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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这窝心的话让老夫人更加心疼起来。

    楚曼娘看着老夫人对芊凝满眼的疼惜,气闷地咬了咬嘴唇。

    她的欣儿哪一样不如这低贱的小乞儿?为何老夫人对欣儿视而不见,却对这个孩子这般关心!

    “老夫人莫怪,母亲和二爷是爱之深,责之切!”

    楚曼娘缓步走出来,朝老夫人和纪夫人分别福了一礼,“若不是几个孩子做的,那最好不过,可这件事总要有个结果,要不让嬷嬷们再寻一寻,是不是几位姑娘走得急,把银袋子掉在了哪里?”

    几个丫鬟对视了一眼,不由皱起了眉头。

    这意思是在怀疑她们手脚不干净?他们是镇国公府的奴婢,怎么会在这种场合犯下此等错事!

    为证清白,几个丫鬟纷纷朝老夫人行礼道:“奴婢们再找找!”

    观景席就这么大,国公府的下人又多,没一会就有人在盆栽里发现了那被帕子包裹着的银锞子。

    丫鬟们捧着那包银锞子呈到了老夫人面前,低声道:“老夫人,是咱们府上打的银锞子。”

    这些银子,老夫人只赏给了那几个孩子,也就是说这些银锞子,就是被换成石子的那些银子。

    羲和郡主看了那盆栽一眼,冷哼道:“若我没记错,几个孩子适才就坐在这盆栽附近,怪不得他们不怕搜身,原来是把银锞子藏在了盆栽里,没想到小小年纪竟如此狡猾!”

    这结论让众人十分认同,纷纷指责道:“差点被他们给蒙了,我还以为错怪了他们呢!”

    “几个孩子能有这般心智?不是大人指使的我可不信!”

    “我瞧老夫人很喜欢她,这下子怕是要伤心了!”

    楚曼娘看到大家又开始怀疑起那几个孩子,拿起帕子遮住嘴巴轻咳了两声。

    她眼神里透着担忧,可谁也看不见她微微弯起的嘴角。

    这也不能怪她,她只是拨乱反正,把应该属于欣儿的东西讨回来而已。

    若沐云书一开始就只认下欣儿一个,怎么会有今日的麻烦!

    娄鹤筠听着这些指责,觉得自己的脸都没处放了,看了沐云书一眼,质问道:

    “这些日子你就教了孩子这些?你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失望?

    沐云书实在不耐烦再听到这个词。

    “为何这银子出现在盆栽里就一定是芊凝他们所为?夫君你好好看看,这架子五尺有余,盆栽放在上面只会更高,芊凝不足三尺,修逸个子最高,但也不会超过四尺,夫君怎么就认为他们几个有能力将这包银子放进盆栽里?”

    这几句质问让娄鹤筠神色微僵,这件事并不难注意到,可他心里太乱,根本没有往这处想,因此才忽略了这些细节。

    羲和郡主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些银子,在墨归面前出了风头,怎容许沐云书这般轻易翻供。

    她一脸不屑地看着沐云书道:“他们几个够不到,你总能够到吧,不然这银子难道自己长了脚不成?”

    “你这蠢妇,还狡辩什么!真是把我们娄家的脸都丢光了!”

    许氏见那郡主娘娘和国公夫人对沐云书都没什么好脸色,立即摆起婆婆的谱儿,指着沐云书骂道:

    “当初我就不想让鹤筠娶你,我日日教你规矩,却还是改不掉你骨子里的轻贱!你给我跪下,向国公夫人赔罪!”

    “母亲……”

    娄鹤筠觉得母亲骂得有些太难听了,忍不住阻拦了一句。

    许氏瞧见纪夫人嘴角上扬,显然被她的话取悦了,越发来了精神。

    她瞪了娄鹤筠一眼,冷道:“我教训你媳妇,你做男人的在一旁看着就好!”

    说着,她走上来,抡起手就要往沐云书脸上打去。

    只不过巴掌没能落下来,却听“哗啦”一声响,斜刺里泼出一碗浓茶,全都浇在了许氏的脸上。

    第60章是谓妇言

    许氏晨起扑了许多层粉,这一碗茶下去,她脸上一道儿黄一道儿白,眼皮上还粘着几片茶叶,狼狈至极。

    受到惊吓的许氏胡乱抹了两把脸,这让她脸上的妆容更花了,一旁的贵妇们瞧见,不由笑出了声。

    “母亲!”娄鹤筠惊呼了一声,冲上来将许氏护住,不可置信地看向了泼茶之人。

    “小……小公爷!您,您这是何意?”

