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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4章

    夏知心脏蓦地重重跳了一下。

    请帖……请帖已……已什么?

    已经写好了吗?

    对,吵架的时候戚忘风跟他说后天发请帖,也就是今天了……

    戚忘风的手机密码,夏知是知道的,他以前偷看过,但是不知道戚忘风之后有没有改密码。

    夏知觉得戚忘风好像是没改的,日夜相处,肌肤相亲,戚忘风有消息进来的时候虽然直接面部识别,但手机开机输密码的时候也从来不瞒着他,夏知也无意偷看,但是输密码的那几个键没变过。

    夏知心脏怦怦越跳越急促,他看了一眼戚忘风,小夜灯朦胧的光下,男人高挺的鼻梁在小麦色的脸颊上落下深重的阴影,眼睛闭着,这个时候他看着没有任何攻击性,甚至看着十分洒然英俊。

    夏知小心翼翼的拿起戚忘风的手机,他想,他就看一眼……就看一眼。

    戚忘风的手机跟夏知是同款,只不过是黑色的,锁屏是平平无奇的黑色。

    夏知输了密码,点了进去。

    戚忘风的手机壁纸,居然是他们的结婚照。

    少年窝在男人怀里,脸埋在男人胸膛,只与他十指相扣,无名指上的白金戒指熠熠有光。

    摄影师拍摄角度刁钻,显得少年脸颊微微泛红,竟好似在害羞一样。

    夏知看见这张照片,就回想起他在荷兰受得那些强迫和羞辱,指尖一瞬有些发抖,他闭了闭眼,忍住满腔怨气。

    他现在没有办法……他不去想,才能让自己好过一点。

    懦弱也好,阿q精神也罢,囚徒没有办法选择环境,但总可以选择用什么态度面对生活。

    他打开了戚忘风的微信,夏知一眼就看见了置顶——【小扑棱蛾子】。

    夏知想这他妈是谁,再一看那个头像好像是他自己。

    夏知:“。”操。

    什么傻逼备注。

    夏知强忍把备注改成【你爹】的冲动,移开视线往下看,【李墨】的消息在下面,但只看了一眼,夏知的血就凉了——

    【李墨:请帖已经发出去了。】

    夏知近乎感觉天旋地转,他手机都要拿不稳了,轻轻几百克重的手机,如今却仿佛千钧之重,沉沉的压在他的心上,几乎把他的灵魂都压碎。

    他不知道自己用怎样的力气,提起精神把手机放回原处的,只觉脑子嗡嗡的,全然已经失了心似的,他浑浑噩噩的坐在了厚实软和的地毯上,只觉凌晨的夜晚沉默无声,偏偏内心的恐惧震耳欲聋。

    夏知听见自己心脏砰砰砰剧烈的跳动,也感觉到自己身体应激似的在不停发抖,他听到自己内心痛苦的嚎叫,听见内心的小人发着抖尖叫着哭骂戚忘风骗子!

    戚忘风这个骗子……骗子!!当时说好是后天的,说好的!!!他还答应了他不会发请帖!!他这个背信弃义的骗子!!强取豪夺的混蛋!!

    层峦叠起的崩溃声音嗡嗡嗡几乎让夏知耳鸣。

    但他知道——他得冷静,他得冷静,冷静……

    过了很久,夏知一个激灵似的,对了,他不能……不能!不能让戚忘风发现他看过他的手机。他不能让戚忘风知道他已经知道了这个事情……

    木已成舟,对着戚忘风,他再怎么大哭大闹,再崩溃也没有用处了……甚至以戚忘风蛮横暴躁,毫无耐心的性格,他闹得越凶,下场可能会越惨。

    甚至因为他知道了请帖发出去的事情,为了防止他恐惧婚礼见到双亲而提前逃走,戚忘风对他的看管可能会更严厉。哦,或者,他会嘴上很温柔的哄他叫他老婆宝宝小蝴蝶,给他道歉,安抚他的情绪,骗他说他家人不会来,然后……然后他的父母在婚礼上猝然出现……?

    剧烈的情绪刺激下,夏知开始打嗝,他一下捂住嘴巴,生生压制住呕吐的欲望。

    不,不行!

