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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他要每个月不停的吃药,每天都要说一种除非上课考试,否则很难被他讲出来一个字母的语言,他不忠不义不孝,抛家弃学,断尾求生,深夜孤独想家想到想哭,也只能把泪水咽下。

    所以无论是谁,因为透骨香对他生出禁锢的贪婪之心,他都会觉出头皮发麻,令人作呕的恶心来。

    凭什么他要牺牲自己,满足他们恶心的欲望!!

    透骨香……他为什么要有透骨香!!

    无数次午夜梦回,他都仿佛回到了那个炎热的夏日,那枚通红的果子摆放在那里,他站在原地,无助的看着那个天真无知的少年随意的把果子拿起来,优哉游哉的放进冰箱冻了冻,然后吹着风扇啃掉。

    他想说,不要,别吃,别,不要吃。

    然而他站在原地,什么都说不出来,只能在梦里看着发生的一切再次重演。

    他只能更努力的学习,更努力的跳舞,把生活填充得满满的,每当看到镜子因为透骨香孱弱的少年腹部再次出现腹肌的轮廓,每当学会一个新的单词,那种身在他乡,彷徨不安,被所有人窥伺的感觉,就会消融一点点。

    从踏上飞机的那一瞬间,他在万里高空之上,发过誓。

    他要彻底忘记贺澜生,忘记顾斯闲,他要走出阴影,摆脱任何人给他设下的枷锁和牢笼,要重新生出坚实的羽翼,勇敢的生活。

    无法击败我的,只会使我更强大。

    夏知不断重复着,但抓着签证的手依然在哆嗦,他依然控制不住的思考高颂寒的行为,高颂寒的眼神,尽管翻来覆去思考千百遍,也没有发现任何越轨之处,可他还是犹如惊弓之鸟,害怕得难受。

    他把一堆东西塞回了抽屉,然后扒出了抽屉深处的药瓶,倒出了一粒药,尽管距离上次吃药才二十天,但夏知依然把药丸直接吞了下去。

    他几乎想塞一把药丸来填补自己内心要被谁抓起来的恐惧,但看到数量有限的药丸,终归遏制了这种不理智的冲动。

    ……

    吃了药,没多久,夏知就开始犯困。

    这药丸还有一种舒缓心情的作用,每次吃了药再醒来,夏知就会感觉自己如同浮在梦中,飘飘呼呼的,痛苦压抑的情绪会消失很多。

    ……

    夏知睡醒后,那种被害妄想一样的情绪,已经好了很多了。

    夏知闭了闭眼,他知道他又犯了病。

    被害妄想症。

    自从知道他有透骨香这种东西,又曾经被顾斯闲恶意带到国外,随意抛弃在人群中,又不紧不慢的找回来。

    从那时起,夏知就开始害怕陌生人。

    那是一点被害妄想的先兆。

    Yuki察觉了这些,才会给他说那些话。

    但是到了美国,这症状还是没有办法完全减缓,被顾斯闲用透骨香刻下的残酷心理暗示,无时无刻不在影响他,导致时刻怀疑自己有没有散发出香味,又太过警惕陌生人的眼神和行为,以至于发展成了轻度的被害妄想。

    所以开始才会对高颂寒产生了一些病态依赖。

    最近社交多了,这种症状好了很多,对高颂寒的依赖也减轻不少,被害妄想也好了一些。

    但显然,今天又因为昨晚的噩梦,和今天高颂寒一个字的回答,无助恐惧的情绪一下爆发,导致他又应激了。

    ?

    夏知闭上眼睛,他知道高颂寒没做什么,更何况人家根本不喜欢他,连做朋友都不太能瞧得上的样子mn

    。

    而且他吃了药才20天,也不可能闻到透骨香。

    理智是这样说的,但恐惧的情绪却也是没办法控制的。

    跟高颂寒会不会把他关起来没关系,他只是生病了,控制不住情绪,没有办法。

    夏知摸着额头,看了一眼窗外。

    他醒来没多久,洗了澡又吃药睡过去了,现在日暮西斜,已经是傍晚了。

    一天又被浪费过去了。

    ……

    精神科。

    医生是个白皮金发的美国人,看起来很年轻,大概问了一下情况,然后给他做了一些试纸检查,诊断出了轻度被害妄想,给开了一些药。

    “确实有一定程度上的被害妄想,但不算很严重。”

