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程亦乔嘴里说着不嫁人,却也?不可能?真的不嫁人,跨过年就二十了,妹妹都嫁了,她不能?再赖在家里,“见吧...但怎么见,父亲能?依我吗?”程明昱颇有些意外,“你?想怎么见?”
程亦乔左思右想觉得程亦安的法子不错,于是道,“我不知崔函底细,见一面也?不过是瞧瞧相貌,听听谈吐,看不穿他为?人,总归,也?不只崔家一户提亲,不是还有魏家和孟家吗,我想办一场马球赛,暗中瞧瞧人品,看中哪个便是哪个。”
程明昱还没说话,老祖宗先皱了眉,“孩子,如此这般,显得咱们家姑娘不稳重,恐不妥,人家公主都没这个挑法,你?若是相不中崔家,咱们再相旁的家,不必弄这么大阵仗。”
程亦乔起身挪到老祖宗身旁,抱着她胳膊道,“我知道是有些托大了,只是比起那点名声,我更想借着比赛寻个脾性相投的男人。”
老祖宗看向程明昱,程明昱沉吟不语。
程亦歆的婚事是她自个儿选的,贺青云受教于他,两个孩子打小相识,互生情愫,两家也?知根知底,贺青云的确对歆儿很?好,他今日已替贺青云谋得五品侍读学士之职,贺青云进?士出?身,一手丹青很?受皇帝赏识,在翰林院熬几年,将来有机会进?六部任堂官,大女儿一辈子荣华富贵靠得住。
安安在这一处是受了委屈的,她与陆栩生的婚事,一则是皇帝逼婚,二则四房老太太恳求,三则是他暗中帷幄,没给她挑选的机会,万幸如今她和陆栩生看起来不错。
到了程亦乔,有机会为?什么不让她自己?挑。
程明昱决定?再纵女儿一次。
“成。”
他一锤定?音,老祖宗也?不好多?说。
“也?罢,误千家万家不能?误了自个儿家。”还是孩子的幸福最重要。
程亦乔很?高兴,扑下来抱住程亦安,“安安,咱们又能?打马球赛了。”
程亦安毕竟是当家主母,不可能?长?住程家,这一日夜里就给陆栩生接回去了。
沐浴更衣上塌后,程亦安便将崔家的事告诉陆栩生,陆栩生这才想起里头的缘故。
“崔函盯着程家,倒不全是因为?想取程家而代之,这里头还夹了一桩私怨。”
这还是前世崔家败落后,他一次回京,从他母亲嘴里听说的。
程亦安惊道,“什么私怨?快些告诉我?”
陆栩生将帘帐搁下,陪着她躺下,
“崔函的母亲,出?生赵郡李氏,与弘农毗邻,少时你?父亲名扬天下,李氏便倾慕久矣,碍着长?公主一直不敢表露,长?公主逼婚未果,李氏便想让长?辈与你?父亲议婚,可惜被郑家抢了先,由此李氏耿耿于怀。”
“后来她嫁给崔家家主,生了崔函,打小便拿你?爹爹为?榜样,处处要求崔函,崔函成年后,她便逼着崔函必须娶你?父亲的女儿。”
程亦安震惊当场。
所?以,崔父潜入儿媳妇的屋子,未必不是对爹爹含恨在心而泄愤。
“可是,如果这桩事我爹爹知道,他必不会将二姐嫁去崔家。”
陆栩生见她手脚冰凉,将她偎在怀里,
“你?爹爹压根不知这事,这事一直是崔夫人的秘密,直到前世丈夫被杀,崔家名声遗臭万年,儿子前途尽毁,多?重打击下,她自焚而亡方出?的口,而王家当时嫁女给崔家二房,亲眼?目睹此事,方悄悄告诉了我母亲,我母亲再转告我知。”
程亦安唏嘘不已,好一会儿没说话。
“不管怎么说,我要狠狠给崔函一个教训!”
“需要我帮忙吗?”
“马球赛那日你?能?过来吗?”
“后日我得去宣府一趟,还真不一定?得空,非得后日吗?”
