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公孙琢玉的目光缓缓落在杜陵春身上。对方脸上还沾染着些许薄怒,以及未来得及褪去的阴沉,眉飞入鬓,细长锐利,已然能窥出几分狠辣城府。这样一个行尽恶事的太监,偏偏几次三番助他帮他,可见这世间之事无绝对,机关算尽也有例外的时候。
公孙琢玉睨着杜陵春纤长的睫毛,喉结动了动。忽的想起今日去书局,那掌柜殷勤递过来一册龙阳图,那上面画的什么他并未看清,一点情动欲种却钻进了脑海中,在此刻忽的躁动起来。
“司公……”
公孙琢玉的声音有些暗哑,他注视着杜陵春,缓缓抬手,而后轻轻落在对方白皙细腻的侧脸上,仿佛怕惊动了什么似的,用指尖细细摩挲着。
杜陵春瞳孔中清楚倒映着公孙琢玉逐渐放大的五官,他身形僵硬,慌乱想逃,双腿却如灌了铅似的,怎么都迈不动。
现在是白日,屋里未点灯,门窗紧闭,微弱的阳光从公孙琢玉身后透过,模糊了身形边缘。他轻轻皱眉,略有些苦恼的低问出声:“司公不明白我的心么……”
杜陵春一惊,仿佛明白了他的意思,却又朦胧得让人抓不住手脚。动了动唇,想说些什么,腰间忽而落下一只手,缓缓收紧,令他被迫向前靠近。
他落入了一个温暖而又炽热的怀抱。
公孙琢玉总是温吞且内敛的,但在此刻,某种不知名的情绪忽而占了上风,连带着胆子也大了起来。他缓缓摩挲着杜陵春细腻的侧脸,睨着对方殷红的唇,着了魔般,俯身一点点靠近,声音最后逐渐消弭于二人相触的唇舌间:“司公……”
同样的两个字,由他嘴里说出来,总是比旁人多了几分莫名的缱绻悱恻。
杜陵春神色震惊,反应过来本能想推开他,但浑身力气却像是被抽空了般,怎么都聚不到一处,反而呼吸困难,双腿发软,大脑晕沉。
有些事是无师自通的,纵没做过,见也见过了。
公孙琢玉搂紧了杜陵春,将他抵在门上,撬开牙关,二人温软的舌触碰到一起,轻轻纠缠逗弄,这种陌生而青涩的感觉让人沉迷其中,悸动难平。
杜陵春纵有轻微的挣扎,也被公孙琢玉压了下去。他的吻逐渐上移,顺着依次落在鼻尖眉心额头,最后是眼睛,而后侧滑在耳畔,含住了微凉的耳垂。
公孙琢玉低声叫他,带着些许鼻音,像是在撒娇:“司公……”
杜陵春心颤了一下,快要从嗓子眼蹦出来。
公孙琢玉微微用力将他抵在门上,指尖在他后腰反复轻揉,带着不得纾解的轻微难耐。低头噙住杜陵春的唇,辗转摩挲,由青涩变得熟练,也不过短短一瞬而已。
杜陵春双目泛红,用力攥住公孙琢玉的肩膀,不知是想将他推开,还是想将他拉得更近一些。绯色的衣袍有些凌乱,衬得肤色愈发白皙晃眼,喉结处一点朱砂痣,血般殷红刺目。
公孙琢玉的动作忽然慢了下来。他注视着杜陵春涣散的双眸,而后缓缓低头,在他脖颈间落下一吻。不偏不倚吻住了那颗红痣,却没成想竟是杜陵春的敏感处。
“唔……”
杜陵春落在他肩上的手忽然攥紧,往日细软阴柔的声音变得沙沙哑哑,沾染了难耐情动。
“……”
公孙琢玉终于停手。他缓缓收紧怀抱,将脸埋入杜陵春颈间,慢慢平复着呼吸,一颗心噗通噗通跳得厉害,震耳欲聋。
公孙琢玉低声紧张道:“司公,我……”
杜陵春闻言,涣散的眼眸终于聚起了一丝焦距,他清楚看见公孙琢玉的耳尖充血红透。不知为什么,心里也跟着紧张起来,掌心出了一层黏腻的薄汗。
公孙琢玉红着脸道:“司公,我……我……”
杜陵春暗自咬牙,快被他急死了,强自耐着性子等下文。
公孙琢玉把脸埋在他肩头,小声解释:“我真的没去青楼。”
QAQ。
杜陵春:“……”
好样的,到底是他高估了公孙琢玉,憋半天就憋出来这么一句屁话。
杜陵春面无表情攥住他的手腕,声音阴冷:“公孙琢玉,你信不信我杀了你!”