    “你可以选择吃药,也可以选择不吃。”医生建议说,“选择持续吃药,可以缓和你对陌生人的恐惧情绪,减低你对陌生人多余的敏感度和关注力,使你不再时刻恐惧他们,对他们一些无恶意的行为产生应激反应。但相对的,药物可能会使你的身体产生一些类似神经颤抖的副作用,这可能会对你的日常生活造成一些困扰。”

    夏知:“emmm,不吃药能好吗……”

    金发蓝眼的医生耸耸肩:“你可以试试看。”

    夏知:“。”

    医生:“如果不吃药,就要减少接触日常生活中会对你产生刺激的人,可以做一些事情排解一些不好的情绪,如果你能写日记,把你的情绪记录下来做一下参考,会更好。”

    “另外,如果你一旦决定开始吃药,没有医嘱,就不可以随意停药。”医生的神色严肃下来,“否则,可能诱发癫痫等不良神经反应。”

    夏知:“。”

    思来想去,在路上纠结半天,夏知还是决定不吃药了。

    虽然生病不吃药不太好,但是夏知也挺害怕哪天忘了吃药结果直接变癫痫病人。

    被害妄想没治好,癫痫又找上门,那可太沙雕了。

    他想了想自己最近的状态,虽然知道这个被害妄想是病理性的,但是这些日子下来,他也能感觉自己有在慢慢变好。

    他看着药,有点长吁短叹,想,老话说的好,是药三分毒,能不吃药,还是不吃吧。

    夏知带了药回去,推门却看到了高颂寒。

    夏知愣了一下,下意识看了看时间,才下午三点。

    这个时间,高颂寒一般会在上课,要是没课,就会在学校图书馆画他的宝贝设计图。

    男人身材高大,穿着丝质白衬衫,黑长裤,衬得他身材挺拔,他没有在画图,而是在开放式厨房后面,正在切梨。

    锋利的菜刀在他手中就像画笔一样稳,雪梨被切去了外皮,又被切成薄到透明的一片。

    见夏知回来,他掀起眼皮,淡淡望过来。

    不知道为什么,夏知被那乌黑的眼瞳一掠,竟有种莫名的心悸感,还有些恐慌。

    夏知知道是自己潜意识还在害怕。

    意识到高颂寒对他潜在的掌控权后,他对高颂寒的警惕度直接拉满。

    高颂寒有没有那个想法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如果他想,那夏知就跑不掉。

    夏知有点无奈的想,医生说尽量不要接触的情绪刺激源,高颂寒应该算最大的那个吧。

    高颂寒仿佛没察觉夏知的不安,视线落到了他手中的装着药片的袋子上。

    夏知:“呃……”

    夏知不太想让高颂寒知道他有点精神疾病,他把药往后藏了藏,有点苍白的解释了一句,“……最近天又冷了,找医生开了点感冒药。”

    害怕高颂寒追问,夏知立刻说:“你怎么今天又回来这么早,不用上课的吗?”

    夏知问完才后知后觉的发现,最近高颂寒确实都回来的很早,每次他回来,都能看到高颂寒在家。

    高颂寒仿佛对他感冒不感冒并不感兴趣的样子,他淡淡说:“史密斯教授结课了。”

    顿了顿,他又漫不经心的说:“冬天来了,图书馆有点冷。”

    夏知有些恍然的喔了一声,深以为然,“确实。”

    “……呃,你要做晚饭吗?你等下,放完东西我来弄吧。”

