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他满心悔恨,若不是当初一门心思想要娶到钱幼玲,借她家的势力为自己仕途铺路,他怎会狠下心抛弃小凝,与她反目成仇!而对元正母子痛下杀手,也是因错以为偷听之人是元正,一时冲动差点铸下大错。
更别提牢里那对夫妇,是他授意钱山长暗中灭口的,桩桩件件,皆是把柄,这些事一旦被沐提点深挖细查,定是无所遁形。
如今他已然陷入绝境,连最后一条退路都被堵死,大好人生被彻底毁了,而这一切,都是钱幼玲的错!
只不过此时的他已经全然忘了,就在不久前,钱幼玲还坦诚相告,给他重新选择的机会,是他自己被权势迷了心智!
“是你毁了我,我不好过,你也别想活着!”
谢怀远癫狂地揪住钱幼玲的头发,将她的头猛地朝后面的墙上砸去,一下又一下,口中不停叫骂着:
“贱人,贱人,去死,去死!”
也不知这般发泄了多久,直到手上黏腻湿滑,满是钱幼玲的鲜血,他才仿若从疯狂中惊醒,眼中闪过一丝震惊与后怕,手上力道一松,钱幼玲便仿若破败的布偶,软绵绵地瘫倒在墙角。
她满脸泪痕,眼神空洞绝望,却从头到尾没呼痛一声,只是死死盯着谢怀远的方向,泪水源源不断涌出,用微弱得仿若蚊蝇振翅般的声音道:
“抱歉……我的确,利用了你……我只是想……离开这里,到一个没有柴房……没有黑暗的地方……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就算你要杀了我,我也不怨你,只……只求你,让我离开这里,不要让我死在这里,好不好……”
谢怀远听到她这气若游丝的声音,心下一惊,这才意识到她伤得极重。恐惧瞬间攥紧他的心,他连连后退几步,额头上沁出细密汗珠。
此前他虽说犯了不少错事,可到底没有直接沾染人命,若是钱幼玲就这般死在他手里,那可是杀人偿命的重罪,他定会被打入大牢,脑袋怕是也难以保全!
第823章不能再辜负你了……
慌乱之中,谢怀远本能地想要上前扶起钱幼玲,去寻大夫救命,可刚迈出一步,却又像被定住了一般,脚步僵在原地。
他心底清楚,以钱幼玲现下这伤势,即便带她出去,也未必能从鬼门关拉回来,到时候众人知晓是他下的毒手,他便再无逃脱可能。
再一想,如今投奔京城钱府已然没了指望,还不如赶紧逃离此处。
这地方隐蔽得很,或许钱幼玲的尸首会就此深埋,永远不会被人发现,那旁人也就无从知晓他犯下的这滔天罪行!
“钱,钱姑娘,你坏了我的姻缘,毁了我的人生,这一切皆是你咎由自取!”
谢怀远口中念念有词,像是在给自己找寻借口,好叫自己能心安理得地离开这是非之地。
言罢,他忙不迭弯腰,手忙脚乱地从地上捡起自己的包裹,转身踉跄着退到角落里。
寻到之前下井时所用的麻绳,他双手颤抖着紧紧握住,顺着麻绳往上攀爬。
每往上挪一步,都似用尽浑身解数,仿若此刻逃离的,是那无间地狱,稍有懈怠,便会被无尽业火吞噬。
钱幼玲瘫在地上,浑身无力,一丝一毫都动弹不了,双眼直勾勾望着头顶。
恍惚间,似有一丝光亮透了进来,那光亮仿若溺水之人眼中的救命稻草,让她死寂的心陡然燃起一丝希望。
可还没等她缓过神来,那光亮却转瞬即逝,消失得干干净净,不留一丝痕迹,黑暗再度将她彻底笼罩。
此时,她终于恍然,自己怕是被谢怀远藏在了山中某个荒僻的枯井之内。
井中弥漫着刺鼻的腐臭气息,那味道直钻鼻腔,侵入心肺,瞬间勾起她两年前那段不堪回首的惨痛记忆。
那个仿若十八层地狱般的柴房,无尽的屈辱、非人的折磨,此刻如汹涌潮水般涌上心头,化作成倍的恐惧,好似一只无形的大手,将她脆弱不堪的心脏狠狠攥住,叫她喘不过气来。
她拼尽全身力气想要呼救,可喉咙里却像被什么东西死死堵住,“救…… 救……”短短两个字,轻得仿若一阵微风,还没传出多远,便消散在这无尽的黑暗之中,没了声响。
钱幼玲满心绝望,不明白为何自己无论怎样努力,都始终爬不出这个可怕至极的地方。
泪水不受控制地肆意流淌,此刻的她,已然别无所求,只求上苍垂怜,莫要让她死在这暗无天日之地。
她实在惧怕,怕死后魂魄也会被永远囚禁在这方寸之间,永无解脱之日,生生世世受这孤寂与恐惧的煎熬。
“救…… 救救我,好不好……”
那微弱得近乎听不见的求救声,在枯井中不断回荡,却似被这浓稠如墨的黑暗大口吞没,得不到丝毫回应,徒留满心的悲凉。
……
竹林掩映下的山道间,星星点点的火把散布各处,书生和杂役们扯着嗓子,声声呼喊着钱幼玲的名字。
此时,已然是发现钱幼玲失踪三个时辰之后了。
起初,众人满心担忧钱幼玲的安危,在山道间来来回回奔波忙碌,传递着消息,恨不能将这座山头翻个底朝天,寻到她的踪迹。可一番找寻下来,钱幼玲却似人间蒸发了一般,没留下半点线索,完全没了踪影。
时间缓缓流逝,前去寻人的众人心中渐渐涌起不祥的预感。
一个姑娘家,深更半夜离奇失踪,任谁想来,多半是遭遇不测了。
夜愈发深了,坚持搜山的人也越来越少,唯有郭兴还带着几个好友,像发了疯似的四处寻觅。
他们专挑那漆黑之处钻,哪儿危险就往哪儿跑,衣衫被树枝扯得破碎褴褛,头发也凌乱不堪,他却浑然不觉,仿若不知疲倦,嘴里只是低声念叨着:
“我已经辜负了一个,不能再辜负你了……”
就在郭兴几近绝望之时,萧芊凝派人寻到了他。
“郭公子,萧姑娘在书院里发现了一块染血的石头,她说谢怀远极有可能打伤了钱姑娘,而后带着钱姑娘躲起来了!谢怀远带着一人,想必走不了太远,萧姑娘让咱们就围着书院周边,找找那些容易藏身的隐蔽所在!”