    像垂死之人的回光返照,夏知慌张又快速的拿起戚忘风的手机,把李墨那条消息删掉,又把手机放回原处。

    他狠狠咬着手指,让剧烈的疼痛压下纷繁沉重的思绪,他的脑海里魔障般的,再次响起了顾斯闲温柔而笃定的善言——

    “无论多久,我都等你。”

    顾斯闲……顾斯闲可以帮他……只有顾斯闲可以帮他了!!

    但他想到顾斯闲那些温柔狠厉的手段,又遏制不住的发起抖来。

    恐惧近乎淹没了他——他根本没有办法想象他落到顾斯闲手里的下场。

    可他没得选。

    从来都没得选。

    *

    六点多钟,戚忘风习惯的想抱住怀里的人,却抱了个空,他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窗帘的缝隙里漏出了些许薄光,戚忘风揉着凌乱的头发皱眉起来,“夏知?”

    他视线往下一扫,怔住了。

    少年坐在地毯上,靠着床头柜,两条细长的腿伸直,半低着头,软软的头发在他脸上覆着一层阴影,他呼吸均匀而清浅,已经睡着了。

    “……”

    戚忘风啧了一声,把人从地毯上抱起来,一摸手,凉凉的。

    他把人放床上,裹严实,低头吻了吻他冰凉的额头,又把房间的温度开高了点。

    自己伸了个懒腰,洗漱换了身衣服便去晨跑。

    晨跑回来,戚忘风洗了个澡,夏知也醒了。

    今天其实一切如常,少年大概是经历了昨天的事情,看起来有些恹恹,早安吻和系领带都无精打采,戚忘风看到他手指上有一圈深深的咬痕,眉头皱起来,拿起他的手:“这怎么回事儿?”

    夏知憋了半天,最后低头小声说:“……做梦在吃妙脆角。”

    戚忘风:“?”

    戚忘风:“。”

    戚忘风大抵是无语住了,“……你喜欢吃那玩意儿?”

    夏知沉默半晌,嗓音沙哑:“也不是喜欢……舌头受过伤之后,只能吃清淡的……所以,很久没吃了。”

    戚忘风摸摸他的脸,心里忽然软下来:“那东西不太健康,你身体不太好,回来让厨师给你做。”

    “……”

    戚忘风转身要走,夏知却忽然握住他的手,“请帖的事,不要忘了。”

    戚忘风嗯了一声,又亲了亲他,“不会忘的。”

    他准备出门,走了两步,又回头看。

    少年低着头,长长的睫毛遮掩住了眼瞳。

    ……

    戚忘风走了,夏知心里一阵一阵的冷,他想,骗子。

    戚忘风这个……言而无信的骗子!!

    章节408:

    1

    hour

    ago

    标题:tabletsX105

    概要:败露

    398

    夏知难得没去睡回笼觉。

    没多久,他出了门,去了晚风亭,身后跟着两个保镖。

    之前他有两个保镖,一个被顾斯闲收买,然后被戚忘风当药人试了成瘾药。

    保镖就是剩下的那一个,另外又派了一个新的。

    晚风亭视野开阔,清晨的露水睡在叶子上,大片大片的朝霞把它们映得像在四面散射七色光,夏知看见一个佝偻的老人,穿着明黄色的脏旧小马甲,宽松的蓝色裤子,清扫着阶梯的落叶,一步一步拾阶而上。

    夏知对着他发呆,实际上,他不确定来这里,就能真的等到顾斯闲的人。

    戚忘风把“虫子”清扫了一遍。

    他来到了晚风亭,对夏知笑了笑,“等你很久了,小少爷。”

    夏知刚想说什么,忽然听“唔”的一声闷哼,随后是人重重倒下的声音,夏知悚然一惊,他猛地回头,身后那个新来的保镖脸色发绿,口吐白沫摔在地上,他胸口扎着一根针管。

    而另一个保镖看着夏知,言简意赅的命令:“换衣服。”

    夏知的唇色忽然惨白:“……”

    原来……那两个保镖都是顾斯闲派来的人!

    电光火石间,夏知回想起了一个细节,那个被戚忘风当成药人的保镖给他递小纸条的时候……这个保镖他并不是没看见……他只是在掩护!

