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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另一名伙计跑过来低声问道:“人呢?”

    守在院子里的伙计朝轩厕的方向使了个眼色,“放心,在呢!”

    “那就好,掌柜的已经带人往这边赶了,抓住他咱们都能拿到赏钱!”

    “嘘,别被他听到了!”

    “怕什么,咱们俩都在这里守着,那小矮子还能跑了不成?!掌柜的马上就到,他跑不了了!”

    “你说的也对,我听说那小矮子想借话本子讽刺当朝几位大元,他也真是太自不量力了,那几位手眼通天的大人怎么可能让这种东西流传出去,稍微查一下就能查到他头上!”

    “谁说不是,跟那样的人物对着干,真是嫌弃自己的命太长!”

    两人的声音虽低,但也不算完全避讳吴非衣,之所以这样明目张胆,无非是觉着吴非衣听到了也无计可施。

    吴非衣双拳紧握,关节因用力过度而变得惨白。

    就这样失败了么?她不后悔自己选择的路,只是不甘心丝毫没能帮上陈大人!

    脑海里不由浮现出沐云书的脸,那姑娘说她们的目的是相同的,她说她要为陈大人翻案,她真的有这个本事么?!

    残阳将她头顶的天染得血红,娘亲在家里定是又等得着急了……

    书斋里传来人群的吵嚷声,轩厕外的伙计知道刘掌柜已经返回,便朝着轩厕喊道:

    “吴公子,别躲了,快出来吧!”

    “是啊,躲得过初一也躲不过十五,别让我们兄弟费力进去捞你!”

    两人喊了一通,里面却没有任何回应,眼睛就瞪了起来。

    逃了?

    不可能的,这轩厕后头可没有路,那小书生逃不走的!

    两人不再废话,上前一个个将轩厕的木门踹开,待踹开最后一扇门时,正见吴非衣捂着嘴,想要往粪坑里跳。

    他们松了口气,一把扯住了吴非衣的衣襟打算把她往外拉,可这时,两人忽觉背后袭来一阵凉风,然后脖子就是一痛,翻着白眼摔倒在了轩厕前。

    吴非衣那黑黝黝的脸都被吓白了,不知道来人是敌是友,忙不迭要往粪坑里跳,结果被来人一把给扯了出来。

    来人一脸嫌弃地盯着吴非衣,眉头都打成了一个结:“小子,真有你的,这办法也能想得出来!你不嫌臭么!”

    这人用汗巾蒙着脸,穿着一身利落的窄袖袍,可偏又是惹眼的大红色,装扮实在奇怪。

    吴非衣正不知这人为何会出现在这里时,就见他身后出现了另外一个人影。

    这人他是见过的,是那日陪在沐姑娘身边,一人打倒一群村汉的男子。

    “是……是你!”吴非衣声音有些激动。

    阿泗见吴非衣还在那里发愣,急道:“还什么是你是我的,没工夫叙旧了,快跟我们离开这儿!”

    前面的脚步声已经越来越近,一听便知来了不少人,阿泗心中一紧,忙叫红衣男子与他一起将吴非衣推上了墙头。

    吴非衣手脚有点笨,好在阿泗两人功夫都不错,眨眼间就将她从墙头上弄了下来。

    几人也不敢停歇,翻出墙后就是一阵狂奔,拼了命地跑了好几条街。

    吴非衣实在跑不动了,拐到一个僻静的胡同后,她一屁股瘫坐在地上,扶着地面大口大口地喘起了粗气。

    红衣男子倒是没怎么喘,看着吴非衣又皱眉摇了摇头,对阿泗道:“你救这么个小玩意干什么?”

    “九……”

    阿泗刚想唤“九殿下”,想到还有吴非衣在,便改口道:

    “九爷,这位吴公子是我们沐姑娘的朋友,沐姑娘知道他会遇到麻烦,便叫属下在旁盯着些!”

    第346章日行一善

    沐云书料到吴非衣没有陷入险境是不会相信她的,便叫阿泗守在书斋附近,见机行事。

    阿泗这两日一直在隔壁茶楼盯着,见到书斋掌柜要对吴非衣下手,便准备去帮吴非衣脱困。

    不料这时竟遇到了来茶馆吃茶的萧泽玖,本想低头避开,却被萧泽玖认了出来。

    许是见他没跟在小公爷身边,九殿下很是好奇,非拉着他问东问西,听说他急着要去救人,说什么也要一起跟来。

    “还望九爷莫要将这件事说出去,这小公子养家不容易!”

