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还是说,太后觉得只要她不在你眼前杀人,你就可以装作这一切都没发生过?”三七步步紧逼,“当初救你的时候我就奇怪,堂堂太后,何故寻死。”
“做不到无动于衷,又管束不了自己的女儿,干脆装聋作哑。”
三七看着她手腕上的佛珠:“求神拜佛,你求得是赎罪,还是心安?”
在三七声音落下的瞬间,她掐动指诀,数不清的画面冲入太后与在场所有人的脑海,是那些枉死之人惨死时的一幕幕。
巨大的冲击让太后再也无法粉饰太平,她尖叫着推开了善仪,满脸都是惊恐。
善仪挣扎着想要抓住太后,太后却不敢再让她触碰自己。
众目睽睽之下,善仪长公主的身体一点点融化,化为了一滩血水。
冬日的风徐徐拂来,一团团散发黑气的光团从善仪长公主身上飘了起来,是那些枉死之人的灵魂。
它们浮浮沉沉,盘旋在三七周身。
她抬起手,灵魂聚在她指尖,三七轻轻一点,那些灵魂上沾染的黑气一瞬被净化了干净。
冬日里,吹起了暖风。
这一日,这一幕,凡在场者,永生难忘。
少女眉眼轻垂,眼尾染着哀悯。
似鬼神垂目,怜悯人间。
她低语着:“去吧,去轮回,下一世,平安喜乐,顺遂一生。”
第75章
血池娘娘:我们终会重聚
三七他们带着七公主走了,无人阻拦,就算想拦也拦不住。
他们走后,南山行宫就乱了,太后昏了过去,而更叫人心惶惶的是,随着善仪长公主身死,行宫中有不少宫人和禁军也死了。
就在众目睽睽之下,他们人皮腐坏,身体变成纸人无火自焚。
“这些纸人都是善仪长公主的手笔,薛县的百姓都被她取皮扎成了纸人,只是我没想到禁军中也有兄弟遭了殃。”卫炎脸色沉重:“这一次若不是燕少将军和明华郡主,怕是咱们迟早都得全交代在善仪长公主手里。”
卫灼过去是不信鬼神的,可现在事实摆在眼前,不信都不行!
他看向太后的寝宫,目色幽幽:“以后怕是要不太平了。”
卫炎皱眉:“善仪长公主是罪有应得!以陛下的性子,断不会包庇,应该不会因此治罪燕少将军和明华郡主才对……”
“你倒是帮燕度说起话了。”卫灼睨向他。
卫炎咳了声,他知晓卫灼和燕度是水火不容,“就事论事罢了。”
卫灼其皮囊就如其姓名,有一种烈火灼灼般的张扬艳丽,只是他眉眼过于凌厉,使他不显女气。
“陛下不会包庇,不是还有太后嘛。”
卫灼冷笑起来,“你觉得太后会同意让善仪长公主的罪行大白于天下?”
卫炎眉眼沉了下去,答案显而易见,可就这么算了,实在让人不甘心。
薛县死了那么多百姓,还有禁军内的兄弟,不知何时遭的善仪长公主的毒手!如此毒妇,还想保全身后名?她也配?
卫灼哼了声:“给家中那些吃闲饭的门客找点事做,真本事没有,写几卷话本子总没问题。”
“快过年了,也给京中百姓添点茶余饭后的热闹。”
卫炎诧异:“你居然要出手?你不是巴不得燕度遭殃吗?”
卫灼:“老子手下的兄弟,不能白死。再说,谁说我是帮燕度?我就不能是看在那位明华郡主的面子上出手?”
卫炎笑了,臭小子,比他还小呢,和谁充老子呢?
还明华郡主呢……人家认识你吗?
卫灼话锋忽然一转:“若是这世上真有鬼神,我还真想见一见,你说我那位好母亲她死后……”
卫炎神情一变:“三弟!”
卫灼嗤笑,眉眼也冷淡下来。
“罢了,即便有机会,我也不想见她,脏了我的眼。”卫灼说完,扭头就走。
卫炎看着他的背影,无奈的叹了口气。
他与卫灼乃是堂兄弟,都出自武国公府,卫灼是长房嫡孙,但他在卫家的处境却算不上好,只因他有一个满身污名的母亲。
一个抛夫弃子,让武国公府让卫灼沦为所有人笑柄的母亲!