程亦安道,“也?无妨,有裘青帮忙便可。”
程亦乔不可能?真的大张旗鼓去邀请那几位少爷,而是打着要与石飞燕一较高下的旗号,要在程家园北面的徐园马球场举行一场马球赛。
崔家闻风而动,立即将儿子使了来。
回京述职的四川总督也?把?儿子赶出?门?。
城南侯府世子爷魏舒亭本?与石家相熟,石飞燕通过哥哥石飞越邀请了他。
初八腊八节这一日,几伙人马齐聚徐园。
程亦安也?早早登车,带着几个厉害的丫鬟仆妇,并裘青等五六侍卫,来到了马球场外。
而就在马球场上外的停车坪处,见到了这位颇有盛名的崔函。
冷瞅这位崔家少主被众星拱月,她终于明白前世二姐为?何会挑中他?
只见那年轻男子一身月白长?袍,丰神俊朗,气度清执,这等气质与爹爹程明昱像了个七八成。
程亦乔一直嚷嚷着要寻个爹爹那样的夫婿,见着崔函,可不得迷糊?
好个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今日她就得让他颜面扫地,再也?不能?祸害姑娘家。
程亦安轻轻掀开车帘一角,指着远处的崔函交待裘青,
“今日,你?得给我想个法子,让崔函当众出?个洋相。”
先断了这门?婚,得空再收拾这个混账。
赶车的裘青捏着缰绳,远远打量了崔函一番,“请少奶奶示下,大概是个什么样的洋相?”
程亦安恨恨道,“就是再也?没脸见人的那种。”
裘青曾经在军营也?是个混不吝的主,男人堆里混出?来,什么坏事没做过?
他嘴里溜着口哨,睨着崔函,扯了扯唇角笑道,“好嘞,包管满意!”
第44章
第
44
章
徐园马球场是过去一位徐姓官员闲来开的场子,
经营几代败落后,落入官家手中,如今这里算是皇城司的产业,
这几年新任皇城司掌司是位了不起的人?物,将?这里经营得有?声有?色,生意?十分?红火,不仅有?马场,周遭更?建了庄园,可供富庶子弟玩乐。
旺季甚至得提前一月交钱定场子。
前段时日下雪,马球场没了生意?,
直到昨日放晴,远近官宦子弟及那些好不容易归京的少爷姑娘们均来凑热闹。
加之今日有?程亦乔和石飞燕的赌约在先,
崔家少主崔函露面在后,
吸引了更?多来客,马球场外的街道被堵得水泄不通。
马球场正北建了一条长厅,
四面无遮,每五步设一雅席,用珠帘或围纱做隔,程亦乔今日做东,便坐的当中一席,程亦安陪她坐在一处,
石飞燕在她隔壁的客席。
珠帘半撩,
石飞燕侧眸问程亦乔,“你今日是个什么打法?”
程亦乔道,
“除夕是我父亲的寿辰,
我记得三年前他有?一幅小楷流落外头?,被多宝阁拍卖,
我当时没抢过你,让你给拍走了,我一直耿耿于怀,今日便以?这幅小楷为彩头?,我赢了你把它归我,我依照上回的拍卖价付你银子,作为父亲的寿礼,你看可行?”
石飞燕笑道,“那幅小楷被我父亲收藏在手,要讨出来怕是难。”
石飞燕其实想说,她不认为自己会输给程亦乔,所以?程亦乔这个话,她没当回事。
程亦乔哼笑,“那可不成,你能保证拿出来做彩头?,咱们再比,不然届时输了赖账可不好。”
石飞燕听她这么一说,又爽声道,“成,我答应你。”
程亦乔看出石飞燕不大?放在心上,恐她回头?说话不算数,面露踟蹰。
程亦安在一旁轻轻牵了牵她衣角,“二姐,今日赌注在场所有?人?都听得明?白,即便石飞燕要赖账,她父亲石衡也不敢赖账,有?损石家声誉。”
石衡再不肯,也不能顾及五军都督府左都督的脸面。
程亦乔放下顾虑,“言之有?理?。”
“那你呢,若是我输了,你什么要求?”她问石飞燕。
这就是石飞燕等着的话了,她目光清凌凌扫着程亦安,“我不要旁的,就让你妹妹当面给我赔个不是。”
程亦乔脸色一变,“我妹妹与你无冤无仇,为什么要给你赔不是?”
石飞燕面上浮现痛恨,“上回若非她和陆栩生从中作梗,我定赢了郑颖。”
程亦乔道,“上回哪怕我三妹夫不帮郑颖,赢得也是他而?不是你,你自己技不如人?,为什么要拿我妹妹出气?”