    萧泽玖对沐云书为何要救这黑不溜秋的小家伙不感兴趣,只摸着下巴道:“小云云的朋友?小云云什么都好,就是这眼光……”

    他“啧”了一声,没好意思把想法说得太直白。

    想到这小土豆要去跳粪坑的情形,他再次嫌弃地扯起了嘴角。

    “小家伙,下次可别这么想不开,你即便跳下去也逃不走,到时候被粪淹死,实在……”

    想想都觉着窝囊!

    被人左一个“小家伙”,右一个“小东西”的叫着,本就没什么好脾气的吴非衣虎着一张黑脸朝萧泽玖看了过去。

    她抬头的工夫,萧泽玖正扯下脸上的汗巾,挑眉看向她。

    男人白面红唇,还生着一双招摇的桃花眼,这样貌让她忍不住红了红耳朵。

    好在跑这一路,她的脸本也是红的,不会让人看出端倪。

    怎么说这人也救了她一命,吴非衣还是礼貌地道:“多谢公子相救!”

    萧泽玖从腰上抽出一把折扇,敲了敲吴非衣的脑袋,笑道:“得了,九爷我日行一善,你也不必感激,爷还有事,回见了!”

    阿泗知道这位爷向来是想一出是一出,说帮他救人,想也不想出了手,这会儿定是又觉得没意思,便问也不问就离开了。

    他早已习惯九殿下这不按常理办事的脾气,朝着他的背影行礼道:“那九爷慢走!”

    萧泽玖抬起拿着折扇的手朝后面摆了摆,大步出了巷子。

    只是离开巷子后,他脸上那洒脱的表情瞬间不见,痛苦地龇起牙来。

    刚刚他跟着跑什么啊?他堂堂王爷,怎么也跟逃命似的一阵疯奔!

    上一次这样跑,还是将父皇玉玺掉在地上的时候!

    好久都没这么跑过了,小腿都差点抽了筋,得赶紧找个地方坐下揉揉才行!

    萧泽玖走后,阿泗垂头看向吴非衣,蹙眉道:

    “吴公子,你这回可信了我家姑娘的话?!要不是我赶来,你现在已经因私抄禁书的罪名被官府押起来了!你曾经为书斋抄写的那些书卷,全会成为你的罪证!”

    涉及文字的事情可大可小,有人若想拿这个做文章,谋逆的罪名也扣得下来!

    吴非衣眸色暗了暗,脸上显现出几分颓然:“这世道就不能给好人留条后路么?”

    “后路没有,朝前的路早就指给你了,是你自己不走!”

    阿泗无奈地抖了抖衣襟,“我们姑娘说了,她还有很多事要做,也就只能救你这一回,她也不是非找你帮忙不可,以后的路怎么选,你自己决定吧!”

    说罢,阿泗也没等吴非衣回话,转身便离开了巷子。

    吴非衣依旧坐在地上,怔怔地望着阿泗离去的方向,脑子很是混乱。

    那位沐姑娘的人就这样离开了?他们可以用书斋的事情来要挟她的!为何没有这样做?

    他们是真的要救陈大人么?她到底该不该再相信别人!

    吴非衣费力地从地上站起了身,揉着酸痛的腿,小心翼翼地走出了巷子。

    天色已晚,她不敢在城里多作停留,一路绕着小路出了城去。

    快要走到黄青村时,竟瞧见柱子娘在村口焦急地四处张望着。

    见到她走来,柱子娘眼睛一亮,忙不迭迎了上来。

    “阿吴,你可回来了!你娘不见了,你快去找找你娘!”

    吴非衣闻言,脸上的血色瞬间退尽,慌道:“我娘怎么会不见了?婶子,到底怎么回事?”

    柱子娘苦着一张脸道:“我也不清楚,黄昏时我瞧你娘出了门,结果天都黑了也没见你娘回来,这才去你家里看了看,结果发现你家里没有人!”

    吴非衣嘱咐过娘亲的,不能让她随便出门,吴非衣实在想不通娘亲怎么会无缘无故离开家。

    顾不得跟柱子娘再多说,吴非衣撒腿就往家里跑,可到了家后与柱子娘说得一样,家里根本就没有母亲的踪影。

    她脑子嗡嗡作响,比得知刘掌柜派人来抓她时还恐惧百倍,这么晚了,她娘能去哪呢?

