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2章
这话差点把萧芊凝给气笑了,看样子所谓盐巴化水能防瘟毒的谣言,或许也就是这帮奸商授意散播出来的。他们到底什么目的?是想哄抬盐价么?这些奸商难不成是想发国难财!
看着掌柜眼角的戏谑,萧芊凝很想掉头就走,但是想到沐乐驰的病情,还有那些处在水火之中的百姓,她还是长出一口气,冷声问道:
“你们可以调来盐巴吗?我出双倍价钱。”
掌柜嘴角翘起,但还是为难地大喊冤枉:
“姑娘啊!可不敢这么说,小店是真没盐可卖了,眼下封城,我们可都是守法良民,哪有法子从城外调盐来?别说双倍价钱,您就是给我们十倍,我们也没盐给您呀!”
“谁让你跟萧姑娘这么说话的?”没等萧芊凝回话,背后忽然响起一声厉喝。
掌柜的目光越过萧芊凝肩膀,看到来人脖子就是一缩,赶紧陪上笑脸迎接。
萧芊凝转头,看到了一张倭瓜脸,松垮的脸蛋几乎盖住了脖子,和他的肚皮一样无力朝下垂落着,就算宽松的姜黄色员外袍子都被撑得满满的。
他腆着肚子疾步闯进来,指着掌柜的脸质问:
“我平日里怎么教你们的?你知道萧姑娘是什么身份吗?她可是沐提点的义女,哪里是你们这些狗奴才能轻贱的!我看你眼珠子不想要了!”
发现萧芊凝注意到自己,单德明立刻换上一张笑脸,把眼睛都给挤得看不清楚了:
“在下单德明,不知萧姑娘大驾光临,让这个不开眼的给姑娘添堵,萧姑娘千万莫怪!”
萧芊凝没见过单德明,但延康可没有姓单的,他只能是京城单家到延北来的那位家主,也就是妙竹姑姑的兄长,单雄的父亲。
这单德明借妙竹姑姑之势,在朝中谋了份闲职,还在方凌舅舅的帮助下,在大奉各地开了许多家当铺。
之前,她只听说这单家家主见谁都是笑眯眯的,十分和善,今日一见,第一印象就觉得这个胖子不简单。
“这位老爷可是这家店的东家?”
“在下在延北商会有些故交,投了些钱财,在这家小店勉强算个主道,这家铺子什么情况,在下的确是有几分了解的!这掌柜可能不得力,但绝不敢欺瞒姑娘!”
单德明脸上挂着近乎谄媚的笑容,亲自端着壶给萧芊凝斟茶:
“姑娘的来意在下也听见了,既然是救命的大事,在下这就给姑娘一个交代!”
说着,单德明抬起头来,立马变换了一副严厉的表情,对着中年掌柜呵斥道:
“还杵在那儿干什么呢?赶快把仓库门打开,让萧姑娘查验一番,若是库里能搜出一粒盐巴来,你就去账房支了例银滚蛋,这店里不要你这种满嘴扯谎的废物!”
中年掌柜也是听话,抱着脑袋就去取了钥匙,当着萧芊凝的面把通往仓库的过道门给打了开,又忙不迭地跑到后面去开仓库门。
“萧姑娘消消气,让手下的弟兄们到库里查查,要是有多的一粒盐巴,我定不饶他!”
单德明臃肿的身材丝毫不影响他卑躬屈膝,对着萧芊凝真诚道歉。
他态度越诚恳,萧芊凝越是感觉他的笑容过于虚假。
其实都不用亲眼去看,萧芊凝已经知道仓库里面绝对不会有盐巴。
所以还没等中年掌柜出来,她就起身告辞道:“既然这里没有盐,我就再去其他地方找一找。”
单德明顺手拿起柜台上那半袋样品,十分热情地往萧芊凝手中塞:
“没能帮上姑娘我实在是抱歉的紧,这半袋盐巴送给姑娘,就当是小店的一点心意吧。”
“那就多谢了!”萧芊凝淡淡道了声谢,接过盐袋子后,在案子上放下了一角碎银,转身离开了铺子。
看着萧芊凝离去的背影,单德明脸上真诚的笑容久久没有消散,仿佛他真的很抱歉一般。
被呼来喝去的中年掌柜轻手轻脚靠近过来,在他背后小心翼翼地开口:
“单老爷,我们付会长给您备了一根百年野山参,请您不吝笑纳。”
单德明没有回头,仍然带着笑容的嘴唇蠕动,吐出来却是冷冰冰的话语:
“告诉你们会长,手脚再快些,抬高些价格从百姓手里收盐上来。晌午之前,我要延康城内再没有一粒盐售卖,否则他这个会长就别干了。”
第868章泼妇
离开杂货铺子后,萧芊凝又跑了好几家商铺,可得到的结果都是一样:盐已经卖完了。
一个衙役看萧芊凝一直锁着眉头,便上前提议道:
“萧姑娘,要不然咱们去百姓家问一问,也许能在百姓手中收到些盐巴!”
