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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3章

    二太太面露难色,换做过去也没什么?,只是如今王韵怡和陆栩生之间,实在不便见面,二太太被架在了火上烤。

    三太太对这事心知肚明,恐王韵怡闹幺蛾子,忙打圆场,

    “哎哟,跟那些少爷们?搅合在一处作?甚,他们?爱喝酒,我又闻不得酒气,咱们?还是各吃各的好。”

    王韵怡发觉她提议后,席间气氛不大对,笑了笑,

    “我总觉得你们?陆家人很忌惮我似的,就?用个膳而已,用得着这般防东防西的?少时?,表兄在王家,因着生的好看被嬷嬷误认为姑娘,见他弄脏了衣衫,还拿着我的衣裳给表兄穿过呢,这又该怎么?计较呢?”

    程亦安眯了眯眼,原来是这么?回事。

    大奶奶柳氏听不下去,冷着脸道,

    “到底是我们?忌惮王姑娘,还是王姑娘咄咄逼人,俗话?说客随主便,倒是王姑娘到了我们?陆家一点不拿自己当客人。”

    王夫人面上已经挂不住了,瞪了女儿一眼。

    二太太恐越说下去越不安生,无奈道,“行吧,去请栩生等人来花厅就?餐。”

    不一会,陆栩生与王云修等人一道过了垂花门。

    陆栩生一出现就?察觉有一道视线片刻不移地跟着他,暗自头疼,没看王韵怡,先上前给王夫人见礼,

    “给舅母请安。”

    “栩生啊,还真是几年不见,你又变了个样。这般年轻就?做了阁老,可见姑奶奶调教有方,安安相夫有功。”王夫人免不了将她们?都夸一遍。

    “舅母谬赞,”话?落,这才正视王韵怡,施了一礼,“表妹安好。”

    王韵怡怔怔看了他许久,眼底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回了一礼,“见过表兄,”

    “一别?三年,表兄已娶妻生子。”她毫不遮掩地看着陆栩生。

    这话?说的。

    陆栩生轻轻瞟了一眼不远处的程亦安,不动声色回,

    “得多谢陛下赐婚,老天厚爱,将你嫂子嫁予我,是我三生之福。”

    程亦安闻言嗔了他一眼,“当着客人的面,也不怕害臊。”

    陆栩生立即往她身侧来,温情款款道,“舅母又不是外人,一家人也不必拘这些虚礼。”

    这是将王韵怡方才那句话给还回去。

    王韵怡嗤笑。

    王夫人尴尬地说无妨无妨,“年轻夫妻恩爱才好。”又暗暗示意女儿不要多嘴。

    二太太又引荐王云修,陆书芝主动给表兄问安,大家分主宾落座。

    不一会菜肴上了桌,二太太和陆栩生说了几句漂亮话?,便开了席。

    席间陆栩生在程家养成?了良好的习性,主动给程亦安布菜,有了兄长?带头,陆继生和陆惜生也给妻子盛汤夹菜,换做过去,二太太一定嫌儿子过于殷勤,失了当家主君的身份,今日有王韵怡在场,她便忍着了,也好叫王韵怡亲眼目睹,彻底收心安生嫁人。

    可惜她低估了自己侄女的倔性。

    席间有一道爆炒地猴,何为地猴,便是田地里除虫的田鼠,山鼠,这种鼠肉十分肥嫩,富贵人家用它?制成?老鼠干,再用姜葱油爆炒,很是下饭。

    现如今正是夏日田鼠最肥的时?候,这道菜便上了桌。

    王韵怡示意婢女舀了一勺来,刚要入嘴,忽然皱起?眉头,惊呼一声,

    “这是鼠肉?”

    陆栩生闻言手中筷箸一顿,脸色忽然有些发白。

    二太太等人见状,纷纷看着王韵怡,

    管着厨房的三少奶奶柏氏立即解释道,“没错,这是爆炒地猴,是咱们?坊间极爱吃的一道菜,极为下饭,怎么?了?不合表姑娘口味?”

    王韵怡闻言忽然将筷子搁下,清凌凌盯着程亦安道,

    “哟,表嫂这当家夫人当的可真称职,连自己丈夫最怕什么?都不知道吗?”