    吴非衣不敢停下,立即又出门寻人去了。

    不到一个时辰,整个村子都被她搅了起来,可村子附近的每个角落她都找过了,始终没有发现母亲的身影。

    一日里体会了数次绝望,一次比一次痛苦,吴非衣只觉得身上的力气全部被抽干,呼吸都是乱的。

    村民们都出来了,但多数都在冷眼旁观,没几个帮忙的。

    看到黄老大倚在墙壁看戏,吴非衣瞬间扑了上去,怒吼道:“是不是你把我娘带走的?你把她藏到哪里去了?”

    黄老大一脸的幸灾乐祸,挑衅地对吴非衣道:

    “你有病吧!谁看见我带走你娘了?!腿长在她自己身上,是她自己走丢的,你们不会连这个也要怪到俺头上吧!要不你给老子磕几个头,老子考虑考虑帮你找找!”

    有村民附和:“是啊,入夜那会儿我瞧你娘自己往村口的方向走了,跟黄老大可没关系!”

    “听说西郊最近有狼出没,吴婶不会被狼叼到山里去了吧!”

    “那估计是凶多吉少了,哎,怎么就遇到这种事……”

    众人说什么的都有,听得吴非衣越发心寒。

    黄老大冷笑着看着吴非衣:“听到没有?还不进山里去找?这会儿没准还能捡回来一条胳膊半条腿什么的,还能留下做个念想!”

    这话让吴非衣怒极,挥手就朝黄老大脸上打去,可她个子小,力气也小,打在黄老大身上并未伤到对方分毫,反被黄老大反手给掀翻在了地上。

    黄老大恶狠狠啐了她一口,“娘的,上次有人帮你,你就不知自己几斤几两了!连老子都敢打,真是给你脸了!”

    上次被打的仇黄老大还没报,这次吴非衣主动送上来,他怎能罢休,撸起袖子恶狠狠地朝吴非衣面门打去。

    吴非衣知道自己躲不开,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她太累了,她护不住娘亲,好在她很快就能追上娘,不会叫娘孤孤单单地走黄泉路的!

    只不过,吴非衣预想的疼痛并没有袭来,耳边却响起了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

    第347章走,到爷屋里道歉去!

    吴非衣疑惑地睁开了眼,正见黄老大被人踹飞了出去,整个人撞在了土墙上,被摔得面目扭曲。

    她转头,便见正回腿的阿泗,以及他身边站着的,披着银白色狐领大氅的女子。

    不知道是不是站在月光下的原因,女子周身竟泛着浅浅的光晕,如从虚境而来。

    明明不过是双十年华的小娘子,可那带着怒意的观音面却能让人感受到彻骨的寒意。

    吴非衣大概一辈子都忘不了这一晚,之后的很多个无法入眠的夜里她都在想,如果不是沐云书,那一晚是不是就是她的终点了……

    “又……又是你们……”黄老大靠着墙站起了身,吐出了一口血沫子。

    阿泗没跟他废话,朝几个手下招了招手,沉声道:“与这姓黄的沾亲带故的,全都给我带回皇城卫去!”

    皇城卫?

    黄老大瞬间白了脸,莫非这些人是皇城卫的人?吴家怎么会与皇城卫扯上关系!?

    他慌忙退后了一步,扶着身后的土墙结巴道:“官……官爷……我……我们又没有犯事……你们就算是皇城卫的人,也不能动用私刑啊!”

    “私刑?就你这样的配我们动用私刑?”

    阿泗冷道:“别装了,吴婶到底因何走失,你比谁都清楚!为了霸占吴家的房子,你竟意图谋害吴婶性命,畜生不如,还好意思说没有犯事!”

    黄老大辩解道:“官爷,你们是不是误会了什么……吴婶,吴婶她是自己走失的,与我何干啊?你们别冤枉我啊!”

    阿泗走过去,一脚踩在黄老大脸上,扶着膝盖道:“冤枉?你当爷是傻的吗?”

    他说着,就朝身后看了一眼,立即有人押着两个汉子走了过来。

    与这几人一起走过来的还有宝珠和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年妇人,吴非衣看到那个妇人,丢失的魂魄终于又回归到本体。

    “娘!?”

    她有些不可置信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看清楚来人真的是吴婶后,立即冲了上去。

    “娘,你去哪了?你吓死我了!”