    墨归将手中茶碗扔到了一旁,平静地道:“当着我的面儿在镇国公府行凶,本座以为令堂是想去我们皇城卫喝茶,我先敬了她一杯,有何不妥么?”

    娄鹤筠想说母亲是在教训儿媳,这是家事,可看着墨归的眼神,他怎么也无法将话说出口来。

    楚曼娘没想到小公爷会出面维护沐云书,凄声道:“小公爷误会了,母亲只是气急了,她是帮理不帮亲,眼里揉不得沙子的性子,只是想让弟妹知道这件事的严重性,没有恶意的!”

    墨归笑了,笑容不达眼底,“她没有恶意,你有?”

    楚曼娘心虚地抖了抖唇瓣,忙辩解道:“怎,怎么会!娄家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我也不想让弟妹犯错丢丑!”

    她看了沐云书一眼,眼里满是无奈,随后,又端庄有礼地朝老夫人和墨归福了一礼,歉意地道:

    “老夫人好意请我们来球会,没想到会闹得如此不愉快,曼娘代娄府向老夫人赔罪了,希望老夫人,国公夫人不要因此被搅了兴致才好!至于这银子,曼娘会叫人补偿过来,我知晓老夫人不差这个,全当作给各位姑娘的辛苦钱了!”

    娄鹤筠欣赏地看了楚曼娘一眼,在这种时候,还是她能沉得住气,能把所有事都做的周全妥帖!

    “老夫人,搅了您的兴致,实在抱歉,不过这银子的事,确实与我和孩子们无关!”

    沐云书看着楚曼娘表演完了,这才缓步走了出来,朝老夫人施了一礼,眼神清亮如同冷月。

    楚曼娘的话已经让事情告于段落,沐云书却还死不认错,这让娄鹤筠越发烦躁。

    他急急朝沐云书递了一个眼色,示意她不要没完没了的纠缠此事,可沐云书完全没有在意他的眼神。

    “我有办法证明我与孩子们的清白,请老夫人给我一个自证的机会。”

    说这话时,沐云书站得笔直,好像冬日里的梅枝,不管经历多少风雪,也压不弯她的脊背。

    老夫人也不想这件事就这样不了了之了,要么不查,既然查了,那就不能被含糊过去。

    她轻轻颔首,问:“你有什么办法?”

    “麻烦您吩咐人打几盆水来!”沐云书轻声说。

    老夫人虽然不解沐云书要做什么,但她还是朝黄嬷嬷点了点头。

    黄嬷嬷立即应下,没过多久便指挥着丫鬟们端了几盆清水走了过来。

    沐云书让人将几盆水摆到众人面前,然后对那位寻到银锞子的婢女道:

    “劳烦姑娘将那些银锞子倒进水里,到底是谁动了它,我们很快就能知道答案了。”

    婢女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但还是依言照做。

    银锞子被扔进清水中,一个个都沉到了盆底,并没发生什么特别的事情。

    众人见水盆里没什么变化,嗤笑道:“我就说她故弄玄虚,用一盆清水能发现真相?她也真敢说!”

    “我听闻她是商户出身,那些商户最没规矩,你瞧她那狐媚样,不会是想借此引起爷们儿们的注意,然后怜香惜玉地过来帮她解围吧?”

    楚曼娘本还有些紧张,但听到众人的议论和猜测,暗暗松了口气。

    她轻咳了两声,有些疲惫又无奈地走到了沐云书身边,劝道:

    “好了弟妹,不要哗众取宠了,你认了错,老夫人心善不会难为咱们的,你越是耗下去,这事越无法收场,你让二爷的脸面往哪儿放!”

    沐云书侧脸看了她一眼,“没有人说过,大嫂真的很聒噪?大嫂应该也读到过,时然后言,不厌于人,是谓妇言!”

    这是女戒里的一句话,意思是说话时要选择时机,不要随意插嘴,引起别人的反感,这是妇言。

    楚曼娘以知书达理标榜自己,沐云书便以这些规矩来还击她。

    楚曼娘没想到沐云书会这么直接,难堪地咬了下唇瓣,想要开口解释,又怕沐云书再说出什么叫她下不来台的话,只能闭住了嘴,委屈地扫了娄鹤筠一眼。

    可娄鹤筠并没有看她,他的注意力都被盆水吸引了过去,并未注意到含泪望向他的楚曼娘。

    又过片刻后,水盆里的水竟真的有了一些变化。水面上浮现出点点黄色的漂浮物,里面还混着些残渣。

    黄嬷嬷凑前一看,喃喃道:“这是……油花儿?”