听闻此话,众人赶忙折返回书院附近,在各处能藏人的角落细细找寻钱幼玲的身影。
然而,每到一处,等待他们的皆是失望,好似一盆盆冷水,一次次浇灭那好不容易燃起来的希望。
众人早已精疲力竭,有人提议歇息片刻再继续找寻,郭兴仰头望着那漆黑如墨的夜空,双眼布满血丝,喃喃道:
“怎么办…… 她最怕黑了……”
一想到钱幼玲此刻或许正恐慌无助地蜷缩在黑暗之中,郭兴便半分都等不下去,不顾众人劝阻,抬脚再度奔进夜色深处。
待他走到后山上一片空地,他环顾四周,依旧不见半个人影,满心的希望瞬间破碎,痛苦与绝望如潮水般涌上心头,双腿一软,瘫坐在地上。
“阿玲,你到底在哪儿…… 那个畜生到底把你带去了哪儿!”
他双手抱头,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可脑子里乱作一团,唯有对钱幼玲无穷无尽的担忧。
“不行,我不能叫你出事,我只有你了!” 他声音干涩沙哑,仿若被砂纸磨砺过一般,低低念了一句,而后强撑着疲惫不堪的身躯,摇摇晃晃站起身来。
郭兴全然不知,就在距离他不远处,有一口被遗弃的枯井,井口被朝木与石头严严实实地遮挡住,隐匿在这夜色之中,故而他未曾瞧见。
而井下藏着的,正是他心心念念、寻寻觅觅的姑娘。
他方才那番饱含担忧与深情的话语,钱幼玲都听在耳中。
本已没了求生念头的她,万没想到,这世上竟还有人如此紧张她的死活,念及此处,心底似有暖流缓缓淌过。
“郭兴……”
钱幼玲虚弱至极,已然没了呼喊出声的力气,那念出的两个字,仿若隔着一层厚厚的屏障,被困在另一个世界,根本无法从这幽深枯井传至井外。
第824章愿岁并谢,与长友兮。
井外的那个人,是钱幼玲深藏在心底、不敢轻易碰触的美好。
她总怕自己满身的脏臭,会玷污了那份纯粹的美好,故而平日里只能远远望着,不敢靠近分毫。
可此刻,她却无比渴望能再见郭兴一眼,哪怕只是死前匆匆瞥上一眼也好。
她想告诉郭兴,在单雄那些恶霸欺凌他和刘曦时,她从未后悔挺身而出,与他们相知相交的那段时光,是她此生唯一感受到人间温情、活得像个人样的日子。
若说遗憾,自然也是有的,她恨自己太过弱小,能力有限,面对诸多不公与苦难,帮不了他们太多,只能眼睁睁看着他们受苦。
此生,他们三人都没能成为自己想成为的人,但愿阿兴和刘曦哥,来世都能得偿所愿,实现自己的抱负,成为理想中的模样。
“阿兴…… 此生再无缘相见了吧……”
听到郭兴渐行渐远的脚步声,钱幼玲逼回眼眶中打转的泪水,努力扯了扯嘴角,似是想挤出一丝笑意,可那笑意中满是苦涩与悲凉。
“阿兴…… 我不怕的,我知道你来陪过我…… 我记得你与我说过,若是害怕…… 就唱歌……”
忍着身上传来的阵阵剧痛,钱幼玲缓缓闭上双眼,用那微弱得几不可闻的声音,低低清唱起来:
“后皇嘉树,橘徕服兮。受命不迁,生南国兮。深固难徙,更壹志兮…… 青黄杂糅,文章烂兮。精色内白,类任道兮…… 闭心自慎,终不失过兮。秉德无私,参天地兮。愿岁并谢,与长友兮。淑离不淫,梗其有理兮……”
郭兴已然离开了那片荒地,可不知为何,他每往前踏出一步,心间那心疼之感便愈发浓烈,仿若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正缓缓从他生命里抽离,令他心慌意乱。
他猛地顿住脚步,旋即转身,火急火燎地折返回来。
待回到那块荒地上,隐隐约约,竟听到了熟悉的歌声。
那声音恰似山洞岩壁上断断续续滴落的水珠,时有时无、微不可闻,可郭兴却瞬间辨认出来,这正是钱幼玲曾经为他和刘曦哼唱过的曲子。
是阿玲,她一定就在附近!
