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萧儒柏抿唇摇了摇头:“寻是寻到了几个,可……未必符合父皇的要求。”余弦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看向了萧儒柏:
“王爷可还记得妾身说过的那个,赢过西秦人的小少年?”
萧儒柏点头:“当然记得,三皇兄说那孩子就是晟儿,可我觉着未必!”
“王爷为何觉着不是晟儿?”
萧儒柏抿唇道:“三嫂把晟儿宠到了天上,看他做什么都好,可我觉着她夸的那些……言过其实了!上次她说晟儿箭术高超,我偶然瞧见晟儿练习射箭……都是武学师父在旁拉弓!”
最重要的是他了解三哥,从他嘴里说出来的话,只能信两三分!
余弦儿犹豫了一会儿,还是开口道:
“不瞒王爷,妾身也是这样觉着的,而且妾身发现一个孩子与那日见到的小少年很相像,只是一直不敢确定,所以想与王爷商议一下!”
“哦?是哪家的孩子!”
“就是……修逸!那日我在汕王府见到他时,就觉着很眼熟,后来听到他的声音,便想起了那个与西秦人对弈的小少年!还有与那孩子同行的女子,想必就是云书了!”
沐云书那日戴着帷帽,因此她没能看清样貌,现在想来,有胆量与西秦人叫板的女子,也就只有她了!
“真的?”
萧儒柏目露惊喜,为了保母妃和老九的安全,他已经下定决心要站在皇妹这一边,如果那孩子真的是修逸,对他们要做的事就多了几分胜算!
“太好了,我这就去见父皇!”
“等等!”
余弦儿唤住了萧儒柏,沉吟了片刻道:“王爷,这件事,不能着急……”
她看出萧儒柏是想帮沐云书的,既然要帮,那就要将效果做到最好!
两人坐下商议了一番后,萧儒柏看着余弦儿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惊讶。
这目光让余弦儿有些忐忑,“王爷可是觉着这办法不光明磊落?”
萧儒柏忙摇了摇头:“我……只是有些可惜,若弦儿是个男子,定会是个有勇有谋的好将领!”
余弦儿看着自己手中的剑,抚摸着那冰凉的剑身道:
“不知王爷有没有听过一句话,英雄,不分男女!”
也许有机会,她也能做她想做之事!
……
两日后,西秦使团抵达京城。
使团的阵仗搞得特别大,十几辆豪华马车开路,后面跟着一顶由十二人架起的宽大步舆。
步舆上坐着一个满脸胡须的魁梧男人,正是西秦的安亲王,慕容信德。
他身边还有一个美貌的舞姬,纱裙只遮住了重要的部分,她跪在慕容信德脚下喂他吃着葡萄。
而那扛着轿撵的十二人皆是脸有烙印的西秦奴,他们脚上没有鞋子,可踩到了石子却不敢呼痛,依旧稳稳地扛着肩上的轿梁,似生怕让步舆歪了半分。
百姓们想到这些西秦奴曾经是自己的同胞,全都不忍心地别过了脸,西秦奴根本就不是人,是畜生,西秦的马儿还会被钉上马蹄,可他们竟连一双草鞋都不给西秦奴穿,真是太可恶了!
虽然愤怒,可百姓们却不敢表现出来,他们现在有的只是浓浓的担忧。
大奉国力不及西秦,若西秦真的说服北丹一起攻打大奉,那以后沦为西秦奴的人,就是他们了!
他们只希望这次大奉皇室能拿出手段震慑到西秦,叫他们不敢轻易对大奉下手!
车队来到御街时,有大奉的禁军在此处相迎,被派来迎接西秦使团的,是汕王萧环山和鲁王萧儒柏。
除了慕容信德,其余人都下了马,西秦奴要扛着步舆继续朝前走,萧儒柏倏地皱起了眉头。
除了父皇,没有人可以乘车入宫,慕容信德若不下轿,岂不是告诉天下他的身份等同父皇?
父皇是大奉天子,慕容信德只是西秦的一个亲王,他们两的身份若是能等同,那大奉从这里就矮了西秦一截儿!