    吴婶抱住了扑过来的吴非衣,一下一下拍着她的后背,“是娘不好,娘让你担心了!”

    吴非衣眼泪鼻涕糊了满脸,哭得狠了,竟打起嗝来,一看就是真的被吓坏了。

    宝珠拿了方帕子递给吴非衣安慰道:

    “吴公子,吴婶没事了,你不必担心,不过也好在我们小姐赶到,要不吴婶就被黄老大害死了!”

    听了宝珠的话,吴非衣的心就是一紧,紧张地看着吴婶问道:“娘,这到底怎么回事?”

    吴婶颤抖地解释道:“今天村里那些孩子说你在回来的路上被狼给叼了……我起初没相信,可天都黑了也没见你回来,我心里着急,就想去村口看看……可我刚一出村子,就遇到了黄虎他们,他们将我带到山上,想将我推进官府挖的陷阱里去!”

    说到这儿,吴婶也后怕地红了眼睛,那捕兽的陷阱深得很,底下全是木刺,真要是被推下去就算当下不死,怕也活不到天亮。

    她抖着唇看向沐云书,感激地道:“多亏了沐姑娘带人赶过来,救了娘,不然……”

    不然她们母女俩此刻怕是已经天人永别了。

    吴非衣哪里想不通黄老大的打算,他叫人将娘亲推进陷阱里,之后可以推脱说是娘亲自己不小心掉下去的!

    因为没有人瞧见他将娘亲带出了村子!

    这阴损的小人!

    吴非衣恨不得将黄老大扒皮拆骨,拾起地上一块石头,快步朝黄老大冲了上去。

    黄老大惊得拼命挣扎,可他双手被阿泗桎梏,根本无法逃离。

    他大喊:“你们不能伤我,不能伤我,这些事是有人授意我这样干的,那人可是大人物,不是你们能惹得起的,你们要是伤了我,一定吃不了兜着走!”

    “大人物?你倒是说说哪里的大人物!”阿泗脚上的力气又加重了几分。

    黄老大看着石头马上要落在自己头上,吓得裤子都湿了,吼道:

    “是纪府的管家,这片地可是纪家的,是纪管家让我想办法将那些流民都赶走!纪家可是京城数一数二的大族,你们要是得罪了他们,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沐云书没想到这私占土地的事情竟也与纪家有关,让阿泗拦下了吴非衣,没让她将那石头砸下来。

    “你说的纪家,是如今的门下侍郎纪大人?”

    “没错!”

    黄老大见对方终于变了脸色,心下大松,冷哼道:

    “怕了吧,还不快松开老子!别以为你们是皇城卫的就了不起,皇城卫的小公爷也与纪家有亲,你再敢伤老子一根头发,回头你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黄老大也不想露这张底牌,纪管家敲打过他们,纪家可以帮他们撑腰,可平时不许打着纪家的旗号惹事。

    可这一次为了保命他只能将后台摆出来,对方知道他背后的人物是谁,铁定不敢再与他为难了。

    黄老大爬起身来瞪着沐云书等人,猖狂地道:

    “老子之前没跟你们计较,只是不想惹麻烦,管闲事的时候也不掂量掂量自己半斤八两!今日的事,不许说出去半句!再滚过来给老子磕头道个歉,老子就不跟你们追究了,不然,老子定会请小公爷弄死你们!”

    得知黄老大身后大有来头,吴非衣心里就是一紧,心如死灰地看着沐云书道:

    “姑娘,多谢你救了我娘,我不想拖累你,你们赶紧走吧!”

    “打了我就想走?今儿你们不跪下给老子道歉,别想离开黄青村!”

    黄老大抖了抖凉飕飕的裤子,恶狠狠地盯着沐云书。

    被扫了威风,他还如何在这一片立足!

    反正今儿已经将底牌露出去了,不讨点利息回来,他怎能咽下这口气!

    阿泗差点没被黄老大这张狂的话给气笑了。

    他拉谁出来狐假虎威不好,居然搬出他家小公爷!

    黄老大见阿泗等人都沉默了,用袖子抹了一把嘴,邪笑着看着沐云书。

    “还是那句话,小娘子要是陪爷快活上一晚上,别说一间房子,再给你两间也是使得的!以后爷也可以罩着你们,走,到爷屋里道歉去!”