石飞燕如鲠在喉,羞恼道,“那我今日不比了。”
“你...”程亦乔气得指着她鼻子,“你临阵脱逃啊。”
“我的彩头?你不接受,那咱们换个各自能接受的。”石飞燕辩驳道。
程亦乔噎住。
程亦安压根不在意?这场马球场输赢,只要计划顺利,今日这场马球赛还不一定能完成。
“不若你答应她吧?”
程亦乔横眉拒绝,“不行,我输不起的东西决不能拿出来赌。”
万一她真输了,拿妹妹尊严开玩笑?
程亦安道,“那就换一个彩头?。”
程亦乔沉默了,爹爹那幅小楷一直是她的心病。
见程亦乔始终不吭声,石飞燕让步道,“那这样吧,若是你输了,再让你爹爹写一幅小楷给我可好?”
石飞燕没告诉程亦乔,真正收藏程明?昱小楷的是她母亲,她母亲少有?才学?,在书法上有?极深的造诣,而?当世书法大?家,她最?推崇程明?昱,可惜因为明?澜长公主之故,程明?昱的书法已不外传,上回那一幅小楷还是程明?昱年轻时的作品,如若她今日能讨得程明?昱中年笔法,想必她母亲能笑哭。
这回程亦乔没犹豫,咬咬牙应下了。
虽说这桩赌注都没跟家里长辈商量,但两个姑娘对自己都极有?信心,自信能赢。
接下来便是点兵点将?。
石飞燕要赢,自然要点精兵强将?,
“我,我哥,魏舒亭,何成丽,姚玉祥。”
姚玉祥便是姚玉妆的兄长,姚玉妆因与程亦安别?苗头?被关去了掖廷,姚玉祥恨程亦安恨得牙痒痒,只要他上场,必定往死里打。
程亦乔这边也有?自己惯常的人?马,
她招来程家二房的十二郎,十二郎今年秋闱考了乡试第二,少年老成,马球赛也打得极好,他平日跟程亦乔走得近,程亦乔每每打球都带上他。
再然后请了陈侯府皇后的内侄女陈以彤,陈以?彤和石飞燕都爱慕宁王,故而?二人?素来不对付,这回程亦乔邀约石飞燕,陈以?彤主动请缨。
再然后...
四川总督府上今日来了一对姐弟,那姐姐见状二话不说把弟弟推出去,
“快去,快去给程二小姐助阵。”
黑袍少年被亲姐一把推出来,俊脸涨得通红,梗着脖子来到程亦乔跟前,施了一礼,
“程..程姑娘,在下马球打得还不错,不若程姑娘给在下一个机会?”
说这话时,他都不敢看程亦乔。
程亦乔反而?大?胆地打量他,这少年一脸燕麦肤色,眉宇飞扬,看得出来有?一股勃勃的生气,就是有?些腼腆。
她起身优雅回了一礼,“那就多谢孟公子。”
孟如川姐弟程亦安当然不陌生,见着了有?一种格外的亲切,她侧眸时那孟家姐姐还很热情地朝她颔首招呼,她也回之一笑,等二姐婚事定下来,寻得机会再结识一番。
最?后一个人?选……程亦乔往熙熙攘攘的人?群望了一眼,不知哪个是崔函,马球赛快要开始,他还未露面,不知是何打算,她只能作罢,转身看向程亦安,“你可以?吗?”
“我不行!”程亦安断然拒绝,不说她有?要事在身,就那三脚猫功夫也拿不出手,
“可惜三妹夫今日没来呀...”程亦乔无不遗憾道,
那头?石飞燕听了大?惊失色,“喂喂喂,可不能再叫陆栩生上场,否则,我今日绝对不打。”
程亦乔正愁点谁,那头?一位身着银红劲装的少女大?步行来,
“我来。”
正是宁王的未婚妻郑颖。
她原待字闺中不便出门,听说是程亦乔和程亦安组的局,便打算来捧场。
程亦乔瞧见她喜不自禁,连忙起身,“你能助阵那是最?好。”
圣旨已下,郑颖便是板上钉钉的宁王妃,保不齐就是未来的太子妃甚至是国母,在场所有?人?均起身朝她施礼,郑颖见状还有?些不适应,
“诸位客气了。”
程亦乔将?主位让给她,郑颖想要推拒却念着皇室规矩最?终硬着头?皮坐下。
“接下来便是替补人?手。”
程亦乔既然要试崔函深浅,那就必须叫他上场,可惜那崔函人?都来了,还不曾露面,可见有?些端架子,既然他端架子,那就让给石飞燕,
“你先挑。”
石家与崔家住在同一居坊,石飞燕与崔函是相识的,程亦乔让她挑替补人?选,她第一个想到的就是崔函,
“去瞧瞧,崔函哥哥进来没?”