公孙琢玉自认对杜陵春还是有几分了解的,这些日子对方并未拒绝自己的靠近,想来应该不是他单相思。闻言悄咪咪抬头,又赶紧把脸重新埋回去,红着脸摇了摇头,小声道:“不信。”
杜陵春:“……”
杜陵春不知道有没有人能对着公孙琢玉发脾气,但他大抵是不能的,满腔怒火到对方面前陡然被水浇熄了似的,只剩满心的徒然与无力,指尖的力道也控制不住的松懈下来。
公孙琢玉紧紧抱着杜陵春,仿佛不知道怀里的人是个太监,又或者是令人闻风丧胆的权臣。过了好半晌,他才红着耳尖,认真说了一句话:“我喜欢司公……”
这五个字清风徐来般,抚平了前面所有的波澜怒火。
杜陵春神色怔然,慢半拍的看向他,神情一时喜怒难辨:“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些什么?”
公孙琢玉一点儿也不怕他,用力点头:“知道。”
“……”
杜陵春见他一脸认真,忽的就不知该说些什么了。心中酸酸麻麻,被一种无名的情绪塞得满满涨涨,说甜却酸,说酸却又不苦。
公孙琢玉终于舍得从他颈间抬头,用指尖缓缓摩挲着杜陵春的侧脸,一双眼从来都是聪明睿智的,仿佛知道他在犹豫什么,在顾虑什么:“我不后悔。”
这四个字又轻易卸下了杜陵春的心防。比什么千疮百孔的毒药都来得猛烈。
杜陵春僵硬紧绷的身形不自觉松懈下来,他看着公孙琢玉,终于后知后觉的紧张起来,抿唇正欲说些什么,外间忽然传来吴越的一声低喝:“谁!”
紧接着是一声冷铁被击落的当啷声。
公孙琢玉下意识揽紧杜陵春,并把他拉到了身后,将木门拉开一条缝,却见吴越等一干护卫都尽数围守在四周,神情戒备,仿佛来了什么不得了的劲敌。
吴越察觉到身后的动静,警惕道:“司公莫出来,刚才有人往此处射了一支暗箭。”
公孙琢玉闻言看向一旁的廊柱,上面明晃晃插着一杆白羽箭,上面仿佛还穿着一张纸。他回头对杜陵春道:“司公别动,我出去看看。”
说完不等杜陵春反应,直接侧身走了出去。
杜陵春见状心中焦急,暗骂一声混账,干脆也出了书房,他快步追上公孙琢玉,一把攥住他的手臂:“混账,你以为刺杀是闹着玩的么!”
公孙琢玉顿住脚步,见杜陵春面色难看,低声安慰道:“司公放心,我不乱走。”
他说完,拍了拍杜陵春的手,然后轻轻挣脱,走到廊柱旁边,微微用力取下了上面插着的一支箭。将箭杆上穿着的纸摊开,却见是又一首诗,不由得狠狠皱眉。
杜陵春见状也顾不得什么,快步走到他身边,将纸抽过来看了眼,却仿佛看到什么天大的笑话般,眯了眯眼,面色阴沉的冷笑出声:“好……我倒要看看,他如何取我性命!”
他指尖用力攥紧,力透纸背。
那纸上是宋朝张先的一首诗:杜陵春,秦树晚。伤别更堪临远。南去信,欲凭谁。归鸿多北归。小桃枝,红蓓发。今夜昔时风月。休苦意,说相思。少情人不知。
这诗名为《更漏子·杜陵春》,那么冲着谁来的自然也不言而喻。
公孙琢玉下意识攥住杜陵春的手:“司公莫担忧,我保护你。”
公孙琢玉第一次这么有责任心。
当初他刚刚重生的时候,余氏婆婆在外击鼓鸣冤,师爷催促着他出去审案申冤。公孙琢玉不愿去,说:“死的不是我家里人就行”,可没成想风水轮流转,到底也轮到他头上了。
忽而感同身受……
杜陵春心想京律司高手无数,公孙琢玉一个只会审案破案的文官,哪儿用得着他来保护。但睨着对方神情紧张的脸,却又什么话都说不出,不自觉抿唇,心慌乱如麻:“你顾好自己便是!”
公孙琢玉低声道:“自然是司公更重要……”
说完又道:“看来那骆剑鸣确与凶手脱不了干系。”
杜陵春看向他:“此话何解?”