    修逸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道理,立即走到一盆清水边,将手伸了进去。

    白净的小手泡在水里好一会儿,可水依旧非常清澈。

    修齐几个也依样画葫芦,照着修逸的动作,将自己的小手手伸进了清水中,结果与修逸是一样的。

    这会儿,黄嬷嬷已经看明白了其中关键。

    银锞子上沾了油渍,定是偷换它之人留下的。

    至于这油渍和残渣……

    黄嬷嬷环顾四周,很快就注意到了那个至关重要的线索。

    观景席每一个席位边都放着小案,案台上摆放了一些饮品和几种糕点。

    那水中的小小颗粒,不就是糕点上的残渣么!

    黄嬷嬷将自己的猜测讲给了老夫人,末了,她补充道:

    “老夫人,老奴一直在几个孩子身边伺候着,他们一直板正的坐着,没有乱动过,更没有动过糕点!”

    几个丫鬟将孩子们身边的糕点呈了过来,果然一块儿都没有被碰过。

    沐云书更是不用说,她一直坐在老夫人身边,一举一动都在老夫人眼中,她有没有碰过糕点老夫人比谁都清楚。

    众人不由朝各个案几上看去,大多数的糕点都只动了一两块儿,只有一个案几上的糕点只剩下少半盘。

    看着那个座位,楚曼娘的脚都有些软了。

    第61章委屈给谁看

    桌子上的是一盘蟹黄酥和核桃酥,楚曼娘知道欣儿最喜欢吃这些,便趁着大家都在观看球赛的时候,让欣儿过来吃了几块儿。

    说起来,这还要怪沐云书,若不是沐云书不尽心,很少给欣儿吃她爱吃的点心、糖果,她也不至于偷偷把她叫过来,暗地里给她递点心吃。

    当然,她也是有私心的,她怕欣儿与沐云书呆久了,忘记了她这个娘亲,所以想要多宠宠她。

    怎能想到这举动竟成了罪证!老夫人若叫人查下来,很快就会查到她的头上!

    另一边,阿泗也看懂了水中的玄机,恍然道:“爷,我明白了,那银锞子上有糕点的残渣,说明拿银锞子的人抓过糕点,只要找出谁手上有油渍,那这人一准儿就是偷换银锞子的那个人!”

    大家吃糕点的时候都会用一旁的竹签插着吃,估计只有那小贼是用手抓来吃的,这糕点用得都是特殊炼制的猪油,就算用帕子擦也擦不干净。

    阿泗没想到这娄二奶奶这般聪明,尽管一直被猜疑、被误解,她都不急不躁,竟还能想出办法自证清白,这心智实在叫人钦佩!

    墨归脸上的表情没什么变化,他只漫不经心低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袖口,沉声道:

    “既然不是娄二奶奶和几个孩子所为,那这事总要有个了结,皇城卫这几日没什么案子,不若本座派人来仔细查查?”

    娄鹤筠脑子有些懵,不知小公爷为何冒出这么一句话,而且那眼神分明是朝他投来的。

    既然已经查出与孩子们无关,自然也与娄府无关,小公爷到底是何意?

    他正不得其解之时,身后一个丫鬟突然“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那丫鬟身子抖如筛糠,声音哽咽地道:

    “饶命,小公爷饶命,奴婢知错了,奴婢是一时起了贪念,这才偷换了那些银锞子,奴婢绝对没有对国公府不利的心思,请您放过奴婢吧!”

    瞧见这跪下的丫鬟,娄鹤筠的瞳孔瞬间瞪大了好几倍。

    只因这人不是别人,正是他放在欣儿身边的那个小丫鬟,小喜。

    因为是楚曼娘调教出来的,他对这小丫鬟很是信任,她怎么能做出这种事来?