……
因为要赶着回去给七公主和云湘换皮,三七他们回程依旧是借道阴阳路。
为了防止七公主乱看,她一路都蒙着眼,被云不饿背在背上。
燕度身上负伤,但不想耽误行程,只简单包扎了下。
也不知是不是错觉,这一趟回程,云不饿觉得阴阳路上的雾气好像淡了些,但他还是不敢左右乱瞧。
“郡主奶奶,咱们就这么走了,娘娘祠那边不管了吗?还有血池娘娘……”
“已经没有娘娘祠了。”三七语气平淡,薛县内的娘娘祠与那处深坑中的血池已经被业火烧灼殆尽。
“啊?那血池娘娘她还在吗?”云不饿心里有太多疑惑了,“还有啊,剁骨刀哪儿去了?它不会又失控了吧?”
他们重新踏入阴阳路后,剁骨刀就不见了。
三七的声音从前方传来:“不知道。”
她是真的不知道剁骨刀又跑哪儿去了,那把破刀身上的疑点太多,她也纳闷,但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先解决七公主的问题。
就在这段阴阳路快要走完时,三七余光突然瞥见什么,她下意识看了过去,然后怔在了原地。
燕度也随着她的目光望去。
大雾在一个分叉路口散开,有一座祠堂静静伫立在岔路一头。
祠堂还是破破烂烂的,但那牌匾上的娘娘祠三字是那么清晰。
因为三七和燕度都停了下来迟迟不动,云不饿也不受控的看过去,但这一次,他没有再被‘当头一棒’晕过去,看到那祠堂后,他难掩惊讶:“那是……娘娘祠?!”
“阴、阴阳路上居然也有一座娘娘祠?”
“这是薛县的娘娘祠跑阴阳路上来了嘛?”云不饿一脑袋问号。
三七目光有些怔然,她有一种感觉:“或许,它一直就在那里。”
脑子里有什么一闪而过,快的让三七难以捕捉,是什么呢?
燕度收回视线,他眸色深深的看向三七,胸腔内不可遏制、躁动着、急切着想让她想起过去的情绪依旧强烈,可这一次,却没那么心急了。
之前坠入深坑血池中时,他确定自己叫出了那一声‘小十’,但三七并没听到。
可这是他这么久以来,第一次打破‘限制’。
而这个契机,是因为娘娘祠。
阳间的娘娘祠消失了,但阴阳路上的娘娘祠却出现了,存在于他和三七过去中的娘娘祠出现了……
就如这条路上散开的一小块雾一样,拼图显露出了一角。
或许,他的‘无法言说’和三七的‘无从想起’,都与这条阴阳路息息相关。
既然‘转机’和‘变化’都已出现,那么那段关于燕小九和小十的过去,是否也能被她慢慢想起呢?
“先走吧。”三七收回视线:“赶路要紧。”
四人的身影消失在了阴阳路。
雾气重新回归,活人禁行的世界里,了无生气。
一道身影出现在了娘娘祠的门口,女人一身血衣,依旧是那张没有五官的脸,她手里拎着那把剁骨刀,偏头的样子,像是在目送着三七他们离开。
刀背上浮现出血字:
——她找到你了。
女人点了点头,她似乎无法说话,可剁骨刀却能与她无障碍交流。
【她还会找到其他人的。】
【我们……终会重聚。】
女人轻拍剁骨刀。
【照顾好她。】
第76章
忘恩负义之辈,就该受剥皮之苦!
京城,公主府。
七公主和云湘的事传回皇宫后,燕皇后和怀帝都第一时间赶去了公主府。
困魔阵中那些躁动的人皮怪震惊了随帝后而来的所有人,蓝月嬷嬷娓娓道来一切后,众人都有一种陷在噩梦中的感觉。
燕皇后恨不得当场活剐了云湘。
在听说燕度和三七他们借道阴阳路赶赴薛县后,怀帝第一个发出质疑:“借道阴阳路?那丫头有那等本事?”
燕度幼时离魂,云鹤道长就曾入阴阳路寻魂过,可那一次,云鹤道长险些丢了半条命!
怀帝早猜到三七是有些‘道行’的,但要让他相信三七的本事,没有亲眼见过实难目睹。
可蓝月嬷嬷等人说起三七时,那虔诚的模样做不得假。
就连燕皇后的反应也像是抓住救命稻草一般。
可即便如此,随着时间过去,众人的心越发忐忑。
怀帝到底不放心,又是派遣京畿卫快马加鞭赶赴薛县,又是飞鸽传书给南山行宫那边。
帝后都焦急的在公主府等了一天一夜,直到第二天快破晓时,怀帝顶着满是红血丝的眼回了宫,他是一国之君,便是如今这情况,也不能放下国事。
他还得去上朝。
燕皇后还留在公主府内,她一直盯着天边,头一次那般希望时间过得慢一些,再慢一些,给小九他们更多一点时间……
只有二十四个时辰,实在是太紧了!