公孙琢玉道:“那凶手每次杀人,中间必然间隔三四天的时日,自有规律可循。但他昨日才杀了白丘,且被我师父所伤,无论如何都不该再动手。今早骆剑鸣刚以嫌犯身份被押入京律司,他便急匆匆出手,为的就是替他洗清冤屈。”
杜陵春不管凶手为何出手,但杀到他头上来,必然要千刀万剐才能泄了心头之恨,冷冷一笑:“那我便等着他过来。”
公孙琢玉还是放心不下:“司公不必担忧,从今日起我寸步不离,直到抓住凶手为止。”
第192章
司公喜不喜欢我呀
夜已深,落花胡同外种着一棵杨树,郁郁葱葱,大概有三十栽的年头。石千秋就躲在上面。他奉公孙琢玉的命令,在此蛰伏了一天,然而那处僻静的院落除了一女子进进出出,不见任何男子踪影。
查了那女子身份,不过是名再普通不过的烟花女子,身份背景没什么特殊。想将她抓起来审问,又恐惊动了凶手,只能在暗处引蛇出洞。
石千秋把藏在怀里的馒头拿出来咬了一口,又解开腰间的水囊,仰头喝了口水。他望着天上的月亮,没忍住叹了口气,感慨师门不幸,收了个不孝徒儿。
此时司公府外戒备森严。京律司里除吴越外的另外三名高手也都尽数调了过来,严守四周,一只苍蝇飞过来都能被剑锋立刻斩成两截。
一人手持弓箭,守在屋顶,一人布好机关,守在门外,吴越与剩下的一人隐在围墙四周,观察动静。京律司四大高手齐聚,纵石千秋这种级别的江湖高手来刺杀也是有去无回。
可见杜司公是相当惜命的。
杜陵春的卧房很大,比在江州别苑的还要大上几倍不止,一旁的偏房隔间用屏风隔住,砌了浴池。袅袅雾气升腾,恍若仙境。
杜陵春浸在水中,心中不安,却不是为着那刺客,而是为了屏风外面守着的人。
“司公?”
公孙琢玉隔那么一会儿子的时间就要叫他一声,仿佛怕杜陵春淹死在里面。
洗个澡也不得清静。
杜陵春只得从水中起身。他隔着屏风,不动声色往外睨了眼,见公孙琢玉背对此处,没有偷看,这才伸手取过衣服披上。
“……”
公孙琢玉听得身后一阵轻微的水声,料想杜陵春应当是洗完了,不自觉攥紧手中的佩剑,同时耳朵尖控制不住的红了起来。
#这种场面对于一个处男来说还是有点太刺激#
杜陵春拢好衣裳,不紧不慢的出来,结果就看见公孙琢玉一个人低着头瞎脸红。心中原本也有些尴尬紧张,但见他似乎比自己还要紧张,莫名其妙就烟消云散了。
杜陵春没好气的睨了他一眼:“愣在那儿做什么?”
莫不是想在墙角站一天。
公孙琢玉完美贯彻了“寸步不离”四字,闻言立刻跟上他,低声问道:“司公要就寝么?”
杜陵春闻言脚步一顿,不知道为什么,对“床”这个字格外敏感。他想说时辰还早,但往窗外一看,已经月上中天,只得把话咽了回去。
杜陵春心想自己睡了,公孙琢玉该怎么办,看了他一眼,抿唇出声:“……你去偏房睡。”
而后吹灭灯烛,转身上床,悄无声息落下了帐幔。
公孙琢玉这个时候留在这里,更多的还是因为担心杜陵春安危。他会破案,也见过太多诡秘的杀人方式,故而不敢轻易离开。
“司公安心睡,我就守在这儿。”
公孙琢玉直接坐在了床边的脚踏上,将剑往膝盖一横,下面垫着绒毯,倒也不难受。
杜陵春闻言下意识从床上坐起身,他隔着帐幔,隐隐约约瞧见公孙琢玉朦胧的影子,飞快扯过被子掩住自己的下半身,指尖无意识收紧,力道大得指关节都有些泛青。
杜陵春顿了顿才道:“外间高手无数,你不必守得如此近。”
公孙琢玉仿佛知道他在芥蒂什么,隔着帐子低声道:“司公放心,我只坐在此处,不乱动。”
他说完,抬手将被风吹得半开的床幔拉拢:“时辰不早,司公快睡吧。”
公孙琢玉虽轻浮风流,这个时候却又端正得犹如君子一般,未曾逾越雷池半步。杜陵春见状没再说些什么,慢半拍的躺了下来,只是辗转反侧,难以入睡。
公孙琢玉一直听着他的动静,耳尖动了动:“司公睡不着么?”
杜陵春侧着身,目光透过半透的纱幔,轻轻落在公孙琢玉肩上,而后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
公孙琢玉问道:“害怕么?”
杜陵春没说话,呼吸顿了顿:“有何可怕?”
他年幼入宫,什么事没见过,后来身居高位,每日更是犹如在刀尖上行走。虽惜命,却不害怕。
公孙琢玉微微侧身,右手握剑,左手从帐幔底下伸了进去,在黑暗中摸索着抓到杜陵春的手,而后轻轻扣住,脸趴在床边道:“司公……”
他每次叫这两个字,听起来都像在撒娇。
杜陵春垂眸看了一眼:“……何事?”
公孙琢玉将他的手拉了过来,然后把脸贴上去,问得直白又单纯:“司公喜不喜欢我呀?”
杜陵春闻言心头一突,指尖一颤,下意识就想把手抽回来,却被公孙琢玉拉住不得动弹。在无人看见的地方,在纱幔的掩映下,脸上温度忽然灼热发烫。
他……
他喜欢公孙琢玉吗……?