    第348章意外收获

    黄老大说着,手就朝沐云书伸了过来,只不过还不等她碰到沐云书,沐云书已经拿过了吴非衣手中的石头。

    黄老大皱了下眉:“你要干什么?”

    沐云书淡淡一笑,没解释半句,拿起石头狠狠砸在了黄老大的头上。

    黄老大瞬间被砸了个头破血流,眼前黑一片,红一片,踉跄了几步就“咚”一声倒在了地上。

    “你……你……”

    没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人就已经晕死了过去。

    村民都傻了眼,这小娘子到底知不知道纪家是什么人?黄老大已经报出了后台,她竟还敢动手,难道疯了不成!?

    沐云书将满是血污的石头扔在了地上,沉声对阿泗道:

    “直接把这些人带到衙门,将今日之事一五一十报给府尹大人!记得,要把他说过的话与府尹大人说清楚!”

    “是!我这就去办!”

    阿泗也不啰嗦,招呼几个属下将黄老大一干人全都押下,连夜送去了京兆府衙。

    黄老大是在京兆府大牢醒来的,从兄弟口中得知他们已经被带到了京兆府,黄老大反而松了口气。

    摸着肿痛的额头,低声咒骂道:“草,都说这事是纪家授意的,她竟还敢动手,那小娼妇是疯了么?!”

    一起被抓来的村民皱眉:“老大,那小娘子会不会不知道纪家和小公爷什么来头?”

    “咱们办的这些事,纪家定与府尹大人交代过,等明天府尹大人放咱们出去,一定得求纪家帮咱们出了这口恶气,弄死那个小娘们儿!”

    黄老大他们想得没错,世家干的这些勾当,京兆府尹的确是知道一些内情的。

    京兆府尹最会权衡利弊,怎会为了那些贫民得罪世家。

    而且这些事也从未捅到京兆府来,他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谁承想这鸣冤鼓半夜被人敲响,京兆府周围几条街都听得清清楚楚。

    最离谱的是,击鼓鸣冤的人竟然是皇城卫的人!

    他若不管,事情要是传到官家耳里,官家会不会以为他与世家勾结?

    一晚上,京兆府尹又添了一把白发,恨不得辞了这官还乡去。

    好在京兆府尹还有一个绝招,那就是拖,先将几个村霸收押,然后对阿泗说要搜集证据,等证据齐全,再升堂问案。

    沐云书也猜到会是这个结果,想用这件事拉几个世家下水不太可能,最后他们顶多推出来几个小人物顶罪。

    所以,她也没有让阿泗去逼京兆府尹,这事可以拖着,等她要做的事情全部完成,这罪状将会成为压垮骆驼的稻草,让那些贪官污吏再也无法翻身!

    黄老大等人虽然被官府收押,可黄青村那些外来的百姓还是惶惶不安。

    他们已经明白西郊一带根本没有什么野狼,那些陷阱不是给狼准备的,而是给他们这些贱民!

    大家心里都觉着很悲哀,天下之大,竟没有他们能容身的地方!

    好些人害怕黄老大他们返回后迁怒报复,甚至动了离开这里的念头。

    沐云书没有义务向他们保证什么,不过她手里的作坊需要人手,问大家若是愿意,可以签短约到她的庄子里头干活,她提供吃住。

    一部分人不想再受颠簸之苦,能有赚钱的活干,还有住处,简直是天大的好事,忙不迭应了下来。

    但大部分人都担心沐云书会被纪家报复,他们若在她手下干活,岂不是会受她连累!便没有接受沐云书的提议。

    沐云书并不强求,命罗三等人连夜安顿了投奔她的人,其余的人是去是留就再与她无关了。

    打算带吴家母女回秋水胡同时,柱子娘竟带着柱子跪在了沐云书面前。

    柱子娘并没有接受短工的活计,沐云书还以为她想要离开,现在见她突然跪到自己面前,颇为不解地问:

    “大姐?你这是做什么?有什么事起来说!”

    柱子娘却没有起身,她拉着柱子朝沐云书磕了一个头,目光坚定地道:

    “求沐娘子收我们为奴,我们娘俩愿意伺候您一辈子,绝无二心!”

    柱子娘想要表达一下自己心中的迫切,可她肚子里没有墨水,想来想去只能说出这样一句话来!

    沐云书有些惊讶,“你要卖身为奴?”

    柱子娘连连点头,“是,我们实在是没有去处,求沐姑娘成全!”

