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没事……我能有什么事!”他拍拍屁股站起来,语气不善。陆潜还在康复治疗中居然还能把他给扑倒在地,是可忍孰不可忍啊!
而且他这衣服……
赵沛航回身看着身后被扯得七零八落的衬衫,气更不打一处来。
舒眉眼疾手快,翻出一件陆潜的衣服给他换:“你先穿这个,破了的衣服我以后再赔给你。”
“我不要!”
“不准给!”
两个男人这回不约而同地否决她这个应急方案。
耐心用尽,舒眉把手里的衣服使劲儿掼在沙发上:“不穿是吧,还要打是吧?行啊,要不干脆赤膊干一仗,我不拦着你们!但别在这儿打,这好歹是半个医疗机构,来来往往都是需要帮助的人。亏你们俩都是医生,还真不害臊呢!”
一番话说得两个人都不吭声了。
赵沛航拿起那件衣服,不情不愿地换上,瞥了虎视眈眈的陆潜一眼,才对舒眉道:“你出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舒眉跟着他出去,不等他开口,先递给他一个袋子:“上次你不是说有朋友喜欢红酒吗?这是我们酒庄今年新酿的酒,干红和霞多丽各一瓶。那瓶干红……有一点问题,我想你那些懂酒的朋友应该能够察觉得到,我想听听他们的意见。这不是礼物,算是我的一个不情之请,真正要送出手的礼物还是等你下回到酒庄来挑。”
他接过来说没问题,又有丝赧然,“抱歉,其实我今天来……”
“我知道,我爸剩下的病检报告出来了,我手机收到通知了。真是麻烦你,还特意跑一趟。”
“不麻烦,你爸爸有个血管瘤可能需要做手术,我怕吓到你,想着最好还是当面跟你说。”
舒眉绷直了肩膀:“血管瘤……严重吗?”
“如果作为医生,我会告诉你所有手术都有风险。如果作为朋友,我当然还是劝你不要太担心,常规手术而已,我会帮你联系最好的专家。”
她稍稍松了口气:“谢谢你,赵医生。”
“都说是朋友了,你就别叫我赵医生了,叫我名字吧。”他笑了笑,又看向病房里面,“那个,陆潜……我不是故意要跟他起冲突。他问出车祸的原因,我记着你的交代,什么都没说。”
陆潜出院的时候,林舒眉给身边所有知情人都交代过,如果他问起当年的前因后果,暂时什么都不要说。
据说这也是医生的医嘱,不要给他太大的刺激,也不要逼迫他去想起任何事,最好是能由他慢慢自行恢复记忆。
“我知道了,谢谢。”
她并没有怪他的意思,反而让赵沛航更过意不去。
“你……”
“赵医生,你先回去吧,他情绪不太稳定,今天的事也希望你不要介意。”
他点头,最后又像是想到什么,看了看手中提着的酒:“我认识不少对葡萄酒很有研究的朋友,如果你需要品酒的意见,下次聚会我可以叫你一起去。”
“那太好了。酒庄可能明年才能批量投入生产,今年酿的这些酒,能听到的意见越多越好。”
提起酒庄和酿酒,她眼里会有燃起光亮,充满活力,让人不由自主地就被吸引。
…
送走赵沛航,林舒眉看着刚被他窝成一团扔进垃圾桶的那件衬衫,觉得陆潜可真行,无敌破坏王。
看了看衬衫的牌子,英国潮牌,国内没得卖,下回去欧洲出差还得记着给人带一件回来。
她不说话,摔摔打打地收拾房间的满地狼藉。
陆潜一开始也坐在轮椅上不理她,看着她弯腰把洒落在地上的那些文件纸一张张捡起来,心想她看到就应该明白他在忙活什么,一定会很感动。
感动了她就会来跟他说话了。
可舒眉把所有纸张都捡起来,仿佛不认得上面的字,表情都没变,重重把一沓文件在桌上码整齐,手还被锋利的边缘给割了一下。
陆潜这才不淡定了,将轮椅滑动到她身边:“你怎么搞的?”
这样也能把手划破?
舒眉火大:“这句话应该我问你才对!你怎么搞的,才会跟人家来探望你的人打起来?你到底知不知道现在自己身体什么状况,啊?”