他紧张地看向萧环山道:“三皇兄,不能让安亲王乘轿入宫,这不合规矩!”
萧环山当然知道不合规矩,可叫他出来阻拦么?他拦下来会得罪安亲王,拦不下来会让父皇和大奉百姓觉着他无能,他可不会犯傻做这种事!
想了想,他装傻充愣道:“你说的对,这的确不合规矩啊!”
眼里满是担忧,可人却是一动不动!
萧儒柏急得轻轻颤抖,他想去阻拦,可心跳得太厉害,他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办好这件事。
急得出了一头冷汗时,就听到宫门口响起了一阵齐刷刷的脚步声。
萧儒柏回头看去,正见一队身穿玄色公服的男子,拦在了慕容信德的步舆前,为首的那人高大冷峻,压迫感十足,不是墨知许又是谁。
墨归扶着腰间佩剑,如松般挡在步舆前,抬着那双如被月光浸染过的冷冽眸子看着轿中的慕容信德道:
“请安亲王下轿!”
也没有寒暄和理由,直接说出了他的要求。
第643章本王,记住你了!
慕容信德身边的通事低声为他翻译了一遍,他便用西秦语冷笑道:
“本王在西秦时,皆是乘轿入宫,为何到了大奉不行?”
通事与墨归说了慕容信德的意思,墨归仍是半点未动:
“这里是大奉,不是西秦!想要乘轿入宫,安亲王便掉头回西秦吧!”
萧环山见慕容信德的脸色瞬间冷了下去,心中一阵担忧。
他以后要接手大奉,若是惹恼西秦人,叫他们来攻打大奉,他这皇位怎能坐得踏实!
沉思片刻,他快步走过来打圆场道:“想是安亲王舟车劳顿,身子有些不适,不如这样,本王为安亲王安排一架步辇如何?”
萧环山觉得自己很聪明,步辇的排场要小很多,这样既能全了大奉的脸面,又不会得罪西秦人,实在一举两得。
可萧儒柏觉着这样做不对,有些事情一旦让步,对方定会觉着可以得寸进尺!
“三皇兄,这不合适,咱们没有这样的先例!”
萧环山见老八一直阻拦自己,目光一下子就沉了下去,咬牙低声训斥道:
“本王这是权宜之策,这样才不会伤了两国和气,你添什么乱?你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么?”
说罢,他朝墨归使了个眼色,叫他快快让开,可墨归却依旧是分毫未动。
幽深的眸子里是不容置疑的光,墨归挺直脊背,不客气第道:
“安亲王若身体不适,可以在番馆休息几日,我们会请大夫去给安亲王医治,想必安亲王在西秦时,也不会拖着病体去见西秦王!”
西秦负责翻译的通事听了这毫不客气的话,脸色都变了,一时间不知要如何与安亲王翻译。
可叫他更加惊讶的话还在后头,墨归抬了抬轮廓清晰的下颚,继续道:
“还有,坐着这样舒适的步舆入京,安亲王竟还会生病,这身子好像不怎么样!可要我为安亲王请位大夫,给您好好调养调养?”
通事嘴唇一白,说什么,他们都不能承认安亲王身体不行!
安亲王可是武将,出使大奉是为了震慑,西秦武将身体都这般脆弱,哪里还有震慑的作用?
慕容信德见通事被逼得失了镇定,虚起眼睛用西秦语向通事询问了几句。
明白了墨归的意思,他眼底也燃起了怒火。
硬要坐轿进宫,怕用不了多久,他就会被人传成体弱多病,为了挑衅一下大奉的皇威,被人误解成病猫,这实不划算!
他瞪着虎目看着墨归:“你这大奉侍卫有意思,本王,记住你了!”
说完这句话,他一脚将脚边的舞姬踹下了步舆,把那舞姬踹得呕出了一口鲜血,似乎要让众人瞧瞧,他是否体弱多病!
可这情形,却没让墨归的脸色改变半分,见慕容信德从步舆上踏下来,他才侧身让开了入宫的路!
这一幕,让萧儒柏以及沙大人在内的几个官员都激动不已!
小公爷这门拦得好,他们绝对不能让西秦人骑在他们头上拉屎!