    ……

    高颂寒听着少年蹬蹬瞪得跑上了楼。

    他盯着被切成细丝的梨片,拿起来,薄如蝉翼。

    他看了一会,微微一用力。

    于是蝉翼在他手中,就毫不费力的折断了。

    他把被折断的薄片放入口中。

    梨子的味道,在唇齿中化开浅薄的甜香,又一点一点与牙齿厮磨,最后粉身碎骨,落入腹中。

    他想。

    太甜了。

    好甜。

    *

    晚饭依然是夏知做的。

    夏知现在吃不得重油重盐,就炒了几个清淡的小菜,而高颂寒难得下厨,做了小吊梨汤。

    本来夏知还有点害怕太甜,但是小心尝了尝,发现味道刚刚好,是适中的甜味,没有放糖,而梨本来的甜味又被过滤了很多遍似的,没有那种让他直冲脑子的齁甜。

    夏知喝了一口就喜欢上了,喝了两碗,梨片也吃掉了。

    一向叽叽喳喳话很多的少年,今天却安静到有些异常,只吃吃喝喝。

    但高颂寒也不是很在意的样子。

    一顿饭吃得很安静。

    *

    吃完晚饭,回到房间,夏知看着今天医生给他开得药,终究叹了口气,烧了热水,拆了包装。

    没办法了。

    他现在看见高颂寒……确实会有点害怕,控制不住。

    他开始控制不住的把顾斯闲加害他产生的一些恐惧情绪,无缝衔接到了高颂寒身上。

    即使高颂寒什么都没做。

    只因为对方拥有这个权利和可能。

    其实他怎么想倒是无关紧要,人家高颂寒也不在乎。

    但夏知会有点不得劲。

    这样对高颂寒太不公平了,更何况,高颂寒没做什么实际上伤害他的事情不说,还真真切切的帮了他那么多忙。

    于情于理,他都不该把人当洪水猛兽。

    而且他正常倒没什么,那要是失控了呢。

    精神疾病可不是什么,只要忍着就什么事儿都没有的疾病。

    人一旦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什么事儿都有可能做出来。

    那天晚上情绪崩溃,濒临失控,他可是产生了把一整罐抑制透骨香味道的药丸吞下去的冲动。

    也不排除他因为太害怕,半夜拿着菜刀幽幽站高颂寒床头的可能。

    夏知被自己的想法逗得笑出声。

    他是轻症,这事儿不太可能发生,但不知道为什么,想到高颂寒一睁眼看见他在床头演恐怖故事……

    那张面瘫脸要是出现什么震惊的表情。

    还是有点想笑。

    唔嗯,为了室友的人身安全着想,他得吃药哈哈。

    *

    深夜。

    少年房间紧锁地门被轻轻推开,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

    备注:小知了(嚣张):等我失控发疯,深夜站在高高床头把人吓到破防。

    站在晕厥小知了床头的高高:(移开目光)

    章节96:

    8

    months

    ago

    标题:chapter96

    概要:强迫症

    男人安静地进来。

    少年的房间有些凌乱。

    桌子似乎是懒得收拾,摆着没合上的笔记本电脑,ipad摆在木质支架上,beat的红色耳机掉在了桌子下面,似乎是懒得捡起来了。

    一摞摞英语古典文学专业书胡乱摞了很高,一种摇摇欲坠的感觉,路飞和索隆的手办守在书的两侧,桌子的角落里,还有在街上抽到得泡泡玛特的盲盒,几只形态各异得,帅帅的拟人猫咪,有个彩色的隐藏款,被少年放在了他随手养得多肉旁边,但是不知道是碰到了还是怎样,歪了一点点。

    房间东墙上贴着大片的镜子,地上铺了厚厚的地毯,衣架上挂着少年跳舞穿得,带着亮片,或者各种非主流链子的宽松衣服,还有画着各种涂鸦的渔夫帽。

    高颂寒只稍稍打量一下,眉头就皱起来。

    他控制不住的想把那个地上的耳机给他捡起来,摆好。

    他移开视线,又放在那个歪了一点点的盲盒娃娃上:“……”

    高颂寒:“…………”歪了。

    好像就歪了一点点。

    ……为什么歪了一点点。

    高颂寒面无表情,再次移开视线。

    ……

    男人伸手,把那个娃娃摆正,把耳机捡起来摆正,把歪了的书摆正,再把笔记本电脑合上。

    另外把那几个乱放的娃娃按姿势和顺序摆在隐藏款旁边。

    等收拾好,已经过去半个小时了。

    高颂寒微微松口气,一抬头,对上了墙壁上故意贴歪33度角得球星海报:“…………”