在她眼里,他现在跟琉璃差不多脆弱,一碰就碎。
第12章
陆潜显然不这么认为,现在流血的人又不是他。
他捏着她的手指,让她看上面冒出的血珠。
舒眉甩开他,把手背到身后。
他很快从旁边的抽屉翻出创可贴来,朝她伸手:“把手给我。”
她不理他,他强硬地把她割破的手指拉过来,用嘴帮忙拆开了那个创可贴,小心翼翼地贴在她手指上。
舒眉看到他手背上那个被笔尖戳破的疤痕,前两天才刚拆掉了胶布,结的痂壳还没脱落。
他总是有办法让她心软。
为了不心软,她只好不去看他。
他却偏要跟着她,:“你还要做什么?我帮你。”
她不理会,他继续跟着:“今天是我不对,他怎么说也是你的朋友,我不该跟他起冲突。”
看到她收拾东西的手顿了一下,感觉是戳中了问题的核心,他又跟一句:“下次,肯定不会了。”
“没有下次。”她转过来看着他,“而且陆潜,赵医生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我没有朋友。”
她只要赚钱,有很多很多钱傍身,就够了。
“我的朋友,不会觊觎我太太。”
“你胡说什么呢?”舒眉怒。
“我没有胡说,他喜欢你,而且对我们离婚乐见其成。”
“我们要离婚跟他没关系!”
“那到底跟什么有关系?”陆潜眼睛发红,“你告诉我,到底跟什么有关系?为什么所有人都三缄其口,不愿回答这个问题?”
比谁声音大是吗?
林舒眉不甘示弱吼回去:“跟谁都没关系,这就是我们俩之间的事儿,是我不让他们跟你说的!你就这么想知道过去的事儿吗?你身体还没好呢,知道了又能怎么样,你还打算去找她啊?”
她……还是他?
舒眉在气头上,不过话说出口之后感觉根据前后语义陆潜大概会以为她说的这个TA是指的赵沛航吧?
听起来像是她连赵沛航的醋都吃。
她简直成了河东狮。
其实陆潜比她敏感,已经预感到这个答案有着摧枯拉朽的力量,一旦捅破,他们现在的生活就分崩离析。
两个人都怔在那里,舒眉先别开脸,捏紧了手指打算走开,没想到他却突然一下子站起来,把她困在自己的身体和桌子之间。
这个姿态几乎像是把她抱在自己怀里。
“你、你干什么?”
他今天是扑人上瘾,来者不拒是吧?
陆潜看着眼前的女人,五官明明秀致可爱,却有利落乌黑的短发,额前的发丝落下来挡住一只眼睛,很酷。
他抬手拂开她眼前的发丝,把她整个人看得更清楚了,才说:“我今天自己站起来了,你没看到。”
“……”
他现在是仗着自己做过植物人,话题之间切换都不带过渡的吗?
“没有借助支撑,也没人扶我,我就自己站起来的,就像现在这样。”
他越说越凑近她,舒眉曲起手臂抵住他胸口:“是啊好了不起,要不要我给你鼓掌啊?”
终于站起来,能做个人了是吗?
陆潜摇了摇头,然后把唇轻轻贴在她的嘴上。
他不要她鼓掌,他要的是这样。
舒眉瞪大眼睛,还来不及做什么,他已经很快退开,手却抓住她的手腕,说:“我不问了……以后都不问了。”
他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她反应了一会儿,才明白他说的是为什么离婚的缘由。
真的触及到真相,他反而怕了吗?
他松开她的手腕,慢慢走到门边,翻看着她刚才提回来的那个袋子:“这些都是给我的吗?”
林舒眉没吭声,忽然意识到他的手掌已经恢复了男人的力道。
袋子里都是画画的用具,各式各样的画笔、炭条、颜料和色板。
他上次提过想要画画,她就默默记在了心上,不等别人送,已经买好给他。
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他为什么一定要纠结于过去的种种因由,非要打开那个潘多拉魔盒不可?
窥见端倪,他已经预见到不幸。
他决定不问了,她为什么要跟他离婚的原因,不问了。
没错,他是狄米特律斯,醒来后狂热地爱上自己第一眼所见的女人,并打算一直爱下去。
…
那天打开一个口子之后,舒眉本以为陆潜会不依不饶追问下去。
真相的不堪和压力说不定能让他全部想起来,或者干脆崩溃,那她要再想守这个跟他妈妈的“一年之约”就挺困难了。
可陆潜什么都没问,仿佛那天的那番对话没有发生过一样。
他有了新的目标,沉浸在色彩和图画的世界里面。
她都不知道原来他对画画还保有这么高的热情。
那天在活动室撞见他跟两个小朋友一起用手指画颜料画夕阳,以为只是偶然,现在才发觉他的素描基础还在。
姚炳志解释道:“他从小学画的嘛,一直到上中学,还想过要去考美术专业呢!”
“那后来为什么放弃了?”
