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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说完从袖子里掏摸半天,摸遍全身上下的钱袋,抠出了一块碎银子递给他:“来,师父拿着,去买馒头吃。”

    想吃几个吃几个。

    石千秋见状被噎了一下,一口气憋在胸口不上不下。瞪着公孙琢玉,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末了劈手夺过那块银子,重重冷哼一声,转身拂袖进了府内。

    作者有话要说:石千秋:哼,买馒头去!

    第170章

    所谓真相

    杜陵春设宴的地方在城郊一处别苑。外间看着虽然平平无奇,但当公孙琢玉步下马车,由丫鬟引着入内的时候,这才发现别有洞天。

    里面飞檐水榭,亭台楼阁,皆半遮半掩的隐于花树之中。数十米长的抄手游廊位于荷花池旁,经过假山流水,最后直通一湖心亭。

    丫鬟引路至此便顿住了脚步,对公孙琢玉屈膝行礼道:“大人见谅,司公不喜旁人近身伺候,我等只能在外间守候。”

    公孙琢玉看了眼仅剩一小段路的游廊,尽头是一座凉亭,四周围着白幔,被风吹起时隐约可见一抹身影。点点头表示谅解:“无碍,我自己前去便是。”

    他俊美无俦,丫鬟多看两眼都会红了脸,掩唇笑退下了。

    公孙琢玉往湖心亭而去,等离得近了,这才发现杜陵春正在看书,有些入神。心想还是不要打扰为好,便停在了三步开外的地方,静候一旁。

    亭子中间设有矮桌,摆满了各种名贵瓜果,都是老百姓不常能吃到的。地上铺着厚厚的绒毯,想来也是万金之数。公孙琢玉看着其中的一盘葡萄,有些馋。

    杜陵春因着在府中,穿着较为随意。墨色的头发松松散在肩上。一身广袖红衫,衬得肤白如雪,阴柔到了骨子里。

    他手持书卷,等看完当前的一阙诗,这才搁至一旁,抬眼看向公孙琢玉,出声笑道:“公孙大人有君子之风,久等了,请入座。”

    公孙琢玉其实也没站多久,他依言在对面跪坐下来:“见司公看书看得入神,下官便未敢打扰。”

    说完不着痕迹睨了眼桌上的诗集,刚好是李白的《客中行》一页,入目便是“兰陵美酒郁金香,玉碗盛来琥珀光”一句。

    杜陵春见他看着诗集,挑了挑眉,忽然挥袖扫落至一旁:“本司公不爱看书。”

    公孙琢玉心想不爱看你还看那么起劲,真是喜怒无常,嘴上却道:“不爱也是应该的,司公是大人物,自然不必为这些琐事耗费时间。”

    “琐事?”杜陵春忽然笑了,“你还是第一个说这种话的读书人。”

    便如公孙琢玉所言,贫苦百姓家多有衣食困乏的,饭都吃不起,哪儿还有银子念书。杜陵春就不爱那些文叨叨的东西,书册于他而言,就和文人士子身上的酸腐清高气一样讨厌。

    他懒懒起身,走向了围栏边固定着的一根钓竿,靴子也未穿,绯色的衣摆行走间依稀可见一双白皙清瘦的足。杜陵春取了钓竿,随意一甩,忽然开口:“我还以为公孙大人今日不会来赴宴。”

    公孙琢玉心想为什么不来,必须得来啊,从位置上麻溜起身,屁颠屁颠跟在了杜陵春身后,面上一派正经:“司公何出此言?”

    杜陵春侧目看他,唇边弧度像是在笑:“你们不都嫌本司公是个没根的阉人么,嗯?”

    与权宦贪官混作一处,总是相当令人不耻的。但凡自持声名的人,都会避而不见。

    杜陵春举了个例子:“例如那位……张吉吉张知县?”

    公孙琢玉闻言心里一咯噔,张吉吉这个臭嘴巴,早就让他别乱说别乱说。这下可好,醉酒失言直接被正主给听进去了,岂不是自寻祸事。

    到底狐朋狗友一场,公孙琢玉还是比较讲义气的,略有些尴尬的出声:“张大人并非有意,实是醉后失言,司公海涵,不必与这种人计较。”

    杜陵春见那鱼标浮动,钓竿一扬,将线收了回来,上面赫然挂着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是吗,可旁人都说酒后吐真言。”

    公孙琢玉点头应是:“酒后胡言的也有。”

    杜陵春本就是随意一说。他将那钓竿扔进桶内,笑看了公孙琢玉一眼,用帕子擦了擦手,重新回座:“也罢,看在你的面子上,本司公就不与他计较了。”

    若换旁人,不死也要脱层皮,毕竟这世间身居高位者,没几个能随意议论的。

    公孙琢玉闻言心头微松,心想这杜陵春倒也不似外间传闻的那般难相处,跟着回座:“司公不钓鱼了么?”