郭兴仿若癫狂一般,抬脚踢开地上的枯草,双手在四周慌乱摸索探寻。不多时,终于发现了那个被藏匿起来的井口……
……
郭兴将钱幼玲从枯井中救出来时,闻讯赶来的众人瞧见钱幼玲那模样,皆惊得瞠目结舌。
大片血渍与干涸的井底淤泥糊满了她的大半张脸,手臂和脚踝不自然地耷拉向一旁,显然是骨折了,且伤势不轻,可想而知,她此前遭受了何等残忍地虐待。
令萧芊凝心惊的,是钱幼玲的眼睛。
往昔那双灵动且满是天真的眼眸,如今已然黯淡无光,灰败死寂,无论旁人如何呼唤,她都毫无反应,只是偶尔脸颊微微抽动一下,眼神才会有那么一丝细微变化。
可也分不清她究竟是在哭还是在笑,仿若灵魂已然游离体外,徒留这具饱受摧残的躯壳。
“为什么!谢怀远怎能如此残忍?他不是都要娶她了吗?怎可这般对待她!”
郭兴看着钱幼玲毫无血色的脸,悲痛欲绝,仰天发出一阵痛苦的哀号,几个与他们相熟的书生见状,眼眶也忍不住泛红,泪水在眼眶中打转。
萧芊凝赶忙上前,蹲在钱幼玲面前,手脚麻利地处理了一下她的伤处,而后对郭兴道:
“好在钱姑娘脏腑未受损伤,除了骨伤,多半是心智受了刺激。你先护送她回去歇息,切莫再让她受惊了。”
就在郭兴抱起钱幼玲,从萧芊凝身边经过时,钱幼玲忽然伸出满是血污的手,拉住萧芊凝的衣袖,含糊不清地吐出两个字:
“下面。” 她浑浊无神的眼睛,费力地看向那囚禁她许久的枯井,眼中似有深意。
萧芊凝心领神会,微微点头,旋即组织人手重新下到井底查看。这一查,众人再度惊得头皮发麻,他们竟在枯井中挖出几具不完整的尸骸。
众人将尸骸带回书院,沐乐驰一番查验后,推测这几具尸骸极有可能是从前在书院意外死亡的书生。
从尸骸上留存的痕迹判断,他们生前同样遭受过惨无人道的对待,应是被虐打致死,死状凄惨。
不多时,前去乱葬岗的下人也带着刘曦的尸骸折返归来。大概是郭兴此前一直守护着刘曦的尸体,钱山长才没能将其随意处置,故而刘曦的尸骸保存得相对完整。
沐乐驰查验发现,刘曦的颅骨有明显被钝器击打的缺口,肋骨、胫骨等多处也有断裂迹象,生前定是遭到多人围殴,饱受折磨。
有了确凿证据,次日,沐乐驰便在书院升堂审理此案。已然苏醒的钱山长被拖到堂上,还没等沐乐驰开口问话,他瞧见眼前摆放的几具森森白骨,顿时吓得面无人色,两眼一翻,又晕死了过去。
接着被带进来的丁县尉,本就心虚胆寒,见此阵仗,更是吓得魂飞魄散,没等动刑,便竹筒倒豆子一般,将刘曦被单雄带人围殴致死的经过和盘托出,一桩桩、一件件,交代得清清楚楚。
至此,刘曦的案子终于真相大白,水落石出。可凶手之一的单雄远在京城,沐乐驰只能将钱山长等人押解至京城,再做最终审理,以求公正裁决。
虽说终于为几位惨死的书生沉冤昭雪,可萧芊凝却并无多少喜悦之情。
她满心懊恼,若能早一些惩治这些恶人,那么好的刘曦也不至于白白丢了性命。
还有钱姑娘,着实可怜,钱山长犯下的罪孽罄竹难书,足够他被五马分尸,他的家人也定会被贬为奴籍,或发往教坊司,或被流放边疆。
此案涉及单家,她虽有心帮忙,却也有所顾忌。若她贸然帮了钱幼玲,单家定会出面为单雄等人说情,那时她会让皇爷爷无法公正判决。
她蹲在地上,随手捡起一根树枝,心烦意乱地胡乱画着,脑海中思绪万千。
第825章洗好你的脖子,准备受刑吧!
萧芊凝自小便在姑姑身边,见过太多人心的私欲,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无论如何精心算计、编排布局,到最后,都逃不过冥冥之中那无形的审判,善恶到头终有报。
可偏生总有那么多人,为了一己私欲,一错再错,直至陷入万劫不复之地,断了自己所有后路,可悲可叹。
正胡思乱想间,沐家家仆匆匆赶来禀报,说是山下发现一可疑男子,极有可能便是谢怀远。
萧芊凝闻言,猛地站起身来,用力拍了拍手上的尘土,急声道:“带我去看看!”