    这话?将席间气氛降至冰点。

    程亦安缓缓眯起?眼,余光瞟了一眼陆栩生,明显察觉到陆栩生搁在膝盖上的那只手掌虚握了握,陆栩生极少有这样的举止,除非他不适,除非他不安,程亦安上一次见到他这样,还是她生产痛不欲生之时?。

    陆栩生在白银山待了整整三个月,无人知晓他在那里经历了什么?,他回来后对此只字不提,程亦安有一回曾旁敲侧击问过,陆栩生却?摆摆手表示过去的事无需再提,他不想?说,程亦安也就?没问,那个时?候,他们?还只是一对搭伙过日子的夫妻,对感情不做指望。

    但今日这句话?从?王韵怡口中说出,程亦安知道意味着什么?。

    她心被扎了一下,突突地疼。

    陆栩生怕脏鼠。

    这是很令人匪夷所思的事。

    就?是二太太也很惊讶,

    “有这回事?”所有视线聚在陆栩生身上。

    陆栩生忽然展颜一笑,摇头道,“没有的事,不过是少时?在王家曾被老鼠咬过一回,心中嫌恶,被表妹撞见,便让表妹生了误会。”

    陆栩生说这话?时?,看了一眼王云修,王云修眼观鼻鼻观心没有吭声。

    王韵怡却?道,“是吗,表兄,我可是知道你....”

    “闭嘴!”陆栩生眼风寒厉地扫向?她,

    “表妹若是来做客的,就?安安分分用膳,不然,就?滚出去,陆府不欢迎你。”

    王韵怡何时?受过这等委屈,面颊涨得通红,眼泪夺眶而出,扔下碗筷,起?身出了花厅。

    气氛再度凝结。

    陆栩生脸色没有任何变化,可是程亦安却?看得出来,他已无心下咽,她目光落在陆栩生指尖,那双垂在膝盖处的修长?手指,白得泛出青筋。

    柏氏虽然不明白当中是怎么?回事,却?是很聪明地将事情往自己身上揽,

    “婆母,兄长?,嫂嫂,都是我不好,先前嫂嫂嘱咐过我,是我忘了这回事,看着那老鼠干跟萝卜干大差不差,也就?没当回事....”

    程亦安不可能让别?人背锅,立即安抚她,

    “今日这桌宴席准备得极好,三弟妹用心了,至于那道爆炒地猴是我最爱吃的菜,”言罢她看向?尴尬的王夫人和二太太,雍容一笑,

    “我这个人不会为了别?人不爱吃什么?菜就?舍了自己的口味,萝卜青菜各有所爱,夫君也不想?我为了你,委屈自己吧?”

    说这话?时?,程亦安覆上他发凉的手背,陆栩生侧过眸迎上她平静的视线,喉头涌动,道了一声是。

    陆惜生却?在这时?小心翼翼抬了抬手,“这菜我也爱吃...”

    四少奶奶瞥了他一眼,心想?这可不就?是为你准备的么??害二嫂和三嫂背了锅。

    王夫人被女儿给气死了,再看默不作?声的儿子,觉得自己今日丢脸丢大发了,起?身与二太太和三太太施礼,

    “是我教女无方,给两位太太赔罪。”

    一场宴席不欢而散。

    王夫人带着儿子出门,一时?没寻到王韵怡,着嬷嬷去寻她,与儿子坐在马车里埋怨道,

    “修儿你是怎么?回事?娘今日本?意是想?说同你和书芝的婚事,你为何不配合?”

    王云修双手合在腹前,垂眸淡声道,

    “娘亲不必筹谋了,我与表妹已无可能。”

    陆栩生显然发现端倪,不可能把妹妹嫁给他。

    王夫人大惊失色,“为什么??就?因为你妹妹这么?一闹?”

