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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懊恼自己?失言,

    连忙找补,

    “哪里?,

    我对您还是很有信心的。”毕竟那身筋骨风吹不倒雨淋不褪,

    “毕竟您被誉为大晋军中第一人,您若不成,

    天底下男人都不成了...”

    越哄那双眼神好像越不对劲,誓要证明自己?,

    浓密的眼睫沉沉盖下来?,绰约夜灯映出他冷硬的轮廓,“谁知道呢...”

    粗粝的手掌捉住她受伤的手指将之摁在外头,结实的胸膛已悬在她眼前,跟阴影似的罩在她上方,

    “还是今朝有酒今朝醉。”

    他忽然倾身而下,炙热的气息跟蛛丝网似的忽而在她鼻尖,忽而在她面?颊,又或是耳珠脖颈,程亦安气息也?跟着乱了,忍不住闭上了眼。

    陆栩生看?着近在咫尺的一张脸,水蜜桃一样,惹人垂涎。

    “下次,不许出门?这般久。”

    “谁说的,我明个儿还要去。”程亦安非不顺他的意。

    陆栩生气得抓了她一把,程亦安心险些被他拽出来?,又羞又怒,抬着膝盖去抵他,陆栩生似乎很乐意陪她嬉闹,将人拖入怀里?,抚着她漂亮的蝴蝶骨一寸寸摩挲,手更没闲着四处作乱,濡湿的吻落在她脖颈脊骨,炙热湿漉,带着逼人的力度,一点点推平她身上泛起的哆嗦。

    程亦安起先还恼他,渐渐的也?遂了他,小别胜新婚嘛,好几日没她也?有些想,毕竟谁知道这些男人能行几年。

    这一夜拔步床响个没停。

    好在李嬷嬷是过来?人,早早有预备,热水衣裳都是现成的,丫鬟打发下去了,她老亲自伺候。

    翌日晨起,程亦安懒懒散散醒来?,早已不见陆栩生的身影,脑海一面?浮现昨夜亲密穿凿的景象,一面?看?着空空如也?的床榻,摇了摇头,期望这厮多么温柔小意是不能。

    揉着一身被打散的筋骨起床,招来?丫鬟侍奉梳洗。

    发现如兰满脸无精打采,“你这是怎么了?”

    如兰捂着嘴打了打哈欠,一面?净手来?给她梳头,

    “奴婢一时没缓过来?。”

    程亦安明白了,何止是如兰,她自个儿这会起身面?对狭小的梳妆台都有些不得劲呢,她突然有些羡慕程亦乔,不被爹爹催婚,爱什么时候嫁人就什么时候嫁人。

    回了陆府自当?去拜见长辈。

    不仅如此?,还给各房准备了些尺头。

    回娘家住了一段时日送些赠礼是礼数。

    送太差有失程家体?面?,送太好惹人招眼,程亦安给各房太太奶奶与小姑子,各人一匹云锦,云锦也?分高低,有寻常云锦和?名?家云锦,譬如她身上穿得这件背搭,用的就是游云珑家的云锦,也?叫浮光锦,有一寸浮锦一寸金之称,程亦安送给大家伙的是寻常云锦,做两?身家常衣裳穿是无碍的。

    东西遣丫鬟送去,自个儿前往二太太明熙堂请安,半路遇见二太太出门?,一道便往老太太院子里?来?了。

    几日不见,众人只?觉程亦安光彩照人,想起程家亚岁宴的盛况,不免有些羡慕了。

    五小姐陆书芝素来?有什么说什么,见程亦安这等光景便问大太太,

    “大伯母,我们陆家的租子该也?收了吧?我记得我们家在锦州也?有两?个山头,想必皮货也?该来?了吧?”眼看?日子越来?越冷,有下雪的迹象,谁不想做几件新袍子。

    大夫人被问的心里?一阵气闷,大老爷先前交待今年的皮货到了京城,要拿去铺子里?卖,换了钱好给他使,大夫人倒是知道短不了她自个儿的,就是一点都不拿出来?分,显得她这个当?家夫人无能,

    “在路上了,再迟一些日子吧,若是你急,回头来?大伯母屋子里寻两件往年的皮子先做着穿。”

    陆书芝一听就不乐意了,若是先拿了大夫人的,回头来?了新货还得还她,旧的哪能赶上新鲜货。

    二夫人也?想到这一茬,毫不犹豫拒绝道,

    “大嫂费心了,我那儿还有,先给孩子做着。”

    陆书芝也?笑道,“旧的我也?有,我这不是想做两?身新鲜的穿么?”

