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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8章

    “父皇,不必查了,那香与旁人无关,一切,都是儿臣放的!”

    他抬着暗淡无光的眸子,看着景德帝道:

    “儿臣嫌弃妙竹无用,想要寻个更好的助力,便将主意打到了裴女官头上!儿臣不想落下恶名,这才想将此事嫁祸给刑公公!父皇,儿臣有罪,甘愿受罚!”

    他忍着喉咙的干痒,一口气将所有话都说了出来,然后重重朝景德帝磕了三个响头,再次起身时,额头已经一片血红。

    那额头撞击地面的声音,好像道道巨雷,震得贤妃耳膜都要裂开了,疼痛从骨头缝隙散开,然后蔓延至全身,让她的呼吸都变得艰难起来。

    她甚至连阻止的话都说不出口,怎么会?祁儿怎么会这样傻,他将罪责揽在自己头上,还怎么做储君,怎么继承帝位,她这些年的苦心经营岂不是全毁了!

    “祁儿!”

    贤妃终于找到了自己声音,跌跌撞撞地走前了几步,撞到桌角都没有发现。

    “你不要胡说八道,你怎么会自己害自己!”

    她想要告诉萧正祁别怕,这种事她早就处理过了,怎会让人抓把柄,那个名单不会对他们构成威胁的!

    可萧正祁只看着贤妃扯了扯嘴角,额头上的血滑到了鼻尖,他都浑然未觉。

    “所以这才是真正的苦肉计啊!可惜儿臣算得不周全,还是露了马脚!儿臣无用,让父皇母妃失望了,儿臣已无长处,唯有这一身骨血可以偿还!”

    萧正祁平静地说完这番话,却不知他这话将所有人的理智都惊得支离破碎。

    一向仁厚的祁王殿下,为了给自己添加夺储的筹码,竟然谋划了一出苦肉计来陷害皇后,这无疑不是给了那些因他的人品而追随他的人一记重拳!

    那些失望的、鄙夷的眼神,如同钢针一样,刺进了贤妃的身体,她喉咙里仿佛像着了火般,又痛又涩,让她险些吐出一口鲜血来。

    祁儿认罪,要比她被官家查出来,还让她痛苦万分,她引以为傲的儿子就这样毁了,她还拿什么去与方锦音斗!

    “不……不是的……不是的官家!”

    贤妃想要走过来解释,却被海公公拦住了去路。

    海公公轻轻摇了摇头,叹道:“贤妃娘娘,事情到底是不是祁王殿试所说的那样,官家查清的!”

    景德帝也没想到萧正祁会出面认罪,看着他那如同死鱼般没有生气的眼睛,景德帝的心中并不好受。

    若不是纪荭,他这个儿子不会变成这个样子,是纪荭毁了老七的一生!

    景德帝眸光如刀地朝贤妃扫了过去,面无表情地道:

    “将他们母子带下去,事情移交给大理寺去查,该论罪的论罪,该受罚的受罚,朕,绝不姑息!”

    景德帝又看向了陈大学士,“这案子太多疑点,朕并没打算声张,陈大学士真是好大的本事,听到风声,就跑朕这里来下雨了!今儿要逼朕废后,明儿要逼朕立黜,这皇帝你来做好不好?”

    声音一落,他便愤怒地将面前碗碟全都挥落,那些瓷器瞬间碎了一地。

    陈大学士不敢躲避,直挺挺跪在了瓷器碎片上,抖着声音道:

    “是老臣糊涂,老臣没有搞清状况就来禀报官家,老臣罪该万死!”

    另外几个大臣见大势已去,哪里还敢坚持,立即与陈大学士一起跪在地上向景德帝认错。

    景德帝阴沉着脸看着那些人,对墨归道:

    “都带下去仔细查,朕还健在,就如此明目张胆的结党营私,朕要看看他们到底收了多少好处!”

    几人脸上都透着青灰的死气,在景德帝盛怒之下,他们连求饶的勇气都没有了。

    侍卫要将陈大学士带走时,沐云书走到他身边,沉声道:

    “陈大人,据本宫所知,您当年与贤妃娘娘订过亲事,她悔婚再嫁,您为何还要帮她?”

    第581章这哪里像是被迫的啊!

    陈大学士眼底有惊讶闪过,但很快又平静了下来,他与纪荭年少时定过亲的事也不是秘闻,只是这些年他们二人在明面上没有半分交集,所以他以为这件事早已经被人遗忘了。

    “悔婚?”陈大学士嘴边露出一抹讥讽,好像什么宝贵的东西被人亵渎了一样。

    “微臣收到密报的确有些鲁莽,可殿下莫要将臣想得那般龌龊,臣只是为大奉江山着想,所做一切都无关私人过往!”