杜陵春第一次这样不求回报的帮着一个人,第一次允一个人这样近自己的身,若说无情意,旁人不信,他自己也不信。那种欢喜是做不得假的。
可……
可他是个太监,连男人都算不上……
杜陵春左手死死按着被子角,那薄薄的锦被下掩着的仿佛不止是身躯,还有那丑陋狰狞,连自己都不愿瞧见的伤痕。
男子与男子本就有违天和,更何况他一介残缺之人。他们现在未到最后一步便罢,但公孙琢玉倘若日日瞧见那残缺伤口,难保不会心生厌恶。
到那时,对方若后悔了该怎么办……
杜陵春欢喜又害怕,怔然又无助。他感受着掌心传来的温热感,竟是久久都难以开口,又恐对方离去,只能无意识收紧指尖,指尖沁凉一片。
“公孙琢玉……”
杜陵春终于开口,嗓子却哑得发不出半点声音,一如他身上难以启齿的残缺。在朝堂呼风唤雨,不可一世的权臣,此刻眼中满是无助难堪。
公孙琢玉用脸蹭了蹭他掌心,心想杜陵春是不是害羞了,害羞就算了,以后慢慢来。他抬头,握住对方的手,在指尖挨个亲了一下:“司公安心睡吧,我在呢。”
公孙琢玉惯行虚伪圆滑之事,却又率真单纯,也不知是如何养出的矛盾性子。杜陵春每每对着他,总有一种恍惚的感觉,仿佛又回到了当年江州隆冬大雪的时候,自己只是一个一无所有的乞丐。
他望着街上的冰糖葫芦,很想要,很眼馋,很喜欢,但他买不起。
杜陵春指尖轻颤,没忍住,碰了碰公孙琢玉的侧脸。他的胆子与勇气和现在的地位并不匹配,仅能支撑他做到如此地步。
公孙琢玉不想吵了他休息,就没再说话。
杜陵春还是睡不着,他心想更深露重,公孙琢玉坐在地上总是不舒服的,犹豫着开口:“你冷么?”
公孙琢玉在外面点头:“嗯,冷。”
杜陵春:“……”
这回答和他想象中不太一样。
杜陵春尴尬收回视线:“……冷就去偏房睡。”
“不去,”公孙琢玉趴在床沿上,“让我冻着吧。”
他话音刚落,窗外忽然飞快闪过一抹黑影,公孙琢玉敏锐察觉,锵一声反手抽出长剑,起身挡在床前,警惕问道:“谁!”
外间有人守着,凶手不该闯进来才是。
杜陵春也惊了一瞬,下意识攥住公孙琢玉的肩膀想将他拉回来,为对方这样鲁莽挡在前面的举动感到气恼:“快回来!”
外间传来一阵轻微的扑腾声,随即响起一声尖锐的野猫叫,又很快静了下来。吴越隔着门低声道:“禀司公,是只野猫。”
杜陵春这才略微放下心,一把将公孙琢玉拉了回来,后者一时没站稳,噗通跌坐在了床边,床幔飞起,将他们二人笼在了里面。
环境幽暗,他们四目相对,一时愣住了。
公孙琢玉摔进来有些故意的成分。他仰头看着杜陵春,笑眯了眼,而后缓缓靠近,在对方脸上落下一吻,声音低低的:“司公……”
杜陵春仅着一身白色里衣。他穿朱紫之色昳丽,穿这种浅色却也韵味悠长,像书房里挂着的那幅山水画。墨色的长发散在肩头,锁骨清瘦。
杜陵春被亲得一愣,双手不自觉按紧被角。他黑夜里褪了衣裳,总不如白日有安全感,内心惶恐不安的往后缩了缩。
公孙琢玉却直接伸手扣住他的后脑,亲了上来。他拥住杜陵春的身躯,将人搂在怀里,猫似的蹭了蹭。
杜陵春略微挣扎一瞬,就静了下来,眼睑微颤,两只手死死按住被子,那仿佛是他最后的底线。
好在公孙琢玉亲一会儿就停了,他最后一个吻落在杜陵春那颗朱砂痣上,听得对方闷哼一声,又有些耳热。抬手把被子拉上来给杜陵春盖好:“睡吧。”
杜陵春心中不着痕迹松了口气。他抬眼看向公孙琢玉,见对方没有什么失望神色,窸窸窣窣侧过身,片刻后,从里面扔了条薄薄的毯子给他。
杜陵春拧眉:“盖上。”
公孙琢玉低头,小声嘀咕:“床上更暖和。”杜陵春听见了他的话,身形微顿,心想公孙琢玉这个混账。
屋顶上埋伏着一名弓箭手。他耳力极灵,隔着砖瓦,依稀听见房内闷哼喘息等杂乱的声音,实在不像睡觉动静,犹犹豫豫看向吴越:“师兄,里面……”
都是京律司内一等一的高手,他听见的,吴越自然也能听见。一阵夜风吹过,他们莫名感觉一阵萧瑟凉意。
吴越抱剑守在暗处,眼皮都未掀:“不必管。”
弓箭手只得忽略里面的动静,继续观察四周,谁料西面忽然传来一声微不可察的轻响,紧接着从暗处嗖的飞来了三支金钱镖,势如破竹。
吴越目光一凛,飞快拔剑击落,厉声道:“小心刺客!”