    王云修摇头,“您很清楚,这门婚事只要陆栩生不答应,就?没有可能。”

    王夫人想?起?今日女儿挑衅陆栩生和程亦安,顿时?捂着脸大哭,“韵儿啊韵儿啊,她为什么?要做糊涂事。”

    陆家已经是王家唯一的指望了,断了这根纽带,王家真的是跟着太子同生共死了。

    王云修看着痛哭的母亲漠然无语。

    程亦安挂念孩子,先往宁济堂去,陆栩生被二太太叫住嘱咐了几句话?,迟了几步,他先过垂花门往前院来,招来府上的管家,吩咐道,“往后王家的名帖一概回绝。”

    又唤来裘青,叮嘱道,“打今日起?,你寸步不要离开夫人,盯紧王云修,明白吗?”

    “明白!”

    陆栩生交待完,便绕正厅过,顺着斜廊打算往宁济堂去,怎料斜廊上直挺挺站着一人,几位管事想?请她走却?不能,念着是府上表姑娘有些为难,瞧见陆栩生来,管事立即作?揖,

    “家主,这位表姑娘非要在这里等您,小的们?轰都轰不走。”

    陆栩生摆摆手,示意他们?退去,来到王韵怡跟前五步立定,皱眉看着她,“你有何事?”

    王韵怡显然哭过一场,鼻尖发红,面颊也残存泪痕,

    “表兄,我算看出来了,那个程亦安压根就?不爱护你,她连你憎恶老鼠都不知道,你在白银山的事,她一无所知吧,这样还算枕边人吗?”

    陆栩生面色发寒,“我们?的事与你无关。”

    “王韵怡,我陆栩生从?未说过要娶你,也不曾做过任何让你误会的举动,我不认为你该在这里纠缠不清,念着姻亲一场,你即刻离开,往后不要再踏进陆府一步,我也不想?再见到你。”

    王韵怡闻言忽然满脸冷笑,“你是不曾许诺过娶我,可你母亲呢?当年若不是她,我也不至于非你不可,你们?陆家耽误了我的婚事,该负责吧?”

    陆栩生轻嗤一声,“你别?往我母亲身上赖,外祖和舅舅舅母若想?将你嫁出去,早就?嫁了,我母亲拦得住吗?况且,你们?王家要与陆家联姻,真正目的是什么?,我想?你心知肚明。”

    王韵怡见赖不住他,索性也不拐弯抹角了,拂去眼泪道,

    “你也看到了,王家大不如往,而我呢,现如今也瞧不上别?人,你不可能一辈子守着程亦安一人过日子,不如将我抬为平妻,你若愿意给我个孩子,我感恩戴德,若不愿意,给我一个名分,看着这场婚事,将来太子式微,陛下也能酌情留王家一条生路。”

    陆栩生怀疑自己听错了,可回想?前世王韵怡所为,又似乎觉得她这么?做并不意外,他没工夫跟她瞎扯,抬手往外头一指,

    “我与程亦安恩爱不疑,这辈子都不会再有第三人,你是自己走出去,还是让人送你出去?”

    王韵怡见他如此无情,急了,哭道,“表兄,我与你青梅竹马,我本?该嫁给你的,是那程亦安横插一脚,我如今甘愿做小,她还要怎么?样?”

    来了两个仆妇要拉扯王韵怡,王韵怡不等她们?碰到自己胳膊,便甩开她们?,一面往外走,一面哭着回望陆栩生,

    “我比她更了解你,你喜欢什么?不喜欢什么?我了如指掌,你娶了她,却?要在她跟前伏低做小,凭什么??你可是我大晋最负盛名的主帅,是我大晋最年轻的阁老,栩生,你没有任何配不上她的地儿,你真的不必委屈自己...”

    “栩生我知道你怕老鼠,你曾经被迫亲眼看着自己战友的尸身被老鼠吞噬,你曾经为了求生,又迫不得已将那些老鼠给宰了吃下去,栩生,这世上不会有人比我更心疼你....”