此时的谢怀远,正被两名提刑司的吏员如拎小鸡般一左一右死死摁住,往日那副清俊斯文的模样荡然无存。
昨日还纤尘不染、飘飘若仙的月白色儒袍,此刻满是斑驳脏污,皱巴巴地贴在身上;头发凌乱得仿若被狂风肆虐过的枯草,肆意张狂地散着;脸上更是蹭了半边尘土,灰扑扑一片,狼狈至极。
眼见萧芊凝冷面含霜地从蜿蜒的山道那头徐徐走来,谢怀远瞬间瞪大了双眼,眼珠子似要瞪出眼眶,拼了命地扭动挣扎起来。
他那双手被粗绳牢牢缚在身后,麻绳深深勒进皮肉,这般剧烈地扭动,只换来双臂似要被硬生生扯断的剧痛,豆大的汗珠从额头簌簌滚落。
“老实点,再乱弄就打断你的腿!”
一名官吏怒目圆睁,扯着嗓子厉声喝道。
谢怀远被这一吼吓得面容一白,身子瞬间僵住,这才哆哆嗦嗦地停止了挣扎。
见萧芊凝走近,方才呵斥的官吏立马收了凶狠模样,恭恭敬敬地哈腰行礼:
“萧姑娘,您跟咱们大人一样,真是料事如神呐!这家伙果然藏在了粪车里,还妄图趁着拉粪车的不注意,偷偷混下山去。咱们兄弟哪能容他这般轻易得逞,眼睛可都盯得牢牢的!”
几人前夜让谢怀远溜掉,已然自觉失职,此刻想起那个被他差点害死在井里的姑娘,一腔怒火“噌” 地蹿起,气愤得抬腿就朝谢怀远肚子上踹了两脚,口中怒骂:
“你这畜生,竟把一个姑娘丢进枯井里,瞧那姑娘害怕的样子,你还有脸称自己是个男人么!”
谢怀远疼得头上青筋暴起,宛如青蛇,他双手捂着肚子,蜷缩成一团在地上来回打滚,一个劲地摇头辩解道:
“我没有,我不知道你们在说什么,小凝,你不要相信他们的话,我…… 我什么都没有做!”
“什么都没有做?”
萧芊凝柳眉微蹙,眼中满是鄙夷与不屑。
到了这般时候,谢怀远竟然还在睁眼说瞎话,当真是无耻至极,她还从未见过如此没有担当的男人。
“什么都没有做,你为何要私自逃离书院?” 她朱唇轻启,声音清冷,仿若寒夜山间吹出的冷风。
“我…… 小凝,我是没有想到钱山长竟然犯了那么多不可饶恕的过错!他逼着我与他的女儿定了亲,我怕,我怕受到他们的牵连……”
谢怀远说着,手脚并用,奋力地往前爬了一步,双手伸向前方,满眼哀求地望向萧芊凝。
“小凝…… 我错了,我真的没想到钱山长会是那种人!我也没有想到你的身份如此不俗!是我瞎了眼,你原谅我的无知好不好,我们重新来过好不好?”
他的声音带着几分哽咽,绝望中透着期许。
萧芊凝看着谢怀远如同臭虫一样在地上狼狈爬行,嫌恶地向后连退几步,裙摆随之轻晃,仿若要甩开沾染的污秽。
“人能无耻成你这个样子,也真是世间少见!”
她下巴微微扬起,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谢怀远,声线仿若幽潭深水,冰冷刺骨,字字句句都似裹挟着冰碴。
“不要说什么重新来过,我与你,就没有过开始!其实我也有错,错在不了解你的本性下,对你动了善念!我帮你,把你当朋友,你却觉得可以任意欺辱我!所以谢怀远,你这人,配不上别人对你一星半点的好!”
这话仿若一记重鞭,狠狠抽在谢怀远身上,抽得他身子陡然一僵。
配不上别人一星半点的好?这句话瞬间勾起他久远的记忆。
幼时,他娘身为外室,旁人皆对他避之不及,唯有邻居家的哥哥不嫌弃他,日日与他一道读书习字。
有一回,爹爹歇在娘亲这儿,一日都未回谢府,谢府主母知晓后,派了家仆前来兴师问罪,要教训他和娘亲。
邻家哥哥瞧见,毫不犹豫地冲过来,将他紧紧护在怀里,双臂如铁钳般箍住他,不许那些人动手。
为护他周全,邻家哥哥生生挨了三鞭子,后背衣衫破裂,皮肉绽开,鲜血渗出,可即便疼得身子直颤,他也未曾撒手。
但后来呢?他们一同上了学堂,谢家的族兄们使坏,对他威逼利诱,让他把邻家哥哥当狗一样地在地上骑一圈,他若照做,就许他回谢府住上一晚。
那时的他满心满眼都是回到谢府、得到族兄认可,竟没怎么犹豫,便骑上了邻家哥哥的后背……
自那以后,邻家哥哥没与他哭闹争执,只是默默疏远了他,直至搬走那天,才留给他一句话。
他说:“阿远,没有人愿意被辜负,我也不会!你今后,身后注定不会有一个真心之人!”