    杜陵春道:“那群鲤鱼在池子里被养得痴肥,没了警惕心,一下勾子便能钓上来一堆,没什么意思。再则今日是为了宴请你,莫让旁的事扰了兴致。”

    语罢拉了拉手边的玉铃,立即便有丫鬟仆役鱼贯而入,撤了桌上的点心瓜果,摆上珍馐佳肴。公孙琢玉悄悄把那盘葡萄挪到旁边,若无其事的吃了几颗。那丫鬟也极有眼力见,并未撤走。

    杜陵春察觉到,问了一句:“你喜欢吃葡萄?”

    公孙琢玉道:“让司公见笑了,在下两袖清风,葡萄价贵,不常能吃到。”

    杜陵春倒觉得他坦荡,将葡萄往他那边挪了挪:“喜欢吃尽管吃,若不够,再带些回去,吃饱了,就随我一同去知府别苑看看热闹。”

    公孙琢玉一顿:“啊?”

    杜陵春却只是笑的意味深长:“本司公很好奇,他们能查出什么名堂来。”

    得益于公孙琢玉昨天脚底抹油溜的快,勘察古井女尸案的大任就落在了张吉吉身上。他一夜未眠,盘问了别苑上上下下所有的丫鬟家丁,最后和知府进行一夜探讨,勉勉强强查出了“真相”。

    “回禀司公,下官昨夜查过了,昨日宴客的别苑里有一名丫鬟名叫丹秋,三日前就失踪了,至今下落不明,那井中女尸或许就是丹秋。”

    杜陵春高坐上首,堂下则放着昨夜发现的尸首,用白布蒙着,许是经过清理,虽仍然尸臭不止,却没昨夜那么直冲脑门了。听闻张吉吉的话,他并不表态:“哦?怎么得知那尸体就是丹秋?”

    张吉吉早有准备,命丫鬟呈上来一样物事,赫然是女尸身上所穿的嫁衣:“虽然尸体在井水中浸泡已久,但衣物首饰还算完好,下官找了平日和丹秋交好的几名丫鬟来辨认,她们都认出这嫁衣上的刺绣是出自丹秋之手,发簪也是她经常带的。”

    听起来倒是合情合理。

    公孙琢玉心想张吉吉这个大变态,连尸体的衣服都扒。

    杜陵春端起茶盏,拈起盖子,撇去浮沫:“那人又是如何死的?死时为何身着嫁衣?”

    张吉吉闻言,不着痕迹和知府对视一眼,而后飞快收回视线,躬身答道:“丹秋与别苑副管家雷全订有婚约,将于下月完婚,死前应当是在试嫁衣,后来被人暗害,推入井中,故而才会如此。”

    他说完,命人押上来一名粉衣丫鬟,浑身捆缚,嘴里塞着东西,呜呜的挣扎不止,眼泪把脂粉都哭花了。

    张吉吉滔滔不绝的解释道:“这丫鬟名叫凌霜,据府中人所言,她一直倾慕副管家雷全,但奈何雷全与丹秋两情相悦,对她从来不假辞色。所以凌霜对丹秋心生嫉恨,暗中多有排挤。”

    “丹秋最后失踪的前夜,曾有府中下人看见她们发生推搡,想来是怨恨日积月累,凌霜一时恼怒,所以将丹秋推入了井中。”

    精彩,真是精彩。公孙琢玉在旁边悄咪咪喝了口茶,心想张吉吉这个嘴皮子不去说书真是可惜了,同时不着痕迹往那尸体上扫了眼——

    因为烂的只剩大半白骨,白布蒙在上面,依稀可窥出身形轮廓。

    公孙琢玉指尖微顿,眉头一皱,似是发现了什么端倪,但心想不关自己的事,就暂且压下了。

    杜陵春反正闲着无事,闻言看向那被捆住的丫鬟:“她认罪了么?”

    知府插话道:“这贱婢抵死不认,但大人不必忧心,想来只要严刑逼供几日,便会认罪了。”

    他此言一出,凌霜不知哪儿来的力气,竟是奋力往前一扑,吐掉了嘴里塞着的布团,声音凄厉哭喊道:“大人!奴婢不曾害过丹秋啊,那日虽与她争执几句,却断不会因此害人性命,求大人明鉴!求大人明鉴!”

    她双手被缚于身后,跪在地上用力叩头,砰砰作响,几息之间就见了血。鬓发散乱,着实狼狈,泪如雨下的哭道:“奴婢家中还有老母亲,她腿脚不便,只能靠着奴婢养活,我若死了,她该怎么活啊,求大人明鉴!”

    旁边站立的丫鬟见状也是面露不忍,知府怒道:“难道就因为你家中老母亲腿脚不便,就可以因此洗清罪责吗,来人,将这贱婢速速带下去!”