    陆栩生闭了闭眼,深呼吸几口气。

    人已离开许久,天地仿佛还回荡着那道嗓音。

    前世被她纠缠的烦闷感涌上心头。

    陆栩生回到书房,沐浴更衣,用冷水抚了一把脸,又擦拭干净,大步往宁济堂去。

    院子里静悄悄的,午时?人声空寂,连只知了也无。

    陆栩生慢慢来到廊庑下,透过月洞窗瞧见程亦安带着孩子在罗汉床上午歇。

    大约是料到他会过来,程亦安将下人使离,东次间内只他们?母子二人。

    陆栩生掀帘进来,先看了一眼程亦安的脸色,平静依旧,好似看不出什么?端倪。

    陆栩生没有立即开口,只觉喉咙干痒,拾起?桌案的茶盏准备斟茶,却?见壶里倒出的茶冒着腾腾热气,嫌热又搁下了。

    他来到程亦安对面的摇篮旁坐下。

    孩子被程亦安抱在罗汉床里侧睡着,脸蛋生得白乎乎的,玉雪可爱,程亦安背对着陆栩生,拿着一把轻罗小扇给他驱蚊扇风。

    沉默良久。

    陆栩生率先开口,“白银山的事,我没告诉你,是因为这是我前世今生最深的伤疤,像个噩梦,不愿想?起?,也不愿提起?,我将父亲尸身背回大晋时?,王云修在边关等我,大致是从?剩余的将士嘴里得知了情形,转告给了王韵怡。”

    陆栩生当然知道今日症结所在,于是开门见山解释给她听。

    程亦安听了心里很不好受,自己丈夫最深的伤疤还是从?别?人口中方得知,她姿势未动,淡声颔首,“能理解,毕竟我也不是什么?事都告诉了你,且,身为妻子,我不够关怀你,我也有过错。”

    见她反省上了,陆栩生心里更不是滋味,“安安,你若是心里不舒坦,发泄出来,别?闷坏了,我们?有什么?事均可好好商量的。”

    “商量什么??”程亦安回过身,搁下罗扇,面无表情看着他,“商量她给你做妾的事?”

    方才发生在斜廊的事,已有丫鬟一字不差转告于她。

    陆栩生苦笑,“这是不可能的事,我已吩咐管家,不会再让王家人进门来。”

    他这么?一说,程亦安反而不知该说什么?,闷闷点了点头,复又折回去给孩子擦汗。

    陆栩生已经做好被她骂被她闹的准备,程亦安却?一声不吭,“安安,这事就?这么?过去了?”

    程亦安头也不回“嗯”了一声,过去的事已经发生,无可更改,人家表兄妹多年,就?是比她更了解陆栩生,陆栩生虽然不如她爹爹那般招人,这般位高权重,打他主意的定也不少,今日是王韵怡,明日也可能是李韵怡,程亦安不能为这点事气着自己,不值得。

    陆栩生也不知是不放心还是别?的缘故,又问,“真的不介意?”

    程亦安想?了想?,摇头道,“你放心,我没你那般小心眼。”

    总不能学陆栩生把王韵怡打一顿?

    陆栩生抿唇一言未发。

    对比他自己,范玉林三字听都听不得,如今王韵怡都上门来了,程亦安反应平平。

    她到底是过于大度呢,还是不在乎他。

    陆栩生忽然问,“安安,在你心里,是把我当做搭伙过日子的丈夫,还是视为心爱的男人?”

    这话?上回唐家表妹觊觎他时?,他就?想?问了,当时?的程亦安面对别?的女人插足,是一点眉头都不皱。

    易身而处,换做是他,他恨不得弄死对方。

    如果?是心爱的男人,不可能没有占有欲。

    程亦安闻言心里咯噔一跳,旋即一股无可名状的怒火窜上心头。

    他的小表妹找上门来,要给他做妾,她大度不予计较,不想?因为旁人生分了夫妻感情,结果?反而被他怀疑上了。

    程亦安不可否认,今日之事挑衅了她的底线,她着实很生气,但她的风度与教养告诉她,不能动怒,不能称了歹人的意。

    但此时?此刻,她怒火压不住了。

    程亦安转过身来,皮笑肉不笑看着他,

    “陆栩生,咱们?最开始,不就?是决定搭伙过日子么??怎么?,你想?得寸进尺?”

