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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她奋力踮起脚尖来,陆潜偏像较劲儿似的赛着跟她一块儿垫高。

    她喝不着酒,旁边起哄的声音却不断:“交杯,交杯!”

    她羞恼,对陆潜道:“低一点!”

    她声音被水晶杯隔了一层,有点瓮瓮的。

    他仿佛没听到,胳膊勾着她往上抬,明摆着逗她玩儿。

    舒眉真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喝到一口杯子里的酒,这要全部喝完不知猴年马月。

    陆潜却乐在其中,隔着酒杯打量她神气活现的表情,嘴角就忍不住上扬。

    看热闹不嫌事儿大啊,反正周围的人都挺乐呵的。

    “这是在闹什么呢,都吃好了吗?”

    门口突然传来曲芝华的声音,像一根针似的,瞬间就把一群喜气洋洋的气球给戳破了。

    大家伙儿都是一愣,舒眉手一抖,用力过猛,直接整杯酒泼在脸上,都呛进鼻孔里了。

    WTF!

    她忍不住在内心骂了一百句脏话。

    旁边的人赶紧给她递纸,她一边擦一边把心里那个暴躁的小人儿给按回去。

    脸上还要围笑——简直近乎皮笑肉不笑:“妈,您怎么来了?”

    曲芝华仍旧是一身富贵:“听说你们今天尾牙宴,我反正也顺路,过来看看。也快过年了,总要一家团聚的。”

    亲妈就在身后,陆潜却头都没回,而是自顾自拿起桌上的餐巾给舒眉擦脸上和身上泼到的酒渍。

    “没事吧?”

    舒眉摇头,顺带想把他手里的餐巾抢过来。

    都什么时候了,求你专心一点应付你麻麻啊!

    陆潜却直勾勾地盯着她白色针织衫上溅到的酒,红色的,像被稀释过的血浆。

    看久一点就不舒服,眼前顿时一黑,手臂撑在桌面,才勉强稳住身体。

    舒眉只看到他一个大晃,下意识地伸手搀扶,把他摁在旁边椅子上坐下:“你怎么回事,头疼?”

    陆潜忍过那一阵剧烈的不适,手里还紧紧握着餐巾往她身上凑。

    “你衣服……弄脏了。”

    “别管衣服了,你……”

    舒眉话没说完,曲芝华已经走到身边,手搭在陆潜肩上,低头关切道:“怎么回事,不舒服还喝酒?”

    “不是酒……”

    他想躲开母亲的手,但是稍稍一动眼前就又天旋地转。

    退朝一旁的舒眉向不远处的老姚使了个眼色。

    姚炳志会意,走过来对曲芝华说:“太太,我们先扶他上车,有什么回家去再说。”

    “他这样还回什么家,直接去医院啊!”

    “不去医院。”陆潜咬着牙,向舒眉伸手,“眉……”

    舒眉知道他拗起来的那个臭脾气,跟曲芝华商量道:“妈,他应该没什么大事儿,先扶他回去休息吧。”

    “他平时就经常这样吗?醒了以后有没有定期复查,医生怎么说的?你们不要以为他醒了就万事大吉了,抱着侥幸心理不肯去医院不行的!”

    曲芝华向来咄咄逼人,舒眉和老姚显然都已经习惯了。他们可以顺着她的话说,以求以柔克刚,但陆潜不行,他犟起来那是鱼死网破。

    别的不说,当着这么多外人的面,家丑实在不宜外扬。

    所以在他再度出声跟曲芝华对着干之前,舒眉抢先说:“放心吧,先回去休息,我把医生请到家里来就是了。”

    “你们请了家庭医生?”

    “嗯,也是正规医院出身,资历特别好的那种,方便一点。”

    曲芝华终于点头。

    …

    赵沛航都服了,他什么时候成了陆潜的私人医生了?

    林舒眉跟他肩并肩,像地下党对暗号似的小声说:“一方有难八方支援,你不是敖丙嘛,哪吒就拜托你了。”

    哪有什么家庭医生,什么医生不用做检查就能确诊有病没病、大病小病?

    真出了问题肯定是去医院啊,这不是为了搪塞陆潜他妈,急中生智嘛!