“哎,他妈妈不同意他学这个,他学习成绩又那么好,完全可以考最好的大学和专业……总之两个人吵得不可开交。”老姚摇头,“他那时候才十几岁,正是叛逆的时候,又一直得不到他妈妈的肯定,犟得太厉害,还大病了一场。不过病完之后好像想通了,一心学医,后来就考了最好的医学院。”
也算是跟他妈达成了某种和解。
陆潜其实很适合学医。
那天赵沛航来的时候,他应该正在看她老爸的病历报告和相关领域最新的学术文章,仍然在像医生那样思考。
她不动声色,不等于她不领他这份情。
但他自己现在都还是半个病人,专业的事就还是留给专业的人去做。
林超群要手术的事,她没告诉陆潜。
赵沛航帮她联系了医院这方面的权威专家,病床也已经安排好了,只等手术排期。
林超群还有点犹豫:“要不……我还是回去做手术吧,在这里会不会太麻烦你了?你还要照顾陆潜。”
舒眉头也没抬:“他能站能走,还有护工、有康复师,不用我照顾。你在这儿手术就算麻烦也还有我可以照应一下,回去就是麻烦我妈一个人,她也很辛苦。”
林超群连声说是。
他这种唯唯诺诺又小心翼翼的态度更让舒眉生气。
陆潜最先感知到她的情绪,远远地坐在画布面前,把她气鼓鼓的样子给画了下来。
等她气完,天色都暗了,要不是饿得肚子都咕咕叫,她可能还要继续呆坐下去。
康复病房的外间灯火通明,陆潜一定还在画画。
这也是个废寝忘食的主儿。
他要画画,需要更大的空间,病房外间更适合他。
为了避免颜料和洗笔的松节油弄脏舒眉的东西,他十分冠冕堂皇地把她的床给挪到里间去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他俩的活动空间完全换过来——她坐在里间想要静一静,他在外间画画。
晚上两人又要共处一室。
舒眉走出去就看到他在给她那幅肖像画上色。
人家达芬奇画蒙娜丽莎的微笑,他画林舒眉的愁眉苦脸。
她实在是饿得没力气跟他计较:“你吃饭没有?不吃我出去吃了。”
“等一会儿。”他不慌不忙,“等我把这点画完。”
她等不了。她是那种困了就要睡,饿了就要吃的人,不喜欢等人。
友谊多少需要迁就,所以她没有太多朋友,大学里大部分时间也独来独往。
陆潜的营养餐已经送来放在茶几上,不过他没有吃。
可能是不饿,饿了他会自己吃,感觉用不着她操心了。
她准备下楼去给自己买点吃的,陆潜叫住她:“冰箱里有吃的,你朋友顾想想送来的。”
他又强调她的朋友。
舒眉拉开冰箱,果然看到几个盒子里装着做好的沙拉、卤味和点心。
早说啊,想想送来的东西都很美味。
可她其实也没有什么胃口,很饿,但又觉得什么都不太想吃。
她拿了一小盒布丁舀着吃,然后看到微波炉旁边多出一个空气炸锅。
“这东西哪来的?”
陆潜投过来一瞥:“我买的。”
“你买这个干什么?”
“顾想想说这个可以做很多吃的,你都挺喜欢,我就让姚叔买一个送过来。”陆潜放下手里的画笔,“我把附送的菜谱都看了一遍,不难,今天就试着做一回,好吃的话你以后就不用忍受食堂和外卖了。”
他也知道这附近没什么可吃的东西,他吃配好的营养餐是没办法,而她完全就是在迁就他。
林舒眉像是听到什么好笑的事,“陆潜你……”
“微波炉里还有吃的,是我刚才做好放进去的,你尝尝看。”
白瓷的大圆盘,里面是六块椭圆像寿司一样的东西。
舒眉仔细看了看,发现上面铺的那一块竟然是煎好的午餐肉。
“这是午餐肉寿司,我从书上看来的,据说是夏威夷特产。你那么爱吃午餐肉,我想着总要变变花样,就捏了饭团做这个。”
其实很简单,切片的午餐肉煎过之后铺在夹了肉松和千岛酱的饭团上面,用紫菜片压住,一口一个,管饱又不油腻。
第13章
舒眉从不知道他还有做菜的天赋,就像没想过他时隔多年画画还那么厉害一样。
他当医生的时候那么忙,留在她脑海里的永远是穿着白大褂,挂着听诊器,来去如风的形象。
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大少爷,什么时候下厨做过饭呐!