萧芊凝想了想,朝那衙役摇了摇头:
“我们需要的盐不是小数,寻常百姓能用上盐已经不错,手中怎么可能会有那么多存余。而且这样做岂不是会坐实盐巴可以治疗瘟毒的谣言!到时候盐巴的价格必定会疯涨,对咱们更加不利!”
衙役道:“咱们可以跟百姓解释啊,告诉他们盐不是解药,只是用来炮制解药的!”
“他们不会信的!”
萧芊凝看着几位衙役,耐心地解释道:“人在情绪不稳定的时候,咱们越是解释,他们便越是觉着有阴谋!反而不愿将盐拿出来,那时候会有更多更不可思议的流言传出来!”
几个衙役垂头想了想,觉着萧姑娘这话确实有道理,对她都不由有些刮目。
大家之前听萧芊凝的差使,是因她与沐提点的关系,其实对她并不如何信服。
可跟着萧姑娘做了几日的事情,他们发觉萧芊凝不仅医术高超,而且做事十分干练,很多事经她的安排,都变得井井有条起来。
而且她做事时,想得比他们都全面,不过一个十五六岁的小姑娘,竟有这样的本事,让他们如何不信服。
另一个衙差点头附和:“萧姑娘说的没错,并且在下觉着还有一个隐患,百姓们若以为盐巴可以治病,私下误食,很有可能会出事,所以还是不要惊动百姓的好!”
萧芊凝赞赏地看了那位衙差一眼,点头道:“是了,就是这个道理,所以我们要低调行事,还是把目标放在延北商行吧!”
“是!”几个衙差闻言,齐齐抱拳应了一声,然后分散开去办事了。
返回的路上,萧芊凝不由想起了单德明那张满是笑容的脸。
单家家主竟然突然来到了延康镇,听乐驰叔说,单德明是因事路经此处,瘟毒爆发后,他便留下来帮忙控制瘟毒,安抚百姓。
可那边乐驰叔刚办了钱山长的案子,正打算回京去拿害死刘曦的单雄,这边单雄的父亲就来到了延康,萧芊凝根本不信会有这么巧合的事情。
八成是有人给单德明送了信,为了保全单雄和单家名誉,他才来到了延康。
他起初也许是想收买乐驰叔,让乐驰叔放弃查办这个案子,不想延康竟爆发了瘟疫。
因此,他就改变了策略,只要能让延康镇保持混乱的状态,以乐驰叔的性子就不会扔下百姓去京都继续办案,单雄和单家也就有了转圜的余地。
这就解释了铺子里为何突然停止售卖盐巴,甚至之前到衙门口闹事的百姓,也很有可能是单德明派过去的!
想通了这些,萧芊凝沉了脸色,这样为一己之私,陷整个延康镇百姓于不顾的人,实在可恶!
把观棋唤到身边,萧芊凝悄声叮嘱道:
“观棋姐姐,你派几个人,暗中盯紧延北商会的人!”
“延北商会?小姐是觉着咱们收不到盐,是他们在背后做了手脚?”
萧芊凝点头:“我想那些商户怕官府的人去仓库查盐,定会将盐巴先一步转移,咱们要是能知道他们将盐藏在了何处,下一步就好说了。”
“小姐就是聪明!”
观棋笑着应了一声,然后问道:“要是找到藏盐之人,是要直接抓起来吗?”
萧芊凝摇头:“不必,他们替咱们把盐收集起来,咱们还想感谢他们呢。”
……
今日的日头很大,晒在人身上暖洋洋的。
昨日用了药之后,于桥老爷子感觉自己精神了不少,之前那种咳到窒息的感觉减轻了许多。
平日里手里的活计就不断,老人家根本在床铺上躺不住,于是下了地准备到外面转转,人家萧姑娘费尽心思给大家配药,他也想着替人家姑娘分担点活儿干。
两条腿还没迈出门去,一个衙差刚好走过来:“于大爷你这是要去干什么?萧姑娘不是叮嘱过你在床上静养,不要胡乱走动吗?”