就在这时,困魔阵中惊变骤起,那些人皮怪齐齐燃烧了起来,一寸寸烧成了灰烬。
“怎么回事?它们怎么都给烧没了?”燕皇后惊疑不定,下意识看向傀一。
吊吊已和傀一说了悄悄话,傀一大喜,“娘娘放心,这些人皮怪是受妖人驱策,现在它们自焚,定是郡主诛灭了妖人!”
“七公主肯定也没事了!”
燕皇后悬着的心松了一般,身体踉跄了下,蓝月嬷嬷赶紧扶住她。
“本宫没事。”燕皇后咬紧牙关,眼里满是祈盼:“小七一定能安全归来,一定……”
接下来的时间,一呼一吸都是焦灼的。
晨光破晓之时,光束从地平线放射而出,穿透了云层。
那一道道光落到院内时,像是忽然扭曲了一下。
几道身影,就那样突兀的出现了,像是从光里走了出来。
所有人都震惊的看着这一幕,燕皇后最先冲了出去,她先是看到了燕度满身的血,脸色大变。
“姑母,我没事,小七已经带回来了。”
燕皇后眼尾湿润,嘴唇颤动着,七公主从云不饿的背上下来,乳燕投怀般扑进她怀里:“母后呜呜呜……吓死我了呜呜……”
燕皇后红着眼轻拍着女儿的背,她何尝不心疼,但现在不是心疼的时候。
“三七……”她求助的看向三七。
三七点了点头,“腾一间空屋出来,我即刻将七公主的皮囊换回去。”
她声音落下,所有人都动了起来。
云湘和七公主都被挪进了屋,燕皇后其实也想进去,三七却道:“皇后娘娘还是在外等候吧。”
换皮的过程不会太美好,燕皇后未必受得了。
燕皇后猜也能猜到,她脸色泛白,“会很痛吗?”
“七公主不会痛,我保证。”三七安抚的冲她笑了笑,但云湘会不会痛,三七就不保证了。
“拜托你了,三七。”
三七点头,不再多说什么,进屋后,七公主和云湘躺在一起,不同的是,云湘无法动弹,七公主却不安地手脚乱动。
“郡主奶奶,会不会很痛啊……”七公主控制不住流泪:“我最怕痛了……”
“放心,我向皇后娘娘保证过。”三七的手指落在她眉心:“睡一觉,醒来后一切就恢复原样了。”
七公主沉沉睡了过去,她身旁的云湘满眼都是绝望和惊恐。
三七的手动了动,若是剁骨刀在的话,这换皮应该更方便些,现在没有刀,她就只能上手了。
她的手扯住了云湘的头发,先是啵的一声,头皮跟着被拽了起来,云湘嘴里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
那惨叫声太过骇人,吓坏了屋外的所有人。
待听出那是云湘在叫后,众人才松了口气,但联想到屋内在做什么,所有人都觉得皮子发紧。
屋内,三七面无表情,下手毫不手软。
她剥的很熟练,这得感谢薛婶婶,以前在黄全村的时候,薛婶婶就教过她庖丁解牛和剥皮之法,三七没学到薛婶婶的厨艺,但刀工学到了精髓。
替七公主将皮回去后,旁边血淋淋的云湘太过吓人,三七想了想,还是把她自个儿的皮套了回去。
不过套的不太走心,皱皱巴巴的,像是刚从坛子里捞出来的酸菜。
“为……为什么……”云湘已痛的没了知觉,她知道自己死罪难逃,反而不怕死了,眼里只有冤和恨,“明明我也是无辜的……就因为我是卑贱的婢女……你们都一样……趋炎附势……”
“卑鄙者总能为自己找到脱罪的理由。”
三七神色淡漠,她看着云湘,看透了她的内心。
“人心混沌,黑白参半,会嫉会妒都是正常,但过了线,还为自己洗白什么呢?”
“你与七公主换皮非你所愿,但你将错就错,妄图取而代之,却是你自己的野心。七公主待你不薄,这一点,你比谁都清楚。”
“你若一回京就向皇后娘娘坦白在薛县发生之事,又岂会是如今下场。”
“现在各归其位,与人何尤?”