现在他却褪洗干净手上的颜料,从冰箱里取出已经腌制好的猪排和烤熟捣碎了的南瓜泥,开始用那个空气炸锅前开始做吃的。
反差太大,她连手里拿的布丁都忘了继续吃。
“来帮我一下。”陆潜叫她。
她完全是出于好奇才走过去的,看到他已经把猪排裹上了面粉,空气炸锅也已经在预热。
“帮我把鸡蛋打散,就放在这个碗里。”
舒眉不大会做饭,但这种打杂的小事难不倒她。
她就想看看他是不是还真能做出一顿晚饭来。
裹了面粉的猪排又在蛋液里滚过一遭,刷上油之后放进预热好的空气炸锅里,陆潜又开始忙活那一碗捣碎的南瓜泥。
他手臂已经开始恢复力量,只是要站着搅合掺了糯米粉的南瓜泥还有些力不从心。
他到底是什么时候弄好的这些东西?
她白天陪爸妈去医院的时候他就在准备这些?
她还以为他完全沉浸在画画的世界里,对周围的所有事都漠然无视,甚至可以不吃不喝不睡。
“我来吧。”她从他手里把那个装有南瓜泥的大碗接过去,示意他,“你坐下,别逞能。”
电动轮椅在这个康复中心可以如履平地,他大部分时候仍然靠轮椅代步,防止身体负担太重和头晕突然晕倒。康复到站立和行走都没问题之后,他反而不是那么着急了。
“我还蒸了些黑米,营养师说你们女生吃了好,可以美容,可以夹在南瓜饼里做馅儿,不会像红豆沙那么腻。”
他从舒眉和好的南瓜泥里揪出一坨搓圆,摊在掌心放蒸熟的黑糯米,然后收口,一个南瓜饼就做好了。
“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做,会快一点。”
猪排炸到中途翻个面,再一小会儿就能换南瓜饼下锅了。
甭管愿不愿意,她已经搀和进来了。刚才猪排翻面时候的香气差点让她口水滴下来,这会儿赶她走她也走不动了,只想赶紧做好赶紧吃,她是真的饿极。
两人一个坐一个站,很快就做出一盘南瓜饼。
她到底缺乏下厨经验,捏出来的饼都大大小小的,不如陆潜做的那么均匀好看。
她也顾不得那么多,猪排出锅后就赶紧把饼放进去。
陆潜抿嘴轻笑,用餐刀把猪排切成小块,叉起一块轻轻吹凉,喂到她嘴边:“张嘴。”
舒眉本能地往后仰,又被那股浓郁的肉香吸引着给带回来,充满怀疑地看他一眼:“我自己来。”
他稳稳拿着餐叉不肯给她,仍固执地坚持:“张嘴,我喂你。”
饿坏了的人经不住诱惑,她张嘴把那块肉给吃了。
不知道陆潜是怎么做到的。下锅前就是看着很普通的猪排而已,味道竟然比顾想想以前在大学寝室做给她吃的还要好。
或者应该说,这是她吃过的最好吃的猪排。
不仅是猪排,南瓜饼香软而且咬下去极富层次,是很陌生又值得回味的口感。
陆潜自己却不吃,还有一份营养餐没动,他就吃那个。
除了她那天喂的一口甜烧白,其他时间他都非常自律,口腹之欲动摇不了他想要早点康复的心思。
“饭菜都冷了,这么吃不怕胃疼吗?”舒眉拿过他的餐盘,“等着,我拿微波炉给你热一下再吃。”
他又回到那幅没画完的肖像面前:“这个,你喜不喜欢?”
“不喜欢。”
愁眉苦脸的,一点儿也不好看。
他立刻把没干的画布卷起来塞进了旁边的袋子里,等于废弃不打算要了。
“喂!”
“我也不喜欢。”他低头重新裁剪画布,“下回你心情好的时候我再给你画,保证比这个画得好看。”
林舒眉把热好的营养餐放到他面前:“吃你的饭吧。”
“你到底烦恼什么,跟你爸妈有关?”
他其实也是猜的,她没提她爸爸后续的检查结果,但的确是从那天赵沛航来过之后她就变得有些心事重重,最近又总往外跑,带回医院病房特有的气味。
“没事,我自己会处理。”
没什么好说的,那本来就是她自己的父母。
…
林超群做手术那天,舒眉顶着巨大的黑眼圈出现在医院里。
徐庆妹心疼地摸她脸:“没睡好吗?脸色这么差。”
她的确没睡好,跟陆潜睡同一个房间,她能睡好吗?!
“妈,我没事。”她朝手术室努了努下巴,“他怎么样了,还是紧张?”
“你爸那个人,你还不知道么,就是怕死。”徐庆妹笑了笑,“医生也劝过了,手术应该没什么大问题的,先坐着等一等吧。”
舒眉坐不住,自从陆潜出事之后,她特别讨厌在手术室门口等待的这种感觉。
给妈妈拿了瓶矿泉水之后,她到楼下花园去溜达,正好碰见从手术室下手术的赵沛航跟她同一部电梯。
他逗她:“几天没见就不认得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