于桥嘿嘿干笑两声,有点不好意思地挠了挠老脸:“我好多了,想出去转转。”
“您快别乱动了,外面还有没感染的乡亲呢,没的你一出去,再把别人感染了!咱们这药本来就有些不够,萧姑娘为了制药里里外外跑得都快忙死了,您就乖乖在屋子里养着,听话啊。来,先把这碗药喝了。”
于桥抬手敲了自己脑门一下:“哎呦,可不是,老头子可不能给你们添麻烦。”
这儿正说着呢,斜刺里突然冲出来一个粗壮的妇人,怒气冲冲地,大老远就伸出手指着衙役质问:
“你们到底是咋安排的呀?这老帮菜昨儿个已经用过药了,今天怎么还给他送药呢?”
两人转过头去,发现是昨日才进来的金大娘,延康城许多人对这个寡妇都有所耳闻,知道她不是个省油的灯,平日里泼辣的紧,嘴上手上从来不饶人。
以金大娘的性格,在门口闹事的肯定要有她一份,所以昨天她也就被送进这院子里了。
被送进来的其他人都想着帮衙门做点事,能给家里多争取点食物或者是解药啥的,金大娘不同,她家就她一口子,啥牵挂没有,所以就给自己瞅好处。
本来她还挺高兴,进了这院子吃喝管饱,还有单独的睡觉帐子。
可是还没舒服几个时辰,隔壁帐子就有人被感染了,叫唤的那叫一个惨,听说疼得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金大娘开始有些怕了,听说志愿到这里的病人都有解药吃,她就想着去给自己弄点药来。
正好看到了衙役给于桥送药,她想也没想就冲了上来一通质问。
发现这一老一少被自己唬住了,金大娘心里得意,果然衙役也跟一般人没啥两样。
于是她更来了精神,音调再次提高几度:“看我干啥?我们帐子那边有人也感染了,咋不给他们送药去?”
第869章抢药
衙役抬头朝帐子那边张望,他印象中新感染的人应该已经被隔离起来了才对,怎么又有人过来问药?
他正愣怔间,金大娘已经伸手掐住了他手里的药碗,嘴上快速说着:“行了,你也别过去了,我给他送过去就成。”
眼看药碗要到手,金大娘已经想好了,只要转个弯背过人,她就一口把药喝了,别人感染不感染跟她有几个铜钱的关系,只要她不被感染就行!
没想到手上忽然一紧,那衙役这时候反应了过来,死死捏住碗沿说道:
“这是给于老爷子的药,是萧姑娘安排好的,新的感染者另有安排,你快回住处去,小心再被感染了。”
金大娘哪能就这么轻易放弃,药都到手了还能让它跑了?
她也不废话,使着全身的力气就要夺过碗来,偏生这衙役也是个倔脾气,她越抢,衙役把碗捏得越紧。
两人就这么争执着,忽然一个手滑,碗从两人手中溜走,啪一声摔得碎了一地。
“你这人怎的听不懂话?”
衙役气了,“这药都是有数的,那些病重的人等着喝药呢,你把这药打翻了,他们该怎么办?”
看衙役生气了,金大娘比他还气,一扭脸看见衙役身后的小推车上面有个药炉子,上面还温着药,扑上去就要抢,嘴里嘟囔着:
“一碗黑汤子,宝贝什么?还有,凭啥就他们有药?我们就该感染上瘟毒等死吗?这老不死的半截身子都埋土里了,救他有啥用,你们这些蠢货,连分药都不会,还得我自己来!”
衙役见金大娘竟然朝药炉跑了过去,心下大惊,迈开腿就朝金大娘拦去。
不想他这一拦不要紧,金大娘为了躲避,脚下一个趔趄,双脚离地,直直朝着药炉子撞了过去。
哗啦一声响,泛黄的药汤子流了一地,推车也斜斜倒在了地上。
外面的响声惊动了所有人,大家不敢乱跑,只能在屋子门口探头探脑地往这边看。
当看到一地的药汤和破碎的瓦罐时,不少人纷纷惊叫出声,特别是已经喝过药水之后感觉有所恢复的病人,看向金大娘的眼神都带着震惊和愤怒。
感受到四处射来的目光,金大娘也知道自己闯祸了,但这责任是决不能揽在自己头上的。
于是她眼珠一转,干脆坐在药汤子里,双手双腿不断拍打地面,眼泪鼻涕一把接着一把:
“快来看呀,官差打人了!别人染了病他都不舍得给一口药,还上手打人,还有没有人管了?”