三七将她脸上皱巴的皮扯了扯,让她勉强有了个人样。
“上一次你替我梳妆,这一次我替你换回皮,算是谢礼。”
“至于你之后的死活,我可不管了。”
云湘的怨恨随着三七的话一点点被击碎,恐惧再度袭上心头。
随之而来的,还有这些年她与七公主相伴的点点滴滴,诚如三七所说,七公主的确待她不薄,给她赐了宅子田地,替她大哥寻了好差事,她的俸银也是几个贴身婢女里最多的……
自己是从什么时候开始不满足的呢……
云湘想不起来了。
想起来又如何呢,自己都要死了,难不成死前还要忏悔?自己错只错在,没投个好胎罢了……
三七走到门边时,脚下顿住,最后看了她一眼。
“有一句话你倒是没说错。”
“我的确可以让你不受剥皮之痛,可我不乐意啊。”
少女的笑容,纯然又残忍:“忘恩负义之辈,就该受剥皮之苦!”
第77章
他想靠近她,又怕被她拒绝
三七从屋内出来后,燕皇后迫不及待进去守着女儿。
之后的事,已不用三七再操心。
她环顾了一圈,没见到燕度,倒是云不饿一脸的躲闪。
“燕度呢?”
“那个……燕哥进宫面圣去了。”
三七皱眉:“他的伤不去躺着,还进宫?”
云不饿抠脑壳:“我可劝他了啊,可他要去,谁拦得住啊……”他声音越来越低:“除了郡主奶奶你。”
三七没再说什么,她向蓝月嬷嬷告辞后便离开了。
虽说三七这举动有些失礼,可她现在可是七公主的救命恩人啊,谁会计较这点小节。
蓝月嬷嬷见她脸色不好,身上也染着不少血,担心她也受了伤,本要让太医也给她看看的,三七却婉拒了。
她走的匆匆,七公主醒来后有云不饿照看,她也不必留守在这儿。
皇宫内。
燕度进宫时,早朝刚结束。
朝臣们都看到了负伤而来浑身是血的燕少将军,七公主的事还被瞒着,故而朝臣们都很震惊。
怀帝在偏殿见到燕度时,惊大过喜,主要还是他那一身伤!
得知七公主已安全,怀帝松了口气,看到他那身血,眼圈又红了。
“你这孩子,受这么重的伤你不好好歇着,你还自己进宫做什么!你那群亲卫都是摆设不成!”
“皇伯父,我的伤不要紧。”燕度争分夺秒进宫面圣可不是来卖惨的,他骤然半跪在地,神色冰冷:“事关薛县一城百姓枉死之事,臣请奏报!”
怀帝面色骤变,他让人搬来椅子,让燕度坐下细禀。
待燕度将薛县和善仪长公主之事细细道明之后,怀帝已摔烂了四个茶盏。
“楚善仪她怎么敢!!!她怎么敢恶毒至此!!”
“那是满城百姓,满城百姓啊!!”
怀帝双目赤红,气的几欲昏过去,他咬牙切齿道:“当年她对你下毒手时,太后苦苦哀求饶她一命,那时朕就不该心软,就该直接将她赐死!”
“若朕早早杀了她,她焉有机会再加害与你,薛县百姓又岂会遭此劫难。”
怀帝悔恨至极,簌簌落下泪来,“是朕之过!”
燕度脸色苍白冰冷,可他的眼神更冷,“长公主现已伏诛,臣请陛下将罪人楚善仪之罪行公布天下,以慰枉死者在天之灵!”
怀帝看向他:“你急着在这时辰进宫,是担心朕会为了皇族颜面,替她隐瞒罪行?”
燕度不卑不亢的迎上怀帝视线,“皇伯父不会。”
怀帝神情稍软,旋即又沉了下去。
他明白燕度的意思。
他不会,但太后那边,只怕不会同意。
可这一次,便是太后再怎么反对,怀帝也不会遂了对方的意!
怀帝大步走上龙案,提笔就写下两封圣旨,盖上玉玺。
第一封,褫夺楚善仪长公主之位,逐出皇族,细查其罪行公布天下。
第二封,却是怀帝的罪己诏。
怀帝将第一封圣旨交给燕度:“朕将此事交于你主理,大理寺与刑部协办,绝不可令枉死者,死不瞑目!”
燕度起身,双膝跪下接旨:“臣,定不辱命!”