    立即有衙役将她强行拖下去,凌霜挣扎着不肯离去,一个劲磕头,一个劲磕头,哭的哽咽难言:“大人,我母亲她真的腿脚不便,连路都走不了了,求求您……求求您……”

    那青石砖地上一片飞溅的血痕,头颅磕在上面沉闷作响,最后被强行拖拽拉出一条血痕。

    公孙琢玉见状不自然的移开了视线,静默不语,谁曾想系统不知何时又蹦了出来,用翅膀抱着他的肩膀嘤嘤哭泣:【呜呜呜呜好可怜,好可怜,她肯定不是凶手】公孙琢玉心想知府摆明了只是找个借口平息此事,是不是凶手的谁会在乎,略有些嫌弃的把系统拽开了:“你巴黎圣母院毕业的啊,天天可怜别人,也没见你可怜可怜我。”

    系统擦了把眼泪:【我是大星际渣男改造学院毕业的优等生。】

    公孙琢玉:“……”

    系统继续擦眼泪:【你身为父母官,不替百姓洗清冤屈,就是大昏官】

    而昏官是要遭受电击惩罚的。

    众人眼见着凌霜被强行拖了下去,谁料就在此时,一直静默不语的公孙琢玉忽而出声道:“知府大人,下官以为这件案子没有那么简单。”

    知府气急:“公孙琢玉,你……”

    杜陵春抬手止住,偏头看向公孙琢玉:“公孙大人觉得有什么问题吗?”

    有问题是肯定的,一夜之间匆匆查出真相,是个人都知道肯定有冤情。但在座的都是人精,没有谁会贸贸然站出来替一个卑贱的丫鬟出头,用她一条微末性命,平息了杜陵春的怒火也就是了。

    公孙琢玉硬着头皮道:“下官只是有一个疑问。”

    杜陵春对他的态度一向很和缓:“但说无妨。”

    公孙琢玉看了眼知府,又看了眼张吉吉那个怂货:“根据张大人所言,丹秋不过才失踪三日而已,可从井中打捞上来的尸体腐败严重,已经出现白骨化,死亡时间不会少于十五日以上。”

    张吉吉思索一瞬,“吉中生智”:“井水潮湿,腐烂得快也是有可能的。”

    公孙琢玉道:“不,就算井水可以影响尸体腐烂程度,但短短三天也不可能腐烂至此,而且……”

    他隔空比量了一下旁边尸骨的身高:“这具骸骨很有可能是一名男子,而不是女子。”

    此言一出,满座哗然。

    第171章

    查案

    古代女子大多娇小,人均身高在一米五六之间。而知府别苑的丫鬟大多貌美轻盈,显然经过精心挑选,人均身高一米六二左右,胖瘦高矮都很匀称。

    而一旁停放着的尸体,公孙琢玉目测了一下,大概有一米八出头的样子,显然太过高大了些。

    为了证实自己的猜想,他随手从旁边的花瓶摆件里抽了根长长的花枝,而后走上前一点点掀开了白布。

    虽然那具尸体虽然已经腐烂得只剩森森白骨,根本分辨不出重要的男女器官。但公孙琢玉观察了一下,发现其头颅下颌骨粗大,且盆骨外形狭小而高,盆腔既狭且深,下口狭小,分明是一名男性的尸骨。

    有点经验的仵作都能看出来。

    公孙琢玉从地上起身,用那花枝子指着知府大人,啧了一声:“一看您就没让仵作验尸。”

    那尸体不知为什么,味道相当刺鼻,知府捂着鼻子嫌弃躲过,气急败坏:“混账,已经烂成一堆白骨,有何可验!”

    古人信鬼神。那尸体身着红衣又坠于古井,死得太凄厉了些,自然能避则避,找个替罪羊出来平息此事也就罢了,谁曾想半路杀出个公孙琢玉。知府想掐死他的心都有了。

    公孙琢玉扔掉花枝,拍了拍手上的灰道:“回禀司公,这具尸体盆骨狭小,身高八尺,显然是一名男子,不可能是失踪的丫鬟丹秋,倘若不信,唤来仵作一验便知。”

    杜陵春闻言目测了一下那尸体的身高,发现确如公孙琢玉所言,眉头一皱,听不出情绪的问道:“苏道甫,你如何解释?”

    死的人是谁杜陵春不在乎,怎么死的他也不在乎,但苏道甫一行人试图在他眼皮子底下糊弄过关,摆明将他当做了傻子。

    知府头上冷汗涔涔落下,然而支支吾吾了半天,一句话都说不出来:“下官……下官……”

    他眼角余光瞥见公孙琢玉正在一旁看热闹,心中暗恨,咬咬牙,干脆直接跪在了地上:“司公恕罪,实是下官无能,未能查明真相,不如将此案交于公孙琢玉审理,他聪慧过人,想来定能查个水落石出!”

    那句“聪慧过人”夸得不情不愿,堪称咬牙切齿。

    杜陵春心想真是一帮酒囊饭袋,将茶盏放在一旁,用帕子擦拭着手心,垂着眼漫不经心的问道:“既然什么事都要交予公孙琢玉去查,那要你这个知府有何用处,嗯?”

    知府叩首不起,压根不敢抬头答话。

    公孙琢玉无所谓,反正头都冒了,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对杜陵春拱手道:“下官虽无能,却也是一县父母官,不愿见清白之人含冤,愿斗胆一试,请司公准许。”

    满座之人,唯他不卑不亢立于堂下,只让人想到“正气凛然”四字。

    杜陵春从未见过这样的人,目光幽深了一瞬。若说公孙琢玉刚正不阿,他却比那些自持清正的文臣懂得变通,若说公孙琢玉阿谀奉承,他却又与周遭贪腐之辈格格不入。

    杜陵春认真问他:“你当真要查?”