大部分病人和照顾的百姓都很遵守规矩,尽量窝在屋子或帐子里不随意走动,所以基本上没人看到这边发生了什么。
被金大娘这么一喊,不少人干脆站在门外,对着同样倒在地上的衙役指指点点起来。
于老爷子看到金大娘闹事不成,现在还想颠倒黑白,一时间气不过,沙哑着嗓子对金大娘叫道:
“你这女人咋这么没皮没脸,人家差爷都和你说清楚了,病人的药是有数量的,你们的药过后会安排。你把我那份药打了不说,还推翻了药罐子,现在还有脸诬赖人家差爷,呸,不要脸!”
“你这老东西才不要脸,你说说你到底给了官爷多少好处?都是延康镇的百姓,凭什么给你这老不死的喝药不给我们喝!”
于老爷子气道:“我这副老骨头,能给官爷什么好处?不过是我们病得重一些,这才先给我们送了药来!你这妇人真是好不讲理,你把大家的药都打碎了,叫大家伙可怎么办?”
金大娘见老杂毛竟怪起她来,气得随手抓起药汤里散落的陶罐碎片,朝着于桥脑门就扔了过去:
“放你娘的狗屁!你病重你就有理了?老娘不管,要分药,就必须给老娘一份儿!要不谁也别想喝!”
她话音刚落,于老爷子就惊呼了一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
那陶片太过锋利,砸中了于老爷子之后,割伤了他的眼角。
鲜血顺着老爷子的脸颊流下来,染了他满脸的鲜血。
于老爷子感觉到脸上火辣辣的疼,捂着脑袋赶紧蹲在地上,哎呦哎呦地叫着。
衙役们听到闹事的声音,终于赶了过来,有人去扶于老爷子,有人则朝金大娘大步走了过去。
金大娘吓得连连后退,手里又抄起一块陶瓷碎片,对着衙役挥舞,吼道:
“你们这些挨千刀的,就知道欺负我们这些柔弱妇孺,有药也不给我们喝,就是想害死我们!天爷啊,这还有活路么,还不如给老娘一个痛快的好!”
看着情绪激动的金大娘,几个衙役也不好靠前。
现在这瘟毒虽然不会再通过接触传播,可谁知道这疯癫的金大娘会做出什么事来!
就在僵持之际,小院的门吱呀打开,萧芊凝和几个衙差戴着帕巾和手套走了进来。
萧芊凝一眼就看到了散落一地的药汤,眼神瞬间就冷了几分。
她辛苦熬制了许久才积攒了这一点解药,眼下暂时没有盐巴供应,新的解药又做不出来,他们竟然还把仅有的药给打碎了!
想到这些,她心里就发堵,目光咄咄地看着闹事的金大娘:“你在做什么?”
金大娘当然见过萧芊凝,听闻是个医术不错的女医官,这几日进进出出,好多差役和镇子上的大夫都在听这姑娘的安排做事。
就算是女医官,也不过是个黄毛小丫头,金大娘哪里会怕她。
于是她扯着嗓子喊道:
“凭啥就他们有药喝,我们也是人,你们官府就这么欺负人的吗?他们照我们多了些啥,莫非是县丞的老爹表舅父?哎呦,我就说衙门黑的很,说不定就是想害死咱们,把咱们家中的钱财都据为己有!”
金大娘的叫嚷声让周围一阵骚动,送药的差役被气得肺子生疼,对百姓们解释道:
“不是这样的,什么事不都得有个轻重缓急!我和这老伯根本不认识,并不是只给他送药,不给你们送!”
第870章煽动
萧芊凝在旁听着,很快就捋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这世上总有些自私自利的人,瞧见什么都想占些便宜。
再仔细去看金大娘的脸,萧芊凝想起那天在衙门口闹事的时候,就是她叫唤的最凶。
“你说你也想要喝这药?”萧芊凝走到金大娘面前,自上而下冷冷看着她。
金大娘常年闹事,根本不怕萧芊凝的质问,斜楞着眼睛反问萧芊凝:“咋了,有药不给我们喝,我若不为自己争取,还不得被你们欺负死!”
“昨天你们闹事的时候,我就已经明确告诉你们,这里是专门给志愿试药的病人提供的院子,你们能住进来,是衙门担心你们把病气过给家人,但不是让你们来白吃白住的!”
萧芊凝警告的话字字有力,在场所有人都能听清。
“这里每一滴药都十分珍贵,只有病重之人才能服用,你说你也想喝这药,那也好办,来人!”