    程亦安眼神很平,平得没有一丝波澜。

    可这样的话?却?跟冷水似得浇在陆栩生心头,他豁然起?身,眼神发硬发凉盯着她一动不动。

    他知道他们?前世错过,到今生他强求她留下来,他不该奢望太多,可是随着感情越投入,他想?要的也越多。

    偏偏程亦安的话?,让他无法反驳,

    孩子睡着呢,他不能跟她吵。

    陆栩生眉峰一敛,气得转身离开。

    几声响雷毫无预兆划过半空,乌云汇聚,渐渐笼罩在上空,陆栩生回到书房,立在廊下,闭着眼深呼吸,神情前所未有狼狈。

    狼狈之余,他又觉得自己可笑,好笑。

    前世嫌表妹闹荒荒的,他不高兴,今生程亦安不跟他闹,他也不高兴。

    但他知道这不一样。

    雨滴三三两两砸下来,陆栩生闭着眼,任由雨水冲刷面庞。

    *

    程亦安这边看着他掉头离开,气得将手中的小扇给扔了。

    她前世今生极少动气,更没有摔东西的时?候,这是头一回。

    丁香瞧见了,悄悄进来将扇子拾起?,又擦抹干净,见程亦安怒气冲冲的,一张脸都被气红了,忍不住替她委屈,

    “姑娘,姑爷自个儿惹出的桃花债,如今还给您甩脸色,咱们?回程家吧,带着小主子回程家,不在这里受这门子委屈。”

    程亦安气出一声笑,又慢悠悠将扇子接过来,“我不回娘家,高兴时?我爱回几趟回几趟,跟男人吵架的时?候我才不回,凭什么?连带阖家跟我受气,他陆栩生不配!”

    “我除非是和离才回娘家,否则闹别?扭时?绝不回去。”

    想?了想?,她又挪上床四平八稳坐着,自个儿给自个儿扇风,“即便和离,我也不回程家,我带着孩子去江南,置办个别?苑,不知多逍遥自在!”

    这话?一落,廊庑外响起?一道熟悉的嗓音。

    “谁要和离?谁敢说和离?我砍了她的舌头!”

    应着这话?,陆栩生背着手大步迈进来,眼刀子扔向?丁香。

    丁香吓得跪在地上不敢吱声,求救似的看着程亦安,程亦安大方朝她摆手,

    “你去煮一碗燕窝给我,这里没你的事,没有我的命令,谁也不敢动你。”

    丁香如蒙大赦,立即退出去。

    程亦安等她离开,看着怒火难消的男人,冷笑问,

    “哟,怎么?又回来了?这可不像你陆阁老的作?风?”

    陆栩生胸口憋着气。

    他承诺过不跟程亦安动气,她才刚生了个可爱的孩子,那么?辛苦,女人产后容易抑郁,他也不该跟她闹别?扭,所以洗了一把脸又折回来,孰知便听到主仆那番对话?。

    “咱能别?动不动提和离好吗?”

    “谁跟你提和离了?掉头走的是谁?”程亦安没好气瞪他,

    陆栩生无言以对,复又来到她身侧坐下,这回径直坐到了罗汉床跟前,程亦安扭过身去不理他,窗外风雨如注,孩子被雷声吓醒了,挥舞着手臂皱眉要哭,程亦安轻轻抚了抚他胸口,低喃道,

    “九思,娘在身边呢,九思不怕....”

    就?是这么?一句话?将陆栩生心里的皱褶给抹平,他等着程亦安安抚好孩子,低声道,

    “方才是我不对,我给你赔不是。”

    “你哪有不是呢,你什么?不是都没有。”程亦安只顾着给孩子擦汗,看都不看他一眼。

    陆栩生火气又窜上来,“过去范玉林三字就?是我的命门,我一想?到你跟着他走了,还跟他过了五年日子,甚至跟他...”陆栩生俊脸绷紧,带着寒声,“我心里就?不好受。”

    “反观你,对着表妹太过淡定从?容,我便以为你心里没我。”

    程亦安气大发了,扭头斥过来,

    “说得好像你没跟人家过日子似的,当初是谁的母亲瞧不上我来着?整日有事无事拿我跟王韵怡比?说你们?小时?候感情如何好,多么?般配的一对,明明我才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到头来像是插足的第三者!”