此刻,邻家哥哥的面容竟莫名与萧芊凝重叠在一起,两人的话仿若紧箍,紧紧环绕在他头顶,勒得他头痛欲裂、痛不欲生。
“不会的,小凝,我没有辜负你…… 我真的很喜欢你!你不要这么对待我,这件事你就没有错么?你为何不告诉我你是沐提点的干女儿!若知道这些,我根本就不会多看钱幼玲一眼!”
谢怀远嘶吼着,脸上涕泪横流。
萧芊凝只觉谢怀远身上的臭味都不及他这扭曲心思叫人恶心。世上偏有这般厚脸皮之人,犯错从不自省,一味推诿给旁人。
“谢怀远,我没有义务告诉你我的身份!我来只是要告诉你,你买通钱山长杀人灭口一事,钱山长都已经交代了,还有你将染了疫病的被子送去窈娘房间,意图谋害他们母子一事,沐提点也收集到了证据!你做下的恶事,一件都不会漏掉,别妄图攀龙附骥了!洗好你的脖子,准备受刑吧!”
第826章
娶她回家!
最后几个字,萧芊凝咬字极重,说得极冷,让谢怀远慌得不由自主地打起了嗝来。
他们怎么都查到了?怎么连疠疯病的事都查到了?那他可还能活命?
不行,他有功名在身,还有大好前途,怎能就此毁了!
一念及此,谢怀远不知哪来的蛮力,猛地挣脱了官吏的桎梏,双手如饿狼扑食般拼命去拉扯萧芊凝的衣摆。
只不过他指尖还未触碰到衣角,后面追上来的官吏眼疾手快,飞起一脚,重重踩在了他的手臂上。
“咔嚓” 一声脆响,仿若枯枝折断,在并不安静的周遭格外刺耳,谢怀远的手骨明显被那官吏给踩断了。
“啊——” 谢怀远惨嚎一声,双手抱着断臂在地上打起滚来,来回翻滚间扬起一片尘土。
官吏朝他啐了一口,满脸嫌恶地骂道:“真是没见过这样的孬种!长得人模狗样,内里一肚子坏水!”
说罢又狠狠踹了他一脚,“这一脚,是帮钱姑娘讨的利息,你最好期盼她无事,否则,你不会死得那么轻松!”
“谢怀远,你怨谁也无用,这是你自己造下的孽,你自己受着!”
萧芊凝的声线不带一丝温度,话音一落,便莲步轻移,决然转身,再不理会谢怀远撕心裂肺地哭嚎,翩然离去,衣袂随风飘动,仿若要甩开这腌臜之地的浊气。
返回山上,萧芊凝便直奔向钱幼玲住处。
说起来,这姑娘的命着实苦不堪言。满心期许谢怀远能带她逃离苦海,却不知那人心如蛇蝎,与她那卑劣父亲别无二致。
好在,天可怜见,还有一个人是真心心疼她的,那个人就是郭兴。
婚期未到,尚未成亲,一切都还来得及补救!
一直守在院子里的郭兴听到脚步声,身形一震,急忙转头,见是萧芊凝,原本紧绷的脸上防备之色瞬间消散,快步迎上前去:
“萧姑娘,你来了!” 说着,还微微躬身行礼,动作恭敬。
萧芊凝轻点臻首,美眸望向屋内,轻声问道:“怎么样?钱姑娘醒来了么?”
郭兴眉头紧蹙,缓缓摇了摇头,满脸忧色:
“还没有,大夫说她受了不小的刺激,可能是她自己不愿意醒过来!”
萧芊凝瞧着郭兴满脸憔悴,心生怜惜,温言抚慰:
“别急,她会醒来的,有你在她身边,她不会舍得让你失望的!”
这话仿若春日暖阳,照进了郭兴心底,暖得他耳根微微泛红。
他重重点了点头,又走到萧芊凝面前,撩起衣摆,郑重其事地朝她鞠了一躬,身子弯成九十度,额头都快触到地面。
萧芊凝一怔,忙侧身避让,双手虚扶:“郭兴,你这是做什么?”
“萧姑娘,我知道是你将沐提点请过来的!若不是你,刘兄的案子怕是永不会有大白天下的那一日!我会为了刺杀单雄,豁出我的性命,而阿玲…… 她会被钱山长嫁给谢怀远那个畜生,过上永无天日的生活…… 萧姑娘,能遇到你是我和阿玲之幸,请你收下我这一礼!”
郭兴说着说着,声音已然哽咽,眼眶泛红,微微颤抖起来。
他不怕死,怕的是一腔热血付诸东流,自己的血溅不到恶人的半片衣角!
而如今,柳暗花明,不仅无需流血牺牲,还有望目睹恶人遭到报应,他怎能不心怀感激!
萧芊凝看着面容憔悴却目光坚定的郭兴,朱唇轻启:
“你不必谢我,郭兴,你若真想做点什么,就去好好努力,让更多人的公平和幸福,不必再依靠幸运!”