但也有一部分官员如萧环山一样担忧,他们只觉着献媚讨好,才能稳住现在的形势。
动荡是世家大族最担心的事情,那样他们辛苦积累的一切都会被战争无情摧毁!
总之众人怀着不同的心思,迎着西秦使团入了宫,很快就来到了景德帝接见西秦使团的紫宸殿。
此时,景德帝已经高坐在大殿中央,两边坐着左老王妃和皇后方锦音,下手的是几位皇子、皇子妃以及诸位重臣。
沐云书也在席间,因景德帝听闻使团中有安亲王的长女,便将沐云书也招进了宫。
众人表情严肃地等待着西秦使团入殿,没多久,就听见太监传唱的声音响了起来。
“西秦使者——到!”
众人回头看去,便见殿门处走来了一行人,最前头的,是一个十分魁梧的汉子,像一座山一样,将身后的光全都遮住了。
西秦人的魁梧众人都有耳闻,但亲眼瞧见又是另外一种感觉。
好在墨归就走在慕容信德附近,如一根定海神针般地压住了众人不安的心。
进殿后,西秦人走得很慢,四处打量着殿内的布置,眼神中没有半点敬畏。
走到景德帝面前后,慕容信德抬手按在了胸口上,微微颔首道:
“参见大奉皇帝陛下!祝皇帝陛下长命百岁!”
他用了大奉语,并不流畅,但也能勉强听出他在说什么。
景德帝眉头皱了皱,他听闻西秦人给他们的君主请安,喜欢呼“万岁”,到他这里便成了百岁,这西秦人说话真是处处想要占个上风。
为这种小事争辩,实在有失大奉的风度,景德帝压下心中不快,对海公公吩咐道:
“为安亲王赐座!”
慕容信德并没有着急落座,而是对身后的一双儿女道:
“去跟大家打个招呼吧!”
安王世子慕容燕与嘉敏郡主慕容雪朝着父亲躬身行了一礼,这才上前向景德帝见礼。
随后,两人又带着随从,顺位走到了萧环山面前,从随从捧着的香炉中点了些香灰,抬手抹在了萧环山头上。
萧环山知这定是西秦人的礼节,但并不知什么意思,想了想只能堆起笑脸道了声谢。
到了汕王妃这里,慕容燕便执起了她的手,放在了自己嘴唇上蹭了两下。
汕王妃被惊了一下,想要抽回手去,可萧环山瞪了她一眼,他不能让自己的王妃在这种场合露怯,那样他绝对会被人耻笑!
看到夫君警告的眼神,汕王妃只能不情不愿地僵着身子,让慕容燕完成这猥琐的礼仪。
洛王夫妇同样忍下了这个“见面礼”,但当两人走到鲁王夫妇面前时,余弦儿明显紧张地后退了一步。
看到余弦儿惧怕的样子,慕容燕反而更来了兴致,竟是暗暗地伸出舌头,舔了一下嘴唇。
这动作看得余弦儿更是厌烦无比,胃中一阵恶心,不肯将手伸出来。
萧环山见老八媳妇竟将安王世子晾在那里,快步走过去急道:
“老八,这是西秦礼节,你媳妇即便不懂,照着两位嫂嫂的样子也该学会了!”
第644章吻手礼
萧儒柏是最听话最守规矩的,萧环山认为他只要训斥萧儒柏一声,萧儒柏就会让媳妇照做,谁料萧儒柏却是将身子挡在了余弦儿身前。
看着护在自己身前的人,余弦儿有些怔愣,这种情况,王爷不是应该躲开,或是叫她照做么?
之前几次见他被人欺负都不还口,她还以为王爷是个没有血性之人,不想今日他竟肯护在她身前!
萧儒柏回过身,安抚地看了余弦儿一眼,才对慕容燕道:
“本王的王妃不喜欢与陌生人亲近,请世子体谅!”
翰林院的通事向慕容燕翻译了一遍萧儒柏的话,得来的却是慕容燕等人嘲讽的目光。
慕容燕转头用西秦语对自己的妹妹道:
“这是吻手礼,她莫不是以为本王想要轻薄她吧?大奉的女子也太自恋了,这种品相,爬本王的床本王都不会要!”