正说着,便见石飞越携一人?缓步朝这边来,横厅的看客顿时探头?探脑,交头?接耳来。
“是崔公子耶...哇,崔公子生得可真好,坊间?传言他是程大?人?第二,果然名不虚传。”
“相貌还在其次,更?难得的是他还是状元郎哩。”
“真真是谪仙一般的人?物。”
“我听闻崔公子深居简出,今日怎么会出来打马球?”
“那还用说,必定是冲着程家那位小祖宗来的呗....”
程亦乔终于在这时看到了崔函。
那可真是一张极为好看的脸,五官清润又夺目,气度稳重?儒雅。
难怪祖母对他赞不绝口,果然有?爹爹的风采。
程亦安见程亦乔目不转睛盯着崔函,暗暗抚了抚额。
果然...她就好这口。
哎,这样的人?长公主府一抓一大?把,有?什么了不起。
若是崔函无权无势,他也就是长公主府一个男宠而?已。
程亦安不快地拉了拉程亦乔的袖口,恁着脸道,“坊间?人?真是眼瞎,他不过是皮囊出色一些罢了,有?什么可与爹爹相提并论的。”
程亦乔只当妹妹见不惯有?人?拿出来跟爹爹比,失笑道,“已经很不错了。”
郑颖也道,“昨日我还听宁王殿下提到他,说是他书法造诣也很出众。”
果真是爹爹会什么,他学?什么,可恨可悲也很可怜。
程亦安见郑颖提到宁王,笑吟吟问,“哟,昨日又见着殿下啦?”
郑颖想起上回的事越发害羞,低声解释道,“昨日皇后娘娘招我入宫,给我腊八节的赏赐,我便见到了殿下。”
明?显比上回要自在许多,可见二人?感情有?进展。
程亦安给了她一个心照不宣的笑,郑颖悄悄咧了咧嘴。
孟如川摄于崔函风采,浑不觉此人?是他竞争对手,有?结交之意?,而?那头?魏舒亭见程亦乔的反应,无奈地闭了闭眼。
石飞燕见着崔函,立即起身朝他招手,
“崔函哥哥,你给我做替补吧?”
石飞越瞪了妹妹一眼,摆手道,“做什么替补,我下来换崔兄上便是。”
在这样一片朗朗声中,年轻俊朗的男子,负手往厅前走来,一双黑眸不经意?间?往正中的席位一落。
这当然不是他第一次见到程亦乔,即便见过,他对程亦乔也无甚深刻印象,真正在意?的不过是她程家长房女儿的身份。
母亲执意?让他娶程明?昱的女儿,起先是程亦歆,程亦歆及笄后,崔家还没来得及出手,程亦歆被定给了贺青云,退而?求其次考虑程亦乔时,程亦乔早在幼时就定了一门娃娃亲,母亲见夙愿难遂,恼羞成怒,将?他关起来骂了好一阵。
深夜他望着母亲失声痛哭的模样,面色发青地冷笑。
“只要还没出嫁,就有?机会。”
哪怕出嫁了,也能抢过来不是?
一个女人?而?已,母亲要谁,他娶就是。
高中状元后,皇帝要点他进翰林,他拒绝了,提出外任。
他挑了程亦乔未婚夫所在的隔壁县做县令,暗中买通一人?潜入任府,伺机接近那位任公子,暗中引他去青楼鬼混,让他最?终得了花柳病而?亡。
那程亦乔还心心念念以?为未婚夫对她多么情深义重?呢,孰知也是个见了美妓便走不动的色胚,他算做了一件好事不是?