    公孙琢玉俯首:“自然要查。”

    杜陵春心念微动,声音沉沉:“只为了一个奴才?”

    公孙琢玉:“奴才也是人命,是我江州子民。”

    他这话一出,旁边侍立的仆人皆面有动容。

    这是一个命贱如草的朝代,每天都会有无数的人死去。奴才则是最低贱的一种人,他们的身家性命全部都系在一张卖身契上,生死皆由主人打杀。

    知府为何会推凌霜出来当替罪羊,无非因为她是一个奴婢,一个微不足道,没有丝毫反抗之力的奴婢,一个死了便死了,不会有任何人在意的奴婢。

    人生有轻于鸿毛,重于泰山。然一世为奴,死时却连个清白名声都落不下,未免太过可悲。

    杜陵春深深看了公孙琢玉一眼,半晌后才出声:“既如此,本司公便让你查。”

    他从座位上起身,衣袖拂过座椅,带起丝绸特有的声响,缓缓走至公孙琢玉面前:“只是本司公剿灭前朝乱党后,不日便要回京复命,没有太多的时候给你,三日之内倘若查不到蛛丝马迹,那名叫凌霜的奴婢便是真凶。”

    杜陵春不会在一件无关紧要的案子上浪费时间,真凶是谁也不重要,重要的是有个交待。但他忽然很想试试公孙琢玉的深浅,看看他是否能查出真相。

    杜陵春靠近他,压低声音道:“但你若真能查出真相,本司公必当奏明圣上,嘉奖你能力卓绝,入京为官,指日可待……”

    离得近了,公孙琢玉甚至能隐隐嗅到杜陵春身上名贵的沉水香料味,淡淡的沁人心脾。闻言更是眼睛一亮,打了鸡血也不过如此,京官可比江州这个小地方强多了!

    公孙琢玉心里美滋滋,面上却还是要谦虚谦虚:“下官只愿查出真相,还死者清白。”

    杜陵春复又看向苏道甫等人:“那这件案子便交由公孙琢玉去查,尔等听其调配,不得有误。”

    竟是给了他最大的方便。

    知府愁眉苦脸,心想这叫个什么事儿啊。他堂堂知府竟然要被公孙琢玉一个小知县踩在脚底下,实在憋气,但碍于杜陵春的话,只得苦哈哈应是:“下官遵命。”

    要想查出一件案子的真相,首先必须进行验尸。这具无名尸体明明是男子,死时却身着女子衣物,而且还是失踪了三日的丹秋的衣物,其中必有蹊跷。

    是异装癖?还是有人故意为之?

    公孙琢玉从衙门仵作手里借了一双布手套,仔细将尸体检查了一遍,最后通过长骨末端的骨骺线位置以及耻骨联合面的整体形态,粗略推算出这具尸体是一名成年男子,年龄在三十二岁上下。

    头骨后面有一道轻微裂痕,像是被重物所击,面骨有多道尖锐划痕,颈骨折断,不太能判断死亡原因。

    他很可能是被人砸死后推入井中,也有可能是掉落井底时不甚摔断颈骨,磕到后脑致死,再或者简单一点,被井水淹死的。

    因为尸体当初打捞上来时死状太过恐怖,故而没人敢碰,张吉吉也只是命人将衣物首饰取下,别的依旧维持原状。公孙琢玉看了看尸体的头发,发现虽然有些凌乱,但不难看出曾被人细心梳好过发髻,而且是女子发髻。

    这就奇怪了……

    公孙琢玉确实没遇到过这么离奇的案子,只能在心里用排除法了。

    第一,死者大概率不是异装癖,因为丹秋的衣服对他来说实在太过短小。举个例子,这件嫁衣的裙摆只能到他膝盖下面小半截,如果真的穿上,根本无法行走,实在很滑稽。

    第二,行凶者故意给死者穿上丹秋的衣服,是为了什么呢?让别人以为死的人其实是丹秋?

    说来说去,其实都绕不开一个人。

    公孙琢玉把手套摘掉,净手之后,命人把和丹秋相熟的,同屋居住的丫鬟全都聚到了一起,挨个问话,试图寻找出蛛丝马迹。

    丫鬟A:“丹秋姐姐是家生子,平日手脚麻利,对我们这些刚入府的丫鬟都很好,平日若犯了错,她也细心教导,从不乱发脾气。”

    丫鬟B:“丹秋姐姐与我同屋而住,只是与雷副管家订下婚约之后,就单独住了一间屋子,我有一日清早寻她不见,这才发现人失踪了。”

    公孙琢玉这才发现还遗漏了一个人:“雷全呢?”

    立即有家丁答道:“雷副管家回家探亲去了。”

    公孙琢玉眼皮子一跳:“什么时候离开的,他多少岁?”

    家丁思索一瞬道:“约摸是三四日前离开的,雷副管家与小人同岁,三十整的年纪。”

    公孙琢玉心想死的人那就不是这个雷副管家了,按这具尸体的腐败程度来看,起码死了有十五天以上了:“他有没有说什么时候回来?”