    好在赵沛航也实在是个很活络的人,装模作样地问了问今天的情况,又问陆潜哪里不舒服,怎么个头疼法。

    陆潜可以说是相当不配合了,要是白眼能当粮食,赵医生今天已经被喂得撑死了。

    亏他最后还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了一通,甚至拿出处方签来开了处方。

    做戏做全套,可以说是相当敬业了。

    “谢谢,今天又麻烦你了。”

    舒眉送他出去时才有机会道谢。

    “不用客气。陆潜他这个妈我也领教过的,当她儿子不容易,媳妇就更难了。”他笑笑,“她早不来晚不来,偏偏过年这个时候来,你这就是年关难过了。”

    “嗯。”

    “有什么事记得联系我,别什么都一个人扛,啊?”

    “嗯,你小心开车。”

    等他关上车门离开,居然看到天空飘起了雪。

    这应该是旧年的最后一场雪了。

    陆潜被他妈给绊住了,不然这时候肯定要跟出来顺便醋意大发。

    果然,回家就是一屋子的尴尬。

    徐庆珠在忙着烧水泡茶,林超群坐在沙发上挺直了背,正陪曲芝华寒暄。

    其实也没什么好聊的,有上句没下句的,也聊不起来。

    自打林超群做完手术,舒眉还没见他的背这么挺直过。

    曲芝华接过泡好的茶,呷一口就皱着眉头放到一边。

    陆潜拒绝躺在床上,一言不发地陪他们坐着。

    直到舒眉进门,他脸上才有了点表情,向她伸手,示意她坐到他身边去。

    曲芝华看了两人一眼,说:“我看到电视台的节目了,你们谁能跟我解释一下是怎么回事?老姚说,那个节目录制结束后,陆潜还晕倒了一次,这又是什么情况?你们也别怪老姚,是我逼着他说的。我总得有个途径去了解你们究竟在胡闹些什么!”

    “不是胡闹。”陆潜道,“电视台的采访和录制都是我约的,在镜头前做菜也是我的主意,都是为了给酒庄做宣传,跟其他人没关系,舒眉事前甚至都不知道。”

    “那你怎么会晕倒的?你一个病人,劳累到在家里晕倒了,难道也不应该有人知道吗?”

    “哎,芝华,你消消气。”徐庆珠好言安抚道,“两个孩子都还年轻,刚经历了这么大的事,回到家里生活,都还没什么经验,有些该注意的没注意。也是我们疏忽了,应该早点过来帮帮忙的。”

    “妈妈,你别这么说,这是我的问题。”

    陆潜管徐庆珠叫的这声妈妈,仿佛突然刺中了什么。

    曲芝华有些讶异地扭头看着他。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自己的生活。我已经是成年人,也已经不再是昏迷状态了,不需要谁来特别照顾我。”他继续说道,“如果你是来跟我们一起过年,欢迎;假如你只是来追究没把我照顾好的责任,你怪我就好,不要牵扯其他人。”

    “陆潜啊……”

    舒眉拉住她妈妈,不让她继续劝。

    “好啊……好啊!”曲芝华连连说,“现在醒了又觉得翅膀硬了是吗?你也不想想你躺在医院里的三年,是谁在花钱给你续命?你以为你受那么重的伤,没有我在后面撑着你就能醒了吗?我为什么要追求责任,因为你今天还能够好端端坐在这里都是我的真金白银换来的!我还不能过问了?”

    “那你是关心我,还是关心你投入的钱?”

    “有什么不一样吗?”她几乎恼羞成怒,“陆潜,不要总瞧不起钱的作用!你早过了叛逆的时候了,既然是成年人,就应该明白没钱什么事都做不成!没有什么植物人苏醒的奇迹,甚至不会有这个酒庄!”

    这踩的就是舒眉的痛脚了,陆潜眼看着她变了脸色。

    他屏住最后一点耐心,问:“你到底想说什么?”

    “想问你什么时候回医院去工作。”曲芝华长吁了一口气,似乎也努力克制着,“我跟你们医院的院长和书记都联系过了,他们说科室给你的岗位都留着,你还在等什么?难不成你真打算就像现在这样混日子过一辈子吗?”

    儿子大了,跟她不亲近,连妈妈这个称呼似乎都变得陌生起来,几年没有从他嘴里听到过。

    这种状况不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大约就是在他爸爸癌症复发去世之后吧。

    在她对他愈发严格要求,且中断了他的美术课后,就更加恶化了,然后再历经婚姻大事的拉锯,到达高峰。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他跟林舒眉都和解了,跟她却还没有。

    她曾经想让他学经管,学金融,将来好继承她的事业,可他非要学医。学医至少也比当个不切实际的画家要强吧,她也认了,可如今要他回到岗位上继续做一个受人尊敬的医生,他却又坚持己见要当什么厨子,什么网红!