慕容雪掩住唇“咯咯”地笑了起来:“大哥,大奉女子自以为是,男人都是贱骨头,你瞧他们,急吼吼地叫我给他们赐福呢!”
两人说话的速度很快,其中还有些非书面语,大奉的通事并没有完全听懂。
他们不知该如何翻译,不敢乱说话,所以大奉众人根本不知道两人在说些什么。
看到大奉人茫然的样子,兄妹俩笑得更大声了,连使团里的其他人都跟着大笑起来。
余弦儿有些内疚,自己好像惹了祸,她正不知所措之时,竟看到沐云书从座位上走出来。
沐云书没有说什么,只是从一旁的盆栽里抓出了一把土,走到慕容燕面前,抬起手,将那些土一点点洒在他的头上。
慕容燕刚刚还在笑着,这些土便落进了他的嘴巴里,让他嘴里充满了用肥料养过的泥土味道儿!
他瞬间瞪起了眼睛,抬手挥去头上的土,怒道:“大胆的疯婆子,你怎敢如此对待本世子!”
通事正要翻译,沐云书抬手阻止了通事,沉声道:
“这不是你们西秦的赐福礼么?身份高贵的皇室女子会用这种方式与贱民打招呼,本宫,是大奉昭庆帝姬,赐你……可活过白头,不必谢恩了!”
沐云书的话一出,将在座众人全都惊住了。
昭庆殿下这样说,就是能够听懂西秦人的话!不仅如此,她竟对西秦的民俗也有所了解,知道那赐福礼并非平等友好的见面礼,多少有羞辱的成分在里面!
所以昭庆殿下以彼之道,还施彼身!
慕容雪只是一个郡主,而昭庆殿下是真正的帝姬,她用这赐福礼最合适不过,若安王世子有意见,那他妹妹的行为就更说不过去了!
且昭庆殿下这句“活过白头”,也是对慕容信德“长命百岁”的反击。
慕容燕果然被气得牙痒,因他自幼头上就有白发,这大奉帝姬哪里是祝福,这是在诅咒!
“你们大奉人好生无礼!我们如此友好地问候,你们拒绝本世子的问好,还要出言讥讽本世子,是在挑衅么?”
沐云书清冽目光扫向慕容燕:
“讥讽?燕世子觉着本宫哪一句是讽刺?哪个百姓不希望自己能平安活到白头,燕世子是有多么不自信,才觉着本宫的话是讥讽?”
“你……”
“还有,你们的友好在大奉未必是友好,就像本宫说了一句祝福,燕世子却觉得是讽刺!燕世子难道不知什么是入乡随俗么?大奉没有这种吻手礼,你若尊重我们,我们才会给予相同的尊重,若拿枪尖指着我们,凭什么要我们给你笑脸?”
这一回,轮到西秦的通事汗流浃背了,翻译的时候也吞吞吐吐的。
沐云书见通事没能将自己的意思说清楚,还用西秦语又郑重将自己的意思说了一遍。
她话音一落,那些西秦人全都变了脸,可又找不出这大奉帝姬话里的漏洞来!
他们惊讶大奉竟有一个对西秦文化和西秦语这般了解的帝姬,却不知沐云书两世为人,只怕自己所知太少,还是不能改变命运!
她一直在努力学习,这西秦语,是与一直来往西秦语大奉的生意人学的,所以那些粗鄙的口语,她也能听懂。
不止她在学,修逸几个也跟着一起学,知己知彼,才能百战百胜!
沐云书的一番话,说得景德帝心潮澎湃!他真喜欢看西秦人吃瘪又找不到理由发怒的样子!
他朗笑出声,看着下面的慕容信德,问道:
“安亲王,你们千里迢迢来大奉,朕相信你们一定是来做客的,既然是客,我们会好好款待,若不是来做客的,那咱们可以换个场合聊一聊诸位来此的目的!”
西秦人来大奉的目的显而易见,却不能公诸于世。
慕容信德眸色沉了沉,半晌后才朝一双儿女招了招手:
“燕儿、雪儿,既然大奉人不懂咱们的热情,那就莫要强求了!”