    大家见到这丫鬟是来自娄府的,又开始指指点点起来。

    不过这一次谈论的对象并不是沐云书,而是许氏和娄鹤筠。

    毕竟许氏才是娄府的主母,娄家下人手脚不干净,整个娄家都好不到哪里去。

    许氏脸上的茶水还没来得及擦干,又成了众人关注的对象,又羞又怒,气得心口突突直跳。

    她把这份怨气都算在了沐云书身上,若她刚刚认了罪,大家只会嘲笑她一人,怎会把火烧到她头上来。

    按住胸口,许氏瞪着沐云书道:“瞧你调教的好奴婢,脑筋竟然动到国公府来了!你还不把她带回去,远远发落了!”

    见许氏又要把责任往小姐身上推,翠玉站出来,四两拨千斤地道:“夫人,小喜乃是大奶奶从楚家带来的陪嫁丫鬟,我们小姐做不得主,还是请大奶奶来决断吧。”

    楚曼娘见推出小喜后,这火最终还是烧到了她身上,背后好像爬上了一条冰凉的蟒蛇,让她紧张得无法呼吸。

    深吸了口气,她捏紧帕子走到小喜面前,神色变得哀戚起来。

    “小喜……怎么会是你……我离家五年,留你在府里替我好好照顾母亲,你非但没有长进,竟还学会了这些下作手段,你实在太让我失望了!孩子们在你身边都会学坏了去,即便你千里迢迢跟我从岐山来到京都,我也万不能再留你!”

    楚曼娘哽咽着跪到了镇国公老夫人面前,哭着赔罪道:

    “是曼娘的错,是曼娘没有管好身边的人,这事儿与我婆母他们无关,老夫人想怎么罚曼娘都一个人担着,只求您莫要迁怒娄家!”

    她知道已经给老夫人留下了不好的印象,为今之计,只能先稳住她在娄鹤筠心中的地位了。

    见楚曼娘将所有责任都揽到了自己头上,娄鹤筠眼中果然露出了几分不忍。

    他想帮楚曼娘辩解几句,可瞧见一旁的沐云书,猛然想起自己的身份,这才急急地闭上了嘴。

    老夫人扫了跪在地上的楚曼娘一眼,默默摇了摇头,“老身可是说了什么难听的?你这哭哭啼啼的,是想让老身安慰你两句?”

    她连一句重话都没有,甚至想过息事宁人,是这女子处处挑拨,这才让事情发展到这般地步。

    现在她还表现出这般委屈摸样,到底委屈给谁看?

    楚曼娘被这话说得僵在原地,擦泪的手是抬起来不是,放下也不是,“我……”

    “下去吧,再闹下去,老身下一场球也没得看了!”老夫人不耐烦地摆了摆手,实在不想再看楚曼娘这幅作态。

    她朝沐云书点了下头,示意她做到了自己身边,直接无视了楚曼娘。

    “跟我说说,你怎么会知道银锞子上会有油渍的?”面对沐云书时,老夫人瞬间变得慈爱起来。

    沐云书没有过多解释,只微笑着朝一旁看了一眼,老夫人顺着她的目光看过去,正瞧见一方帕子,是适才包裹银锞子的那方帕子。

    帕子上粘有淡淡油渍,还有一点食物残渣,两位老人很快就想通了这是怎么回事。

    黄嬷嬷低声在老夫人耳边道:“那估计是那人给孩子擦手时留下的。”

    老夫人点了点头,对沐云书打趣道:“你也真能沉住气!”

    若别人被污蔑,早就急不可耐地将真相揭露出来,但沐云书没有这样做,而是将处置的权利交给了她,这样的胸襟和气度实非常人能比。

    老夫人瞧了楚曼娘一眼,看破没说破,算是给娄府留了一个面子。

    不管怎么说,沐云书都是娄家的媳妇儿,娄家出了事,她面子上也不会有光。

    摆了摆手,叫下人收拾东西退了下去,她便继续与沐云书闲聊起来。

    老夫人不追究,别人也不好说什么,等黄嬷嬷叫人将东西整理下去,场上又恢复了平静。

    只是人们的心思已经发生了变化,之前围着楚曼娘转的几个姑娘全都远离了她,似生怕与娄家扯上什么关系一样。

    第62章旧相识

    老夫人与沐云书说话的工夫,两个小厮挑着一个竹筐走了过来。

    闻到竹筐里散发出来的清香,老夫人疑惑地问道:“呦,这是谁送过来的稀罕物儿?”

    正笑着,就瞧见一个俊美青年骑着马儿向众人走了过来。

    席中的几个少女用团扇遮面,惊喜地低语道:“是鄂公子!是鄂公子!”

    “他怎么能生得这般好看!近看更出众呢!”