话音刚落,身后几个衙役就上来,一边一个把金大娘从药汤里拽了起来。
“把她和症状最重的病人关在一起,等她也染上瘟毒,就有了喝药的资格,到时候可以给她盛一碗!”
“是!”衙役们齐声应和,觉着萧姑娘这办法实在解恨,大步朝金大娘走了过去。
“走吧大娘,我给你安排个最容易染病的位置,保准你一日三顿药,顿顿不落!”
金大娘闻言,脸上血色顿时散尽,本就不长的脖子,更是被缩得看不见一点了。
她听闻那解药贵重,是想抢一碗过来占些便宜,可没想让自己染上重症啊!
看衙役们要过来拖自己,金大娘吓得哇哇直叫:
“哎哎,别碰我!我可告诉你们,我可是有病的,我老头子过给我的肺痨还没好呢,你们别碰我啊,你们……咳咳咳咳……”
她急了,故意冲着衙役的脸上咳嗽,口水喷得到处都是。
萧芊凝冷笑一声,真是见识了这人的不要脸之处:
“正好,我这药有消炎止咳的功效,你染上瘟毒之后,顺便把你的肺痨也给治一治,你算是赚到了。”
萧芊凝抬手一挥,那几个衙役不由分说抬起金大娘就往一间屋子的方向走。
一看衙役们这是来真的,要是真和感染了瘟毒的病人关在一个屋子,那自己铁定是要中招了。
金大娘是不要脸,但不是傻,瘟毒可是能要命的病,这她还是知道的,于是她死命撑着地面不让自己被抬走,嘴上终是求饶道:
“快松手,药我不喝总行了吧?谁爱喝谁喝去,把我放了,我不想喝药了!”
“未经允许,私自闯进其他病人屋子,她已经有可能被感染,这药你要是不想喝都不行了,给我抬走!”
金大娘毕竟是个女人,根本拗不过几个衙差,一路咒骂着被抬进了病人的屋子里。
萧芊凝环顾院子,有些好转的病人和闹过事被关进来的百姓,都用畏惧的眼光看向她。
这丫头可真是厉害,好多人都拿金大娘这种泼皮没有办法,不想这姑娘简单几句话就把人给制服了,怪不得这些衙差都听她使唤。
有些本也想趁机分些药来的轻症患者瞬间闭紧了嘴巴,为了喝药染上重症,这实在不划算!
萧芊凝见众人肃静下来,沉声开口道:
“非常时期,助涨瘟毒扩散的行为刑同杀人,还有像这妇人一样作乱者,再被抓住一律杀无赦!”
宣布完这个决定,她便转身出了院子,迈出门槛后,她脸上才露出疲惫之色。
盐巴还没有着落,这院子里就已经闹成这样,可想而知要是再弄不出足量的解毒药,延康城危矣。
入夜时分,小院早早就陷入了沉寂。
圆脸小眼的高个子男人蹑手蹑脚地靠近了金大娘的床位。
金大娘看到一个鬼鬼祟祟的人凑过来,惊道:“你要作甚?”
小眼男人被金大娘的嗓门吓了一跳,不过很快就镇静下来,换上一张忧愁的脸说道:
“我就是替你抱不平,想过来看看你怎么样了。”
“老娘怎么样轮到你来管?你谁呀你?”
“你看这话说得就见外了不是?咱们也是一起讨公道才被关进院子里的!主要我看你被一个小丫头片子给欺负了,实在是气不过,就想过来瞧瞧你!可惜咱们是老百姓,人家是衙门请来的医官,咱惹不起。”
说到这儿小眼男人故意停了下来,小心翼翼地听门里面的动静。
金大娘当然觉着委屈,尽管把自己的床位靠在了窗子旁,她还是怕得很,咬着牙啐道:
“小骚蹄子,拿着鸡毛当令箭,等瘟毒过了,我定要把她绑了卖进窑子里去!”
小眼男人闻言,嘴角勾了勾,眼里闪过一抹寒光:
“谁说不是!一个黄毛丫头竟敢说自己能治好瘟毒,我怎么就这么不信!不过是想把咱们圈起来捞好处!”
“捞好处?”
听到这三个字,金大娘眼神立即变得不一样了,“你是说衙门把咱们关起来是有目的的?可叫咱们染了病,他们也没有好处拿啊!”
“这你就不知道了吧!”