    沐云书看着陈大学士倨傲的仰着下巴,轻轻地摇了摇头:

    “这世上最可悲的人,就是自欺欺人还要自我感动的人!陈大人,你莫不是以为贤妃娘娘是被迫嫁给父皇的吧?”

    沐云书那怜悯的眼神让陈大学士的心瞬间一抖,只一瞬间,他心中一直坚守的东西轰然崩塌了。

    “臣……臣不清楚殿下在说什么,臣对官家的忠心可昭日月,今日只是想替官家清除隐患,让官家早些立下储君,安稳民心!没错,就是这样,就是这样!”

    陈大学士解释着自己的所作所为,可他慌乱的样子,已经将他内心的无助暴露无遗!

    景德帝眼里也闪过一分了然,他当年知道纪荭定了亲,承诺过会替她向陈家解释,可纪荭却说她无意陈家,失掉这亲事对她来说是一种解脱。

    将两家人都玩弄在掌心里,他还真是小瞧了这个女人!

    “陈丰,朕若是强人所难之人,你们这些打着劝谏名义,逼朕妥协的臣子,脑袋早就分家了!”

    他不可能在众臣面前深挖这些过往,咬着牙挥手招来了侍卫。

    陈大学士没有半点挣扎,闭上了眼睛,任由着侍卫将他拖了下去。

    他这个样子并没有惹来景德帝的同情,纪荭是利用了他,可谁能知晓,他是真不清楚纪荭的所为,还是借着这层关系去达成自己的政治目的。

    老七已经没了外祖家帮衬,若他帮助老七成为储君,陈家自会跟着飞黄腾达!

    这人心,还真的经不起琢磨!

    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步,庆功宴已经无法再进行,景德帝揉着胀痛的额头,沉声道:

    “今日事发突然,让爱卿们受惊了!在场的都是朕信得过的人,朕不希望之后再传出什么流言蜚语!”

    这话让将士们颇为感动,忙跪下表态不会将今日之事泄露半句出去。

    景德帝并不觉着今日之事能隐瞒下来,可这就是皇家,怎会停止争斗。

    抬头看着殿顶那孤孤单单的金龙藻井,发了片刻的呆,他才疲惫地收回视线对众人道:

    “你们继续,让睿亲王替朕招待你们,朕有些乏了,先行一步!”

    众臣没有阻拦,只齐声道了一句:“官家,万万保重龙体!”

    景德帝没再说什么,在海公公的搀扶下站起了身。

    行至镇国公身边时,他又停下了脚步,转头道:

    “对了,国公对朕说,想要见一见帮助墨家军脱险的那位小英雄,还要将自己的赏银赠与她,这话可还作数?”

    镇国公差点把这事忘了,忙抱拳道:“当然,官家您了解臣的,臣向来说话算数!”

    景德帝冷笑着点了点头,朝着沐云书招了招手:

    “既然国公如此慷慨,昭庆你也就莫要推辞了!”

    镇国公闻言,眼珠子都瞪出了一半,官家这什么意思啊?

    是叫他将赏银送给昭庆殿下么,这跟昭庆殿下有什么关系?

    难道是他在军营里呆久了,理解能力出了问题?于是他忍不住朝自己的儿子看了过去。

    墨归差点就要给他老子翻白眼了,淡道:

    “昭昭与方家做东珠生意时,在商队镖师的口中发现了混同江码头苦工的异常,迅速将消息告知了我,我才会派出探子去往混同江!你的命,是昭昭救的,这点赏银,不够!”

    镇国公整个人都呆住了,不是因为儿子冷淡的语气,而是这个他惦记许久的小恩公,居然是他未来的儿媳妇!

    重要的是,他以为儿子是被迫接受这门亲事的,可儿子看着这位殿下时,眼睛比外头月亮还亮,这哪里像是被迫的啊!

    从前的儿子不苟言笑,现在……这小子弯起的嘴角都能戳死人了!

    还有他老娘和几个弟媳,看着他的时候凶神恶煞,可看着昭庆殿下的时候脸都要笑出花来了,脸上明晃晃地写着“喜欢”二字。

    完蛋,他……好像把什么事情搞错了!

    其实沐云书看到镇国公也是有些惊讶的,她没想到那日在村子里救下的武将,居然就是镇国公。

    礼貌地朝镇国公行了一个晚辈礼,沐云书笑着道:“国公爷,又见面了,您的脚可好些了?”