    姑娘们的笑声跟铃铛似的,听起来就欢快,人们很快就将刚刚的不愉快抛到了脑后。

    鄂君颜翻身下了马,将马儿交给了一旁的下人,这才过来向老夫人请了安。

    “老夫人,晚辈平南侯府鄂君颜,恭请福安!”

    说着,他笑着看向那筐果子,“这是岭南的荔枝,给您带来尝尝鲜!”

    “好好好,你有心了!”

    老夫人笑着应了两句,在心里回忆着关于平南侯府的往事儿。

    当年先帝病重之时,圣上从封地赶回京都,半路不知遇到多少次伏击,保护圣上的人在路上死了大半。

    当时圣上给平南侯去了信,希望他能派兵护他进京,可那信犹如石沉大海,没了半点消息。

    直到经历万险,圣上已经到达京都附近时,平南侯才派人追了上来。

    说是他的人也遇到了埋伏,跟圣上走差了,这才没能保护圣上。

    可谁不明白,那老奸巨猾的平南侯是想要见风使舵,见圣上胜券在握,这才出来投诚。

    这老家伙极善专营,圣上登基后,就将自己的女儿送入了宫中,圣上对这个年轻漂亮的鄂妃很是喜爱,便将母亲已经病逝的三皇子记在了鄂妃名下。

    至此,朝堂上就分为了南、北两党,北部势力支持的是七皇子,南部则是支持三皇子。

    墨家虽然是北方望族,但并不想搅入夺嫡之争去,不管是三皇子还是七皇子,能善待百姓他们就会拥护。

    平南侯入京,不知这局势是不是又要生变了。

    老夫人回过神后,又打量了鄂君颜几眼:“你从岭南来?可我瞧你不像岭南人!”

    鄂君颜弯唇道:“晚辈在陇西长大,十几岁才去了岭南。”

    墨归闻言玩味地看了沐云书一眼,拿起茶杯喝了口茶:“陇西?若我没记错,娄大人的考籍也在陇西!”

    墨归在皇城卫任职,了解官员的资料并不奇怪,娄鹤筠只是没想到他的记性这般好,这种小事都记在心里。

    他不自在地点了点头,“晚,晚生确实在陇西参加的院试和乡试。”

    听到娄凤鸣的声音,鄂君颜朝他看了过来,眼中闪过几分惊喜。

    “娄兄,是你!没想到在这里见面了!”

    两人相识,让众人颇为诧异。

    “你是沐叔叔资助的那几名学子中的一个,我们还在一起读过几日书的,咱们也算半个同窗了!”

    鄂君颜虽穿着一身圆领窄袖长袍,肩上的襻膊还没取下,但这丝毫不影响他身上的贵气。

    他笑容里没有半分杂质,原本上扬的眼角竟被他弯成了月牙儿,好像真的在因为遇到故交而开心。

    可娄鹤筠并没有鄂君颜那般高兴,他被沐家资助这件事从没有与外人提起过,所以人们并不知他当年读书还要依靠沐家!

    这是他最不想被人提起的事,而他最不想见到的人,就是鄂君颜!

    在陇西的时候,他的确与这富家子做过同窗,他明明比鄂君颜还年长几岁,比鄂君颜读书更加用功,可每次小考他的成绩都不如鄂君颜,先生夸赞的也只会是鄂君颜。

    那段日子,鄂君颜就是他的噩梦,他甚至觉得有鄂君颜在,他就没办法出头,没人会多看他一眼。

    后来听闻鄂君颜并非君家的孩子,他还窃喜了几日,觉得老天总算是开眼,没有让好事都叫一人占尽。

    可过了两日他才知道,君颜不是君家亲生子,却是平南侯的儿子,身份更加尊贵!

    尤其得知沐云书与鄂君颜定过亲事,鄂君颜还抛弃了沐云书,退了这门婚事后,这让他更加痛苦。

    难道他只能捡鄂君颜不要的东西?永远都没办法超过他么?!

    他讨厌鄂君颜,也恨沐云书。

    若不是沐云书和沐家欺瞒了这段亲事,他不会去捡鄂君颜剩下的!更不会因为喝酒乱智,与在佛堂给大哥祈福的大嫂,发生那种事……

    他的悲剧都是因这个鄂君颜而起,可他却什么都不知道,还笑得那般亲切,那么晃眼……

    娄鹤筠勉强扯动了一下嘴角:“鄂公子别来无恙!”