小眼男人一副高深莫测的模样,压着嗓子道:
“给咱们治病的药,定然是朝廷发下来的,百姓病得越重,上面就得拨更多的银子救治百姓!可现在他们却说没有足够的药救治咱们,那些银子都哪里去了?都被官府层层盘剥,进了那些当官的口袋!”
金大娘眼睛瞪得溜圆,虽然没有证实男人的话,她却觉着这一定是事实!
“老娘就知道这些当官的,没一个好东西!利用咱们赚朝廷的银子,真是烂心烂肺的东西!”
“这还不算完!”小眼男人扁扁嘴:“他们让咱们见到了药效,却不给咱们分解药,你以为是为了什么?”
金大娘一大字不识的市井泼妇,哪里能分析出这里面的弯弯绕绕,急道:
“你绕什么圈子,直说就是!”
男人伸出手指,做了个数铜板的手势:“他们是想让咱们着急,咱们为活命,定会想办法给他们塞银子啊!”
第871章还真能砍了她的头不成!
金大娘气急,她就说衙门怎么可能这么好心,愿意给她们治病,原来是等着她们病重,想从他们身上捞一笔!
从来都是她占别人便宜可以,怎么能让别人算计道她头上,她咬牙气道:
“天爷哎,这姓沐的竟想上下两头吃!还说他是青天大老爷,我呸,没有比他更脏的东西!”
“谁说不是!”
男人点着头:“其实我来找你,就是想到一个法子,能让他们这帮官吏不敢再欺负咱们。”
屋子里金大娘嗤笑一声,原来男人是想让她当出头鸟!
不过要是能得到好处,她也不怕当这个出头鸟,最坏不就是被送到重症帐子里,衙门还真能听一个小丫头的,砍了她的头不成!
想了想,她扬起下巴问道:“你说吧,按你说的去办,能给我啥好处?”
……
第二天日头出来的时候,浓雾很快就散去了。
衙役们搬来些糙米和萝卜白菜,百姓们很熟练地上前洗菜,准备开始生火做饭。
之前参与闹事的人在这儿呆了一天多,也都看出来了,其实衙门还是很在乎百姓死活的,他们提供了非常好的环境和治疗条件,而且似乎住在这里的病人确实在好转。
一个男人端起满满一盆子菜,往厨房里送去。
泡在盆子里的糙米在光照下反射着让人愉悦的奶白色。
忽然,水中倒影出一个女人的容貌,她四处打量,发现周围没人,三两步就走到了盆子前。
看着面前这一大盆的糙米,金大娘撅着嘴,眉毛高高挑起。
“老娘倒想看看,你们都染上瘟毒,还有没有本事再分个三六九等,你当县太爷的是不是活得就比别人长!”
自言自语完,她冲着米盆子里狠狠吐了三四口吐沫,然后趁没人发现,快步跑回了帐子。
……
夜半三更,往日里打更的老头已经许多天没有敲着梆子来回走动了。
一个人留在家中的小于喜瞪着圆溜溜的大眼睛,对着屋顶上面用茅草遮盖的大洞发呆。
她睡不着,又不敢出屋子去,实在有些难受。
晚间窗外又起了浓雾,她想起谷子哥他们说过晚上要是起了雾,就有小鬼来阳间抓孩子了,凡是被抓走的孩子就会被阎王爷拿去当零嘴,嚼吧嚼吧就吃了。
想着这些个东西,于喜更睡不着了,在床上一个劲儿地翻身,最后还是掏出白天那位漂亮姐姐给的糕饼,往嘴里塞了一块,这才一边嚼着一边迷迷糊糊睡去。
刚刚进入梦乡,于喜就看见一个小鬼从自己眼前鬼鬼祟祟过去,手里推着个方轱辘的独轮车,走起来飞快。
她还正纳闷呢,方的轱辘怎么还能走得这么快,忽然就被一声狗叫惊醒了。
紧接着,于喜就听到密密麻麻的脚步声,从她家墙根底下快速经过,间或有车轮滚过和木头碰撞的声音传来。
于喜怕了,她感觉浓雾里的那些小鬼肯定是冲她来的。
把破得漏了棉絮的被子拽过来捂着脑袋,于喜忽然听到墙边传出一个男人沉闷的声音:
“再运完这两袋,全城的盐就都在咱们手里了!”