    夏知直勾勾的瞪着那个保镖,一种浓浓的后怕涌上心头——因为戚忘风不在,这个保镖是会24h看着他的人……如果他给他下药,把他绑走,他也是……

    夏知压下心思,他忽而想起,戚忘风也并不是吃素的,周围一直有人看着,只有晚风亭这边地势高凸隐秘,防卫算是薄弱,又有一条鲜为人知的山道,能让人把他带走。

    这个山道是只有常年居在山上的老人才知道。

    上次他逃走回来,不知道顾斯闲用了什么手段,让戚忘风认为他是从那个青石道走的,没有查到这个隐秘的下山小径。

    换言之,如果他不主动来晚风亭,以山庄防守的严密,顾斯闲的人就算有八仙过海的神通,也没办法悄无声息的把他带走……

    夏知下意识的想往后退,但后面保镖微微一动,挡住了他的退路。

    前面是那个老人,夏知意识到了什么,脸色苍白的望着保镖。

    保镖没动,看着他,重复说:“换衣服。”

    夏知心里寒凉。

    ——所以,一旦他主动来了这里。

    顾斯闲就不可能再放他回去了。

    那个男人已经……没有耐心了。

    但他……

    他也没有退路了。

    夏知拳头攥紧了又松,最后慢慢的,乖顺的换上了衣服,又被蒙住眼睛,被人带下了山。

    ……

    夏知感觉自己在车上没坐多久,就被请上了私人飞机。

    从北京到a市,飞机也不过两个小时。

    夏知一直很安静。

    他下了飞机,又上了一辆开往顾宅的车。

    ……

    夏知被人带着回了顾宅。

    这里的空气中弥漫着优雅的线香,他听见轻轻的,金属交击的声响。

    视觉的丧失让其他感官更为敏感,夏知感觉有人走近,听到木屐踩在柔软的地毯上,发出轻响,他听到了男人清浅的呼吸,还有轻轻解开他蒙眼布带的手……

    眼前豁然开朗。

    顾斯闲修长白皙的手拈着蒙他眼睛的布带,指尖还留在他的额上,一点点往下,从眉抚到眼尾。

    男人手腕环绕的檀木珠温润有泽,眉目清雅,披着黑色织锦和服——这套和服做工极致精致,编织的线条里藏着猩红色调,有一种令人生畏的庄重和杀意。

    这是顾家的家主服,只在最隆重的日子穿。

    可顾斯闲似乎有意中和身上那股带血的煞气,这衣服被他穿得松散而闲适,没有那种咄咄逼人的压迫感,只显出他面目俊朗,芝兰玉树,自带优雅的贵气。

    他狭长乌黑的眼瞳凝视着他,笑意温柔的唤了一声,“小知了。”

    空气中的氛围无端暧昧——一种让夏知极其不适的暧昧,一种由顾斯闲的气场刻意营造出的暧昧。

    夏知被这种暧昧压制的无法喘息,他后退一步,睁大眼瞪着顾斯闲,却觉嗓子干涩,什么也说不出口。

    顾斯闲手中一空,便碾起手指摩挲两下,体味着指尖残留的余温,他轻笑了一声,“你看我……忘记小知了太久没回来,应当是认生了。”

    令他魂牵梦萦的知了真是跑了太久,如今在外受尽苦楚,终于回了家,难免认了生。

    夏知身体骤然发抖,他仿佛终于从梦中回到了现实,他忽而意识到他以后要面对的人生;他摆脱不了的命运,来这里,他是会避免与父母重逢,却也会被顾斯闲戴上枷锁,死死的关在高墙中……

    在顾斯闲要过来拉他的时候,夏知忽而拍开他的手,尖声道:“不要带我去高墙!!”

    他脸颊苍白,死死盯着顾斯闲,应激似的:“不要把我关在那里!!”

    “……”

    顾斯闲柔和笑笑,“说什么呢,怎么会。”

    ——至少今天不会。

    顾斯闲慢慢靠近他,像一只诱捕猎物的狐狸,轻言软语的安抚着:“别怕……你来这里,是不是有事要求我?”