    世界球星咧着歪了33°角的嘴巴对他笑。

    ……

    高颂寒忍住把海报给夏知强行撕下来再板正贴好的冲动,额头青筋直跳。

    他忍耐着这种不悦,走到少年床边,果然在床头看到了那个“感冒药”的袋子。

    他拿起来,翻出了说明书,还有袋子里的病历和医嘱,打开小夜灯,逐字逐句的看完后,安静了一会,又给他放了回去,检查了一下药片。

    药片少了一粒,代表夏知决定开始吃药。

    高颂寒看着床上的少年。

    喝了加了料得小吊梨汤,他抱着被子,睡得倒是很安稳的样子。

    睡着的少年没有醒来时那样警惕怕人,眉毛舒展,大抵因为吃了药,似乎难得做了一个美梦,唇角弯着,笑得美滋滋的。

    高颂寒在床头看到了一个绿皮小本子,被压在枕头底下,露出一点点。

    高颂寒抽了出来。

    本子扉页,画了个樱木花道的脑袋,上面有个气泡。

    【今天开始记录心情~!】

    高颂寒盯着那个憨笑得脑袋看了一会,翻开了第一页。

    【20xx年12月27日】

    【今天天好冷啊,穿了三层还是哆嗦,傻逼纽约的冬天,咋这么冷,气死人。

    今天看了医生,医生说如果不吃药,就让我远离刺激源,不要太敏感,嘶,本来以为挺简单的……

    但看见高咋还是觉得怪吓人的,老是想他不会对我做什么吧……

    打住打住,人家能对你做什么啊,毫无证据的事情不要乱想。

    被害妄想不要复发了!吃药吃药!

    不过,以后还是不要老黏着人家了吧。

    ……

    吃了一片药,药效可能等会才能上来……啊,说起来那个英国古典文学要结课了,逃了半个学期,感觉要完球了草。

    高颂寒知道不会鲨了我吧……emmm,这样一想,会被害妄想也不是全然空穴来风了……

    好困,睡了睡了。

    记录一下睡觉时间:11点。

    早睡1h成功!

    好好学习,天天向上,加油加油加油!>_

    章节97:

    8

    months

    ago

    标题:chapter97

    概要:绚丽

    这章建议bgm,纯音乐:时落叶影

    —————

    结课考试成绩出来,夏知低空飞过——及格多少分,他考多少分,多一分都没有。

    但夏知还是高兴死了,难得庆祝,跟街舞社一群刚考完试的难兄难弟疯狂跳舞。

    “夏!今天晚上琳达举办了趴体,要一起去吗!庆祝我们结课了!”

    叫帕斯的白人少年擦擦汗,过来拍了拍夏知肩膀,“我听说琳达邀请了很多胸大腰细的辣妹!听说也有中国的女孩喔!说不定……嘿嘿。”

    帕斯挤眉弄眼,带着些俏皮。

    夏知:“啊……”

    夏知看了看时间,下午六点,不算很晚,“唔……可以,不过我要九点回去……”

    九点回去,差不多十点之前可以到家……

    帕斯难以置信的问:“天呐!夏!你是个19岁的成年人了,你现在在国外!难道还有人管你几点回家吗!”

    夏知老实的说:“不是啦,是室友十点睡觉,太晚回去会打扰他休息的。”

    帕斯:“喔喔,原来是这样,嗐,多大点事儿!你可以不回去,直接住在外面呀!他又不是你的父母,而且,在国外,父母也没有权利管你呀,你已经成年了!可以负担自己的生活了——你可以住在琳达家里,琳达家很大的,会给我们准备房间的!”

    夏知一想也是。

    这半个月疯狂背书学习,也没有跳舞,和朋友们联络感情,确实应该好好玩一玩放松一下了。

    夏知摸出手机,给高颂寒发了消息。

    ……

    手机震动了一声,屏幕亮了一下,又熄灭了。

    十分钟后,高颂寒从浴室里出来。

    男人的头发潮湿,淅淅沥沥滴水,穿着裤子,腹部八块腹肌肌块分明,他肩膀搭着毛巾,单手撩起毛巾,擦着头发。

    他伸手想要拿手机,电脑发出提示音,有视频通话邀请。

    高颂寒看见联系人,眉眼微寒。

    他顿了顿,用毛巾一点点把头发和身体擦干,随后换上衬衫和长裤,一丝不苟的扣上扣子。

    不紧不慢的忙完半天,已经过去半小时了。

    视频通话中间断了几次,又锲而不舍的响起来。

    等高颂寒彻底忙好,他才漫不经心得坐下来,接了视频通话。

    视频对面,是一个满头白发的中年人,眼瞳漆黑,法令纹很深,浑身上下,充斥着行将就木的疲倦和年迈感,但也隐约能从面容中看到曾经的意气风发和英俊。

    “……想见你一面,真是辛苦啊,Mr.高。”