没能讨到便宜,慕容信德自然不高兴,但他也不着急,这些都是小事,他还有大礼要送给大奉人!
不必被慕容燕那么猥琐的对待,余弦儿长长地舒了口气,看着沐云书的眼神里带上了几分感激。
不是她不敢拒绝慕容燕,只是他们语言不通,找不到合适的借口,她害怕会因自己的鲁莽给对方抓住把柄!
而云书既帮她解了围,又震慑了西秦人,实在帮了她大忙!
沐云书只对她一笑,然后用温暖的手心握了握余弦儿那冰凉的手,似乎在告诉她不必担心,不管出了什么事,她身边还有她在!
余弦儿是很抗拒别人接触的,但沐云书的接触却让她一点都不反感,反而有些脸红。
见皇妹出风头,萧环山此刻的心情比西秦人还要糟糕。
好在昭庆是个女子,也不能完全代表修逸那几个孩子,不然他此刻已经动了杀心。
半晌后,他才勉强换上一副笑脸,引着西秦使者们落了座。
席间,萧环山一直在尽心的招待慕容信德等人,并向他们介绍着大奉的特色,还说有机会可以陪着慕容信德好好领略一下大奉的风土人情。
可慕容信德对这些没有表现出半点兴趣,等萧环山说到大奉的文化时,他才说出了自己一直想说的话!
第645章大礼
“本王听汕王殿的下口中,大奉听上去像是一个文明大国,可本王一路走来,似乎没有感受到殿下说的那些!”
慕容信德嘴角挂着讽刺的笑容,略微卷曲的茂密胡子,都没能将这笑容遮掩住。
“大奉一直以弈棋起源地自居,可我们竟连几个真正懂棋的人都没有瞧见,本王为方便与大奉人交流,还特地带了几位棋师过来切磋,也不知是不是没有遇到真正好的对手,强者都被皇帝陛下请到了京都来?”
慕容信德这话里满是陷阱,萧环山若说不是,那就代表大奉连能拿得出手的棋手都没有。
可若说慕容信德等人是没有遇到好的对手,那便直接送给对方挑衅的机会了!
慕容信德见萧环山迟迟没有接话,笑得更加得意:
“莫非是输怕了,连话都不敢接了!”
他这话不只是说给萧环山,还说给一道而来的两名北丹使者。
大奉这只肥羊连反抗的胆量都没有,他们联手,必定可以快速将大奉吞下!
“看来先生此次来要失望了,大奉人连您的高徒都比不过,与您更加不是一个境界的!”
他又遗憾地朝后面的西秦棋圣木葛礼看了过去,指了指自己的脑子,向下压着嘴角:“下等人,这里肯定要差的多!”
他这话虽然用西秦语说的,但那嚣张的表情,景德帝已经将他话里的意思猜了个七八分。
虽然早就已经分析出了西秦人的来意,但听他如此羞辱他的国家,他的子民,景德帝还是无法克制地动起怒来。
“安亲王可能不太了解我们大奉人,大奉人谦逊,都会给客人留三分颜面,这样客人才会高兴!不过有些人的确不能给太多脸面,不然贴了太多脸皮,他会认不清楚自己长什么样子,安亲王觉着呢!”
景德帝平时看上去的确和善,像是一个爱笑的邻家大叔,但那是在没有发怒的情况下。
盛怒下的景德帝不怒自威,胆子在大的人在他面前,也会不由自主地低下头。
此话一出,满室皆静。
保守派暗怪景德帝冲动,但还是有许多人觉得官家这态度,为他们出了口恶气!
沐云书更是在景德帝看过来时,暗暗给他竖起大手指,看得景德帝傲娇地翘了翘嘴角。
闺女夸他了,好高兴!
嗯,低调,不能表现得太骄傲!
景德帝的小动作都被沐云书看到了眼中,她心中感慨,前一世皇后娘亲病逝,父皇也重疾缠身,以至于后来各国欺辱大奉,缠绵病榻的父皇再没能力给大奉撑着这口气!