    夏知猝然回神,他盯着顾斯闲,心脏震颤,他嘴唇张合两下,却什么都说不出口。

    “不管你求什么。”

    顾斯闲朝着夏知伸出手,看着温润安和,亭亭有度,“你牵我的手,我便会帮你。”

    “……”

    少年僵在原处,像一只应激发抖的猫,但他显然还没有忘记自己为何而来,手指蜷缩又放开,犹犹豫豫。

    顾斯闲便添了把柴:“你是我的香主,只要你牵住我的手,我便什么都可以为你做。”

    少年终于把这话听了进去似的,他慢慢把手伸出来,握住了他的——顾斯闲感觉到少年的手在发抖,字也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你……说话算话。”

    顾斯闲温雅一笑,将十指与他扣紧,很自然的把人拉到怀里,手掌抚过少年头顶的两个发旋:“赴汤蹈火。”

    与此同时,夏知感觉无名指一凉,顾斯闲把他手指上的戒指摘了下来,随意扔到了一边。

    夏知一霎间感觉心中一空,一种无可挽回的恐惧席卷了他,他知道,他这下是彻底和戚忘风一刀两断了,而以戚忘风的性格……

    他绝对,不死不休!!

    只有顾斯闲……能庇护他。

    而借住他人屋檐——当然要付出代价。

    *

    戚忘风去药厂视察进度的时候总有些心神不宁,却不知道自己在烦躁什么。

    他想起夏知昨天身上泄漏的香气,便先改道去公司拿了药,李墨正好进来送文件,是海外药厂的审批文件。

    这些日子李墨为了海外市场的事情忙上忙下,着实辛苦。

    戚忘风准备等海外市场做起来,便给他百分之十的海外公司股份。

    戚忘风低头看文件,想起取消给夏知父母发请帖的事,依稀记得这事儿也是交给李墨做的。

    戚忘风揉了揉太阳穴,随口问李墨:“那个请帖还没发吧。”

    李墨愣了一下,他诧异道:“昨天就发出去了啊。”

    戚忘风怀疑自己听错了,他抬起头:“什么?”

    李墨:“?”

    李墨:“……请帖昨晚就发出去了。”

    看戚忘风怔住,李墨忽然想起他那天晚上给戚总打电话没打通,他可能还不知道提前发请帖的原因——于是他解释说:“松山寺的忘空大师说,定亲的日子不太吉利,请帖最好提前一天发,冲冲喜气。”

    “提前发??”

    戚忘风难以置信:“这事儿为什么没通知我??”

    李墨:“那天晚上打了电话,您好像有事在忙,戚董怕耽搁了事儿,就先让人把喜帖发了。”

    李墨有点困惑,但也不觉得这是什么大事儿:“今天凌晨我还给您发了消息呢。”

    戚忘风眉头紧紧锁死,他直接拿出手机,滑开李墨的聊天框给李墨看——消息是空的。

    李墨:“???”

    李墨拿出手机,给戚忘风看他的聊天框——

    ——【墨成:请帖已经发出去了。】

    戚忘风骂了一声,“立刻找人把夏知父母的请帖给我弄回来!”

    李墨愣了一下,点头就打了电话。

    戚忘风看李墨手机——发送时间是凌晨四点。

    电光火石间,戚忘风骤然就想起凌晨,少年起夜要去厕所,后来他再醒来,少年没有上床,安静的睡在地毯上。

    还有早上,那手指上深深的咬痕。

    戚忘风:“…………”

    他的手机从没对夏知设过防。

    他几乎可以笃定,夏知绝对看到了,并且欲盖弥彰,把消息删了——等等,他为什么要欲盖弥彰?!

    戚忘风打开监控,卧室里本应睡回笼觉的少年却不在床上。

    戚忘风心中一寒,拿起西装外套和钥匙就去取车,一边取车一边和山庄的管家打电话。

    ——毫无疑问,夏知跑了。

    结婚请帖,是压在少年心头的最后一根稻草。

    戚忘风不动他的父母,只是拿捏,夏知便愿意与他虚与委蛇。

    而请帖发出去了,夏知便要干净利落,和他一刀两断!

    戚忘风回到山庄,看着空空如也的房子,眼尾发红,手里的药被他生生捏成齑粉——

    一刀两断?

    他想得倒美……!