郭兴愣了愣神,不过很快就领会了萧芊凝的深意。只要这世上能多些公正廉明的好官,冤案自会减少,百姓方能安居乐业!
他暗暗捏紧拳头,仿佛握住了未来的希望,郑重应道:
“好,我会如萧姑娘说的那般去努力,让更多人的公平和幸福,不必依靠幸运!”
萧芊凝眼底终是泛起丝丝笑意,仿若湖面泛起的涟漪,柔美动人。
不过转瞬,她又想起一事,问道:“钱山长的罪名不轻,钱姑娘虽然是受害者,但他是钱山长的女儿,很有可能会被连累,你可有什么打算?”
郭兴略作沉吟,伸手探入怀中,掏出一块木牌,双手捧着,递到萧芊凝面前。
萧芊凝微微挑眉,发现这木牌正是她曾经赠予他的那一块儿,眼中露出一丝疑惑:“你想让我帮钱姑娘求情?”
郭兴连忙摇头,脑袋晃得像拨浪鼓,急切解释:“不是的,若萧姑娘帮阿玲求情,沐大人在审理单雄一案时,定会被人诟病,到时单家便会拿此事帮单雄开脱了,阿玲知道也不会同意的!”
郭兴这细腻心思让萧芊凝颇为意外,问道:“那你拿出这木牌是想让我帮你做什么?”
郭兴转头望向钱幼玲的房间,目光温柔得能滴出水来,轻声道:
“我只求钱姑娘能帮阿玲寻一个不会吃太多苦的地方,让她能够平安地等着我!我一定会考取功名,挣得功劳,光明正大的求得官家免了她的奴籍,然后…… 娶她回家!”
郭兴声音不大,却字字清晰,仿若誓言,落地有声。
他这话听得萧芊凝眼角眉梢皆是笑意,她将那木牌轻轻推了回去,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好似弯弯的月牙。
“这个你留着,等你们成亲时,我会拿礼物换回来的!” 萧芊凝自觉此刻像极了促成良缘的小红娘,瞧着旁人幸福将至,自己心里也是甜滋滋的。
与郭兴又说了会儿话,她便进房查看了钱幼玲的情况,见姑娘气色尚好,暂无大碍,这才彻底放下心来。
午后,阳光暖煦,萧芊凝带着观棋悠悠然下了山,前去看望窈娘母子。
她想着,窈娘和元正要是知道钱山长被抓了起来,定也是满心欢喜。
踏入小院,入目便是满院缤纷。墙角下,各色花卉竞相绽放,馥郁芬芳,仿若打翻了颜料盘,肆意绚烂。
窈娘正蹲在一丛花圃前,手持剪刀,微微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修剪着花枝。
第827章线索
此刻,窈娘正蹲在一丛花圃前,手持剪刀,微微弓着身子,小心翼翼地修剪着花枝。
她面上神色虽仍有些木然,可眼神偶尔闪过的温柔,如春日暖阳穿透云层,驱散了阴霾,熠熠生辉。
萧芊凝见状,脚下步子忽地一顿,心中泛起一丝犹豫,思忖着要不要在她面前提起钱山长之事。
如今窈娘能摆脱往日的噩梦,于这小院种花弄草,平静度日,兴许也是一种难得的圆满,贸然打破这份安宁,也许并不是好事!
“小…… 凝。” 窈娘似有所感,率先发现来人,缓缓抬起头,轻轻唤了一声。
屋子里的小阿正听闻芊凝姐姐来了,急急忙忙冲出屋来,看到院子里真的站着芊凝姐姐,就突然停住了脚步。
刻意地提起一口气,让自己的身板看起来挺拔一些,他还像模像样地迈起了四方步,表现得更像个成熟可靠的男子汉。
芊凝姐姐可是说过的,今后全要靠他来撑起这个家了,那他就是一家之主,必须要拿出个家主的样子来!
萧芊凝看见他这滑稽的样子差点没憋住笑,张开双臂呼唤道:
“来,让姐姐看看,咱家的男子汉这几日长高了没有?”
听到萧芊凝这么说,小阿正再也绷不住了,冲着萧芊凝嘻嘻一笑,蛮牛冲撞一样投进了她的怀里。
有了萧芊凝提供充足的吃食,短短一个月不到时间,小阿正就圆了一圈,脸蛋也不再是过去的菜色,红润了许多。
因迫不及待想要和萧芊凝分享他和娘亲收拾出来的小院,小阿正直接拉起萧芊凝的手臂,拽着她在院子一角的石桌旁坐下:
“姐姐你且等着,我让黑子叔帮我在花圃里种了好些草药,我去搬一盆给你看。”
说着他就摇着屁股朝后院跑去。
萧芊凝看着小阿正的背影欣慰地笑着,忽然闻到空气中传来淡淡的牵牛花香。
扭头去看的时候,刚好见窈娘怯怯地窝在墙边,眼睛定定地看着她。
发现萧芊凝朝自己看来,窈娘明显一惊,四顾几下不知所措,赶紧从腿边摘了一朵牵牛花,给萧芊凝递过来。
“花花,也香你。”
萧芊凝微笑着接过花朵,她知道窈娘这是在夸她身上也有淡淡的香味。
之前的交谈中萧芊凝就发现窈娘说话不似中原人,句子的顺序总是颠倒,开始时听不太懂,后来也就习惯了。
“喝茶?”