    家丁摇头:“不知,只听说他向管家告了六七日的假,大概后天便能回来了。”

    公孙琢玉道:“等他回来之后,带过来见本官,对了,丹秋的住房在何处,我去看看。”

    丹秋既然失踪,总要先找到下落才是。

    一名粉衣丫鬟闻言出声道:“丹秋姐姐住在南院,大人请随奴婢来。”

    她语毕在前方引路,穿过回廊,走至一处僻静的院门前,轻轻推开了房门,一边抬袖挡住迎面而来的灰尘,一面解释道:“丹秋姐姐脾性虽好,却不喜旁人碰她东西,是个有大主意的人,故而她虽失踪,我们也不敢贸然打扫她的屋子。”

    公孙琢玉道:“无碍,劳烦姑娘了。”

    这是一间再普通不过的女子闺房,床被整齐,散发着浓烈的熏香气。梳妆柜上摆着几瓶常用的胭脂水粉,钗环首饰堆放在一个匣子中,一切俱都正常无异样。

    公孙琢玉拉开了抽屉,发现里面放着几个精致的香囊,另还有一方属于男子的汗巾,细嗅带着淡淡的药香,不由得出声问道:“丹秋身体如何,可是常年多病?”

    粉衣丫鬟道:“丹秋姐姐确实有心痛之症,打娘胎里带出来的,大夫说不能根治,只能用药温养着。”

    公孙琢玉闻言哦了一声,似乎只是随口一问,没有再提。他将床榻仔仔细细摸了一通,最后在枕头底下找到一方手帕,上绣鸳鸯双蝶,边角隐隐抽丝,有些发旧,仔细看去,甚至能瞧见几条边缘模糊的泪痕。

    鸳鸯蝴蝶俱是成双成对,可见情意绵绵,只是为何泪痕深重,难道为情所困?

    第172章

    线索

    现在有两个疑团困扰在公孙琢玉心头。

    第一,死去的男尸究竟是谁?

    第二,失踪已久的丹秋到底在哪里?

    公孙琢玉觉得这件案子查起来应该挺费劲的,对于他这种懒蛋无疑是种折磨,但一想起杜陵春说查出真相就可以进京当官,又浑身都是干劲。

    他把丹秋的房间又仔仔细细搜了一遍,最后在首饰盒底下发现了几张药方,发现看不懂,就叠吧叠吧塞进了袖子里,准备去镇上的医馆问问。

    江州这个地方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倘若出城,必须得要官府出据的路引才行。丹秋才失踪三日,不管是死是活,人定然还在江州城内。而且她患有心痛之症,必须日日服药,挨个查过去必然会有线索。

    公孙琢玉走出门口时,不知想起什么,又折返了回去,把丹秋抽屉里的那块男子汗巾又取了出来。藏青色的底,右下角绣着一个小小的“全”字。

    全?雷全的全吗?

    公孙琢玉走出大门口,心想三日时间还是有些紧了,见石千秋守在门外,上前道:“大师父,有件事还需你帮忙跑一趟腿。”

    石千秋:“大人只管吩咐。”

    公孙琢玉:“据府上家丁所说,这雷全回靖州探亲,归期不定,我恐他回来的日子太晚,赶不上我向杜司公交差的时候。”

    石千秋思忖一瞬道:“这也不难,靖州不算远,我和其他几位师父走一趟,去将那雷全带回来给大人审问也就是了。”

    他们有轻功在身,脚程自然比普通衙役快些。

    公孙琢玉眉开眼笑,乐的直蹦跶:“那就有劳几位师父。”

    江州城内的大医馆共计二十四家,小医馆零零星星加起来也有十五六家。公孙琢玉找了几个素日与丹秋关系好的丫鬟问话,得知她经常在济民堂里抓药,直接寻了过去。

    既是调查,自然不能打草惊蛇。

    公孙琢玉只做寻常富贵公子打扮,逗猫走狗的在街上闲逛,最后一路寻到了济民堂门前。他哗的一声打开手中折扇,慢悠悠摇了两下,见里面病人并不算多,直接走了进去。

    “大夫在何处?”

    坐堂的是一名布衣老头,带着方方正正的四方帽,正在用药杵捣药,见公孙琢玉入内,从里面走了出来:“老朽就是,公子可是来看病的?”

    公孙琢玉唔了一声:“我近日心口疼痛。”

    老大夫道:“既如此还请公子坐下,老朽替你把把脉。”

    公孙琢玉一边打量着四周环境,一边将怀里的药方拍在桌上,故意道:“不必把脉了,我与家里表妹是一样的病症,她就是在你家吃这服药吃好的,你原样给我抓便是了。”

    老大夫见他说话中气十足,唇色正常,实在不像有心痛之症的模样,又拿起药方端详片刻,摇头晃脑捋着胡须道:“唔……确是我家的药方子,只是公子还是让老朽把把脉的好,就算病症相同,药也不是可以浑吃的。”

    公孙琢玉不着痕迹套话:“药方子是先生开的?”