    闻言,镇国公的嘴巴又张大了几分,“你,你,你是那位姑娘!”

    他想起来了,怪不得觉着这姑娘眼熟啊,那日她戴着帷帽,没看清面容,等她声音变得温和下来后,他便立即回忆起来自己在哪里见过她了,是京郊的江家村附近!

    那日他带着江浩偷偷回去看了一眼江老夫人,在庄子外被村民误会,是这位姑娘帮他解了围,还给他治了脚伤!

    她会出现在那儿,看来是给江老夫人医病去了,所以江老夫人之前说的话,都是实话!

    镇国公很想去拍自己的额头,自己想要选的儿媳妇,竟然就是儿子的未婚妻子,这不是大水冲了龙王庙了么!

    他抬手挠了挠下巴上的胡子,讪笑道:“好多了,好多了,丫……咳咳,殿下医术不错!”

    不仅医术不错,她是当朝嫡公主,竟然愿意亲自去庄子上给江老夫人瞧病,人品好像也没有他想象中那么差,嫁给墨知许那臭小子,倒也不是不行!

    可他用了两千食邑求了官家退了这门亲事,这可怎么办是好?

    瞬间急出了一头的汗,镇国公悄悄朝景德帝瞥了一眼,想着如何收回自己的请求。

    景德帝看到镇国公这心虚的眼神,傲娇地冷哼了一声道:“对了,朕今日听国公说知许身子不大好……”

    第582章硬要往嘴里塞

    镇国公的心立即突突了两下,官家怎么哪壶不开提哪壶啊!

    “什么身子不好?”

    镇国公还没说话,墨老夫人先是变了脸,用力拍了拍孙儿的胸膛,瞪着镇国公道:

    “这小子比牛还结实,你胡说什么?是你眼神不好还是脑子不好!”

    孙儿的亲事她都惦记大半年了,要是传出他孙儿身子不好的消息,被云书嫌弃,她非脱下鞋底子抽儿子两巴掌不可!

    老太太话音一落,众将士全都垂头偷笑起来,镇国公气得怒瞪了众人一眼,心中哀嚎,要是这场庆功宴从没有开始过就好了!

    景德帝又走到了依旧跪着的江浩身边,叹了口气道:

    “这次朕念你有情可原,只收回你这次立功得的赏赐,你可有怨言?”

    江浩的罪,往大了说就是欺君,他以为自己这次最轻也会被夺去官职,不想官家只是夺了他的赏赐!

    他双眼通红地看着景德帝,感激地朝他磕了一个头道:“臣……谢过官家!”

    景德帝点了一下头,“朕批准你休妻,回去照顾好你娘!”

    “是!臣领旨!”江浩哽咽道。

    至于孟家的人,景德帝看也未看,直接让海公公去拟了抄家流放的旨意。

    孟家还想求睿亲王帮忙,睿亲王却笑着对景德帝道:

    “皇兄,最近臣弟也遇到了一些令臣弟苦恼的事情!”

    景德帝皱眉道:“什么事?”

    “有些不知廉耻的妇人,总说被臣弟瞧上了,让她的家人借着臣弟的名声作恶!臣弟从未做过坏事,还请您千万不要听信谣传!”

    这话,无疑是一盆冷水,把方锦诗母女浇了个透心凉。

    本以为攀附上了一个靠山,哪能想到睿亲王不在乎名声,更不在乎孟萱肚子里的孩子!

    方锦诗想要向沐云书求情,她姓方,是方家人,殿下应该会帮她的。

    可求救的声音还没出口,嘴里就被堵上了一个棉布团,很快就被侍卫毫不留情地拖出了大殿。

    刑公公的案子只解决了一半,其余的不能当着众臣询问,景德帝便带着沐云书和墨归等人离开了集英殿。

    贤妃被送回了她自己的宫中,景德帝走进来时,她呆呆地瘫坐在地上,嘴里只喃喃着:

    “是梦……是梦,不是真的……这都不是真的!”

    “朕也希望,这二十余年,都是一场梦!”

    景德帝神色冷淡地走到贤妃面前,俯视着她道:

    “说罢,你若对老七还有一分真情,把你所做的事情全都给朕说清楚!”

    贤妃闻言呆怔了片刻,很快她就痴痴的笑了起来。

    “官家为何不去问皇后,要来问臣妾?可是不愿逼皇后去做她不愿做的事?为什么啊?臣妾全心全意辅佐您,我们纪家为您做了那么多事,为何臣妾就是比不上她?不管方锦音做什么,您都会给她留一个解释的机会!臣妾到底输在了哪?”

    “纪荭!”