    当初为什么让他娶林舒眉,不就是因为他不肯听话,怀抱着当医生的理想,她才特别需要一个愿意继承且有能力继承这一切的媳妇吗?

    第29章

    歌海娜

    “我暂时没打算回去做医生。”陆潜说,“这个问题我之前就已经决定了。”

    “你怎么决定的,跟我商量过吗?”

    “你不是也说,我是成年人了?既然是成年人,就要对自己的选择负责,那为什么还要事事跟你商量?”

    陆潜在众人面前这样公然跟她叫板,气得曲芝华够呛。

    她一甩头,指着他问林舒眉:“你平时也是这样由着他胡闹的?”

    “舒眉支持我的选择。”陆潜道,“她不会逼着我做我不想做的事。”

    “就因为你可以带货,把这酒庄的葡萄酒卖出去吗?”曲芝华更怒,“舒眉,我这么信任你,是希望你靠个人的能力把酒庄的生意做起来,不是让你牺牲陆潜的前途和健康来帮你!”

    这话就说得太重了。

    舒眉道:“妈,陆潜要做什么选择是他自己的事,我不干涉不代表是我怂恿的。他刚经历了生死,不想做原来的工作,去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也很正常。度过了昏迷的这三年,后面的人生就都相当于赚来的。他想画画,想做菜,甚至想旅行流浪,就抓紧时间去啊,为什么还不能随心所欲?”

    为什么一定要绑在某个位置上,做着其他人觉得是“为了他好”的事?

    陆潜脸上原本绷紧的神色,听到她这番话后明显的缓和下来,甚至唇角都有了温柔的笑意。

    他就知道舒眉是懂他的。

    在病床边陪伴他一千多日夜的人,果然懂得他最想要的是什么。

    然而曲芝华显然不赞同。

    她花了几年时间,好不容易认同了唯一的儿子做医生的理想,现在又跟她说什么“随心所欲”,她怎么能接受?

    君子远庖厨,他这样赋闲在家,等于没有一个像样的工作,又要抛头露面,又要在厨房里忙碌,有什么前途可言?

    “我看不是他随心所欲,是你有自己的想法。”她看向林舒眉,“我已经答应过你,就算你要离婚,该给你的我一分都不会少你。这酒庄你做不好,没关系,我可以投钱让它活下去,你现在这么着急让陆潜掺和进来干什么呢?他压根儿就不是干这行的人啊!”

    这话一说,林家夫妇急了,问道:“什么离婚啊,我们舒眉什么时候说过要离婚啊?”

    “你们自己问她!”

    徐庆珠连忙拉住舒眉:“到底怎么回事,陆潜都醒了,你们现在好好的,怎么又说到离婚的事了?”

    “妈,不是他醒不醒的问题。”

    “那是什么啊?”

    舒眉斟酌着,在这种情形下该怎么说比较好理解。

    “这有什么难以理解的吗?其实三年前小潜出事的时候,她就打算离婚了!只不过那时候酒庄还没开始有产出,小潜又不管公司的事,离婚捞不着任何好处!我也劝过她了,让她等一等,钱不是问题啊,只要陆潜能醒,多少钱我都愿意出!好,现在他人醒了,重提离婚这件事就是因为想要这个酒庄。我知道,舒眉没打算一辈子当我们陆家的媳妇,但你们做父母的是不是也该好好跟她说一说?当年你们家最困难的档口是谁接济了你们?别总觉得把酒厂和牧场卖给我们就是我们占了便宜、谋夺你们的家产,要不是跟凯风的那层关系,你们林家的东西还值不了那个价呢!”

    “你们林家的东西”在这里似乎把舒眉也给包含进去了。

    徐庆珠一时脸色惨白,身体都忍不住发起抖来。

    林超群不知道其中的因由,只是单纯被这番话给激怒了:“说什么呢!儿孙自有儿孙福,孩子们的事,怎么又扯到当年的事情去了?老酒厂经营不力,那是我的问题,跟舒眉他们没关系啊!”

    曲芝华冷笑:“你才在这个家里待了几年,有几件事儿是你真正了解的?”

    “你!”

    “够了,你们别吵了!”

    林舒眉站起来,把摇摇欲坠的母亲扶到沙发上坐好,终于爆发道:“没错,离婚是我提出来的。我没想一辈子做陆家的媳妇,但我嫁到你们陆家来,没做过一件对不起陆家的事儿!扪心自问,你们陆家人又想过一辈子让我做陆家的媳妇儿吗?”