窈娘端着一个笸箩,里面呈着晒好的花茶和一壶烧好的开水。
铜壶不大,窈娘提了三下才把铜壶提下来,刚想放在石桌上,一个小小的身影猛然冲了过来!
小阿正抱着怀里的一盆草药,兴奋地叫着,压根没注意自己正好撞在窈娘手臂上。
“啊!”
随着窈娘一声尖叫,她手中滚烫的开水朝着萧芊凝就飞扑而去。
元正本来还想将手中的草药在芊凝姐姐面前炫耀一番,看到母亲拿开水往芊凝姐姐头上泼,差点把他的魂都吓没了。
好在还不等热水溅到身上,萧芊凝一个撤身已经躲到一边去了,只是苦了她随身背来的绣包,放在桌子上被开水结结实实浇了个透。
元正也不顾那布包还有些烫手,急忙拿起来抱在怀里,进布包都被热水浇透了,自责地低下头道:
“芊凝姐姐,我娘不是故意的,我……我赔你一个绣包好不好?”
一旁的窈娘也知道自己做错了事情,缩着脖子用手指不断搅拧着衣摆,咬着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做。
看着这娘俩惊慌又委屈的样子,萧芊凝的心已经软得一塌糊涂。
“这又怪不得你和窈娘,打翻茶壶也是常有的事,没关系的!”
她本来也没想过怪罪窈娘,不过话说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忙从小阿正手里接过了湿哒哒绣包,从里面翻出了一个雕工精美的木偶来。
小阿正跟随萧芊凝的动作看过去,很快就被这个木偶给吸引了注意力:
“哇!芊凝姐姐,这是你做的吗?这雕工比长乐坊卖得最贵的木偶还要精巧呢!肯定不便宜吧?”
萧芊凝仔细摸了摸木偶表面,并没有沾上多少水,她也就放心不少。
“可不是我雕的,我可没有那么精巧的手艺,这是出自我一位哥哥之手,我也是机缘巧合从一个货郎手里收来的。”
发现萧芊凝看着手中木偶的时候,神采之中充满了幸福的回忆,小阿正突然就警觉起来了:
“哥哥?是青梅竹马的那种哥哥吗?”
萧芊凝在他巴掌大的小脑袋上重重点了一指头,小阿正差点被点得坐在地上。
“小家伙,你这小脑袋瓜里装的都是些什么?不是你以为的那样,我们是从小相依为命长大的,比亲人还要亲的那种。”
小阿正把脸一鼓,不高兴地回道:
“说书的可是讲过了,青梅竹马大多得不了善终,还是两厢情愿的才能更长久些!芊凝姐姐就算要找,也要找个像我这样的男子汉才行。”
萧芊凝两手抓住小阿正的脑袋,使劲摇晃,嘴上笑着说:
“个头不大心眼倒是不少,你才多大就学会拈酸吃醋了,让我看看是谁教你的?”
被萧芊凝揪着耳朵,小阿正觉得这很不符合他家主的身份,但能和芊凝姐姐这样玩耍,他打心眼里快乐,于是绷了一会儿自己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就在两人玩得开心之时,萧芊凝就觉得手上一紧,扭头看到窈娘不知何时绕过来,使尽全身的力气从她手中抢走了那个木偶,随即急惶惶跑到墙角蹲着去了。
这下萧芊凝和小阿正也不闹了,两人关心地来到墙角,就看到窈娘像是见到稀世珍宝一样,把那个木偶死死护在怀里,一只手轻轻抚摸着它,口中嘟嘟囔囔说着萧芊凝听不懂的话。
看神色,窈娘应该是很喜欢这个木偶。
“窈娘,你认得这木偶么?”萧芊凝有些紧张地在窈娘面前蹲下,害怕惊扰到窈娘,把声音压得很低。
即便如此,窈娘还是如临大敌,把身子转到一边,仍旧死死护住怀里的木偶。
第828章再见
窈娘的动作很大,牵扯着衣衫露出了锁骨下方一片的肌肤,萧芊凝无意中看到了纹在那里的骷髅形状的图案。
这个图案她之前就留意过,还专门用纸张临摹下来仔细观察了许久。
直觉告诉她窈娘身上的这个奇异图案一定和她的身世有关,找到其中奥秘说不定就能找到窈娘的亲人或是族人。
不过她尝试了很多种猜想,发现这图案既不是文字,也不是某个部落的图腾,更不是什么已知教派的标志,多番探查无果,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
现在看着被窈娘护在怀里的木偶,萧芊凝刚好注意到木偶衣服的下摆,在靠近两腿的里侧有一片清晰自然的纹路。
平时看到这些纹路的时候,人们只会感叹雕刻者用心之细腻,就连贴身衣物的内里也刻画出了完整又精美的纹路出来。
而此时在萧芊凝看来,它更像是刻意雕在木偶上,本不属于这件作品的一部分,应该有着特别的作用!