好在这一世皇后娘亲没事,父皇也没事,西秦等国再想敲开大奉的国门,得看他们答不答应!
慕容信德则是没想到大奉皇帝的态度竟然这么强硬,是谁给的他底气?
慕容燕冷笑着对父亲道:“父王,这很好,大奉有一句话叫不见棺材不掉泪,他们既然敢应战,咱们就狠狠打他们的脸!”
不过这话,他并没敢大声说,他自己都不知道,打出去的巴掌接连落空后,对大奉的轻视也不由自主地收敛了不少。
慕容信德也是如此想的,便朗声道:
“皇帝陛下的意思是大奉还有棋艺高手?那不如叫出来,与我等切磋一番如何?”
“安亲王远道而来,不急于一时!对弈一事,可以等你们养足精神再说!”
逃避是不可能的,不过景德帝得给自己争取一些时间。
皇弟和晟儿的病还没有痊愈,现在不是接下挑战的时候。
“而且比一局也说明不了什么,安亲王这般有兴致,不然我们多切磋一场!”
景德帝知道转败为胜的关键就在这少年组,便将选择代表国之未来的少年进行比试的想法说了出来。
慕容燕想起那个赢下泥犁的大奉少年,脸色不大好看,低声与父亲道:
“大奉人太狡诈了,竟想到用这种应对之策!”
慕容信德给了儿子一个稍安勿躁的眼神,又笑道:
“那不如这样,西秦出五人,大奉出五人,五局取三胜,如何?”
听到这个提议,景德帝牙关紧咬。
西秦使团里的棋手,肯定都是精挑细选出来的,就算皇弟与晟儿都赢了,另外三局也没有太大胜算。
可现在讨价还价就会失掉作为国君的风度,正犹豫不决时,看到皇后朝他坚定地点了点头。
是了,这个时候不能退,他若退半分,大奉人的脊梁骨就会矮半寸。
他不能让西秦人看出他们有半点退缩和害怕,要让对方知道,输,他们也要咬下对方一口肉来!
“好,朕,应了!”
这如洪钟般地声音震得西秦人耳膜都有些痛了,本以为大奉皇帝会不知所措,会想办法推脱,找理由拒绝,或者提出比试他们的长项,可这些竟然一件都没有发生!
他们态度强硬,直接接受了挑战,就好像在说,若是你们敢侵犯我们的土地,我们也没有那么多废话,打就完了!
见那两个北丹使臣不知在小声嘀咕着什么,慕容信德捏着沙包搬的拳头,冷声道:
“好,本王期待比试的到来!”
目的已经达成,慕容信德就没有再说旁的,静静看起歌舞来,等宴会接近尾声时,他又让仆人抬上了一样礼物。
是一件单扇小屏风。
屏风前后都绣着图案,两面的图案皆是一只扑蝴蝶的猫儿,不算栩栩如生,但这样的双面绣技艺已经失传,所以的确让人惊叹。
慕容信德满意于这些惊讶的目光,走到殿中指着那扇屏风道:
“本王来大奉时不知道要带些什么礼物,听闻有人传双面绣源于大奉,可在大奉却寻不到一样像样的绣作,便想带一副真正的双面绣给皇帝陛下开开眼!”
心情没有舒畅多久的景德帝又心塞了!
八王之乱让大奉元气大伤,这些年他将重点都放在了发展农力之上,的确没有过多关注过这些失传的技艺。
这西秦使团为了抹黑大奉的确下了不少功课,他知道破鼓效应,今日西秦掠夺走双面绣技艺的起源之处,明日其他国家就会惦记上别的东西!
可他拿什么来反驳呢?他的确一时间寻不到比这小屏风更出色的绣品了!
第646章信我,便由我来做
就在这时,沐云书挑起了眉头看向了那小屏风,问:
“安亲王说这是双面绣?”
慕容信德以为沐云书没有见过双面绣,抬着满是胡子的下巴道:“正是!”
沐云书点了点头:“安亲王觉着是,那就是吧!不过西秦是带着礼物来的,我们也要尽地主之谊,等安亲王回程之日,大奉定会满足诸位开眼的期望!”