    她指着陆潜:“陆潜?你知道他婚礼之后跟我说的第一句话是什么吗?他说,我跟你没感情,迟早是要离婚的,这样的婚姻就请把它当作坟墓吧。就算真是坟墓,我他妈也已经在这坟墓里待了五年,都成古墓派了!他躺了这么多年,所有的手术知情同意书上都是我的签名,病危通知都是发到我的手里!这种煎熬,就算给我多少钱我也不想再经历一回!更不要提翻身、洗澡、剃头、吸痰……你们有人做过吗,啊?您是他亲妈,做过吗?我爸的‘真爱’,一起过了大半辈子的女人,才听说人有半身不遂的风险就赶紧把人送回来了,给您做过这些吗?”

    难堪在沉默中蔓延,没有人吭声。

    “你们没有照顾过昏迷的病人,我一照顾就是一千多天,有时候出差回来半夜三点也接到电话往医院跑,中途连护工都换了好几茬,始终守在那儿的只有我而已。结果所有人都觉得是理所当然?

    “你们觉得我为了钱提离婚很过分吗?我大可以三年前就离婚的,为什么坚持到现在,你们以为真是为了你们陆家那几个臭钱吗?我不过是抱着最后一点侥幸,等他醒过来给我一个解释……告诉我,是我想错了,是我误会了,他没有想要离开这个家!没错,我是喜欢钱,但你们觉得多少钱能换这样的三年,多少钱能换我丢掉的那个孩子?”

    仿佛石子投入死水,陆潜缓缓抬起头来,眼睛像在水中浸过一遍,望着她问:“……什么孩子?”

    三位早已为人父母的长辈也全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她。

    悔棋也来不及了,她本来不想说的,至少不是在这样不堪的家庭氛围里提起那个宝宝。

    但她又觉得,误会她不打紧,不能连带着把那段时间陪着她的小可爱也一起误会进去。

    “上次在酒窖晕倒,你不是问过我,你刚出事住院的那段时间,我为什么身体不好么?那我现在告诉你,就是因为这个——我怀过一个孩子,没有留住,流产了。”

    真的提起来,她反而平静,没有想象中的泪流满面和歇斯底里。

    徐庆珠终于从震惊中反应过来,眼泪一下子就下来了:“这是什么时候的事……你怎么没告诉我们啊?”

    “我告诉陆潜了,就在他出事之前不久。”她回头睨他一眼,“可是你们看他是怎么做的?破罐子破摔,索性抛下现有的一切,要跟喜欢的人去别处开始新的生活了。”

    她其实也没想让他做什么,他们已经在这个围城里面了,还能有多糟呢?

    她只是觉得有必要告诉他一声而已,毕竟他还是孩子的父亲。

    没想到这个孩子反而成了压垮他们婚姻的最后一根稻草呢。

    这么多年来,她一直不愿意这么去想。

    她本来不喜欢小孩,但也许得不到的总是最好的,那个最终没能来到的孩子反而显得特别可爱了。

    她不许其他人对这个孩子有任何不好的打算、揣测。正逢陆潜出事,她不想婆婆认为她把孩子也当成要钱的工具,不想从亲生爸妈嘴里听到把孩子打掉之类的建议,于是干脆谁都没有告诉。

    徐庆珠几乎崩溃,眼泪止不住地往下落。知女莫若母,她终于把前后的种种都串联起来,想明白了舒眉一向身体健康,为什么会突然有了病灶。

    还有她逢年过节都不回家,跟父亲不和只是一方面,另一方面恐怕是她也怕脆弱的时候绷不住,把这个秘密说出来,惹得他们平白伤感。

    这孩子实在太要强了,什么都一个人扛,远超出负荷了也不肯让人分担。

    对她来说,那似乎就意味着示弱。

    做妈妈的受不了这个,太心疼了。

    徐庆珠此时已经顾不上什么脸面,什么亲家之间基本的尊重和客套,揽着舒眉说:“……没关系,我们不要钱。你想离婚,就离婚……我们走,要过年了,我们走……”

    她甚至有点语无伦次,想的只是,要过年了,一家团圆的时刻,他们应该离开这个不属于他们的地方,避免舒眉再受伤害。

    舒眉站着没动,挺直了腰背,说:“我大学毕业没多久就住到这里来了,一直把酒庄和这个房子当作我的家。既然付出过,就一定会期待回报。我没那么高尚,把已有的成果拱手让人然后净身出户。属于我的东西,我一定要拿回来,上法院打官司也无所谓。你们等着,等我的律师联系你们吧!”

    说完才转身要走,却听到身后的人叫她:“舒眉!”