    ————————

    ps:李墨先生10%的海外股份因为请帖问题摇摇欲坠.jpg

    章节409:

    1

    hour

    ago

    标题:tabletsX106

    概要:妥协

    399

    顾斯闲说要为他接风洗尘,让他先去洗个澡的时候,夏知不知想起了什么,脸色惨白的要命。

    但意外的是,顾斯闲倒是很彬彬有礼,只是笑了笑,让鹤灵带他去。

    鹤灵把他引到地方,低眉顺眼的给他说了浴袍和洗漱用品在的地方,就退下了。

    “……”

    顾宅依山而建,绕着天然温泉建了个雅致的竹间,也有露天的池子,热的冷的,应有尽有,旁边还有桑拿房。

    一路舟车劳顿,又一直提心吊胆,确实疲惫,夏知也没有什么欣赏的雅兴。

    夏知把衣服褪到放脏衣的精致竹篓里,温泉水很热,夏知碰一下就烫到了,去了一个温度低的温泉泡了一会。

    他觉得身体有点说不上来的不太舒服,便没有泡很久,呆了一会儿就上来洗了洗,就出来了。

    夏知穿好浴袍出来以后,发现他放篓子里的衣服已经不见了。

    鹤灵给他准备了干净的衣服——是一套赤红和服,绣着精致绚丽的朱雀纹,火焰里的朱雀展翅欲飞,眼瞳勾得灵动,配着袜子和一双木屐。

    “……”

    夏知看着这身衣服,抬眼看鹤灵:“……我的衣服呢?”

    少年容色实在殊艳,刚沐浴完,周身泛香,雪白浴袍下肤如凝脂,鹤灵垂着头,愣是不看他:“家主让人拿去洗了。”

    “……没有其他的衣服了?”

    鹤灵:“您如果不会穿,我可以帮您。”

    却是避开了他的问题。夏知心生疲倦,“……不了,我会穿。”

    折腾了一路,天色也渐渐晚了,顾家迎来了他们第二个主人,是以晚宴准备的很是隆重。

    少年穿好衣服出来,饶是鹤灵,也觉得眼前一亮。

    夏知本来就能称得上玉骨冰肌,此时眉眼秀美,唇红齿白,眸深而意浅,配上这一身艳丽的正红和服和朱雀纹,以及裸露的锁骨和胸乳处隐隐露出的一点嫩红,而且大抵是刚沐浴完,举手投足,透出一种诱人深入的活色生香。

    鹤灵不敢多看,小心低下了头,引着他去了正厅。

    顾家的厨师很懂怎么讨香主的欢心,一桌子的珍馐美味,配着秀雅的金花玉萼,黑露松茸,清淡却肥美的鲈鱼,蒸得极其鲜美,毫无肉腥气的奶羊羔肉,一盘蜿蜒着大理石纹的雪花和牛,细嫩多汁,芬芳四溢,一旁还点缀着精切的苹果花。还有一些夏知以前在顾宅时很爱吃的小食,例如麻婆豆腐——这豆腐浇了红汁,瞧着色香味俱全,常人吃了却只觉寡淡,只有极细嫩敏感的口舌,才能尝出其中滋味。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夏知都没怎么见过的水果。

    鹤灵把夏知带到正厅便退下了。

    夏知顿了顿,在顾斯闲旁边坐下。

    顾斯闲倒还算守礼,没一上来就把他抱在怀里。

    但夏知坐在他旁边,能嗅到顾斯闲身上浅浅的檀木香——即便努力克制,那些被他深深压在脑海深处,属于顾斯闲的惨痛记忆又开始作祟,比如被男人抱在怀里亲吻,抚摸,喂食……还有在高墙里戴着锁链,被迫岔开腿,被仔细调教……

    三年前的事儿,夏知以为自己快忘了,但如今证明,并没有。

    夏知强压下那些暧昧到淫秽的记忆,脸上没有变化,只是攥着筷子的手指骨渐渐用力,近乎惨白。

    “……”

    顾斯闲见他不动筷,便拿起一颗长得很怪的果子,剥开之后都是漫溢的玫瑰香,他捻起一块软糯的果肉,要喂他。

    夏知猛得别开了脸,他瞪着顾斯闲:“……”

    他倒一直不温不火,即便少年态度尖锐,他也没有什么生气的意思。

    于是他说:“尝尝看?”