    男人的嗓音也有些沙哑。

    高颂寒淡淡说:“苏先生,久闻大名。”

    苏相远闷闷的咳嗽两声,才说话,“……我以为你我之间,不用这样生疏有礼。”

    他仿佛想起了什么,声音听着有些慈祥,“你小的时候,小小一团,你妈妈把你抱在怀里……”

    高颂寒面无表情的听着,他倒也耐心很好,听着苏相远说那些根本不在他记忆里的陈年旧事,半点打断的意思都没有。

    等对方完成漫长的追忆,高颂寒才开口,“说完了吗。”

    苏相远一顿,面上终于露出些许苦涩来,“……我知道……你还怪我抛弃了你妈妈。”

    高颂寒:“你误会了。”

    “只是你居然还有脸提起她。”高颂寒漠然说:“这让我有点惊讶。”

    苏相远咳嗽了两声,一边有人给他递了手帕,他捂住唇又剧烈咳嗽两声,手帕上便见了血。

    他面容憔悴:“……其他的,我也不多说了,你也看到我现在,活不了多长时间了。

    “我对不起你妈妈……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如果当时我没那么做……我是不是就不会这样了,但我也知道,这世界上没有后悔药可以吃。”苏相远沙哑着嗓子说,“斯人已逝,我也时日不多,你妈妈……我愧疚了半辈子,我能做的,也就是把我奋斗了半辈子的家业给她唯一的儿子,聊以慰藉了。”

    “苏先生,利用便是利用,不必说得这样深情。”高颂寒掀起眼皮:“您病入膏肓,才发现四面楚歌,而您那几个儿子,吸毒的吸毒,玩咖的玩咖,都是烂泥扶不上墙的东西,才想起中国还有一个被您抛弃的儿子,可以保护你半辈子打下来的家业。”

    “您的愧疚真是廉价。”高颂寒:“也不知道死不瞑目的母亲,在九泉之下,见到您这副凄惨模样,能不能有些快意。”

    “我……咳咳,确实对不住你的母亲。”

    苏相远怅然说:“她在我一无所有的时候陪伴我,甚至抛弃家族,跟我一起来到美国打拼……还怀了你,我永远记得那些日子。”

    苏相远:“我知道,高家能给你的不会比我少,你瞧不上这些……但孩子,你现在在美国,你知道权利有多么方便,你喜欢的,一直在庇护的那个孩子,你以为中国的人没有找到这边来吗,如果不是我引开了他们……咳咳……”

    高颂寒的眼瞳深了。

    苏相远说着,哑着嗓子说:“……他对你很重要,对不对?”

    “我想你应该能理解我的心情……”苏相远说:“有时候,一些感情是没办法控制的……”

    高颂寒乌黑的眼瞳如同结了一层冰霜,骤然打断他,“住口。”

    他冷冷的说:“你让母亲孑然一身随你出国,怀了你的孩子,你又因为一个男人,抛弃了她。”

    “她在国外水土不服,回国后遭人白眼,最后把孩子寄托在兄长名下,自己割腕自杀。”

    “这么多年,你逢年过节,也没有问候过她哪怕一句。”

    高颂寒:“为了快感和欲望抛弃了母亲的你,不是一直很好奇我是怎么看你的吗。”

    “那么我告诉你,”男人表情平静,“在我眼里,你和畜生没有任何区别。”

    “苏相远,别拿你那恶心的东西,与我相提并论。”

    苏相远:“你的母亲……”

    高颂寒打断他:“说起来,我听说您的爱人过世了。”

    苏相远瞳孔一缩。

    “他似乎并不喜欢您。”高颂寒不紧不慢说,“而您用了一些手段逼迫他。”

    “他鱼死网破,而您没有看好他,才染上这样一身命不久矣的病痛,只是很遗憾,他比您走得更早,没能看见您先断气。”

    苏相远瞪大眼睛,胸口起伏,一瞬间他被高颂寒气到了。

    苏相远顿了半晌,忽然哈哈大笑起来,笑得疯狂咳嗽,最后他怜悯的望着高颂寒:

    “高颂寒,如果你喜欢一个人……你也会和我一样不择手段的。”

    高颂寒:“我不会。”