第193章
司公为什么不让我教
那凶手到底还是来了。
在婆娑树影的遮掩下,一抹黑色身影飞快掠过墙角,暗器频发。屋顶上的人张弓搭箭,箭矢随着对方的移动而移动,最后嗖一声射了出去。
“唔!”
那刺客险险避过,却还是被锋利的箭头剐蹭到肩头。他已经在暗处埋伏多时,用一只野猫就试出了大半暗中潜伏的人,故而熟练躲避。手腕一甩,袖中金钱镖直直射向了窗户!
吴越厉声道:“拦住他!”
这刺客似乎抱了必死的决心,瞧见朝自己袭来的长剑竟不躲不闪,连发数十枚暗器,然而都被暗中埋伏的高手尽数击落。
吴越一剑刺去,直接刺穿了凶手的右肩,同时屋顶上的神箭手也将一杆白羽箭嗖的射中入他左膝,对方转瞬之间便被重创。
凶手站立不稳,噗通一声跪倒在地。众人本以为他已力竭伏诛,谁料他耳朵微动,听声辨位,手中寒芒一闪,直接对着窗户缝隙射入了三根细若牛毛的银针,不仔细看根本察觉不了。吴越连忙挥剑斩下两根,然而还是有一根阻拦不及射入了窗内。
公孙琢玉听见外面的动静,早已警惕将杜陵春护在身后,他瞧见黑夜中寒芒一闪,直接抱着人就地一滚,险险躲过。
“嗖——”
刚才他们二人站的位置恰好对着床柱,此刻上面悄无声息插着一根银针,在月色的照耀下幽幽泛着光。
公孙琢玉压在杜陵春身上,目光凛冽的看向窗外,静等片刻,最后终于确定没有危险,这才将身下人从地上扶了起来:“司公,没事吧?”
杜陵春自然无事,他目光在公孙琢玉身上扫视一圈,见对方没有受伤,这才冷声道:“走,出去看看。”
吴越刚想进去查看杜陵春安危,结果就见他披着外裳出来了,连忙单膝跪下请罪:“属下该死,未能拦住刺客暗器,请司公降罪!”
杜陵春拂袖不语,面色冰冷,让他自己下去领罚。
庭院正中央押跪着一名男子,他身着夜行衣,蒙着面看不清脸。左膝中箭,肩头亦是血迹斑斑,倒也硬气,忍着一声都没喊叫。
杜陵春站在台阶上,居高临下的睨着他,目光阴冷:“摘了他的面罩!”
立刻有人扯下了他的蒙面布,露出一张年轻男子的脸来。剑眉星目,一身侠气。只是面色苍白,难免失了几分威风。
护卫问道:“司公,此人如何处置?”
杜陵春行事一向斩草除根,更何况此人要取他性命,非千刀万剐难泄心头之恨。眯了眯眼,正欲说带回京律司严刑拷打,袖子就忽然被人拉了拉。
“司公,”公孙琢玉悄悄在他耳边低语,“此案背后定有同谋,先暂且留他一命,让我来审问。”
他明明说着再正经不过的事,偏要挨过来凑在耳边说,做出一副藏藏掖掖的模样,外人看了还以为他们有什么见不得光的私情。
杜陵春耳根发烫,绷着脸把袖子扯了回来,皱眉道:“随你。”
公孙琢玉心想就拉个袖子,反应这么大做什么,拉手的时候也没见杜陵春这么急啊。摸了摸鼻尖。觉得司公的心,海底的针。
多亏公孙琢玉一句话,那凶手被押入了京律司的地牢中,虽重伤在身,好歹并未受刑,免了些皮肉之苦。
地牢的味道腐朽且潮湿,死亡的气息如同阴云般笼在头顶,挥之不去。外间百姓都知道,京律司便是阎罗殿,但凡进去的人,必然是十死无生。
翌日清早,公孙琢玉便来到了此处。故地重游,他多多少少会有那么些感慨。怀中抱着一摞宗卷,最后停在关押凶手的牢门前,踢了踢脚边的稻草。隔着一扇门,在对方面前盘膝坐了下来。
公孙琢玉一页一页翻着手中的《杂诗集》,完全不像审犯人的架势,起码隐在暗处的吴越就是这么想的。
公孙琢玉目光落在凶手右臂上,衣服下面缠着一圈纱布,看起来鼓鼓囊囊:“你叫什么名字?”
凶手靠着墙,闭眼不语,鲜血顺着腿侧蜿蜒流下,又凝固成块。已然心存死志。
公孙琢玉见他不说,干脆换了个问题:“你和骆剑鸣是什么关系?”