    陆潜冲过来拉住她,几乎把她整个人拉扯进怀里,声音沙哑:“舒眉,林舒眉……”

    林舒眉你不要走这样一句简单的话,在巨大的痛苦面前,竟然被压得支离破碎,都没有办法让他完完整整地说出口。

    其实刚才他一度发不出任何声音来,只能看到她的嘴唇一张一合,然后双手止不住地颤抖。

    舒眉仰头看了看天花板,才把鼻腔里那阵酸意给忍回去。

    “放开我。”她竟然回头笑了笑,“你不会以为,到了这个份儿上,我还能像没事人一样留下来吧?”

    “你不用留下来。”陆潜红着眼睛,“我跟你们一起走,你去哪里,我就去哪里。”

    第30章

    设拉子

    “站住!你们给我站住!”

    曲芝华气得脸色涨红,在身后连声叫了好几遍陆潜。

    他像是完全没有听到。

    “姚叔。”走到门口,他才开口,“去开车,我们今天到市中心的公寓去。”

    “哎,好。”

    “不用麻烦了。”舒眉说,“我自己开车。”

    她开自己的车出来,林超群和徐庆珠都在后排落座,她眼睛直视着前方,似乎也没有招呼陆潜上车的意思。

    “眉眉。”

    她终于降下车窗。

    “你回去吧陆潜,这个年,我们不能一起过了。”

    她不愿意让曲芝华觉得,是她把她唯一的儿子给抢走了。

    他们两家人,再也经不起这样你来我往的计较。

    怎么看,都像是孽缘。

    陆潜竟然也没有争取,只叮嘱她说:“那你们先去,我晚点再过来。你路上小心开车。”

    再看向后排的林家夫妇,林超群正在气头上自不必说了,一向关爱他的徐庆珠也已经把头扭向另一边,不看他一眼。

    没出口的话,只能又生生咽回去。

    他眼看着林舒眉的车飞驰离去。

    他回到屋子里,陷坐进沙发,几乎立时就失去知觉。

    舒眉不在,这个房子就像被抽空了灵魂的空壳,安静得没有生气。

    他喜欢这个家,一直想要回到家里来,就是因为她在这里。

    他不能相信自己以前对她那么坏,甚至想扔下她和肚子里的宝宝独自远走高飞,无论如何都不愿相信自己会做出那样的事。

    可惜他现在什么都想不起来,就算头痛欲绝,也完全想不起当时自己的打算,给她一个像样的解释。

    他还怎么祈求她的原谅呢?

    如果真是像她说的那样,他自己都无地自容。

    在救护车上,他被氧气面罩遮挡得视线一片模糊,眼前放大的脸庞仍带着焦急,却再也不会是林舒眉了。

    他最后抓住曲芝华的手,用尽所有力气说了一句:“妈,酒庄……把明珠酒庄给我。”

    …

    除夕前一天的超市仍然人潮汹涌。

    舒眉推着购物车漫无目的地绕圈,要买的东西明明就刚从眼前划过,她却没有拿。

    转了半天,购物车还是空的。

    那天回来的车上,林超群像是后知后觉猜到了什么,逼问道:“陆潜他妈妈说咱家跟陆凯风有那层关系是什么意思,他那时为什么二话不说就肯好价钱买下酒厂和牧场?”

    徐庆珠红着眼睛,却一直淡漠地看向窗外,没有理他。

    “到底还有什么事儿是我不知道的?现在都让人家外人来看笑话!”

    舒眉不胜其扰,瞥了一眼后视镜,吼道:“说够了没有?要想让我也出一回车祸,你就给我继续吵!”

    林超群这才不吭声了,回到家里,也罕见的没缠着徐庆珠絮叨,兀自进了自己的房间。

    徐庆珠也不理他,仿佛回到了当初家里没有这个人的时候一样。

    家里的气氛,压抑又别扭。

    年关难过,年年过。再难再压抑,徐庆珠也要做年夜饭,这才拉舒眉出来逛超市买东西。

    林超群在家没事做,也非要跟出来。

    父母推着另一辆车,一前一后在生鲜区犹豫了好久,也没想好明天的年夜饭到底该做些什么菜比较好。

    最后会和的时候,两辆车里加起来的东西还没有人家三口之家一个提篮里的多。

    结账的地方又是一眼望不到头的长队,蠕虫一样慢慢往前挪,半天都还在原地。

    徐庆珠翻检出购物车里的一盒豆腐,絮絮说着是不是还是买老豆腐好一些,这种太细嫩的不好烧,烧出来孩子也不爱吃。

    冬天的芹菜呢?这超市卖的似乎不够新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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