    老大夫:“非也,老夫专治儿科,倘若治心痛之症,虞大夫乃此中翘楚,这张药方子就是他研制的。不过他随其余人进购药材去了,并不在堂中,公子可稍等片刻。”

    “无碍,”公孙琢玉状似闲聊般道,“先生可见过我家妹妹,她经常来你家抓药,呐,就是这副方子,一会儿可要给我算便宜些。”

    老大夫捋着胡须,呵呵笑问道:“难道是丹秋姑娘?”

    公孙琢玉眼睛一亮:“就是她,怎么老先生也认得?”

    老大夫道:“患心痛之症的人可不多,再者她隔三差五就来此处抓药,老夫自然也是认得的,就是没听她说有个哥哥。”

    公孙琢玉撒起谎来脸不红气不喘:“远房亲戚,表哥,表哥……对了,丹秋近日可曾来此处抓药?”

    老大夫思索片刻道:“说来奇怪,她好像有几日未曾来过了。”

    公孙琢玉闻言若有所思,沉默片刻,抬眼却见老大夫正一脸狐疑的盯着自己,低咳一声,欲盖弥彰的道:“她许是有事耽搁了,既然如此,我便替她取几副药回去吧,还请老先生照着这药方给我抓一些。”

    “既如此,老朽先抓三天的量。”

    老大夫说完从座椅上起身,照着药方挨个去药柜旁抓药,但谁曾想取到最后一味地姜黄的时候,药匣里的量却只剩了一点渣子,不由得狐疑出声:“咦,怎么会这样……”

    公孙琢玉注意到:“老先生,可是方子有什么问题?”

    老大夫收回手,将药匣关上:“倒是让公子白跑一趟,这地姜黄不常用,老朽前些日子看的时候明明还有,可谁曾想今日一看,仅剩一点了,怕是不够。”

    公孙琢玉问道:“地姜黄不常用吗?”

    老大夫道:“公子有所不知,地姜黄药性特殊,寻常医者使用需斟酌又斟酌,一年到头也用不了几回,故而进货不多。”

    公孙琢玉本来也没打算买药:“无碍,那我下次再来。”

    他说完转身离开了医馆,迎面刚好遇上一行人搬着药材进去,隐隐约约还能听见老大夫的问话声:“虞大夫,这地姜黄怎的没了?”

    一名年轻男子答道:“哦,我见那药材有些犯潮,便扔了去。”

    老大夫重重叹气:“可惜,可惜!虽犯了潮,药效还是有的,下次可莫丢了。”

    公孙琢玉尚未走远,听得此言,不由得顿住脚步,转身看去,却见一名穿蓝色布衫的男子正在听训,料想便是替丹秋开方子的那位虞大夫了。

    唔……

    济民堂只是个小医馆,应当还没有阔绰到可以随意扔药材的地步,再者就算是寻常的大医馆,那些受潮的药材也会折价卖,或者拿去喂猪羊,断不会随意丢弃。

    公孙琢玉站在门口,用扇子轻轻敲击着掌心,几经思虑,干脆在医馆对面的茶摊寻了个位置坐下,打算盯着那名虞大夫看看动静。

    卖茶的伙计殷勤倒了一碗凉茶:“客官,两文钱一碗。”

    公孙琢玉闻言眼皮子一跳,挑眉看向他,一副了不得的模样,手中扇子摇的哗哗响:“你可知本大爷是谁,竟敢找我要钱?!”

    堂堂江州知县,说出来吓死你!

    卖茶伙计老老实实摇头:“不知,不过客官,就算是天王老子来了,喝茶也得给钱。”

    公孙琢玉不信他的话:“若是你们江州的知府来这里喝茶,你也敢收钱?”

    苏道甫在本地大肆敛财,名声显然臭不可闻。

    “谁?知府?”卖茶伙计掏了掏耳朵,“那就是一条狗,狗要喝茶,你还能找狗要钱吗?”

    公孙琢玉乐了,旁敲侧击的问道:“那若是江州那位英明神武、风流倜傥的公孙知县来此喝茶,你收钱吗?”

    那必然是不会收的,因为……

    “他就是一坨臭狗屎,”卖茶伙计掸了掸肩上的抹布,“民不与官斗,我不与狗屎斗。”

    “……”

    公孙琢玉闻言嘴角笑容逐渐消失,扇子都摇不下去了,心想这个刁民真是大胆,非得让人关到牢里好好教训不可,顿时拍桌而起:“你这个刁……”

    话未说完,眼角瞥见一抹熟悉的紫色身影,到嘴的话便咕嘟一声咽了回去,连忙拿起扇子跑了过去。

    卖茶伙计见状急忙拽住他:“哎哎哎,客官你还没给钱呢!”

    公孙琢玉只得顿住脚步,掏遍全身上下摸出两个铜版扔给他:“两个铜板也值得你这么斤斤计较,小气鬼!”

    伙计觉得他有病,暗自嘀咕:“什么人呐。”

    杜陵春清剿完一批前朝乱党,刚刚才从大狱里审完犯人出来,然而未走多远,就在街上碰见了公孙琢玉,不由得浅笑出声:“公孙大人,好巧。”

    他喜着朱紫色的衣裳。今日一身白袍,外罩紫纱,腰系玉带,当真贵不可言。兼得眉飞入鬓,愈发雌雄莫辨起来,隐隐透着妖气,让人捉摸不透。

    公孙琢玉依旧还是简简单单的白袍,清爽利落,一看就是富贵公子。他摇了摇折扇,装作偶遇:“哎呀,好巧,杜司公这是从哪儿来?”