凶手终于有动作,冷冷看了他一眼:“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他眼中满是厌恶,对贪官污吏的深恶痛绝。
公孙琢玉手中的《杂诗集》已经快翻完了,他一边飞快浏览,一边道:“你杀人自有规律,死者名字皆可从这本书中找到,但张先的《更漏子.杜陵春》并未收阅在《杂诗集》中,显然杀杜陵春并不在你原定计划范围内。今日你不顾伤势前来刺杀,为的就是替骆剑鸣脱罪。”
凶手似是没料到他能查出这些,闻言惊疑不定的看了他一眼,片刻后嗤笑出声:“看来你们也不尽全是些酒囊饭袋。不过你猜错了,我杀人没有什么规律。今日我失手被擒,你们要杀要剐,悉听尊便,不必问些没用的废话。杜陵春阉党乱政,陷害忠良,人人得而诛之,我不动手,也会有别人动手。”
他说这话公孙琢玉就不乐意听了,啪一声将书合上,挑眉道:“死到临头还如此嘴硬,你一口一个阉党,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你是什么天潢贵胄,贵不可言。”
凶手仿佛察觉到公孙琢玉不喜“阉党”二字,故意讥笑:“我虽是一介江湖草莽,却怎么也比他们欺压百姓的强。再则人分三教九流,杜陵春本就是个没根太监,我说他阉党有错么?”
公孙琢玉平日总是笑眯眯的,听他如此说,面色罕见的沉了下来。将手中诗集扔到一旁,转而翻起了另外一本宗卷,没头没尾的道:“照你如此说,龙骧将军莫炎武当初阵前失利,满门被斩,独女莫静娴充入教坊司沦为烟花女子,岂不也是下贱之人?”
“哗啦——”
凶手猛的起身,牵动了手腕上的铁链。他扑到牢门边,哼哧哼哧喘着粗气,一双眼恶狠狠盯着公孙琢玉:“你到底查到了什么?!”
公孙琢玉不紧不慢的道:“我能查到什么?这宗卷上说莫静娴入教坊司后不久就失足落水身亡了,只可惜没捞到尸体。她倘若活着,该是莫家最后的血脉了吧?”
他说着,顿了顿:“不过说不定人还没死,现在正藏在什么乱七八糟的胡同里面住着呢。”
此言本是故意试探,凶手原不打算吭声,但听他后面一句话,面色倏的大变,用力攥紧牢门:“你们不可伤她!”
把一名女子抓进来严刑拷问,这种事京律司绝对做得出来。
公孙琢玉将宗卷扔至一边:“先回答我的问题,你叫什么名字?”
凶手死死盯着他,然而公孙琢玉不为所动,片刻后,对方终于禁受不住,咬牙切齿吐出了三个字:“叶无痕。”
公孙琢玉:“为何杀那四人?”
叶无痕冷笑:“人恶自有天除,天不除,我便来除。”
公孙琢玉心想把你给能耐的,怎么不去杀皇帝:“为何要扒了董千里的脸皮?”
叶无痕道:“他爱财如命,却对百姓苛刻欺压,在坊间有董扒皮之名。索性他是个不要脸的人,我扒了他的脸皮又如何?”
公孙琢玉点点头:“那你又为何对郭寒施以腰斩?”
叶无痕嗤笑:“他生性好色,奸污民女,逼良为娼,底下那个东西留着也是祸害。可我怕脏了自己的剑,便将他腰斩了。”
公孙琢玉好奇心挺重的:“京兆尹楚连江呢,你又为何将他吊死在公堂上?”
叶无痕重新坐了回去,因为伤口崩裂,面色有些苍白:“身为父母官,倘若不能为民请命,申诉冤屈,又有何用?楚连江攀附权贵,手下冤假错案无数,枉负‘明镜高悬’四字,我便将他尸体吊悬在公堂上,又如何?”
公孙琢玉点头:“甚好。”
叶无痕不用他问,便自觉说出了白丘的死因:“白丘一张嘴颠倒黑白,搅弄是非,舌头留着也是无用,我便替他拔了,做个哑巴,省得死后害人害鬼。”
公孙琢玉心想这个死法倒是颇为讲究,又回到了最初的问题上;“你和骆剑鸣是什么关系?和莫静娴又是什么关系?”
凶手狠狠睨向他:“人是我杀的,你要审便审,要剐便剐,少问废话!”
公孙琢玉没有再问,因为他知道就算问下去,叶无痕也不会再吐露半个字。一边从地上起身,一边拍了拍沾灰的袖袍:“既如此,少不了委屈你在这儿多待几天,放心,在我上奏陛下之前,不会有人伤你性命。”
叶无痕看了他一眼:“我是不是该谢谢你?”
公孙琢玉挑眉:“这倒不用,我这个人喜欢实在的,口头感谢未免太过没有诚意。”
叶无痕攥紧了牢门,不屑讥笑:“怪不得你会投身杜陵春门下,原来与那宦官是一丘之貉。”
公孙琢玉原本都走了,闻言又折返回来,睨着叶无痕认真道:“你可以骂他奸臣,但不可以骂他宦官,再让我听见第二次,我不保证会不会把落花胡同里住着的那位姑娘牵扯进来。”
杜陵春也许不是好人,所作所为也该受人诟病,可那些恶言不该落在他身体残缺上。好似一个瘸子偷东西被抓,人们该指责的是他的偷盗行为,而不是那条瘸了的腿。
叶无痕闻言咬牙不语,片刻后才一字一句道:“做恶事的人不会有好下场。”
公孙琢玉点头:“这句话我信七分。”
他上辈子就没什么好下场。
吴越隐在暗处,见公孙琢玉出来,不动声色转身离开,回了司公府。
“他当真如此说?”