    “害我好好怀了几月的孩子没了!”说到这里,程亦安抱着膝盖哭得泣不成?声,那憋了许久的委屈忍不住宣泄出来。

    陆栩生顿时?矮人一截,心里剜肉般疼,要来拉她,程亦安抬手将他甩开。

    陆栩生无法,只能认错,“是,前世终究是我的错,没能照料好你,至于我母亲,我也是斥过她的,可惜我留在府上时?候不多,不够重视,让你受了委屈。”

    “但无论?如何,有一桩事我要与你说明白,我心里没有表妹,前世今生都没有。”

    程亦安拿着帕子擦干眼泪,耻笑道,“算了吧,你不也转背就?娶了她?可见心里有多么?迫不及待!瞧你表妹的穿衣打扮,哪一处不在你心坎上,你的喜好她可全对上了,你们?才是天造地设的一对!”

    既然吵开了,也不必藏着掖着,程亦安索性跟他吵个明白。

    这事陆栩生可不认,“我是得知你跟着范玉林离开京城后,心里不舒坦,又被我母亲三番两次撮合,一气之下才答应的。”

    程亦安翻了他一个白眼,“心里没她,能跟她过五年日子?”

    陆栩生听到这里,忽然不做声了,一阵良久的沉默过后,他突然开口,

    “我们?不曾同房。”

    程亦安愣了下,简直不敢置信,眼风扫过来看着他,上上下下将他打量一番,满嘴嘲讽,

    “你骗谁呢你?你是什么?人我能不知道?对着我,你一夜都不大消停,亲亲表妹你忍得住?”

    陆栩生觉得程亦安的话?简直呕得死人,“我骗你作?甚?”

    “你哄我呀。”

    “我像个为了哄女人信口雌黄的男人吗?”

    程亦安顿了下,“那你过去怎么?不说。”

    “因为你不会信。”

    程亦安确实不信。

    陆栩生解释道,

    “前世与她洞房花烛那晚,她穿着与你一般无二的喜服,又坐在咱们?那张婚床上,我看着她就?想?起?你,想?起?自己的妻子跟别?的男人走了,心里憋屈得慌,那一夜就?没有兴致,总不好带着戾气与她做那等事,对她不公平,所以与她告了罪,让她给我点时?间。”

    “然后呢?”

    “半月过后,我母亲三令五申要我圆房,我去了,结果?你猜怎么?着?”

    “怎么?了?”

    “她用了催情香...”

    程亦安:“......”

    她知道前世陆栩生这个人脾气不好,古怪得很,有一回她念着他夜里要的狠,白日煮了个腰子汤给他补补,结果?就?得罪了他。

    “所以你不高兴,又没圆房。”

    陆栩生颔首,“那回我斥了她,掉头就?离开了。”

    “其实心里也不大想?,”陆栩生捂了捂脑门,坦言道,“你可以理解为一个吃过山珍海味的男人,再对着凡品就?难以上心,所以后来在边关,我想?女人的时?候想?的也是你,我后知后觉才意识到,我馋你的身子,喜欢你安静的性子,可惜发现时?已悔之晚矣。”

    程亦安:“.......”

    气不过,抓起?身侧的引枕扔了他一脸。

    陆栩生接在手里,目露苦楚道,

    “所以安安,我前世死不低头,我活该!”

    程亦安轻哼一声,问道,“接着说你表妹的事。”

    陆栩生道,“再然后表妹就?开始使性子,跟长?房闹,跟我母亲也起?了龃龉,随后听风是雨,对着一些丫鬟下手,恰恰当时?北齐侵边,我主动请缨离开京城。”

    程亦安站在女人角度想?了想?,“陆栩生,你太过分了,前世对我不好,对王韵怡也不行。”

    陆栩生颔首,“我确实觉得自己对不住表妹,所以我承诺过,只要王家不参与党争,我一定保王家太平,但表妹最狠的一次,追到了军营。”

    程亦安吃了一惊,旋即道,“那你也不能怪她,毕竟是你冷落她。”

    这时?,陆栩生忽然露出冷笑,“我也是这般想?的,可事实是,表妹在府上以我夫人的身份堂而皇之进我的书房,又大喇喇地追去军营,她真正的目的不在我,而是在探听情报。”

    程亦安吸了一口气,“她是太后的间谍?”