“那还愣着干啥,赶紧推呀,放到地方咱好找会长交差去。”另一个沉闷的男人声音响起。
于喜的小脑袋从棉被里探出来,大眼睛眨巴眨巴,原来是什么人在偷偷推盐。
她想起爷爷说过,盐这东西可贵了,一小指头的盐就顶小碗米饭呢。
就这么想着,于喜的身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出溜到了炕下面,然后顺着窗户就悄无声息地钻了出去。
延康镇的一条小巷里。
两个穿灰袍的人推着独轮车埋头朝前走,抬头看见前面不远处亮起那一盏红灯笼,心下一喜,脚下的步子更快了几分。
“诶,老大,我咋觉得这车变重了呢?”后面那小伙抽空擦了擦额头上的汗,忍不住地抱怨了一句。
前面的人回头快速瞥了他一眼:“平日里叫你少去青楼过夜,现在还好意思说?”
“我都多久没去了!”
小伙不服,梗着脖子反驳,“之前还推得好好的,刚刚休息了一下就变沉了……你是不是趁我没看见把你车上的塞我这儿了?”
“放你娘的屁!胳膊没劲儿就去练,别在这儿找理由。”
老大骂了一句又看了眼前面的院子,警告道:“别说话了,赶紧卸了货咱们喝酒去。”
小伙一听有酒喝,立马馋得咽了口口水,低头继续走起。
两人还没来到院门前,一人多高的木门就吱扭扭打开了,两个同样身穿灰袍的男人走出来,伸手在独轮车里的盐袋子上拍了拍,然后摆摆手就让他们离去了。
于喜瘦弱的身子藏在盐袋子的缝隙里,一路被震得晕晕乎乎的,板车终于停下,她估计应该已经到地方了。
耳边听着几个人嘻嘻哈哈地走到一边,不知是去开门还是做什么,于喜瞅着机会一个翻身,就下了板车。
落地一抬头她才发现,原来自己就在蔡老爷家的院子里,她面前就是那间奇怪的房子。
她和谷子哥来这儿尿尿的时候,这里的门还没上锁,好像也没这么干净。
正打量着,于喜目光一凝,发现房子里整整齐齐码了一人多高的盐袋子!
瘦瘦的小脸蛋立马露出笑容来,这是要发财了呀!
隔壁徐婶子还在的时候,经常从菜摊子上往回偷葱和韭菜,她告诉于喜,见着那没人管的,你要是不拿,别人就都拿没了,还不如咱自己拿过来吃进肚子里,那才踏实。
于喜点点头,绕到屋子后头那块缺了一角的墙边,熟练地弯腰就钻了进去。
爷爷说家里头没钱也没粮食,这才不能和阿喜住在一起,听芊凝姐姐说他可辛苦可辛苦才能赚点吃食回来,若是有了这满屋子的盐,爷爷肯定就有钱养活阿喜,也不用再出去干活养活家了!
想到这里,于喜也不再怕黑漆漆的屋子了,摸索着来到一排盐袋子前面,伸出手抓实了麻袋的两个角,猛地一发力……袋子竟然纹丝没动。
第872章逃命
于喜没想到这些盐袋子这么倔强!
瘦瘦的小脸鼓了起来,皱着眉头重新抓住麻袋的两角,这次她把两条小细腿也蹬在其他麻袋上借力,整个人都趴在了半空。
咬着牙,小于喜使上了全身的力气,脸蛋都憋得红了。
哧一声,那麻袋还真被她拖动了。
于喜心中一喜,手上再加几分力道,脑门上的青筋都露了出来。
那麻袋似乎本来就是被扔上去的,放着不太稳,被于喜玩了命地拽着,一点点歪斜地朝边上倒去。
于喜忽然觉得手里一松,旋即就感觉一团和她身高差不多大小的阴影兜头罩了下来。
孩子到底还是反应快些,猫着腰往旁边紧跑两步,堪堪躲过那袋盐坠落的地方。
砰一声闷响,伴随着灰尘扩散开去,于喜捂着嘴巴站在原地好一会儿,发现似乎没有惊动外面的人,她这才一个健步冲过去趴在了盐袋子上,兴奋地无声大笑着。
这么一大袋子盐,得值多少钱呀!
但高兴了一会儿,于喜这才想到,刚才搬下来这袋盐就差点要了她半条命,现在该怎么把这盐运到家里去呢?
正当她试着拖动盐袋子的时候,墙那边突然传来几个人整齐地喊声:
“付会长!您怎么亲自来了?”
随即就是一个瓮声瓮气的声音响起:“废话!这么大的事儿,我能不来看看?嗯,干得不错,这是最后那几袋了吧?”