杜陵春正在书房练字,闻言笔划一顿,墨水收拢不住,霎时沁出,洇湿了大片痕迹。刚练的一幅字便毁了。
吴越站在不远处,依旧面无表情,拱手道:“属下不敢欺瞒。”
杜陵春不语,将纸揉成一团扔掉,重新换了一张。他已经竭力照着公孙琢玉的字迹去练,但依旧欠缺了几分力道。如今听闻吴越禀报的话,愈发失了笔锋——
冷硬狠辣的心中有一处忽而软了下来。
杜陵春闭了闭眼:“知道了,下去吧。”
吴越抬头:“司公,那刺客如何处置?”
剜肉,剔骨,还是挖眼?总之惹了杜陵春的人,从来没有什么好下场。
杜陵春却道:“留给公孙琢玉去查,他若要升京兆尹,在皇上面前该有颗人头交差。”
这不是他的行事作风,吴越闻言古井无波的眼底也隐隐闪过一丝诧异,但还是依言退下。
公孙琢玉出了地牢,本打算去落花胡同一趟,盘问那名女子的底细。但心想叶无痕已然抓到地牢,那女子也有石千秋盯着,横竖跑不了,便去了书房打算看看杜陵春。
“司公!”
公孙琢玉先扒在窗户边看了眼,见里面有人,这才进去,谁曾想推门一看,发现杜陵春竟在书房练字。
杜陵春见他来,随手搁了笔,装作不知的随口问道:“怎么,审完了?”
公孙琢玉凑到他旁边,像一块黏糊糊会拉丝的年糕:“还没有。”
说完看向桌面:“司公在练字?”
杜陵春不防又被他看见,连忙把纸揉成一团,扔到一边:“胡乱写的。”
公孙琢玉悄悄从后面搂住他的腰,下巴刚好抵在杜陵春肩头,指尖在对方脖颈处的一点红痣上轻挠了一下,低声问道:“司公为什么不让我教?”
那是杜陵春的敏感处,开关似的,一碰就软了身躯。
第194章
我也是娇花
太监去势之后,此生便与男欢女爱四字无缘,但每每落入公孙琢玉怀中,杜陵春都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心悸感。他按住公孙琢玉在自己脖颈间作祟的手,佯装恼怒,低声斥道:“你做什么!”
公孙琢玉收回手,重新落在他腰间,把脸埋在他肩上,像猫一样蹭了两下,声音低沉酥耳:“司公……”
杜陵春心头狂跳,心想公孙琢玉堂堂一名男子,为何总是惯做小女儿情态。不自觉偏了偏头,声音僵硬:“何事?”
语气带着一丝自己都没察觉到的宠溺,仿佛对方无论要什么,他都能心甘情愿的双手奉上。
公孙琢玉眨了眨眼:“我一会儿要去落花胡同……”
“混账!”杜陵春当即面色一变,这次是真怒了,“那种烟花之地是什么好去处,你去一次便罢,还要去第二次?!”
公孙琢玉心想杜陵春是不是吃醋了,歪头打量着他:“只是查案。”
杜陵春睨着他,咬牙切齿:“公孙琢玉,你可还记得自己打着查案的幌子,入了几次青楼?”
江州一次,京城一次,现在便是第三次。
杜司公又没有头上带绿帽的喜好,天天看着公孙琢玉往烟花之地跑也太乌龟王八蛋了些。对方纵然不做什么,瞧见那些女子千娇百媚,难免不会动心。
杜陵春思及自己身体残缺,不免越发焦虑。
公孙琢玉逗他:“司公若亲我一下,我捉了那同谋,半柱香的时辰便赶回来,纵有贼心寻花问柳也不行了。”
杜陵春心头羞恼:“你——!”