    日子艰难,她其实早就动过卖身的念头,但现在的日子虽难,好歹凑合活着,万一遇到难伺候的主子,说不上什么时候就没了命。

    可沐姑娘不一样,单看她愿意叫人送柱子去医馆,还帮她们付了药钱这件事,她就知道这是一个极善良正直的人。

    再观沐姑娘救吴婶的这件事,她不仅善良,还是个有魄力的,跟着这样的主子,就算会出事,也不会受窝囊气!

    错过这个机会怕是再遇不上这样的人,于是柱子娘把心一横,求沐云书收下他们。

    其实沐云书身边很缺人手,柱子娘虽然莽撞了些,但他们一家人都是心地纯良之人,确实是值得留下的。

    沉吟了片刻,她问道:“你可想好了?身契一换,你们一家便成了贱籍,以后就比别人矮了一截!”

    柱子娘已经铁了心,回道:“不怕,就算矮一截也得好好活着,矮一截总比死了强,而且这矮一截也分对谁,在您面前不管矮几节,我们都情愿!”

    确定了柱子娘的心意,沐云书也没什么好说的,点头道:

    “既然如此,那你们便跟我回家吧,明日我会叫罗三带你们去换身契!”

    见沐云书答应,柱子娘喜极而泣,他们终于再不用为了住处和吃食提心吊胆了!

    沐云书也没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不过能收获几个得力的人,也是不错的。

    叫罗三备了马车,一行人在天明之时赶回了秋水胡同。

    沐询是晨起才知沐云书出去办事了,见沐云书回来,他又急又气,却不舍得责备女儿半句,只能揪着罗三的耳朵,警告他以后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必须先通知他,不能让云书一个姑娘家跑出去处理。

    罗三心里却在吐槽,老爷出去未必有主子处理的好,不过嘴上却不敢说,只恭恭敬敬的应了。

    训了罗三,沐询又跑去沐云书耳边唠叨,沐云书知道爹爹是担心她,可她实在有些累,忍不住打了一个哈欠。

    瞧见女儿这疲惫的样子,沐询那些唠叨的话全都咽回了肚子里,叹着气摇着头给女儿准备早饭去了。

    吴非衣没有见过这样的父亲,她羡慕,但又觉着沐姑娘值得。

    沐云书让宝珠她们去安顿了吴婶等人,唯将吴非衣留下来说话。

    第349章以恶治恶,以谋算谋

    跟着沐云书进了暖阁,吴非衣有点局促,犹豫了好一阵才开口道:“我……我不能卖身为奴的!”

    沐云书失笑,“我又没有叫你卖身给我!”

    “那,那你为何要这般帮我,我实在没什么可报答的!”

    吴非衣双颊蔓上了一抹红晕,让她那张脏污的小脸看上去颇为滑稽。

    沐云书笑着拿来一条干净的汗巾,沾湿了水后递给了吴非衣,“擦擦脸吧。”

    吴非衣一慌,脑袋摇得跟拨浪鼓似的,“不,不用,我的脸太脏了,弄脏了你的……”

    沐云书并没有等她将话说完,直接展开汗巾帮她擦起脸来。

    吴非衣看着眼前认真为她擦脸的姑娘,只觉得一颗心都快要跳出胸膛了。

    天啊,这姑娘也太主动了!莫不是因中意她的才华喜欢上她了?!可……可她是个女子,没办法回应姑娘的感情啊!

    吴非衣紧张地整个身体都靠在了墙壁上,紧紧捏着衣裳,咽了咽口水道:“姑娘……你……到底为何要帮我?”

    沐云书擦干净了吴非衣的脸,眼里有一丝异样划过。

    “我说过的,我与你的目的一样,我要救下陈大人,还这世道一个公正!”

    吴非衣只觉得这话如同鼓槌一样,重重敲在了她的心上。

    还这世道一个公正?!真的可以么?

    那些世家可是连官家都没办法对付的!

    沐云书看出了吴非衣眼中的质疑,她不徐不疾地道:

    “我知这很难,无非便是败了,可我不甘心无作为,吴公子写《落井记》时,不也是这样的想法么?如今多一个人,胜算就不是只多一成了!”

    沐云书的声音实在悦耳,莫名让人有种如登灵台般的清净、透彻。

    吴非衣,目光从质疑又变得逐渐坚定,看着沐云书道:

    “好,我加入,姑娘可是想让我将《落井记》全部写完?不过下卷的手稿被刘掌柜拿去了,我可能需要一点时间重新写来!”