    苏相远笑着,“孩子,你现在只是还没有明白……如果你明白了,你只会比我更心狠,这是你控制不住的。”

    高颂寒面无表情说:“没有我控制不住的东西,感情也一样。”

    苏相远幽幽的说:“的确如此,就不知道,你是会控制自己的感情,还是会控制那个孩子了。”

    高颂寒瞳孔微微一缩,声音冷酷下来,“苏先生,我不会重蹈您的覆辙。”

    视频通话啪嗒挂断了。

    ……

    黑白色调的房间很安静。

    高颂寒两手交错,坐在桌子前,两手无意识交扣,指骨用力到青白,很久没有动。

    良久。

    他抽出了一本厚厚的牛皮绑绳笔记本,他把绳子解开,随意翻开。

    里面是他这些年画得设计稿,还有……母亲画得设计稿。

    他记得,母亲没有去世前,喜欢的专业就是建筑设计,他们住在美国狭窄的对角巷。

    母亲做完家务,把他抱在怀里,削得尖尖得2b铅笔在素描纸上勾勾画画,随意几笔,勾出漂亮的房子,明丽的花园,薄而远的蓝天,像一个绮丽而遥远的梦。

    “颂颂,等爸爸努力工作赚钱了,就和妈妈一起,住在这样漂亮的大房子里喔。”

    “……”

    那个时候,他很想问,爸爸是谁,他什么时候可以出现。

    后来,他们终于在美国活不下去了。

    他依然没等到母亲口中,他的爸爸。

    于是母亲带着他,回了中国。

    他住进了画里漂亮华丽的大房子,大房子里的人是母亲的家人,对他也很亲切。

    他抱着画着漂亮房子的画纸高兴的去找母亲,路过书房却听到舅舅深夜和妈妈吵架。

    “你当时就不应该嫁给他!!!你看看你现在……你当时建筑设计学得好好的,你说你要去美国追梦,我同意了,没想到你……”

    “我爱他。”

    男人仿佛是气急了,“你……你——你做事有没有想过高家!!你知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背地里戳我的脊梁骨!他们说得有多难听你知道吗!”

    “……那我是不是要死掉,才不会让兄长被戳脊梁骨呢。”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秋秋……

    但他们说颂颂是野孩子……”

    ……

    后来,母亲在一个秋日,割腕自杀了。

    高颂寒模糊记得,浴缸里鲜艳的血,红的像窗外大片大片的枫叶,一股晚秋的悲凉。

    只是太过年幼的高颂寒不太明白。

    明明已经一起住进了漂亮的大房子。

    为什么母亲还要离开他。

    留他一个人,孤独的在这世上。

    舅舅对外宣称,他是他流落在外的孩子。

    时间慢慢过去,陈年旧事无人再追究。

    隔年,舅母生下了高俅,他便成为了高家的长子。

    没有人再戳舅舅的脊梁骨,那个让家族蒙羞的次女,如金红晚霞,无声无息的,消失在了一个明丽的秋日。

    没人在乎一个孩子,是不是失去了他相依为命的母亲。

    从那以后,高颂寒度过的每一个秋天,仿佛都沾染着一股灰蒙蒙的哀凉。

    明丽的秋景,从此在高颂寒眼里黯然失色。

    ……

    高颂寒怔怔的想着,冷不丁的翻开一页。

    一片薄薄的枫叶干净无瑕的夹在中间。

    母亲的设计稿在后面,他的设计稿在前面,而中间,夹着这片绯红的枫叶。

    它在灯光下,散发着肆无忌惮的红。

    如同那个有着凉薄寒风,和灼灼烈阳的秋天。

    那灰蒙蒙的哀凉,也轻易被少年的笑容驱逐,黯淡秋景,似乎因此有了新的光色。

    那颜色太绚丽了,几乎把他整个世界都点亮。

    从此拨云见日,又如临深渊。

    所以他才会久久停驻,不愿离开。

    高颂寒摸过枫叶的叶脉和叶骨,眼睫垂下,最后合上了牛皮纸,用绳子细致的捆好,放进了保险箱。

    他看了一下时间,距夏知从图书馆回来还有一段时间。

    他抽出了一张素描纸,开始画设计图。

    这是最近让他静心,不去想夏知的办法。

    ……

    画完图,高颂寒看了一下时间。

    八点四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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