    景德帝冷冷的看着面前这个面容扭曲的女子,沉声道:

    “你这话何其可笑!你要嫁给朕时,朕就说过你这个选择会蹉跎自己的一辈子,朕对你没有那种心思,劝过你莫要做错了选择!”

    他醉酒与纪荭被人堵在小院儿后,几次对纪荭说过,他会想尽办法帮纪荭澄清,可母妃私下去见纪荭,纪荭还是同意要嫁给他做妾!

    “纪荭,你就像一盘朕不爱吃的菜,非要往朕的嘴里塞,塞完后还非要问朕为何觉着不如别的菜可口一样!”

    这话无疑让纪荭崩溃到了极点,这个时候她才知道,她所做的也许会让官家和方锦音之间生出猜忌,却永远无法改变官家偏向方锦音的那颗心。

    她以为自己只是输了,可笑的是,原来官家从没有给过她与方锦音比较的资格!

    “官家这些事与祁儿无关,求您莫要怪他,臣妾愿受一切责罚,您莫要怪祁儿好不好!”

    景德帝看着纪荭仍然带着一份期望的目光,捏住了她的下巴,冷笑道:

    “你是真的为老七考虑,还是觉着只要老七不受罚,你就还有翻身的可能?纪荭,之前给你的那些尊荣,是因为老七资质尚可,朕在等他成长,是你自己毁掉的这一切!”

    这话像是一把尖刀,在纪荭的心里不停的搅动着,她抽动着嘴角,含着泪摇头道:

    “臣妾都是为了祁儿好,为何是臣妾的错,这天家哪里有人的心是干净的!臣妾只是运气不好而已!”

    景德帝无奈摇摇头,他如今才知,对牛弹琴是多么的无力!

    没心思再与纪荭讲道理,他将人甩开,俯视着她问道:

    “朕只问你一件事,当年你到底为何会出现在小院!你到底捏住了皇后什么把柄!”

    纪荭早知道景德帝会问这句话,她痴痴地笑了起来,看着景德帝道:

    “官家,您草草叫人带走臣妾,原来不是给臣妾留颜面,而是怕真相会伤害到方锦音!”

    景德帝简直被纪荭给气笑了,锦音是他的发妻,纪荭是妾,妾就是奴才,他难道会为了一个奴才的颜面让他的妻没脸?

    即便他与锦音之间有长子这个难以化解的嫌隙,他也从未想过让一个奴才爬到锦音头上!

    景德帝冷道:“镇国公夫人到底有什么东西落在了你的手中,给朕拿出来!”

    纪荭听到“镇国公夫人”这几个字,诧异的看向了景德帝,她以为这次失败,只是对江浩的反间计没能成功,没想到当年的事情官家竟也查出了眉目!

    “臣妾……臣妾不知道官家您在说什么……”

    纪荭本能的继续说着谎,将景德帝最后一丝耐心也耗光了。

    景德帝回头看了海公公一眼,海公公立即点了一下头,让侍卫将外头的人拖了进来。

    看着浑身是血,手指甲和牙齿都被拔个精光的秋嬷嬷,纪荭吓得魂不附体,惊叫着向后爬了几步。

    “秋……秋嬷嬷!”

    秋嬷嬷强撑着抬起头看向贤妃,嘴唇蠕动着,没有发出声音,只有血沫不断地从她嘴角流了出来。

    随侍卫一同走进来的还有墨归,他抱拳对景德帝禀报道:

    “这奴才已经招了,就是她将刑公公引到药库去的!”

    “理由呢?”景德帝淡淡问道,刑公公又不是个傻子,怎可能那么容易上了秋嬷嬷的当!

    第583章浮出水面

    墨归并没有直接回答景德帝的话,他将抱在一起的拳紧了紧,才艰难开口道:

    “秋嬷嬷是利用微臣母亲的一件信物,才将刑公公引到库房的!”

    景德帝虚起眼睛,转过头朝墨归看了过来,“你母亲的信物,怎么会落到纪荭手中?”

    墨归侧头看向站在外殿的沐云书,见她朝自己点了一下头,沉冷的眸色才渐渐恢复了平静,开口道:

    “景德三年五月二十日,贤妃娘娘身边的一等宫婢秀蕊,被发现死在了宫中雨花院内的井中,她手中……握有我母亲身上的玉佩……而这秋嬷嬷,就是那秀蕊的母亲!她用玉佩将刑公公骗去了药库,可刑公公拿到的并不是什么玉佩,而是后来侍卫在他身上搜查道的玉茎。”

    景德帝瞳孔微缩,贤妃用这玉佩将刑公公引到了药库,也就是说,那个宫婢很有可能死于镇国公夫人之手!