    沐云书摇了摇头:“不,我需要的不是《落井记》!”

    吴非衣惊讶了,她以为沐云书是看到了她写的话本才来寻她帮忙,既然不用《落井记》,那她还有什么用?!

    “不要《落井记》,但我需要你在上巳节前写出另外一个故事,时间很紧迫,你做得到么?”沐云书问道。

    “另外一个故事?”吴非衣肃容道:“说来听听!”

    沐云书略一沉吟,将故事的核心讲了出来:

    “故事很简单,就是一个高门贵女遇到一位贵公子,两人情投意合,心意相通。可惜的是这位贵公子已有妻室,虽然发妻出身贫寒,相貌普通,但公子出于责任,依旧不离不弃!贵女感动于公子的人品,力排众议嫁给了公子,后来帮助公子成就一番事业,成为公子最敬重之人。发妻病重后自动让位,公子便将贵女扶为正室,两人恩爱不移,携手百年!”

    听了沐云书的话,吴非衣勃然变色。

    “你……你怎么能让我写这种故事!那位发妻做错了什么?就因为出身不好,就一定要让出自己的夫君么?那公子娶发妻时想什么去了?他既然更看重事业,那就不要将发妻娶回来,他倒是享受了齐人之福,发妻怎么办?!”

    这些话吴非衣几乎是咆哮出口,沐云书知道这个故事观念扭曲,正直的人都不会苟同,却也没想到吴非衣的反应会这般大。

    “我知这故事的主人公都是自私自利的,但我并不是要将这故事传播出去,而是另有用处!”

    沐云书敛眉,脸上也没了笑意:“而且,我也要提前与你说清楚,我的手段确实算不得光彩,可我站在黑暗里的目的是想要迎来光明!我要营救陈大人,自是要用到一些非常手段!我可能会以恶治恶,以谋算谋,以杀止杀,甚至以命博命,如果你接受不了,我绝不强求!”

    吴非衣只是被刚刚那个故事给激怒了,冷静下来后才知晓沐姑娘是想利用这个故事做文章。

    她不是什么清高的人,这世上本就没有纯粹的善恶,沐姑娘眼中的光是她所向往的,她觉得是对的,那就够了!

    “抱歉,我失礼了……我能接受的,现在就可以动笔开始写!沐姑娘放心,我一定会赶在上巳节前完成!”吴非衣诚恳地道。

    两人将话说明白,脸上又都浮现出了笑容。

    沐云书点点头:“我会叫翠玉给你和吴婶安排一间屋子,你先在这里住下,以免被那个刘掌柜撞见,这些日子尽量不要出门了,那刘掌柜不知你的住处,应寻不到这里来。”

    吴非衣有些不好意思:“好……我也不会白吃白住的,等以后我赚了银子,定会补偿给你!”

    沐云书发现吴非衣真的是个正义感和边界感很强的姑娘,若她推辞,也许对吴非衣来说会是一种不尊重。

    “好,我记着了!”

    不必亏欠太多,这让吴非衣暗暗松了口气,揉了揉手后,立即坐下来开始构思这故事该如何写。

    沐云书知道吴非衣一夜未休息,此刻一定很累,可没办法,她来执笔,这个故事才会更加生动,更能蛊惑人心!

    唤来翠玉,让她去帮吴非衣弄些吃的来,之后她便把房门关好,留给吴非衣一个安静的空间。

    出门来时,正好见几个奶球子扑过来,修齐抱着她的腿,眨着葡萄般的眼睛委屈道:

    “姑姑,姑姑,你最近好忙啊,都没怎么与我们说话了!”

    沐云书捏了捏修齐肉乎乎的脸,歉意地道:“最近事情太多了,姑姑答应你们,忙完这些事,我就带你们出去走走好不好?”

    几个小家伙眼睛瞬间亮如星辰,那期待简直都要溢出来了。

    也不是贪玩,而是贪恋沐云书与他们在一起的时光。

    他们知晓姑姑成亲以后,定要与小公爷住在一起,再之后姑姑会有自己的宝宝,也许就更没有时间来看他们了。

    孩子们的眼神太直白,就算是修逸现在也没能做到很好地掩饰自己的情绪,沐云书怎能读不出他们心中所想。

    看见修明袖子里藏的小木人,沐云书问道:“这是什么?是阿明雕的么?”