    听到“别来无恙”这四个字,鄂君颜又片刻怔愣,但很快,他又恢复了笑容。

    “除了虚涨了几岁,确实也没什么,不像娄兄,已经成家立业了!”

    娄鹤筠听鄂君颜提起他的婚事,脸色又沉了几分,鄂君颜是在向他炫耀么,炫耀他捡了他不要的!

    死死捏着拳头,娄鹤筠才稳下了心神,可他已经没有心情在球会上继续呆下去,朝众人行了一礼。

    “母亲身子有些不适,晚生先行告辞了。”

    老夫人并不在乎娄鹤筠是去是留,只是娄鹤筠要走,沐云书也不好久留,她不舍地拍了拍沐云书的手,对她道:

    “空了就来府里坐坐,你若不来,别怪我三天两头的去派人寻你。”

    老夫人的话让众人都笑了,沐云书恭敬地应了下来。

    临走时,鄂君颜身边的小厮竟拎来一个竹筐,笑着对沐云书几人道:“这是我家爷送给娄大人的,他乡遇故知可是喜事,闲了娄大人一定要到府上坐坐才是!”

    娄鹤筠不明白鄂君颜的意思,沐云书却是知道的,鄂君颜在提醒她,在京都,他就是她的娘家人!

    若是从前,她一定会想方设法的避嫌,因为礼节问题不敢去接,可,现在不会了。

    别人的心是脏的,你怎么清洗自己,别人也不会认为你是干净的。

    还不如从容坦然一些。

    她笑着接过小厮递过来的荔枝,点头道了声“多谢”。

    见沐云书这般急切收下荔枝,娄鹤筠气得心口发堵,抖了下衣袖,大步踏出了观景席。

    第63章输不起

    乘兴而来,败兴而归,出了国公府的门,娄府众人的脸色就没一个好看的。

    沐云书才不会在乎他们高兴不高兴,只要她想办的事情办成了便好。

    没有与众人说话,沐云书直接带着芊凝几个孩子登上了马车。

    娄鹤筠心里有许多话想要询问沐云书,便跟着她朝马车上走去,只是还不等他抬腿,就被一只软糯的小手抓住了手指。

    回头看去,正见娄欣儿眨着泪眼望着他。

    娄鹤筠心一软,打算回身将娄欣儿抱到马车上,可手上忽然觉得油腻腻的。

    他眼皮子跳了跳,急忙将欣儿手心摊开看了看,果见她手心泛着油光。

    追过来的楚曼娘瞧见这一幕,一颗心都沉了下来。

    但她也明白这件事是藏不住的,只能整理了一下神色,缓步走上前低声道:

    “你……别怪孩子,是我的错,我听说孩子们在庄子上吃不好……但,但我真的没想到小喜会那么做……”

    娄鹤筠见楚曼娘走过来,先是紧张地朝马车的方向看了一眼,感觉车厢里的人应该听不到车外的声音,他这才朝楚曼娘看了过来。

    “我……我没有怪大嫂……”

    他紧张地解释了一句,担心有人瞧见,便快速道:“这件事,我们回去处置吧!”

    娄鹤筠本想坐到沐云书的马车上,可掀起帘子发现里面已经坐满了人。

    无法,他只能带着娄欣儿坐到了另外一辆马车上。

    楚曼娘也回到了自己的马车上,想起娄鹤筠刚才那紧张的样子,她难过得将裙摆都揉成了一团。

    风荷看着楚曼娘,担忧地道:“大奶奶,二爷知道了真相,不会因为这事儿生咱们的气吧?”

    “真相?”楚曼娘咕哝了一句,咬牙道:“什么算是真相?不过换了个银锞子,又能说明什么!”

    她只是没料到,沐云书竟与她想象中这般不同。

    抬手抚摸着自己光洁的脸,楚曼娘看着风荷问道:“风荷,我脸色是不是很差?”

    风荷有些愣住了,大奶奶从前从不会因自己的容貌而焦虑,她一直说像二爷这样的人,更在乎的是懂他知他的人,有些事比容貌更重要。

    “大少奶奶,你这样很好……”

    “不够,还不够……”

    楚曼娘垂了垂眸,掀起车帘往外看了看,喃喃道:“风荷,你不懂,男人得到了好的,就会想要更好的,我不能再像从前一样了,我只有他了,我输不起!”