“希望是期望,不要是失望才好!”
慕容信德发现,自己的招数又被这位大奉帝姬四两拨千斤地拨了回来,手指上的金戒指都被他捏得变了形。
这场接风宴,就是在这样的气氛下结束的,景德帝命鸿胪寺卿送使臣们去了番馆,回头又让海公公将几位近臣和皇子招去御书房。
末了,景德帝又补充道:“将昭庆也叫来!”
等御书房站满了人,里面破天荒地出现一个女子时,众臣的表情都很惊讶。
有人愤怒嫌弃地怒视着沐云书,也有人恭敬地行着礼,等到景德帝坐下时,大家才将眼神转移到景德帝的方向。
官家还未开口,便有人站出来道:
“官家,谈论国家重事,怎能让一个女子踏入,这实在是不成体统!”
景德帝冷笑:“左大人本事不大,脾气不小,你这么多讲究,那么多道理,刚刚在紫宸殿上,怎么一个屁不敢放?”
左大人抖了下唇瓣:“官家,臣不说话,也是为了大奉啊!咱们现在不是与西秦叫板的时候,惹恼了他们,受罪的是咱们,何必争一时之气?叫他们高高兴兴的来,开开心心的回不好么?”
“放屁!”
景德帝气愤地爆了一句粗口。
“你难道没有看到,他们是在明目张胆地羞辱咱们!”
另一名保守派上前了一步:“官家,其实这件事是昭庆殿下做得不对,咱们只当做不懂西秦人的礼节,也不会觉得是羞辱,再说,让燕世子亲一下手背而已,又少不了一块肉去,怎么就忍不了非要挑明?”
“是啊是啊,他们不过是想占点便宜,为了国家安稳,让他们占一点就是了,昭庆殿下鲁莽,鲁王妃也有些不识大体!”
这些话气得萧儒柏双手微微颤抖起来,咬着牙关道:
“你们……你们这话好没道理!你们平时对女子那般严苛,要求她们守妇道、尊妇得,可遇到事情,这些又不重要了!回头便日日会拿着这些‘污点’来折磨她们,你们怎好意思说出口的?”
萧儒柏气得满脸涨红,说出这番话后,指尖都是冰凉的。
正当他见到几位大臣一脸不满地看着他时,沐云书竟走到了他的身前。
“诸位大臣倒是能忍,可是忍回了我大奉一寸土地?”
“你们以为西秦人只是嘴上讨些便宜?他们是在试探,试探大奉人究竟能退到何种地步!”
“咱们的退让根本不会维持和平,反而会增长对方的气焰,让他们更加嚣张地欺辱大奉国民,掠夺我们的土地,因为他们知道,他们前进一寸,没骨头的大奉人就会后退一尺!”
沐云书犀利的言辞震得众人胆寒,可他们还是觉着求好,就可以拖延战争开始的时间。
世家大族可不像那些光脚的百姓,他们最害怕的就是战争。
“危言耸听!”
左大人抖了一下衣袖,冷着脸对景德帝道:
“昭庆殿下所为就是莽夫之见,争一时之气又有什么用?就像那双面绣这没什么价值的技艺,安亲王想说是源于西秦,那就让他们说去就是,跟他们争论什么呢?最后咱们拿不出回礼给人家,不还是会被人家狠狠打脸!”
萧环山眸光闪了闪,也叹气道:
“这件事,儿臣也觉着皇妹鲁莽了,西秦人的双面绣技艺的确精湛,他们想显示一下,没必要在这种小事上争个长短!”
听到有人质疑媳妇,墨归立即出列护短。
“西秦人羞辱大奉皇室是小事,抢走大奉的技艺也是小事,明日攻下一座城,抢去万千大奉子民,是不是对于汕王殿下来说,也是小事?”
萧环山一急:“这怎么能一样?”
“抢都抢了,有什么不一样?对方的胃口,都是你们这些不在意之人养出来的!”墨归沉沉道。
“墨知许!”萧环山脸都气白了,他竟被墨归几句话定为了大奉的罪人,他怎能不恼!
“够了,都给朕闭嘴!”
景德帝听到这些争吵声,只觉得脑壳都快要炸开了!