    第350章你今天,真好看!

    修明红着脸将小木人从袖子里拿了出来,竟然是一个女子的雕像。

    虽然还有些稚嫩,但因为用心,还是很生动的。

    沐云书惊喜地问道:“这是我么?”

    修明点点头,将雕像交到沐云书手中,瓮声瓮气地道:“我……我雕的不好,姑姑不要嫌弃!”

    沐云书很喜欢,他揉着修明的脑袋道:“谁说不好,我觉得很像,我很喜欢!”

    修齐也一个劲点头:“我也觉着很像姑姑呢!”

    小芊凝揪了揪修明的耳朵,嫌弃地道:“你还好意思说,你每天都把明哥哥的木雕偷出来抱着睡觉,木雕上都是你的口水!”

    修齐一个劲给芊凝眨眼睛,可芊凝还是揭了他的老底,让他十分难为情。

    鼓着腮帮子,修齐用鞋子在地上画圈圈,羞涩地道:“你们也抱过,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们都不舍得姑姑的!”

    修齐这话让沐云书心里酸酸的,本以为她定亲这件事不会给家里带来什么变化,看来并不是她想的那么简单,她啊,现在是被人惦念着的!

    捏了捏几个小家伙的鼻头,她认真的道:“为什么要不舍得,姑姑又不会与你们分开,在你们长大之前,我在的地方,就是你们的家!”

    几个孩子不可思议地看着沐云书,姑姑的意思是说,她成亲还会带着他们这些小拖油瓶么?!

    好高兴,可是又好担心,小公爷的家人会接受他们么?

    沐云书用手指展开一个个拧在一起的小眉头,“这不是你们要担心的事,难道我的话你们都不听了么?”

    修齐掐了掐自己的脸:“我还以为以后很难再见到姑姑了呢,我是在做梦么!”

    沐云书看着修齐那肉嘟嘟的小脸,实在喜欢得紧,捧起他的脸蛋,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修齐瞬间捂住了自己的额头,眨着眼睛激动地道:“这是姑姑给我盖的小章章,我们不用跟姑姑分开了,太好了!”

    几个孩子笑骂着修齐,纷纷要看他的额头,修齐知道哥哥们是想把他的小章章擦掉,双手捂着脑门儿,撅着圆圆的屁股就逃了。

    一边跑还一边笑道:“只有我有小章章,你们都没有,略略略!”

    看着孩子们在院子里追逐嬉闹,沐云书一双眼睛都笑成了月牙。

    回头间正看见站在角落里的柱子和柱子娘,想了想走过去对柱子娘道:“怎么没休息一会儿?”

    柱子娘忙回道:“不累的,我……奴婢本想看看有什么活能干的,可一时还不熟悉,怕给大家添了乱!”

    沐云书颔首,“你不必紧张,这样吧,你先留下来照顾吴婶,其他人忙的时候你就搭把手,柱子爹就跟着我爹爹,至于柱子,回头与修逸他们一起去学堂,若喜欢读书,那便跟着读,若读不下去,可以给葛老做个药童。”

    柱子娘听姑娘居然愿意将柱子送去学堂,眼中的泪竟不自觉就掉了出来。

    她这是哪里修来的好福气,居然让她遇上了这样一个神仙般的人!

    不知道怎么表达心里的感激,柱子娘又要朝沐云书跪下去,沐云书见到后忙不迭拦住了。

    “不必这样,你来到我身边,说明我们有缘分,用心做事就好!”

    柱子娘忙不迭点头,“我一定会用心,一定会的!”

    大概听到了两人的声音,吴婶也从房间里走了出来,她身子不好,一夜没睡脸上都是倦色。

    沐云书见她出来,忙道:“吴婶,您怎么不睡一会儿?可是不习惯?”

    到了新的地方,吴婶跟柱子娘一样,不做些什么就有些不安,她轻咳了两声,对沐云书道:

    “姑娘,婶子也可以做事的,婶子家里曾也是开医馆的,后来家道中落才流落至此,你若不嫌弃,婶子可以在药堂里做些琐事。”

    沐云书想起吴婶给柱子瞧病的事,这才意识到吴婶是懂医的,而且她的方子开的很讲究,可能还是师从名医。

    她自己之所以会病得这么重,除了医不自医外,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囊中羞涩,没有银子抓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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