    杜陵春不答,将手缓缓拢入袖中:“公孙大人这么聪明,为何不猜一猜?”

    莫名的,不愿说自己刚杀完人。

    公孙琢玉闻言摸了摸鼻尖,不动声色打量着。见杜陵春身后跟着一小队护卫,其中几人身上有伤,显然刚经历过一场恶斗。

    他们从东面而来,大概率不是喝酒吃饭,因为东面恰是府衙监牢。

    那为什么要去府衙监牢呢?

    公孙琢玉轻嗅了一下,闻到杜陵春身上有浅淡的血腥味,很新鲜。面前这个人是当朝提督,来江州就是为了清剿乱党一事,去监牢总不可能是为了巡视民情。

    公孙琢玉笑笑:“司公清剿乱党可还顺利?那群乱党武功不俗,还需严加看管,大狱里的牢门有些旧,提前找人加固为好。”

    杜陵春挑眉,忽然觉得自己在他面前全无秘密可言:“你如何知晓?”

    公孙琢玉这个时候反倒谦虚起来了:“胡乱猜测,误打误撞。”

    杜陵春掩在袖袍里的手动了动,笑道:“你很聪明,不过牢房不需加固了。”

    那群人已经死了。

    一阵风过,吹散了他衣袖上沾染的血腥味。

    杜陵春似是想起什么,忽然问道:“公孙大人不去查案,怎的在大街上闲逛?”

    公孙琢玉心想可千万不能让上司以为自己在摸鱼开小差,折扇遥遥一指,正对着济生堂门口:“下官是来盯着嫌犯的。”

    说来也巧,话音刚落,那虞大夫恰好从医馆中走了出来,只见他先是左右看了一圈,然后朝着南街而去,也不知是要做什么。

    公孙琢玉道:“下官盯的人就是他。”

    杜陵春饶有兴趣问道:“他就是嫌犯?”

    公孙琢玉也没有把话说的太死:“他跟此案有关联。”

    杜陵春倒是从未见人破案,心中颇为新鲜:“既如此,本司公便与你一同瞧瞧究竟。”

    公孙琢玉闻言眼皮子一跳,而后犹犹豫豫的看向他身后:“司公,跟踪不必带这么多人。”

    杜陵春一拂袖:“简单,让他们不必跟着。”

    他身后一名黑衣护卫闻言下意识出声:“司公,不可……”

    江州毕竟不是他们的地盘,倘若被有心之人盯上,只怕大大的不妙。

    杜陵春淡淡垂眼,漫不经心道:“你们隐于暗处便是,乱党已除,不会有什么大事。”

    护卫只好照办。

    于是一个人的跟踪就这么莫名其妙变成了集体活动。

    公孙琢玉和杜陵春隔着三五步距离跟在虞大夫身后,一路兜兜转转,弯弯绕绕,不知走了多少条街,最后终于停在了……

    一家妓院门口。

    第173章

    原来他们上辈子曾经见过

    公孙琢玉可以对天发誓,他这辈子从来没有这么尴尬的时候。眼见着虞大夫进入巷子里的烟花之地,他站在门口,双脚却像是灌了铅一样,怎么都挪不动步子。

    “司公……”

    公孙琢玉不期然想起身旁人是一名太监,一向伶俐的唇舌竟也显得不利索起来,双手不安的搓来搓去,犹豫着道:“此地污浊,不如……不如我们先回去……”

    声音很小,像犯了错一样。

    杜陵春没说话,侧目看了他一眼,不知在想些什么,总归声音听不出喜怒:“不是要追疑犯么,你站在门口如何追?”

    语罢冷冷拂袖,竟是率先走了进去。

    公孙琢玉只得跟上,同时在心里默默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让你跟,让你跟,居然跟到青楼这个破地方来了,真要命!

    风月楼亦是销金窟,楼下的歌女奏起丝竹管弦,声音甜腻的唱着露骨诗词,让人面红耳赤。杜陵春衣饰华贵,从进门开始就被那些揽客的姑娘盯上了,三三两两娇笑着拥了上来往他怀里靠。

    “哎哟这位公子看着面生,怕是第一次来吧。”

    “奴家擅曲,给公子唱曲子听好不好?”

    她们身体柔若无骨,丝帕乱飞,混杂着各种脂粉香气,不动声色撩拨着杜陵春,后者脸色则肉眼可见的阴沉了下来,细看竟有几分阴鸷,冷冰冰道:“滚!”