他可真是个救苦救难的菩萨。
内心那一抹轻蔑,慢慢沿着血管往上攀爬,最?后挣破冷白肌肤顺着扯开的嘴角,转化成一抹极为温润的笑,冬阳当空浇下,衬得他面容瑰艳极了,
他将?心里的冷戾掩饰得极好,风度翩翩来到人?前,先朝郑颖施了一礼,随后目光落在程亦乔身上,作揖道,
“程二姑娘,敢问今日是何彩头??”
程亦乔落落大?方起身,回了他一礼,“我打算要回我爹爹的书法,而?飞燕也以?此为彩头?。”
程明?昱早年的书法崔府也有?,崔函早烂熟于心,他含笑道,“程公书法冠绝天下,函亦仰慕不已,那敢问二姑娘替补人?选有?了吗?”
程亦乔指着石飞燕笑道,“还不曾,不过我让飞燕先挑。”
崔函很聪慧,知道程亦乔没有?招揽他的意?思?,于是便与石飞燕道,
“好,那我给石姑娘助阵。”
程亦乔便让程十三郎做替补。
崔函正要与石飞越离去换衣裳时,余光忽然犀利地往程亦安方向瞟来。
因母亲之故,崔函对人?的情绪感知极为敏锐,总觉得程亦安似乎对他有?敌意?。
他很确信在此之前,没见过程亦安。
她敌意?哪里来的?
不作细想,各队人?马去后面的抱厦换衣裳。
等到众人?重?新骑马跃入马场时,程亦安发现崔函首发出场。
崔函换了一身黑衫骑服,挺拔端坐马背,衬得他整个人?清隽无双,现场不少姑娘忍不住欢呼,还有?人?大?着胆子朝他扔帕掷花,而?崔函熟视无睹,面无表情纵马往前。
程亦安轻蔑一笑,借口出恭,率先退了席。
如兰等人?侯在厅外,见着她立即跟上来。
徐园马球场位置极好,坐落在程家园之北,被夹在两座小丘山之间?,丘山上均深林密布,夏日凉爽,冬日暖和,就拿今日来说,因着丘山挡了北来的寒风,马球场上阳光烈烈,温度适宜。
马球场用来宴客的庄园便建在北面丘山下,程亦乔等人?换衣裳均在此处。
至于南面这座丘山却划入程家园内,丘山下筑高墙,墙角下有?程家角铺,不少程家的护卫家丁驻守此处。而?在高墙与马球场的围墙之间?有?一片矮丛林。
裘青军营出身,早早寻找最?佳据点,埋伏此处。
马球场这一片矮墙用的土夯,并不结实,裘青轻易便用手掏出一个侦查洞,再架了一把弩机搁在其上,嘴里嚼了一口薄荷叶,懒懒淡淡盯着场上的动静,
听到身后脚踩枯叶的响动,回眸一看,见程亦安带着如兰和几名仆妇过来,先别?过脸吐了一口薄荷叶,回身朝她施了一礼,
“少夫人?。”
仆妇带了一条马凳过来,程亦安提着裙摆踩上其中一条马凳往上瞄了一眼,正见马球场上尘土飞扬,而?崔函一身黑衫在人?群极为醒目。
看了一眼程亦安转身问裘青道,“你打算怎么办?”
裘青神神秘秘笑道,“少夫人?,您下来吧。”
程亦安诧道,“啊?为什么要我下来,我要亲眼看着你料理?崔函。”
裘青咧嘴一笑,又重?新往兜里掏出一把薄荷叶,准备塞,“属下怕有?碍观瞻。”
程亦安愣了愣,却也没拂了他的意?思?,搭着如兰的胳膊,下了马凳,随后站在一旁看着裘青。
裘青重?新塞了一口薄荷叶,嘴里嚼个没停,手下却不慌不忙给弩机上了弹丸,只见他稍稍近身,视线全?神贯注盯着洞口,弩口的方向时不时转动,直到突然那么一下,程亦安听见嗖嗖几声,弹丸出鞘,不多时外头?马球场传来一声吃痛,紧接着一阵尖叫声响起。
再然后....诡异一般的安静。
程亦安实在好奇极了,忍不住登上马凳去瞧,那裘青阻拦不及,只能无奈捂了捂额,心想完了,回去少将?军一定削了他。
程亦安迫不及待张望过去,只见方才玉树临风的男子,不知怎么已从马背上翻下来,人?直挺挺立着,裤衩滑落至脚跟,幸在袍子衣摆够长遮住他身子,风呼呼掀起他衣摆,隐约有?裸露的肌肤闪现。
程亦安双目睁大?,
什么谪仙公子?