他本能抬眼,却猝不及防对上公孙琢玉的视线,到嘴的话就咽了下去。二人再近些,鼻尖都能碰到了,呼吸交织缠绵,难分你我。
“……”
公孙琢玉有一双含情眼,风流倜傥四字衬他都少了几分韵味。兼得骨相端正,放在上京城这种地方也是有无数女子追捧的。断案一绝,平步青云亦是指日可待。
杜陵春总惶恐自己没什么东西能给他,甚至连最基本的鱼水之欢都做不到。一时噤了声。
公孙琢玉是一个骄傲自满且不要脸的人,他就从来没有自卑这种情绪。只是睨着杜陵春过分阴柔的眉眼,看入了神,缓缓靠过去亲了一下,低低出声:“司公……”
杜陵春闭了闭眼,带着几分认命。他有些紧张,指尖缓缓攥紧公孙琢玉的肩膀,没有挣扎,感受到对方温热的唇落在自己眉心,鼻尖,脸侧,最后是唇,终于抿唇生涩的回应了一下。
公孙琢玉察觉到他的动作,笑眯了眼,愈发黏了上来。二人身形颠倒,不自觉就跌挤在了太师椅子上,杜陵春被他吻得头晕缺氧,已然不知今夕何夕。
绯色的袖袍如水般滑落,露出半截白皙的手腕。杜陵春过了那段生涩的情绪,不自觉开始拥紧公孙琢玉,墨色的长发落在肩上,浓似鸦羽。只有那唇色愈深,一片糜糜的艳红。
公孙琢玉抵着杜陵春的鼻尖,亲昵蹭了两下。杜陵春按住他,本是训斥的话,到嘴边语气却不自觉缓了缓:“光天化日的,成何体统。”
外间窗户还露着半条缝,窥尽山水荷池。
公孙琢玉趴在他怀里不动,粘人。
杜陵春没了法子,推他一把,终于做出妥协:“速去速回。”
公孙琢玉抬起头,试探性问道:“那我去了?”
杜陵春木着脸,但对上公孙琢玉亮晶晶的眼,心却软得一塌糊涂,听不出情绪的嗯了一声:“要去便去,磨磨蹭蹭的做什么。”
公孙琢玉就等他这句话了,闻言又往他脸上偷亲了一下,这才乐颠颠一溜烟跑出书房,须臾就不见了身影。
杜陵春有些怔然,反应过来慢慢坐直身形。他抬手摸了摸自己的脸,那种温热的触感仍有丝丝缕缕残留,让人头脑昏聩。
杜陵春向后倒入椅背,用手抵着眉骨,眉眼低垂,仍是想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被公孙琢玉这个小混账迷了心窍。指尖轻叩桌沿,发出沉闷的响声。
吴越立刻出现在窗外:“司公有何吩咐?”
杜陵春眼睛都未抬:“公孙琢玉去了烟花之地,你找几个人跟着,暗中保护,不许他胡来。”
短短一句话,吴越脑补了很多东西,神情一时微妙起来,心想胡来是怎么个胡来,支支吾吾应道:“是,属下这就命人去办。”
落花胡同里的姑娘夜晚才出来做生意,故而白日很清静。公孙琢玉带着人走到上次的巷子口,正准备敲门,石千秋就从树上跃了下来,悄无声息落在了他面前。
公孙琢玉面露惊喜:“呀!大师父!”
逆徒。
石千秋把到嘴的两个字咽了回去:“大人,我在此守候一夜,并未发现动静。”
公孙琢玉拍了拍他的肩膀:“师父辛苦了,凶手昨夜已被擒获,您先等等,我找那女子问完话,咱们一起回去。”
石千秋:“……”
公孙琢玉和杜陵春说好了一炷香的功夫赶回去,自然不会多加耽搁。他走到上次血迹消失的院门前,抬手敲了敲门,里面立即传来脚步声:“来了!”
一名容貌素美的女子拉开大门,面上的笑意待看见公孙琢玉一行人时,陡然凝固在唇边,随后慢慢恢复平静,面色苍白的有些可怕。
公孙琢玉往里面看了眼:“姑娘,我们是官府的人,方不方便问些话?”
女子不回答,手脚僵硬的后退几步,而后默不作声的转身走到井边,继续浆洗盆子里的衣物,低着头一言不发。
公孙琢玉让他们在外间等候,自己走了进去,有两名黑衣护卫想跟上,却被石千秋横剑挡住。
石千秋皱眉:“你们跟进去做什么?”
黑衣护卫对视一眼,犹犹豫豫道:“我等怕公孙大人胡来。”
石千秋:“什么胡来?”
黑衣护卫结结巴巴:“嫖……嫖妓……”
石千秋眯眼:“他嫖妓干你们什么事?”
护卫俱都静默不语,装哑巴。
石千秋便以为是官府的破规矩,干脆把剑收了回来,双手抱臂,老神在在道:“他没那个胆子。”
家中老夫人三令五申不许公孙琢玉跟烟花女子厮混,他自然不敢胡来。石千秋跟在公孙琢玉身边三四年,跟对方出入青楼不下数十次,撑死听曲喝酒,吃完饭就走人了。
护卫只得在外间观察情况。
公孙琢玉走进院中,见中间摆着一张小矮桌,上面摆着几道家常菜,颇为丰盛,有两副碗筷。随手拿了张木凳,坐在旁边问道:“姑娘在等人?”
女子不语,用木棒捶打衣物,一身素裳,有西施之美。
公孙琢玉摸了摸凉透的菜碟,叹道:“看来姑娘等的人没回来。”
女子闻言,动作顿了顿,随即又恢复正常。她低头猛力搓洗着衣裳,力道极大,头发也跟着散了两缕下来,纤细的手绷起青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