    镇国公夫人是锦音的挚友,所以锦音很有可能帮着她瞒下了此事,他记得昭庆跟他说过刑公公日录的事,那秀蕊的尸体,大概就是刑公公帮忙处理的,因慌张,他才没有记录下这两日的日录!

    可镇国公夫人为何要杀害一个宫婢?景德帝看向贤妃问道:

    “你知道秀蕊的死与镇国公夫人她们有关,所以一直用这事要挟皇后?”

    纪荭知道瞒不下去了,含泪控诉道:

    “官家,当年臣妾想让秀蕊服侍您,可秀蕊还没等到成为您的妃嫔就去了,臣妾是有错,可皇后娘娘就是什么善男信女么?”

    纪荭的意思,是秀蕊的死是皇后所为,皇后不义在先,她为心腹报仇有什么错!

    可景德帝怎么会这样轻易就相信她,他还没有糊涂,皇后怎么可能为了掩盖杀害宫婢之事,担下谋害皇子、淫乱宫闱的罪名!

    “胡说八道,真是不见棺材不落泪!”

    景德帝不再理会贤妃,沉声对墨归道:“还查出了什么,统统说出来!”

    墨归点了一下头,继续道:

    “昭昭在内务司那边查到了秀蕊的画像,画像上的秀蕊,与臣的母亲有一两分相似,臣已经问过与秀蕊相熟的人,她眼下并没有泪痣,所以这个秀蕊……很有可能是在模仿臣的母亲!”

    “模仿镇国公夫人?”

    景德帝不解,难道这个宫婢不想成为后宫妃嫔,想要嫁入镇国公府?

    可他记得,自己刚登基的那几年,镇国公一直在戍边,这宫婢见不到镇国公,如何用与镇国公夫人相似的打扮引起镇国公的注意?这个猜测很快就被他否定了。

    一个宫婢很难接触到外面的男子,这个秀蕊到底为何要模仿镇国公夫人?

    景德帝正要放弃自己的胡乱猜测,可脑子里却忽然想起了一件事,脸色倏地变得凝重起来。

    宫婢很难见到外男,但有几人却是例外的。

    其中有当年还未出宫立府的几个皇子,还有就是他的亲弟弟——睿亲王!

    他记得许久前弟弟与母妃开过玩笑,说镇国公夫人卫氏眼底的小痣生得好看,配给镇国公那个不解风情的武夫,实在可惜了!

    而那天,好像正是他吃多了酒,与纪荭被人堵在小院里的那一日!

    好多事一下子变得明朗起来,景德帝觉着自己的呼吸都变得急促了,瞪着纪荭道:

    “你那日到底为何会出现在小院?你可是与皇弟达成了什么交易?”

    这话问得纪荭脸上一下子没了血色,意识到景德帝已经将事情的原委猜出了大半。

    她最后的保命符便是官家因醉酒坏了她的名声,对她的那点歉疚,若这歉疚不在,她真不知道官家会怎么对她!

    她慌乱爬到景德帝脚边,哭道:

    “官家,妾身做的一切都是为了留在您的身边,您别怪臣妾,臣妾真的只是太仰慕您了!”

    “仰慕朕?”

    景德帝抬起腿将纪荭踹翻在地:“你的仰慕,让朕恶心!”

    他苦笑了一声,从前想不通的东西都想通了。

    怪不得纪荭说是锦音故意将她留在小院,锦音却从不解释,原来她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

    “把这贱妇给朕关去冷宫,朕一刻都不想再看到她!”

    纪荭慌道:“官家,臣妾不能去冷宫,祁儿他不能有一个废妃作娘亲!官家!”

    听贤妃提起萧正祁,景德帝眸色更冷:

    “传旨下去,祁王萧正祁贬为祁郡王,赐居潮州,三日内离开京都,无召,不得入京!”

    纪荭一脸的不可置信,拉着景德帝的衣摆道:“官家,潮州常年瘴气弥漫,祁儿身子不好,您这样会要了他的命的!”

    “你现在想起他身子不好了?那你去冷宫好好想想,他是怎么被你逼到潮州的!”

    贤妃接受不了这个结局,连滚带爬地来到了墨归的脚边,哭道:

    “小公爷,你帮本宫劝劝官家,你跟祁儿不是很好么?还有,你也不想你娘的事情传出去吧!那日睿亲王见了你娘后,没多久你娘就传出了有孕的消息,你也不想自己被扣上私生子的帽子吧!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只要你帮帮我和祁儿,这件事本宫一定会烂在肚子里!”