    ……

    娄鹤筠并不知后面马车里的情形,马车里只有他与娄欣儿两人,想到欣儿手上的油渍,娄鹤筠严肃地问道:

    “欣儿,你与我说实话,那些银子是你拿的,还是小喜拿的?”

    娄欣儿被娄鹤筠的眼神看得有些害怕,爹爹还从来没有这样严厉过,不过想起娘亲偷偷嘱咐她的话,她揪着衣角小声道:

    “是……是我拿的……”

    听到这个答案,娄鹤筠只觉得脑子乱成一团,痛心地闭了闭眼睛。

    “你为何要这样做?我不是与你说过,绝不可以去拿不属于你的东西?”

    娄欣儿见娄鹤筠气愤的样子,一下子委屈的红了眼睛。

    祖母说过,那几个小乞丐进入娄府是来抢她东西的,她得做得更好,让更多人喜欢,才能将那几个小乞丐赶跑!

    她不喜欢别人那么喜欢芊凝,不喜欢自己的东西都被芊凝抢去,所以才把她的银锞子都换成了石头!

    娄欣儿真的好委屈,明明他是她一个人的爹爹,为什么要把那些小乞丐也带来球会?要是他们不来,老夫人的赏赐就全是她一个人的了!

    心里虽然这样想,可娄欣儿没敢把这些话说出口,她抽噎道:

    “欣儿……欣儿听祖母说,咱们府上的银子不多了,欣儿觉得修逸哥哥把银子拿去下注,太浪费了,欣儿这才将银子换了回来!爹爹要是,要是不喜欢欣儿这样做,那欣儿以后再少吃些,多省出些银子好不好?”

    看着哭成了小泪人的娄欣儿,娄鹤筠的心瞬间软了下来。

    欣儿不是想要偷东西,她只是太懂事了,又因年纪太小,没有搞清情况才犯了错。

    娄欣儿越哭越急,打着哭嗝道:“爹爹要是生气,就……就惩罚欣儿吧,只要爹爹不讨厌欣儿就好!”

    这话让娄鹤筠心中一痛,怜惜地伸手去擦娄欣儿脸上的泪水。

    “我怎么会讨厌你……只不过今日的事你不该这样做……”

    娄鹤筠也有些自责,如果他把云书接了回来,他们一家人齐齐整整的去国公府赴宴,也许就不会闹出后面这些事了……

    娄鹤筠本以为沐云书会在府门处等他,可下了车他才知晓沐云书已经带着几个孩子去了刚刚修缮好的“济民堂”。

    济民堂是族学改成,虽然与娄府相连,但有单独的大门,为的是方便教书的先生出入。

    看着那硕大的牌匾,翠玉无奈地道:“二爷这是生怕别人不知道娄府办了济民堂!”

    大奉任用官员很看重德行,娄鹤筠在民间做善事,被上头知晓,也会算入考核中。

    翠玉现在是半点都不想让娄鹤筠占到小姐的便宜。

    沐云书也从那牌匾上将视线收了回来。

    这济民堂办不起来,娄鹤筠想让京都里读不起书的孩子来济民堂读书,可他忘了,那些读不起书的孩子不是拿不出一份束脩,缺的是能让自己活下去的银子!

    生活都成问题,谁会来济民堂读书?

    不想让几个孩子冠上“娄”这个姓氏,便把这里当成他们暂时的避风港吧。

    “回到了娄府,就不会有在庄子上那么自由了,以后会有其他先生过来教你们学问,当然,我还会过来教你们算学和草药知识,等你们知道自己以后想做什么,能做什么,我会另外给你们请师父。”

    沐云书并没想过叫孩子们死读书去考取功名,读书要靠天分,不是所有人都适合读书。

    几个小家伙围在沐云书身边认真听着,知道沐云书还会过来看他们,才松了口气。

    “先生放心,我会好好带他们,绝不会让他们给您惹麻烦!”修逸仰望着沐云书,满脸的认真。

    第64章各种心思

    看着这个老成的小少年,沐云书笑着揉了揉他的脑袋:“我不怕你们给我惹麻烦,保护好自己不受委屈就好!”

    修逸被揉了头,脸腾地红了起来,忙低下脑袋去看自己的鞋尖儿,生怕被沐云书笑话。

    小修齐眨着眼睛一步步凑了过来,也将小脑袋伸到了沐云书手边,脆脆地道:“先生先生,我也会很乖的,你也鼓励鼓励我好不好!”