怀帝赶紧将他拉起来,就要叫太医,燕度却拒绝了。
怀帝哪肯同意,他也是上过战场的,闻着燕度那身血味儿就知道他这次的伤肯定不轻!
“皇伯父,我府上有军医。”
怀帝见状还能不懂?
他挑了下眉,语气酸酸的:“你那乌木木心的牌子就没护你周全?亏你那么宝贝,看来与柴火雕的牌子也没什么不同嘛。”
燕度面无表情。
怀帝白了他一眼,心疼他的伤,到底是放人走了。
……
燕度刚出宫门,就看到了熟悉的马车。
傀一坐在马夫的位置,南浔缩在旁边,委屈的像个犯了错的小媳妇儿。
车帘撩开,露出少女那张冰雪般的脸:“上来。”
车帘与她的声音同时落下。
燕少将军垂眸,舌尖顶了顶腮,突然就心虚了。
他快步过去,傀一和南浔都极有眼色的让开,燕度经过南浔身边时,后者小声道:“少将军你一会儿别顶嘴啊,郡主都准备好刀了。”
燕度身体顿了下,上车时头埋的更低了。
三七面无表情:“坐过来。”
燕少将军老老实实坐到了她身边,三七朝外吩咐了一句‘回家’。
马车动了起来,三七也动了,她拔出匕首:“你自己来,还是我来……”
“三七,我……”
三七不和他废话,两三下削开他肩头的衣服,看到早被血染透的绷带时,她抿紧唇,眼眶通红。
燕度下意识握住她的手,他看到了她红了的眼眶,心里酸涩又不忍,声音不觉弱了,像是讨好卖乖的委屈小狗:
“我进宫前外敷内服了长安丸的……”
“长安丸又不是包治百病的神药。”三七板着脸,动作看似凶狠,实则极为小心的将绷带都拆了下来。
燕度肩膀上的伤,深可见骨,若那一刀彻底下去了,他左臂就没了。
“剁骨刀上有鬼力煞气,这伤不是那么好治的!”
三七小心翼翼用松柏雪水替他清洗伤口,口中默念咒诀,又重新替他敷上药,燃了一张拔秽符,燕度伤口流血的速度这才慢了下来。
三七又取出针线,针线用符纸净化过,她小心翼翼替他缝合起伤口,全程一言不发。
整个过程里,燕度也没吭半声。
冷汗从他额头一滴滴滚落,疼痛袭来的迟缓,却猛烈。
可他不愿泄出半分脆弱让她更添自责,他心慌着,或许是因为此刻靠的太近,又或许,是害怕她真的恼恨上了他的‘不顾伤势’。
等三七替他包扎好后,就坐到了另一边,侧过身,背对着他。
燕度手指蜷紧,马车内的安静令他窒息。
他小心翼翼的伸出手,想要靠近她,又怕被她拒绝。
“三七,别生我气好不好……”
“我没生气……”
燕度手指轻颤,他听到了她声音里的颤抖,他骤然抬眸,不受控的将她拉向自己。
他看到了少女红通通的眼,像是伤心到了极点的小兔子。
她泪流满面,她的声音压不住哽咽,就那么颤颤的,撞进他心里,让他的心也跟着一起颤动起来。
“燕度,很疼对不对?”
第78章
燕少将军左右为男
眼前这张流泪的小脸,让燕度手足无措。
此刻的他,粗笨又慌乱,想替她擦去眼泪,但又怕自己手上的血污弄脏她的脸,只能笨拙的,不断用手背揩去她的眼泪。
可三七脸上本也不干净,她替七公主换了皮后,就马不停蹄跑来宫门口等着他,哪有心思梳洗什么的。
她的脸,还是被少将军擦成了小花猫,又伤心,又滑稽。
他的心,又酸涩,又甜蜜。
燕度不自觉握住了她的手,低声回答她:“嗯,很疼。”
他也是肉体凡胎,哪会感觉不到痛,先前忍着只是不想她自责,但如果隐瞒强撑反倒让她更加自责难受,他还装什么。
“三七,好疼的。”他轻轻拽了拽她的手:“你替我吹吹吧,吹吹就不疼了。”
泪珠还粘在少女纤长浓密的睫毛上,三七瘪着嘴:“伤口都包起来了。”
燕度笑了起来:“也管用的。”
她凑了过去,对着他的肩头用力的吹气。
呼——
呼呼——
呼呼呼——
“管用吗?真的管用吗?”