    她之所以一直能拿捏方锦音,就是因为可以在墨归的身世上做文章。

    她知道方锦音就算不在乎卫氏的名声,也会在乎墨知许的名声。

    除了墨知许是她挚友留下的唯一骨肉以外,他还要娶她女儿过门。

    墨知许被赶出镇国公府,沐云书的日子也不会好过的!

    这么多年,景德帝终于见识到了纪荭的无耻,“贤”这个封号落在她身上,真是讽刺至极!

    他看向墨归道:“皇城卫让人闭嘴的方式你都忘了?你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心慈手软,对她还客气什么!”

    墨归眼中的恨意早就抑制不住了,即便景德帝不开口,他也不会放过这个算计他母亲之人!

    墨归抽出佩刀便朝纪荭挥了出去,纪荭来不及躲闪,口中已经喊出了一声凄厉的惨叫。

    海公公看到晕倒在血泊中的纪荭摇了摇头,被小公爷挑断了手筋和脚筋,她这辈子怕是再也离不开冷宫了,心中就算有无数个秘密,也没办法说给别人听!

    第584章余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海公公朝外面招了招手,侍卫很快就走过来,将晕倒的纪荭抬了出去。

    正当侍卫要将秋嬷嬷也抬走时,沐云书上前了一步,看着秋嬷嬷道:

    “你对纪荭如此忠心,是想为你的女儿秀蕊报仇吧?可你有没有想过,秀蕊为何会喜欢上睿亲王,又为何会知道睿亲王的喜好?”

    秋嬷嬷一个劲的摇着头,眼中流出的也不知道是血还是泪。

    “殿下不用挑拨……老奴和娘娘的关系,是皇后娘娘担心……秀蕊侍寝后,得了官家宠爱……才,才让镇国公夫人,害死了我的秀蕊!”

    海公公见秋嬷嬷还是想不通其中关键,冷道:

    “糊涂!皇后娘娘连贤妃都不放在眼里,怎会在乎一个宫婢!贤妃若真想让你女儿服侍官家,怎会让你女儿模仿卫夫人的妆容!害死你女儿的人,是贤妃才对!”

    “不会的,老奴如此忠于贤妃娘娘……她怎会害我的秀蕊!不会的,不是这样的!我的秀蕊……我的秀蕊……”

    看着痴掉的秋嬷嬷,海公公对景德帝低声道:

    “官家,这老奴服侍了纪氏多年,怕是离不开她了,不如让这老奴也跟去冷宫吧!”

    海公公可不是什么好心,等秋嬷嬷想通了所有事情,心中的怨愤总得找个地方发泄。

    景德帝对纪荭的厌恶已经到达了顶点,对海公公的提议当然没有反对。

    沉默了好一会儿,景德帝走到墨归身边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迈步出了门去。

    景德帝离开后,先是宣了睿亲王入了福宁宫,询问了一番后又将刑公公召了过来,刑公公发现事情已经无法隐瞒,这才说了实话。

    两人的话让景德帝将真相拼凑了出来,虽然与他想象的差不多,但还是叫他心中很是憋闷。

    两人退下后,海公公心疼地给景德帝添了一杯热茶,道:“官家,都过去了,好在没冤枉了皇后娘娘!”

    海公公心中也是一阵唏嘘,真是没想到,贤妃娘娘竟然做了这么多恶事。

    这事要从二十多年前说起,那时候官家还在蜀地,当时的睿亲王萧衡还是一个闲散公子。

    在一次游玩中,放荡不羁的睿亲王看上了美艳的卫夫人,便与纪荭做了交易。

    一个在宴会上给官家灌酒,另一个则将卫夫人引到宴会的僻静处。

    皇后娘娘发现卫夫人不在席上,便带人寻找,后来不巧在小院撞见了醉酒的官家与纪荭。

    纪荭一直说是皇后将她留在小院的,让官家一直误会皇后为了得到纪家的支持,才将好友送到他的榻上。

    纪荭用卫夫人的清白做要挟,说皇后娘娘若是告知官家真相,她便将睿亲王欺负卫夫人一事宣扬出去。

    为了好友的名声和幸福,皇后娘娘只能忍下了所有的误解和猜忌。

    再后来,官家入京继承了皇位,纪荭的野心就越发膨胀,多次用这件事要挟卫夫人,想让卫夫人说服镇国公支持祁王做储可卫夫人始终没有应允,这才出现了秀蕊一案。

    睿亲王是个不安分的性子,一次宫宴上,瞧见秀蕊穿着红裙,与当年卫夫人有几分神似,便出言挑逗了她几句。

    这几句让秀蕊春心萌动,一直幻想嫁入睿亲王府。

    纪荭得知后,便与她说起了卫夫人一事,并且让秀蕊觉着,睿亲王迟迟没讨她入府,就是因为老情人卫夫人的阻挠。

    后来秀蕊听闻自己很快就要成为官家妃嫔中的一人,她知道官家不恋女色,后宫里的女人十天半月都见不到官家,她不想一辈子如此寂寞的活着,便几次在卫夫人入宫见皇后娘娘时将她拦下,苦求她成全自己和睿亲王。