    看修齐如此鸡贼,其他几个小家伙都酸了,全都围在沐云书身边,“先生先生”地甜甜叫着。

    几人并没有觉察到,不远处的茶楼里,有人站在窗边将她们的一举一动,尽收眼底。

    阿泗一脸羡慕地看着几个孩子,如果他年幼时能遇到沐云书这样的人,是不是就不会被人卖去当奴才了?

    “娄二奶奶真是个好人!”阿泗感叹了一句。

    墨归眼神却是冷冷淡淡的,“表象罢了。”

    这样伪善的人,他实在瞧得多了。

    阿泗有些不赞同地道:“爷为何这么说?娄二奶奶不仅收留了这么多孩子,还与娄大人一起办了济民堂,奴才听说只要想读书的孩子,都可以去济民堂读书,不要任何束脩!”

    墨归看着“济民堂”那硕大的牌匾,神色变得冰冰冷冷的。

    他最讨厌那些利用孩子的情感,去博得贤名之人!

    将脸上的面具拿了下来,墨归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叫你去打听的事可打听清楚了?”

    阿泗转头看向墨归,竟莫名在爷的眉宇间看出了淡淡的失望。

    他知道这个时候不能再与爷开玩笑,认真回道:“打听到了,国公爷昨夜受命去东面滏阳县剿匪,已经开拔,估计一时半会不会回来。”

    去了东边……

    墨归用手指敲了敲桌面,看来那女人的确是在骗他,竟说他父亲会在北边出事,他真是疯了才会信她!

    看那几个孩子如此的信任她,就知道她多么擅长蛊惑人心了!

    那几个孩子,以后不知道会有多失望……

    “看着她点,别让祖母被她哄了,不管她之后跟祖母说了什么,叫祖母不要轻易相信……”

    “爷,老夫人好像很喜欢娄二奶奶,这样说会不会让老夫人难过啊?她好不容易找到一个能聊到一起去的晚辈!”阿泗犹豫道。

    墨归抿唇沉吟了片刻,“那就报给我,我倒要看看她到底想干什么!”

    阿泗嘴角一抽,爷真是看得起他,他怎么可能知道老夫人那边的事情!

    摸了摸干瘪的荷包,阿泗不由叹了口气,月容那几个丫头心甭提多黑,看来自己又要破财了!

    他正为荷包默哀之时,就见自家爷已经从座位上离开,大步朝外走去。

    这一杯茶都没喝完就又要走,阿泗急道:“爷,您这是干什么去?”

    “接阿旺!”

    阿泗眨了眨眼,差点把这个小家伙忘了,爷受伤后就把这小家伙交给七皇子照顾,现在是时候将小家伙接回来了!

    “爷,等等我!”

    想到去接阿旺,阿泗整个人都来了精神,屁颠颠地跑下茶楼,骑着马,跟墨归一起朝祁王府走去。

    暮光斜斜地搭在了城墙上,虽然还是亮堂堂的,却带着倦意,叫人很想踏上回家的路。

    国公府的球会已散,今日这些贵族带了不少谈资归家,除了那场精彩的球赛和惊才绝艳的鄂公子,还有娄家主母许氏被小公爷泼了一脸茶水的事。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一时间,娄家在京都圈子里也出了些小名。

    鄂君颜是提前离的场,离开国公府后,他脸上明媚的笑容已经不在,眼里只剩下麻木。

    路过永乐楼,发现今日的永乐楼格外热闹,鄂君颜身边的小厮催马过来,跟鄂君颜解释道:

    “十三爷,奴才听说今日有位姓娄的公子因为押了蓝队,赢了将近两万两,球会还没结束,他就在永乐楼大摆宴席,说今日永乐楼的开销全由他来买单。”

    说着,那小厮脸上泛起愁容:“因为这个娄公子,纪家那纨绔居然没有再来找您麻烦,咱们没能挑起与纪家的矛盾,之后的计划怕是不好进行了!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搅局的二货,赢了银子就应该跑回家偷着乐,竟然这么张狂显摆,不要命了!”

    如今北方世族的势力要强于南方世族,在景德帝心中也更为重要。

    但有些事物极必反,没有什么事是绝对的。

    纪邱就是一个突破口。

    当圣上瞧见七皇子一党的人恃宠而骄,越发肆无忌惮,他就会开始不满、开始猜忌。

    可惜这苦肉计进展的并不顺利,他觉得好像有人故意将纪邱的目光吸引到了那位娄公子的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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