    陆栩生苦笑摇头,“若她真给太后通风报信,我早就?发现了,可她没有,她表现出的就?是一位急切想?跟丈夫恩爱的妻子,我在哪,她就?追去哪,所有人都以为她就?是想?跟我做夫妻,对她毫无防备,甚至有些将士暗中撮合我们?,给她行方便,可事实是,她就?是想?掌握我的一举一动,好在我最薄弱的时?候给我致命一击。”

    “为何重生后我没告诉你我与她之间的真相,是因为我也觉得我对不住她,直到我南下金陵,与前世刺杀我的那名神箭手交手,才发现,这名神箭手出自王家。”

    程亦安心窜到嗓子眼,慌忙问,“神箭手是谁?”

    “就?目前来看,应该是王云修。”

    程亦安摊在引枕上,出了一身冷汗。

    回想?今日那位王公子,温情脉脉,是个极为好看温柔的男子,这样的人竟然是前世刺杀陆栩生的凶手,天哪。

    “他今日还进了府呢?”程亦安吓得不轻,

    陆栩生握住她冰凉的手腕,

    “你放心,我已加强戒备,让裘青守在宁济堂屋顶,寸步不离你和孩子,除此之外,我也不会让他再进陆府一步。”

    程亦安忧心忡忡道,“那你自己呢?”

    “我还怕他?动动手就?捏死他了,他现在压根不敢跟我动手。”

    “这事总不能这么?悬着,你打算怎么?办?”

    陆栩生目光移向?窗外,面露狠色,“将王家和太子连根拔起?。”

    风雨越大,闪电时?不时?照进屋子,孩子吓醒了,程亦安唤来乳娘抱他去西次间哄,回眸时?见陆栩生坐在原地不动,银光披在他身后,程亦安第一次在那修长?的脊梁看到了一抹难以抚平的孤寂,她回到罗汉床上坐着,勾了勾他泛白的指节,

    “除了白银山,还有别?的事没告诉我吗?”

    陆栩生漆黑的双眸恍若沉渊,“没有。”

    “我最后一次问你,还有没有别?的事瞒着我?”

    陆栩生见她认了真,这回眉梢驻着笑,望过来,“真的没有了...”

    程亦安眼一酸,慢慢将他的手勾过来,最后将他整个人搂进怀里。

    第95章

    第

    95

    章

    大雨滂沱,

    街道四处坑坑洼洼。

    王韵怡的马车被大雨所阻,直到申时三刻方?抵达王府,下车时,

    风雨扑过来,王韵怡呛了一口雨水,回到院子里便猛咳了一阵。

    贴身丫鬟煮了一碗姜茶伺候她?喝下,看着她?苍白?的小脸,心疼地要命,

    “姑娘,您真的要给陆公子做妾?”

    王韵怡撑在梳妆台,

    睁大眼看着模糊的铜镜,嗓子干哑道,

    “不然呢?”

    丫鬟知道她?接近陆栩生的真正目的,

    于心不忍,“您明明喜欢他,

    又怎么下得去手??”

    王韵怡一直睁着眼一动不动,到眼眸干涩的地步,她?看着渐渐清晰的自己?,朝镜子咧开嘴露出笑,那笑容看似有?一股狠色,也有?一股苦涩。

    “为了王家荣耀,

    我什么都能?舍下,

    男人又算什么?没有?王家,我什么都不是。”

    她?对陆栩生那点感情,

    比起王家大业,

    不值一提。

    程家的辉煌谁不想拥有?,只要辅佐太子登基,

    王家便是下一个程家。

    她?呵的一声?笑,重重闭上眼。

    一切为了王家,一切为了王家的荣耀。

    每一位王家子嗣都是被这么教养过来的。

    二太太王氏也是。

    陆栩生冒雨来到明熙堂,将王云修的事告诉她?,

    “儿子南下,最危险的一次刺杀,便是出自王家之手?,娘,这是王家对自己?外孙的所作所为,这些还不够您看清他们的真面目吗?”