    夏知沉默了一会。

    大抵也明白自己寄人篱下为人摆弄的难堪处境,慢慢的,他有些颓然的低下头,咬住了顾斯闲手中的那块果肉。

    顾斯闲看少年列玉般的牙齿,还有小心探出一点点的红嫩舌头,眼神慢慢深了。

    如夏知一般,少年穿着红衣坐在他身边的那一刻,他也想起来当年活色生香的暧昧时光。

    ——诚然那些日子对夏知来说如同地狱般难熬,但于顾斯闲而言,却着实算得上一段令人值得反复回味的流金岁月。

    顾斯闲微微垂下眼,好在和服宽松,即便有了一些变化,也不会让满腹心思的少年察觉。三年以来,少年受宠时每一个神态,痛苦还是欢愉,他都记得一清二楚,但同样也因此噩梦缠身——多少次午夜梦回,他上一秒与少年缠绵,下一刻却置身深海——无论他多么用力的抱紧怀中人,却也只能看着眼睁睁看着银色的鳞片在少年白嫩的皮肤上生长,徒然绝望的看着肌肤相亲的红衣爱人一点一点,化作鳞片冰冷的鱼。

    少年乌黑的眼瞳注视着他,好似在流泪——可无论再汹涌的悲伤,再丰沛的痛苦,再多再多的情绪,在浩瀚而深不见底的无尽海水里,都是那样渺小而无声息,顾斯闲怔怔看了很久,才发现鱼是没有眼泪的——那个在少年眼瞳里默然落泪的人,竟是他自己。

    少年红衣被冰冷深黑的海水安静吞没,在他怀里化作一尾白鱼。

    他伸手捉住了它的潮湿而冰冷的尾巴,还没来及抓紧,那尾鱼便化作细碎的光点,在深海中,如闪烁的星星一样,一点一点的散去了。

    顾斯闲低头,掌心有一只几乎被捏碎的金色蝉蜕。

    于是顾斯闲蓦然惊醒,神色怔怔,只觉心中空空,恍惚世间一切如镜中花水中月,竟还未有梦里一时半分的汹涌悲伤来得切切实实。

    ——梦里还能见到一尾没捉住的鱼。

    可这里,什么都没有。

    好在神明护佑……让那只是一场梦。

    ……

    夏知本来不想吃的,但咬了一口,却是满口软糯的玫瑰香,毫无酸楚,有一种恰到好处的糯甜。

    “好吃吗?”

    顾斯闲收回思绪,用手帕擦了擦夏知嘴角的痕迹,眼神竟称得上温柔宠溺。

    但对着夏知,这必然是媚眼抛给瞎子看了。

    夏知:“……这是什么。”

    吃着有点像冰淇淋,很甜,倒是不怎么酸,长得也怪怪的。

    顾斯闲说:“玫瑰释伽果。”

    夏知喔了一声。

    接下来,顾斯闲便切了食物放到他盘子里,很有礼貌的样子。

    也许是气质原因,即便做着伺候人的活儿,他的动作也十分斯文优雅。

    他先是喂了点酸甜的东西给少年开胃,然后便给夏知切和牛。

    雪花和牛煎烤适宜,咬一口嫩得汁水四溢,味道刚好是夏知可以接受的肥美,少年心思不在吃上,精致的面颊上沾了酱汁。

    顾斯闲拿手帕想要给少年擦擦脸,刚一抬手,少年却应激般猛然避开了他的动作,眼睛睁得圆圆的,警惕的望着他,如同一只炸毛的猫。

    “……”

    顾斯闲顿了顿,很自然的放下了手帕。

    夏知回过神,却有些僵硬……因为说到底,他现在有事求人,实在不应该这样……激怒顾斯闲。

    但顾斯闲好似没有什么与他计较的意思,只拿着刀叉,给他切羊羔肉,表情依然和善。

    ——大抵严格来说,少年已经是他的瓮中之物,温水煮青蛙,总有认命的那天。

    之前的错误,他不会再犯。

    “……”

    夏知动了动嘴,本来想说什么,但最后还是没说。

    他告诉自己要沉住气,但涉及家人,他终归做不到从容——戚忘风发出去的那些结婚请帖,令他像被人推在火上烧。

    直到再也吃不下了,顾斯闲却也没再提要帮他的事。

    夏知终于忍不住了,在顾斯闲给他夹菜的时候,他摁住顾斯闲的筷子,盯着他:“你说你会帮我的。”