两人后面又说什么于喜没听见,她还以为这群大人已经走远,又预备继续拽盐袋子。
“会长,您看兄弟们这两天起早贪黑地干,您是不是能给咱们点表示?”
就在于喜背后的墙那头,一个谄媚的声音传了过来,把于喜吓得赶紧蹲在地上,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你小子咋这么没眼力见?我为啥指名道姓让你来管这仓库,你看不懂吗?人家单老爷是啥人,还能缺了你这一口好处?我都说了,兹要是没了这盐,衙门那就一滴药都拿不出来,到时候等沐提点一死,延康镇就又会恢复从前的样子!”
另一人当然知晓原来的延康镇是什么情况,几个大家族把控着这里的经济,衙门还有县尉撑腰不知有多快活。
可沐提点一来,眨眼间就把丁县尉下了大狱,几大世家都跟丁县尉有点关系,如何能不害怕。
所以单家家主一来,众人立即有了主心骨,完全听从单老爷的吩咐。
这人思索了片刻后又道:“可小的瞧那个姓萧的姑娘一直在想办法筹盐,不会让她想到办法吧?”
副会长冷嗤了一声:“一个黄毛丫头,不足为惧!她能想到什么办法?等沐提点出了事,单老爷会立即把那个萧姑娘抓起来,治一个通敌细作的罪名,不必把她押到京城,就可以把她的脑袋砍了!这臭丫头要是不碰钱家的案子,也不会闹出这些事情,盼她下辈子瞧清楚自己的分量,别死都不知道自己怎么死的!”
“您说得极是!没准处理了这些事,延康镇的县尉一职会落到您头上也说不定!”
“你小子,莫要拍马屁了,好好干活去吧!”
两人的声音越来越远,也渐渐听不见了,于喜这才换了一口气,感觉自己差点就憋死过去。
又等了一会儿,听着外面干活的声音也渐渐消失,于喜这才放下心来。
不过看着脚边这一大袋子的盐,她也明白这些是不能全带走,小手塞进麻袋封边的小口子里,吃力地掏出一把盐来,装进贴身的小口袋里。
之所以不再纠结面前的盐,更重要的原因还是刚才听到的那段话,别人的名字于喜并不关心,但那二人提到的姓萧的医女,让她一下子想起了给她送吃食的那位姐姐!
那位姐姐在给爷爷瞧病,若是她被歹人害了,爷爷岂不是回不来了!
不行,她不能让这些人得逞,她得想办法去给姐姐报信才行!
正在盘算着,眼前忽然一阵红光闪过,突如其来的光亮晃得于喜什么都看不见,赶紧伸手去挡。
“喂!你他妈谁呀?”一个男人尖锐的声音响起,似乎也是被吓了一跳。
坏事!于喜惊叫一声,扭头就往墙根的那个豁口钻去。
“快,快……咳咳,来人呀,有人偷盐!”拿灯笼的人叫得太急,喉咙都给喊哑了。
这一下,原本归于寂静的院子忽然就哄闹起来,十几个人开始满院子搜索偷盐者的影子。
“在那儿呢!”有个家伙眼尖,正好看到墙头一个瘦小的身影试图翻过墙去,发出了一声警示。
“别跑!”这边立马就有人捡起脚边的石头,朝那黑影扔了过去。
这石头不偏不倚刚好打中黑影的肩膀,就见她晃动一下,直直栽到了墙那头。
十几个护院呼啦啦跑出去,只看到地面上一小片殷红的血迹,人已经没了踪影。
“顺着血找,坚决不能把这事漏了!”
“是!”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四散开来,朝着不同的方向奔跑而去。
于喜一手掐着受伤的腿,咬紧了牙关死命跑着,身后隐隐能听到有脚步声渐渐靠近。
她全身已经被冷汗打透了,脑袋也开始一阵阵发昏。
好在对周遭的地形比较熟悉,在完全的黑暗之中她也能找到出路。
可尽管如此,背后追逐的人还在不断靠近,照这么下去肯定是逃不掉的。
刚好一抹月光穿过云层,投射到一家门口的恭桶上。
自从封城以来,沐乐驰下令集中管理粪便,所以每家门口都放了恭桶,过段时间会有专门的人来收走。
情势也容不得小于喜多想,干脆捏着鼻子迅速钻了进去。
也就几息功夫过去,三道急促的脚步就在旁边停下了。
“人呢?怎么不见血渍了?”
“妈的,不是跳下去了吧?”
“有可能,你跟着跳下去,我们俩再往前追追看。”
“记住,坚决不能让这小东西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