    姑娘不大乐意:“哎呦,都进了咱们这地界,你装什么正人君子,瞧你这细皮嫩肉的模样,似女子一般,该去对面的青街呢。”

    青街就是小倌楼,全是断袖扎堆的地方。

    杜陵春不是江州本地人,眯了眯眼,一时半会儿还没反应过来她话里的意思。正待说些什么,手臂忽然被人一攥,紧接着跌入了一个带着浅淡松香味的胸膛。

    公孙琢玉可不想惹了这位活阎王,他一面将杜陵春虚护在怀中,一面挡开那些狂蜂浪蝶:“各位姑娘,对不住,我朋友面皮薄,你们莫吓着他。”

    姑娘挥了挥手帕:“公孙大人,您说的话,咱们姐妹自然是听的,只是日后记得常来,多照顾照顾生意。”

    这话说的,好像他经常来这儿嫖一样。

    公孙琢玉瞪了她一眼,正气凛然:“胡说八道,本大人从不踏足烟花之地!”

    姑娘娇笑,往他胸膛上拍了一下,嗔怪道:“奴家上个月还见过您在这儿喝酒呢。”

    酒钱还是赊的。

    “是吗,”公孙琢玉看向她,嘶了一声,“本官上月一直在调查女飞贼盗窃官印一案,只和疑犯见过,你见过本官,难道你也是……”

    “哎呦大人!”姑娘吓的连忙摆手,“是奴家说错话了,从不曾见过大人,该打,该打。”

    公孙琢玉轻哼一声,收回了视线,这才看向杜陵春,低声殷勤道:“司公,咱们往楼上去,上面有雅间,楼下鱼龙混杂了些。”

    杜陵春脸色依旧难看,闻言嗤笑一声道:“倒没看出来,公孙大人还是个风流种子。”

    公孙琢玉摸了摸鼻尖:“不是下流种子就行……”

    声音很小,只有他自己能听见。

    公孙琢玉恐又有什么不长眼的姑娘往杜陵春身上贴,一直护在旁边,抬手隔开了那些醉醺醺的酒客。杜陵春不喜欢与人太过靠近,平日里就连仆役也不得近身伺候,此时被公孙琢玉虚护在身前,难免磕碰到。

    躲又躲不开,避又避不得,只有那清冽的松香笼罩在周身,竟让人心烦意乱。杜陵春不由得皱了皱眉。

    公孙琢玉一直走到二楼,才落下手臂,左右看了一圈,忽然发现了一个问题:“司公……”

    杜陵春回神,掀了掀眼皮:“嗯?”

    公孙琢玉:“我们好像把人跟丢了……”

    二楼都是雅间,闭门闭户,就刚才楼下纠缠的那么一小会儿功夫,虞大夫就不见了身影,总不能挨个去敲门吧。

    杜陵春挑眉:“这有何难。”

    他直接从袖中取出一锭金元宝,当啷一声扔到了一旁端酒而过的侍女托盘中,随口问道:“刚才有一名蓝衣男子过来,进了哪间房?”

    那金元宝想来不是用来花的,而是宫中用来打赏宫婢的,拇指大小一个,雕了细细的福字纹,精巧异常。

    侍女眼睛都瞪大了,公孙琢玉眼睛都绿了。

    侍女结结巴巴答道:“回大爷,他他他……他进了竹字房。”

    公孙琢玉心疼那个金元宝,伸手想拿回来,侍女却闷头一转身,直接跑下了楼,生怕他们反悔似的。

    公孙琢玉暗自攥紧了拳头:“……”

    好痛心!

    杜陵春负手朝着竹字房走去,慢悠悠道:“有钱能使鬼推磨,这世间没有钱办不成的事,如果有,那一定是你付的代价不够多。”

    他们两个人的三观倒是歪到一起去了。

    公孙琢玉屁颠屁颠的附和:“大人言之有理,言之有理。”

    竹字房旁边的包厢还空着,他们直接找老鸨子定了下来,因为杜陵春出手阔绰,老鸨乐的牙不见眼:“大爷,可要叫几名姑娘过来陪酒呀?”

    公孙琢玉:“一个都不要,无事别进来打扰。”

    老鸨子笑着道:“行行行,您是知县,您说了算。”

    看来公孙琢玉在这里挺脸熟的,人人都认得。

    杜陵春见老鸨走后,在地上的矮桌旁落座,似笑非笑道:“看来公孙大人是常客,个个都认得你。”

    公孙琢玉心想欠了她们几百两的酒钱,是个人都不能忘。一边倒掉杯中茶水,一边笑着道:“江州地方小,百姓当然认识父母官。”

    说完用帕子擦了擦杯盏,然后把杯子底端紧贴着墙,将耳朵靠了过去。

    杜陵春走过来,在他身旁蹲下:“你作何?”

    公孙琢玉对他比了个嘘的手势:“调查取证。”

    说白了就是偷听。

    古代显然没有隔音墙这种技术,墙壁又薄,但凡对面说了些什么,大概也能听个八九不离十。公孙琢玉一边听,一边脑补画面。

    “虞公子,请喝茶。”这是一道柔软的女声,许是青楼女子。

    “琼月姑娘,在下近日琐事缠身,故而未能来此看望,不知你风寒可好了些?”一名年轻男子的声音,是虞大夫。

    琼月低咳两声:“已经大好了,多谢虞公子挂心。”

    她话音刚落,忽然响起一阵推门声,紧接着响起老鸨阴阳怪气的言语:“哟,这不是虞大夫嘛,今儿个怎么有空来看琼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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