    顾斯闲轻叹了口气:“小知了,食不言。”

    夏知:“……”

    看着夏知一脸憋闷带着烦躁的样子,顾斯闲笑了笑,也不跟他计较,放下了筷子,“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夏知抿着嘴,半晌才说:“戚忘风把结婚请帖发给我爸妈了,你……”

    大抵是第一次求人办事,他有点难以启齿似的:“你……别让他们拿到那个请帖。”

    求人的话说出来了,后面似乎也简单了点,顿了顿,夏知又有点着急:“还有、还有……我……我怕戚忘风他,他报复他们,你……你要帮我,保护他们。”

    他说到后面,声音渐渐小了。

    他好像一个拿着买两斤柿子的钱,却要求水果店给他三斤车厘子的无理客人,而他显然并没有那么的不讲道理,是以话越说越轻,渐渐如同蚊呐。

    “嗯……”

    顾斯闲拿起手帕,擦干净手,若有所思似的:“这样啊。”

    他说:“没有问题。”

    眼见少年眼瞳亮起,渐生喜色,顾斯闲笑了笑,“我当然会帮你。”

    “不过……”

    “顾家家主,只为自己的香主唯命是从。”

    他掀起眼皮,狭长的眼瞳温和柔软,汹涌的暗潮潜伏其中,“小知了……会是我的香主吗。”

    他这话说的温和,算不得咄咄逼人,甚至态度慵懒,好似只是随口一问。

    “……”

    夏知脸颊上的喜色僵住了。

    他讲不出话,脸色也倏忽间苍白起来。

    ——实际上他此刻认也好,不认也罢,总归是没有什么退路了。

    可这种事,对夏知来说,终归极其难堪。

    顾斯闲如今这样问他,无疑是在逼他——逼迫他,认清自己以后的身份。

    ……

    夏知嘴唇蠕动,他想逼迫自己说是,我是,我以后都会是,求求你帮我。求求你。

    可他的骨头好像还没有完全被急骤的风打碎,疼痛密密麻麻,自尊尖锐的撑着他的傲骨,令他一言不发。

    “你瞧我……”

    顾斯闲忽而微微一笑,瞧着含蓄而温柔,“真是糊涂了,好好的,跟你讲这些做什么。”

    他讲话的声音总让夏知想起他在西藏见过的雪山,纵横的河谷,山顶融化的积雪化作的潺潺流水。而水中的石头不见任何棱角。

    它们不紧不慢的抚过河床粗糙的乱石,以细水绵绵的柔和,天长日久的恒心,任粗石再尖锐的棱角,也要被磨成光滑的卵石——与此同时,它不准石头跑这太远,也不准石头逆了它的流向,它有它的规矩,一旦违背了,石头便要吃苦头。

    顾斯闲的温柔便是这看似柔和缠绵的流水,可水下却藏着汹涌可怖,无从抵抗的的暗流。

    “小知了可以不是香主,也可以不懂规矩。”

    他顿了顿,不知道是自嘲还是什么,但所有的情绪,都淹没在了那浓烈的梦海里,从此了无声息。

    他拿起手帕,擦拭少年细腻的脸颊。

    这次少年没有躲避,僵硬的任他擦拭,如同一尊木偶,自始至终,一动也没有动。

    顾斯闲眉深目俊,一双漆黑的眼瞳直勾勾的看着夏知,轻言细语:“这些都没有关系,我活着,便总归能护着你。”

    于是顾斯闲低头吻他,先是吻他的眉,然后是鼻梁,然后是鼻尖,最后是唇,他眉眼含笑,慢条斯理说:“顾斯闲想要的条件,也很简单。”

    “小知了只要是他的爱人,永远在他身边,就足够了。”

    不知何时,周围的人都退下了,裹着少年身体的大红衣袍随着腰带渐宽而松散的敞开,露出少年软嫩的,不盈一握的胸乳,朱雀纹在层层叠起的衣袍上熠熠闪光。

    夏知身体微微发着抖,他呆呆的,任由自己被顾斯闲抱在了怀里——宽大的黑色织金衣袍裹缠着艳红到糜丽的朱雀纹,仿佛他们天生就应当在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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