    有一次秀蕊的情绪有些激动,被卫夫人身边的婢女用力推了一把,结果秀蕊一个不稳,脑袋磕在了后面的假山上,当场就断了气。

    这一幕正好被出来迎接卫夫人的刑公公瞧见了,刑公公也没有旁的法子,只能与卫夫人的婢女一起,将秀蕊的尸体丢到了井里。

    可他们当时太慌乱了,没有注意到秀蕊扯下了卫夫人身上的玉佩,一直握在手心里。

    等尸体被捞上来后,纪荭发现了那个玉佩,便将那玉佩给藏了起来。

    纪荭本想利用这块玉佩逼卫夫人妥协,可卫夫人身子本就不好,经历这次事后又受到了惊吓,年还没过,就撒手人寰了。

    后来官家逐渐表现出对祁王殿下的喜爱,这些事也就没有再被纪荭提起来。

    可是几年过去,官家依旧对纪荭不亲近,纪荭就生出了除去皇后的念头。

    她下的第一步棋,就是让不安分的孟萱,遇上风流成性的睿亲王!

    她想让皇后娘娘失去敬重她的江家,失去她疼爱的方大姑娘,然后与亲人反目,被官家厌弃,落得个一无所有的下场,可惜她算了许多步棋,却没有算到昭庆殿下!

    也好在官家一直是清醒的,不然这朝堂真的会被贤妃搅合得乌七八糟!

    景德帝深深地叹了口气,“等老七离开京城后,叫他每一天报一次行程,然后送去冷宫!纪荭不是想把儿子牢牢握在手里么!朕就让她每一天都听到儿子又离她远了一步的消息!”

    杀人不过头点地,让纪荭死太容易了,他不准她死,他要她往后余生都活在痛苦之中!

    海公公点了一下头,又道:“那……刑公公那边?”

    景德帝明白刑公公什么都不说,是为了保护墨知许,更是不想让昭庆失去幸福,想了想便道:“让他会仁明宫吧!”

    “奴才觉着,左老王妃那边可能会有些微词!”海公公小心地道。

    听海公公提起母妃,景德帝的脸色又沉了几分。

    其实纪荭会有如此野心,未必不是有母妃做榜样!

    只不过他实在不清楚,母妃为何这般讨厌锦音,抓住机会就要置她于死地。

    心情烦闷地喝了口茶,他道:“母妃若再有异议,让萧衡去跟她解释,让她看看她的小儿子都干了什么混账事!”

    海公公连连点了下头,说来也怪,左老王妃面对官家时,总是一副颐指气使的模样,可见了小儿子睿亲王后,却变得小心翼翼起来。

    想必知道事情全因睿亲王而起,左老王妃也不会继续闹下去了。

    他瞧官家这意思,好像也没打算重罚睿亲王,只是睿亲王欺辱了卫夫人,小公爷会善罢甘休么?这让海公公不禁有些担心起来。

    第585章幕后操手

    次日,祁王被贬的事情传出,自然在京城引起了不小的轰动。

    祁王被贬去潮州,现在最有可能成为储君之人,便只剩下汕王萧环山。

    若不是不能将心中喜悦表现得太明显,萧环山定要摆上几日的流水宴庆贺。

    萧环山将身边的幕僚们都招了过来,一起分享这个好消息,对众人笑道:

    “终于将本王这位七弟送走了,各位先生功不可没!”

    说着,他走到了鄂君颜身边,亲自为他添了杯酒:

    “尤其君颜,你引着昭庆寻到了当年之事的真相,将贤妃那毒妇拉下了马,当居首功!”

    不论是袁家之事,还是秀蕊的画像,都是鄂君颜先一步查到的。

    查到之后,他不露声色地将线索给了昭庆,才会借昭庆之手,将贤妃和祁王扳倒,萧环山自然是对鄂君颜越发的器重。

    鄂君颜嘴上挂着浅笑,端起酒杯一饮而尽,道:

    “殿下过奖了,这是属下应该做的!论智谋、论胆识,您才是最合适的储君人选,这也是众望所归!”