什么郎艳独绝?
这下裤衩都掉了,让你装,让你模仿,脸丢到姥姥家,再也不敢出来见人?了吧?
再也没脸去程家提亲了吧?
程亦安想过将?李氏的事告诉爹爹,却都不如眼前这般来得痛快。
现场所有?人?视线都聚焦在他身上。
程亦安第一次在那么多人?脸上看到如此丰富的表情,大?约是从欣赏惊艳仰慕还来不及转化为尴尬嫌恶,各种匪夷所思?的情绪交织在面颊,让所有?人?看起来无比古怪甚至滑稽。
程亦安震惊于裘青的手艺,
“你怎么做到的?”
裘青这厢已经捂着脸蹲在一旁,生无可恋地回,
“属下趁着他侧身夺球时,先一丸击中他的尾椎穴,将?他打下马,随后一丸射中他腰间?穴,此丸一面带细丝勾,轻而?易举便能勾住他衣裳,一面内置弹簧,一旦撞击弹簧迸出反拉,便会将?其裤腰带给扯下,此丸军营常用,用来整治那些被发配来边疆的公子哥,这些公子哥摆谱不屑于与将?士们为伍,咱们就这么对付他们,连丝勾也是寻着他们裤衩的系带而?设计,一旦中招后,被看光了身子,脸皮无处遮掩,只能破罐子破摔融入军营了。”
程亦安哭笑不得,虽觉得有?碍观瞻,却还是解气得很。
人?一高兴,便忘了自己在椅凳上,下意?识往后一踏,踏了个虚空,
如兰见状与几个婆子慌忙去抱她,而?紧急时刻,也有?一只修长的手臂伸过来,略略顶住了她胳膊处。
程亦安察觉有?异下意?识抬眸,视线撞入一双温润如玉的眸子里,
只见那人?双目交织着倾慕思?念并错失的不甘,喃喃望着她,
“安安,别?来无恙。”
程亦安第一眼生了几分?恍惚,第二眼定睛一瞧,眸底渐渐钻出寒意?,
这当然是一张熟悉到骨子里的脸,哪怕化成灰她也记得他那块骨头?安在哪儿。
“范玉林?”
程亦安拨开如兰的胳膊,拍了拍袖口上的灰,端端正正站着,目光嫌恶地在他身上扫了一圈,讽刺道,
“你怎么在这?”
范玉林后退一步,朝她温雅施了一礼,解释道,“我昨日回京,听说你今日在此处打马球,特意?来看看,便见你方才钻入这后园子里,怕你出事,遂尾随而?来。”
程亦安被他气笑了,“尾随而?来?你可知我是有?夫之妇,你敢尾随?你知什么是有?夫之妇吗?”
范玉林面颊闪过一丝尴尬,也讶异于程亦安的冷漠,面露焦灼,“安安....”
程亦安没功夫听他狡辩,冷脸指着他与裘青道,
“裘青,教教他,什么叫有?夫之妇...”
“好嘞!”
裘青豹子似的从墙角窜起,方才一时不察被范玉林跟来,见他似乎纠缠于少夫人?心中正恨得狠,得了程亦安这声吩咐,当即抡起拳头?对准范玉林鼻尖击去,范玉林甚至来不及呼痛,裘青第二拳紧随其上,摁住他哑穴,将?人?按在膝盖使劲揍,让他疼得全?身冒汗却发不出半点声音。
程亦安背对范玉林,扶着腰张望湛蓝的长空,眨了眨眼,
今个儿是什么好日子,让她一口气揍了两个混账。
第45章
第
45
章
风飕飕地从腿间擦过,
恍若有细蛇游走在肌肤,令他毛骨悚然。
崔函脸色近乎扭曲。
第?一颗弹丸击中他尾椎时,他以极其不雅的姿势被迫坠下马背,
紧接着又一颗弹丸射中他腰腹,极致的酸痒窜出来,下意识便扯了下,随后系带被抽散,衣袍忽然蓬开?,手僵在半空,意识到发生什?么的时候已经晚了。
仿佛置身刑场,
正在经受公开?的极刑。原先聚在他身上那一道道视线很快变了味。
这一瞬间,他甚至顾不上恼怒,
临机应变两眼一翻直挺挺往下栽去。
而崔府的小厮也极是迅敏,
飞快抓着他携来的氅衣扑过来,七手八脚裹住自家少主,
径直往停车坪奔去,将他抬离了现场。
马球场愣是寂静了好一会儿无人?话。
马儿停蹄在草场四处闲逛,马背上的几伙人?还没回过神?来。
程亦乔揉了揉眼,怀疑自己看?错。
方才还气度从容的男子就这么以滑稽的方式退场。
崔函过于狼狈,这份狼狈已然盖过方才给她?带来的惊艳。
就像是一个矗立高?台的谪仙,骤然间跌下神?坛趴在地上摔了一嘴泥,
所有形象毁尽。
她?甚至来不及惋惜,
已彻底将这个人?从眼底踢出局。
只是,这是谁做的?