抬眼朝萧环山等人看去,他冷声道:“昭庆做得没错,一国尊严不可挑衅,就算是大奉的一把沙子,朕说不给,他们也不可以拿走!”
景德帝坚定的眼神让沐云书觉得很是振奋,同时也松了一口气。
退让,绝对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也许打仗会流血,可护下来的,是身后的百姓可以挺直腰杆的活着。
几位保守派的大臣还想要说什么,嘴里的话却被景德帝的眼神逼退回去。
自从官家处置了纪家,世家的权力已经大不如前,他们也不敢太过激进地与官家对着来。
见殿内肃静下来,景德帝才又看向沐云书问道:
“昭庆,双面绣一事你是怎么想的?可是确有应对之策?”
景德帝对沐云书已经有些了解,这个女儿不是冲动的性子!她说会有大礼回赠,一定是有了打算!
沐云书眸光清亮地朝景德帝点了点头:
“父皇放心,这件事交给儿臣就好,儿臣会让西秦人认识认识,到底什么才是真正的双面绣!”
她还不能将打算和盘托出,有时候,一件事情的失败,皆因“自己人”的干预。
朝廷上这么多软骨头,她不得不防!
萧环山见沐云书又抢了风头,冷道:
“皇妹莫不是找不到理由,为自己拖延时间,这可不是你胡闹的时候!”
沐云书侧过脸看向萧环山,头上的步摇轻轻晃动,发出的光泽闪得萧环山下意识别开了眼。
“刚刚在殿上,我还以为三皇兄是哑巴!皇兄既然质疑我,那这事你来办好了!”
沐云书可不会掉入自证的陷阱!
信我,便由我来做,不信,你便自己解决!
第647章正宫的姿态
萧环山哪里有办法解决,只能咬牙道:“好,那皇兄就等着皇妹扳回这一局!”
除了回礼一事,便是五场棋局的较量,保守派们都觉得景德帝不应该应战,好好夸夸对方就是了,为何要自取其辱!
景德帝懒得再与这些人解释道理,现在民心低迷,这比试不是给西秦人看的,而是给百姓看的。
若是在不擅长的领域也能赢下两局,就会找回百姓对朝廷的归属和认同,大奉就不会是一盘散沙!
这决定虽然冒险,但却值得一试!
深吸了一口气,景德帝看向众人:“也不是完全没有机会,睿亲王的棋艺朕了解,虽不知是否能赢下棋圣,但与其他人还是有实力一战的!”
此外,就是他提议的少年组对决,可惜晟儿的病还没好,让他很是担忧。
“老八,明日将你寻到的那几位少年一起叫进宫里来,朕先看看他们的棋艺再说!”
萧儒柏点头应道:“是,父皇!”
两场比试的人选已经定了下来,其余三场胜算虽然不大,也不能差得太多。
景德帝看着众人,问道:“你们可有推荐的人选?”
沐云书知道修逸即便参加,也是少年组,以免萧环山更加忌惮修逸,她便没有单独再提。
思索了一会儿,她躬身道:“父皇,儿臣有一人举荐。”
“哦?是何人?”景德帝急问。
“此人名为鄂君颜,是鄂侯爷第十三子,幼时居住在陇西华亭,儿臣与他是旧识,他自小聪慧过人,棋艺更是不俗,我想他有能力接下一局!”
报出鄂君颜的名字,沐云书的心情也很复杂。
在她心中,君颜才华横溢,心系家国,若他愿意,早已经走到人前,成为朝堂上一颗新星。
可不知为何,他甘愿站在萧环山身后,成为他的谋士,将满身才华藏进了阴影中。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选择,沐云书并非要干涉,可现在情况紧迫,她需要君颜站出来。
景德帝听过这个名字,但并不熟悉,既然是昭庆推荐的,他自然要见一见。
朝着海公公招了一下手:“晚些时候传进宫来吧!”
海公公应了一声后便退下去了,众人又商议了一会儿,最后其余的两人决定用翰林院最优秀的两名棋士。
劳累了一日,景德帝很疲倦,等会还有许多事要处理,便叫众人都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