第6章
铜镜前,他着了身钴蓝色的锦衣,下巴处干干净净,进来的却只有女婢一人。“少将军呢?”问话的闰生往女婢身后张望了张望。
女婢俯身,毕恭毕敬地回答,“长公子那边要打包东西去乡下,老夫人的意思,说是长公子若再留在府中会惹闲话。”
老夫人是个好面子的人。
上回夜宴之事,府中关于沈清欢和沈从文的污言秽语只增不减,触及到她老人家的逆鳞。
女婢偷偷瞟了江景辰一眼,叽叽咕咕的,声音放得很轻,“少将军还说,有她在,谁也别想逼走长公子,包括......您。”
江景辰的心,蓦然碎裂了般,疼到难以呼吸。
“少将军怎么不分青红皂白!姑爷什么时候逼长公子了?”
“姑爷,咱不受这委屈,咱们找少将军说理去!”
闰生气急败坏,江景辰却陌然道,“她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吧。”
计划着来一场正式的告别,看样子是没这个必要了。
在沈从文要被送走的前提下,他的离开,显得那么不值一提。
江景辰心如死灰地对女婢说道,“你转告少将军,是我错了。”
待婢女诚惶诚恐去复命,江景辰回到寝卧,站了好半晌,环顾这个自己住了几十年的院子。
遗憾又能怎样......
他穷极一生,也没能捂热沈清欢的心。
将珠翠玉腰带压住休书,带上行李,带上闰生,从将军府的偏门离开。
静悄悄的,无人察觉,无人知晓。
第九章:
江家在京中,原本是富甲一方的。
奈何家道中落,恰逢将军府来人招胥,他本想以将军府的声望,力挽狂澜。
但江家的颓势,如山海崩塌,一发不可收拾。
同年露月之际,父亲撒手人寰,从此江家分崩离析,家业诸多都被长伯家卖掉。
推开四合院的门,野草有半人高。
他兢兢业业打理侯府,倒是许久没曾回来过。
“爷,你这是为何啊?少将军虽说误会了您,那也不至于......”
不等闰生说完,江景辰找了把生锈的镰刀,着手清理院子,“你要是想留在将军府,可以只身回去,
江家,还等着我重振往日荣光。”
他想得很清楚,家不成家,总该闯出属于自己的一条路来。
原先,江家祖业是画师,父亲一手绘丹青,母亲挥笔落山水,画工曾是家喻户晓的。
但后来,有些闲钱,涉足了不少产业,亏损愈多,步步艰辛。
四合院后的工坊,散落着画卷无数,江景辰感慨万千。
“爷,奴才哪也不去,爷在哪,哪就是家。”闰生麻利地捏了张布子,擦拭白瓷画缸。
江景辰倍感欣慰,“我们还得去个地方。”
画楼重开,首先得拿下东市的铺子。
那是江家老字号,且周遭官宦世家府邸众多,乃是不错的风水宝地。
据江景辰所知,那间铺子早就转手给了当朝相国的女儿——林知遥。
夜色下的京城,镖行仍是灯火摇曳。
江景辰到了门前就被拦住,他给出一块碎银子,“麻烦通传一声,就说江家子弟,想见一见叶小姐。”
有钱能使鬼推磨,小厮快步小跑,去而又返,喜笑颜开,“江公子,小姐在厅中等您。”
江景辰颇为意外,他和相府那位叶知遥从未谋过面,只听说她是个不受凡俗约束的女子,没想到居然愿意见自己。
镖行里,五大三粗的汉子林立。
江景辰没受过苦,肤质白皙,眸若星河,鼻若悬胆。
他颀长的身姿步入镖行,那些大老爷们儿的目光便肆无忌惮地,将他从头打量到尾。
他目不斜视走到厅堂中。
林知遥坐于长凳,绣花鞋踩着凳子一端,豪放不羁的模样。
在她面前,镖师们各显神通,有的袒胸露怀,有的鼓起肱二头肌,有的眉飞色舞......
“在下,见过林小姐。”江景辰俯身拱手,虽是惊诧镖行里还有表演,但面上了无异色。
林知遥余光瞥过去,红唇勾了勾,“江公子不是给将军府做女婿了么?怎么不在将军府享福,跑我这来做什么?”
她身侧,面目硬朗的镖师为她斟酒,打趣道,“林小姐貌美多娇,可比将军府那悍妇好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