明?眼人?看?得出来有人?暗算崔函。
程亦乔回想今日马球赛的初衷,
忍不住瞟了一眼孟如川和魏舒亭。
那孟如川比她?还懵,
替崔函尴尬到无以复加,这位少年,
十八岁,比她?还小些,虽然有些腼腆,一紧张就结巴,但?一上场,便如一把出鞘的宝刀,气势凌厉,方才他是在场唯一压住崔函的人?。
为什?么他能压住崔函?
他武艺远在崔函之上,而崔函靠得是队友的配合与技巧,方在他手底下进了一球。
孟如川这一看?,就不大会行?小人?之举,她?把视线调至魏舒亭身上。
魏舒亭此时却盯着孟如川,不是他做的,那就只能是孟如川。
方才那暗算的手法明?显出自军营,孟如川是将门出身,不是他又能是谁?
即便孟如川本人?看?起来刚正清直,保不住他爹娘或身旁人?行?此歹计。
不过可真是解气。
除掉崔函这个最有力的竞争对手,他的机会就来了。
他清楚知道,程亦乔不会远嫁益州,她?就想留在京城。
一向沉默的男子暗出一口气,知道自己机会来了后,反而有些紧张。
他轻轻去寻程亦乔的踪影,正撞上她?冰泠泠的视线。
魏舒亭脑门一炸。
这是怀疑上他了?
正要替自己解释,那头程亦乔已移开?视线,问还处在震惊中的石飞燕道,
“咱们还打吗?”
石飞燕可顾不上回这话,惊疑未定反问她?,“乔乔,方才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有人?陷害崔哥哥,崔哥哥该怎么办嘛,往后他还怎么见人?呐,天哪...”
石飞燕光带入崔函想一想,便觉天崩地裂。
平日名?声不显也就罢了,当做笑谈渐渐就抹过去了,但?崔函是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身负众望,今日众目睽睽之下出了如此不雅之事?,别娶妻,就是做官都要被人?笑话一辈子。
程亦乔无奈摇摇头,“我?也不知....”
那头石飞越顾不上打球,已急急忙忙追了上去,石飞燕却想着此刻崔函定不想见到任何人?,于是嚎啕一嗓子将自己哥哥叫回来,
“哥,你回来!”
石飞越平日极宠爱妹妹,宠到妹妹指东他不往西,坊间他是妹妹奴,闻声立即便停住了,再看?远处消失的崔函,重重叹了一声气。
马球赛是打不下去了。
孟如川翻身下马,绷着脸大步往姐姐席中行?来,一坐下便低声问姐姐,“是不是爹爹暗中搞的鬼?”
“怎么可能!”孟如宁也觉得极为蹊跷,被弟弟质问时,自然也想起家里?那位豪爽不羁的父亲,为了儿子,示意底下人?给崔函一个教训,也不是不可能。
所以她?这一声辩解毫无底气。
孟如川见状,气得拂袖而起,“君子不为!”
若是通过这种手段娶到程家女,那这门婚事?他宁可不要。
孟如川丢下姐姐走了。
孟如宁便知弟弟的脾气,最是风光磊落之人?,他这一走,无异于放弃程亦乔,她?急着追过去。
程亦乔见他们姐弟这般举止,又陷入迷糊了。
不过她?无心追究,因为程亦安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