    王氏不敢相信,双臂趴在桌案,望着外头乌沉沉的天色痛哭,

    “不会,不可能?,修儿那么好,你与他情谊甚笃,他怎么舍得下手?....”

    陆栩生对自己?母亲失望极了,“所以,一定要看到儿子尸身,您才满意!”

    尸身二字,狠狠刺痛了二太太的心,“不!”她?拼命摇头,视线转过来,“栩儿你不能?有?事。”她?看着高大的儿子,支撑不住抱着他胳膊大哭,

    “你若有?事,天就塌了,你不能?有?事。”

    陆栩生还有?事要忙,稍稍安抚她?,

    “不管您信不信,即日起,您不许外出,也不能?见王家任何人,”语气稍稍一顿,瞥了一眼候在廊庑下的侍从

    “您身边哪些人可靠?依着儿子看,全都撤换掉,等回头得了机会再给您挑些新人。”

    王氏可不想被完全架空,“不不不,栩生,我在府上能?有?什么事,这些人跟着我在陆家几十年了,怎么可能?不忠心?”

    陆栩生幽幽看着她?,“没得商量,全部?打发?出去!”

    王氏大惊,“不行,栩生,她?们都是我的心腹,你全部?打发?走,将我置于何地?这样吧,你可以先把她?们关起来,等回头事了再放她?们出来?”

    陆栩生坚决将王家带来的人清走,最后王氏没法子哭着求陆栩生留下了王嬷嬷,其余人被杭管家全部?带下去。

    想到娘家与夫家决裂到这个地步,王氏大受打击,一病不起。

    回到宁济堂,小九思已经醒了。

    程亦安抱着他在屋子里走动,小家伙一双黑啾啾的小眼睛四处乱看,那模样可爱极了。

    陆栩生进来看到儿子,眼神?也变得柔软,

    “太医不是说叫你不要抱孩子么?”

    说是身子没恢复,三月之内尽量不要使?力气。

    陆栩生话?落,伸手?接过儿子。

    程亦安顺带便给了他,在罗汉床上坐下,

    “我就是看着他可爱,有?些眼馋,忍不住抱一抱。”

    九思很?奇怪,到了陆栩生手?里,就开始皱眉,鼻子开始泛红,眼神?四处溜。

    陆栩生明白?了,这是在寻程亦安。

    他只能?抱着孩子,到一个能?看到程亦安的方?向,

    “打他出生,我待他也不赖,他怎么只记得你?”

    程亦安朝儿子挥了挥手?,孩子睁眼看着她?,

    “那不一样,他在我肚里待了那么久,对我的嗓音气味已经熟悉了,你嘛,他还觉着陌生。”

    午膳没用多少?,程亦安便早早传了晚膳,陆栩生依旧只喝了几口汤就搁下筷子,最后那口汤也给吐了,程亦安看着这样的他,才知道白?银山对他的伤害有?多大,夜里安寝时将他搂进怀里,

    “前世太子失去了秦家,照旧举兵造反,他用的是哪只兵?”

    陆栩生贴着她?心口,深呼吸一口气,慢声?回她?,

    “五军总兵石国公的儿子石飞越不小心杀了人,被太子的人发?现?,是太子帮着瞒下来的,随后太子以此威胁石衡帮他造反。”

    “现如今太子到了穷途末路之地,怕也会走极端。”

    陆栩生知道她?担心什么,“我已安排人盯着石飞越,这次不会叫太子得逞。”

    果不其然,两日后,石飞越那边有?了消息,这一世太子还狠些,故意制造石飞越杀人的假象,威胁石衡倒戈,被陆栩生捉了个正着,可惜的是太子十分狡猾,安排的人明面上与东宫没有?关联,不过陆栩生既然盯了他这么久,还是寻到了蛛丝马迹。

    石衡立即拿着这些证据告到公堂,要求废太子,替皇帝打响废储的第一枪。

    帝党一派早就蓄势待发?,一时废太子的折子淹没了整个御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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