“嗯,管用。”
燕度见她把自己的脸都吹得涨红了,他弯了眉眼,“我好受多了。”
他不由自主倒向她,头枕在了她颈间:“我有些困,靠着你歇一会儿,可以吗?”
三七用力点头,努力朝他靠近,让燕度可以靠的更舒服些。
燕度是真的有些困,失血过多,加上一路未歇,回来后就立刻进宫告状,现在七公主安全了,圣旨拿到了,三七也不生他的气了,燕度的精神放松下来后,也抵挡不住困意,靠着三七睡了过去。
三七一动不敢动,耳畔是燕度均匀的呼吸。
她双目有些放空,视线在马车内飘忽着,直到落到自己和燕度紧握在一起的手上,才有了焦距。
燕度的手很好看,常年习武握兵,他的指腹与手掌都覆着剥茧,有些粗粝,但指甲修剪的整齐,骨节分明,手指修长。
只是此刻他的手上还染着血污,三七掏出帕子,一点点将他的手擦干净。
燕度的手很凉,不同于他平时的炙热体温。
三七没由来的心慌,她一遍遍给他搓手,把他的手捂到唇边呵气,可她本就没什么人气儿,呵出来的气也是凉的。
她只能扯过狐裘,把自己和燕度裹在一起,裹成一大坨。
马车停了下来。
“郡主,到家……”
南浔撩开车帘,声音戛然而止。
傀一下意识回头,两人脑袋凑在了一起,表情如出一辙的呆滞。
马车内,毛绒绒的一大坨里,两个脑袋也紧紧依偎在一起,亲密无间。
傀一唰得扯过帘子放下。
直到三七的声音从帘后传出:“帮我把燕度搀进去。”
“哦哦。”傀一和南浔点头如捣蒜,像两个做错事的小朋友。
这一趟薛县之行,燕度负伤,三七其实也累得不轻,她身体很疲惫,可精神却异常亢奋。
她脑子里思绪纷繁杂乱,有太多疑惑未解。
阴阳路上的娘娘庙,还有血池娘娘对她说的那句:你终于来了……
为什么用‘终于’两个字?
血池娘娘难不成认识她?
可三七回顾自己过去的十七年,实在没什么特别的地方,在黄全村的十五年,她过的都很平静。
村里的大伙儿教了她很多乱七八糟的东西,在没出村前,她一直觉得,这些本事是人都会,不会才不正常。
到了京城后,她才发现,‘不正常’的是自己。
她不正常。
甚至于,她从小长大的黄全村,其实也不‘正常’。
可为什么,在去薛县之前,她从来意识不到这点呢?就像是有一只无形的手,一直在阻碍着她的认知。
而在与血池娘娘相遇之后,这种‘阻碍’被打破了。
说起来,最贵的还是剁骨刀。
那把破刀,早早就提醒了她,‘它要砍她’了,像是早就知道那深坑中有血池娘娘的本体,而它势必会被血池娘娘所驱策似的。
剁骨刀没回来,三七也不确定那把刀还会不会回来。
它本就是神秘的。
只是,剁骨刀不是薛婶婶的吗?
三七努力回忆着,小时候,她似乎问过薛婶婶这把破刀的来历。
那时薛婶婶是怎么回答的?
一个很重要的人送给她的?
所以,破刀真正的主人,其实也不是薛婶婶?很有可能是血池娘娘?破刀只是辗转到了薛婶婶的手里?
三七梳理着脑中线索,想不通的太多,但她觉得,自己或许该提前回一趟黄全村了。
做下决定后,三七就咸鱼似的趴在浴桶边,任由常嬷嬷和山楂帮她洗白白。
换平时,三七肯定是自己洗的,她也不习惯别人伺候自己,但今天真不行,她累得连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
只是在常嬷嬷和山楂去衣架处为她拿换洗的衣服时,三七艰难的自水中起身,水珠滑落,谁也没看见少女曲线玲珑的瓷白后背上,在她腰窝处出现了一小块水墨画般的刺青。
水墨似雾,氤氲笼罩着一个祠堂,祠堂内有一抹红影。
就如一张被薄纱遮盖的画,被掀开一角。那刺青只是出现了一瞬,就消失不见。
一夜过去。
燕度将醒未醒间感觉身旁左右像是挤着两个火炉,热的他满头大汗。
他一脚将被子踢飞了出去,冷气灌入,热气散了些,他人也清醒了过来。
燕少将军睁开眼,撞入视野的是一个精瘦赤裸的胸膛,再一扭头,是魁梧结实的胸肌,都要怼他脸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