    这话让萧环山更加开怀,接下来的事情就简单多了,那就是名正言顺的成为储另一个幕僚此时站起身,对萧环山拱手道:“殿下,还不是大意的时候,大皇子留下的那几个孩子,也是祸患!”

    萧环山摸了摸下巴,眼里闪过一丝不屑。

    他从没有将那几个孩子放在眼里,大皇兄始终是父皇心里的一根刺,几个孩子现在连皇室的身份都没有,怎可能成为他的阻碍!

    还没长成的毛孩子而已,他有许多种办法对付他们!

    让贤妃知道那几个孩子的存在就是他的手笔,可惜贤妃笨得很,没对那几个孩子下手,否则他现在已经可以高枕无忧了!

    汕王没有回答那幕僚的话,只转头看向了鄂君颜,问道:“君颜,你怎么看?”

    鄂君颜沉吟了片刻,并没有说要不要去对付那几个孩子,只是道:

    “属下以为,殿下现在最要紧的,是得到官家和百姓的认可!而现在,就有一个绝佳的机会!”

    萧环山挑了一下眉头,显然对这个话题更感兴趣:

    “什么机会?说来听听!”

    “属下之前与殿下分析过西秦使者入京的目的,殿下可还记得?”

    萧环山点头,他自是记得,西秦想要联合北丹对付大奉,但混同江一战和东珠一事让北丹起了内讧,内部不安,如何攘外,所以北丹并没有答应与西秦联盟。

    于是西秦使者转道便来了大奉,表面看上去是友好交流,实则是想给北丹施压。

    若是北丹不愿意与西秦合作,那西秦很有可能来寻大奉合作。

    另外,密探来报,这次来到大奉的西秦使者中有许多能人异士,若是他们提出比试,赢下大奉人,便可为西秦杨威,不管之后与谁联盟,都会在联盟国中占据主导地位!

    所以,若西秦真的提出比试,大奉决不能输!

    在几个皇子中,他的骑术和箭术都是顶尖的存在,若赢下西秦人,这储君之位绝不会再有悬念!

    这次立功的机会,他要定了,谁也别想成为他的阻碍!

    想通了这些后萧环山笑着要去拍鄂君颜的肩膀,可想到他不喜欢与人有肢体接触,便收回了手道:

    “你说的没错,现下应对西秦人才是最要紧的,国事面前,其余的事都可以放一放!”

    萧环山都这般说了,幕僚们怎还会拂他的意,均朗声道:“殿下英明,属下等一定全力辅佐殿下!”

    与幕僚们吃了酒后,萧环山又高高兴兴地去了汕王妃的院子。

    见王妃在陪着儿子打弹弓,萧环山笑着走过来道:“晟儿,你的姿势不对,来,父王来教你!”

    汕王妃和萧环山的长子萧晟闻言,全都转过了身,见是萧环山,萧晟高兴地跑过来将手里的弹弓交到了萧环山手上。

    “父王,母妃太笨了,晟儿要打那只兔子的眼睛,可母妃怎么也打不到!”

    萧环山并不觉得这话残忍,接过弹弓,瞄准了被困在笼子里的兔子。

    石子很快就从弹弓上飞了出去,鲜血瞬间从兔子的眼睛里炸开,将它白色的绒毛全都染红了,没过多久,那兔子就停下了挣扎,倒在了血泊中。

    萧晟见状,连连拍手,兴奋到:“爹爹好厉害!”

    萧环山拍了一下儿子的头道:“以后多练习就好了!”

    见父子俩有说有笑,汕王妃心情也格外的好,走过去接过弹弓道:

    “老七的事情确定了?他真的要去潮州?”

    萧环山点了点头:“是啊,明日就启程了,真是没想到啊,去年他还是所有人心中最佳的储君人选,眨眼间便一无所有,还要去潮州那种鬼地方,他落得如此境地,叫我这做哥哥的心里实在不落忍!”

    嘴上说着可怜,可萧环山眼里都是笑意,哪有半点的不忍心。

    用丫鬟递过来的帕子擦了一下手,萧环山又道:

    “得空的时候,你也多带着晟儿去父皇面前露露脸!晟儿不是在与他皇叔公学棋么?也让他在父皇面前露几手!”

    萧环山从前不敢在父皇面前,将心思表现得太过明显,现在老七走了,他终于不必那么的小心翼翼了。

    “老七虽然被贬,但我们毕竟兄弟一场,明日离京咱们去送送他,你去寻一寻有什么合适的礼物给老七带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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