这是小时候和修明玩耍时萧芊凝就注意到的,修明喜欢在自己最满意的作品上留下一些十分不起眼的记号,满足他小小的成就感。
所以萧芊凝敢断定,这些纹路绝对不简单。
她从前也研究过这些纹路,并没发现什么线索,这会发现那纹路竟然与窈娘身上的刺青有几处颇为贴合的地方,便匆忙翻找出之前临摹下来的骷髅刺青。
她尝试着和这些纹路进行对照,然而窈娘好像生怕木偶被萧芊凝伤害了一样,一直躲避着,甚至开始推搡起萧芊凝来。
“放开……乌玛那……孩子……”
她凶狠地瞪着萧芊凝,不断对她低吼,萧芊凝却只能听懂几个字。
“娘,我是阿正,我才是你的孩子呀!”
小阿正也急了,窈娘现在就像受伤的雌豹,拼命想要守护自己的孩子,可那个孩子并不是他。
小阿正这么一说,倒是提醒了萧芊凝,她揣摩着窈娘的情绪,把语气放缓安慰道:
“窈娘,你的孩子很安全,但是他病了,我是来给他治病的,你可以让我看看他吗?”
听到孩子生病了,窈娘的表情变得犹豫起来,又抚摸了两下怀里的木偶,好似安慰着孩子让他不要害怕,这才小心翼翼地递给萧芊凝。
就在萧芊凝伸手去接木偶的时候,窈娘却突然后悔了,她大叫着萧芊凝听不懂的话,脸上都是惊恐之色,再次把木偶死死护在胸前。
巨大的力道让她胸前的皮肤都被木偶压得青红一片。
萧芊凝刚好看到木偶的纹路印在她骷髅状的刺青上,这种纵横交错的线条和图案让她很快联想到了堪舆图。
豁然开朗间,萧芊凝找来了延康以及周边的堪舆图,先将骷髅刺青图案附在上面,然后又一点一点地描上了木偶身上奇特的纹路。
时间过去很久,久到窈娘都没有气力再叫喊,怀里抱着木偶靠在墙边沉沉睡去,萧芊凝才完成了绘制。
看着眼前加工过的堪舆图,萧芊凝疲惫的脸上露出开心的笑容来。
如果这一切不是巧合,那这张图就只能是修明哥哥向外界传递的消息!
激动之余,萧芊凝的心又不由地揪了起来。
修明哥哥聪颖异常,人也灵活得很,能把他逼得只能用这种隐蔽手段向外界求援,那就说明他身处之地很危险,没有办法自己逃出来。
自从从货郎手里发现这个木偶,到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年的时间,也不知道修明哥哥现在怎么样了!
想到这里,萧芊凝犹如百爪挠心,帮元正一起将窈娘抬回屋子里睡下,她就匆忙回书院找到了沐乐驰。
沐乐驰看到萧芊凝加工过的堪舆图之后,也觉得萧芊凝的推理有道理,但他此次来延康主要是要调查连环灭门一案,不能分出太多人手去帮助萧芊凝。
“乐驰叔不用担心,我这次去也只是探一探路,真有什么情况,我会随时报信给你的。”
虽然萧芊凝这么说了,沐乐驰还是不放心她孤身远行,还是拨给她几个得力的手下随行。
“近日我与手下调查灭门案时发现这些惨死的家人,有的死前去过延北的深山附近,我本来打算去那边查一下,但人手不够,你要是在那边有发现的话记得及时回来告诉我。”
萧芊凝没料到延北之行可能还会和延康灭门案有关,不过如果能帮到乐驰叔破案,她自然是愿意的。
终于有了修明行踪的线索,萧芊凝的本意是带着观棋马上出发的,但她犹豫半晌最终还是决定先到老周养伤的小院去看看。
自从那天从老周养伤的小院离开后,萧芊凝就再没见过陆小风。
这几日一心处理钱山长和谢怀远的事情,没有机会再去见他们,昨日请观棋姐过去看看,却发现陆小风等人已经搬离了那里。
萧芊凝得到消息后,心里就不由刺痛了一下,难道真如温婉莹所说,陆小风与他有了婚约,为了不让温婉莹误解,便避嫌直接搬了住处。
但依萧芊凝过去对陆小风的了解,他该是一个有话直说的性子,不该一句话都不留就直接离开。
心中杂七杂八地胡乱想着,不知不觉脚下的步子就带着她来到了小院外边,绕过这堵墙就能看见小院破旧的木门和缺了一角的院墙。
萧芊凝似乎还听见了老周、曹猛他们几个喝酒打屁的笑骂声,但等她走到院门口时,却见到了门外拴着的冰冷铁链和硕大的锁头。
“陆将军也真是的,怎么说走就走,也不懂得给留个口信。”观棋扯了两下乌黑的锁头,一边埋怨着一边悄悄偷看萧芊凝的神色。
轻轻叹息一声,萧芊凝转身想走,既然他真的这么决绝,她也不必上赶着去问个明白,洒脱些对两人都是个体面。
刚刚扭身朝来时返回,就见巷口多了一道昂藏身影,尽管只是穿着普通百姓的粗布衣裳,他浑身上下仍旧散发着少年英杰才有的坚毅和果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