    三房的两?位姑娘陆书茵和?陆书灵眼神也?发亮,可见都盼着呢。

    大夫人就明白了,心里?越发得急。

    程亦安默默坐着,将大夫人的神色收在眼底,她记得前世这个时候皮货已抵达陆家在鼓楼下大街的库房,陆家在下大街是有一排铺子的,这是祖上的基业,一直在长房手里?,大老爷显然没有什么经营经验,铺子收成越来?越差。

    皮货论理该分给府上的女眷,可大老爷显然已将这些皮货运去库房给卖了,银钱也?挪用了,后面?事发,二夫人和?三夫人均闹了一场,弄得家里?鸡飞狗跳,好大一个没脸。

    看?陆栩生的意思是打算将家业拿回来?,可不能拿回一个空架子吧?

    程亦安没打算跟陆栩生过日子就不管,既然约定好好过日子,那就不得不上心。

    她可不要烂摊子。

    就在这时,门?口的管事回禀,

    “老太太,太太们,郝家老嬷嬷来?给老太太请安了。”

    老太太歪在上首,闻言便来?了些精神,“让她进来?吧。”

    上了年纪的人都喜欢与过去的老伴说话,说起当?年风光云云,人也?仿佛跟着年轻了,而这位郝嬷嬷便是大老爷的乳娘,府上德高望重的老嬷嬷,她的儿子跟着大老爷一块长大,如今成了府上的大管家,是大老爷的心腹。

    不多时便进来?一个身着对襟福寿缎面?厚褙子,头插金钗腕戴玉镯的老嬷嬷,老嬷嬷人瘦看?着却很精干,也?很精神,还没进来?就跟老太太请安,

    “老祖宗,奴婢来?给您请安了。”

    毕竟是府上老嬷嬷,养过大老爷一场,就连大夫人也?起了身。

    郝嬷嬷又朝各位主子行礼,随后各自落座。

    老太太打量她道,“你如今都是做太祖母的人,哪里?还称奴婢,快些来?我跟前坐吧。”

    郝嬷嬷极有体?面?,便在老太太脚踏前的锦杌坐着,“无论什么年纪在您老跟前那还是奴婢。”

    老太太很受用,问起她今日怎么来?了家里?如何云云。

    别看?郝嬷嬷过去伺候人,如今一家子也?出息了,在陆家斜对面?的巷子里?买了一个宅子,住着十分松快,在陆家是奴才,在外头却风光着,毕竟她儿子是陆府大管家,管着国公府内外事务,一旁的小官小宦在他面?前还得低头。

    宰相门?前七品官嘛。

    别看?这老嬷嬷语气恭敬,可程亦安瞟了一眼她的靴子,乍一眼看?去是寻常棉靴,可仔细瞧却发现那靴面?是皮子做底面?上绣了一层针线遮掩,就如同?她那件海龙皮子似的。

    有意思。

    老太太有人说话,太太奶奶们就散了。

    程亦安借口收拾行装回了房,大太太便往账房去了。

    那郝嬷嬷的儿子郝大管家正在账房算账,见大太太满脸戾色进来?,慌忙起身相迎,

    “太太,您怎么过来?了?”

    大太太睨了他一眼,在桌前落座,目光在账目上掠了掠,

    “你家老爷是什么意思?眼看?快年终,各房也?预备着要分些活物皮货之类,人家程家合族都分,咱们陆家好歹也?是一国公府,各房都得分些吧。”

    郝大管家弓背哈腰连忙道,“有的有的,”他侧身往一侧架子上寻来?一张单子,递到大太太跟前,

    “这段时日不是陆续到了些年租货物么,小的正好整理出册子请您过目。”

    大太太毕竟管家多年,稍稍一翻,眉头就皱起来?,

    “今年怎么少?了这么多?你这让我这个当?家夫人脸往哪儿搁?郝仁啊,这些事可都是你管着的,你得给我一个交代。”

    郝管家立即跪下来?,哭丧着脸道,“太太,我跟了您这么多年,您还不知道我性子么,我是一样一样往府上搬,架不住老爷不许呀,他老人家经天纬地,一心想谋大业,府上这些事就撂下了,我纵然有八班武艺,也?巧妇难为无米之炊。”

    “不说远的,大前日皮货到了,给运去货栈卖了,昨日西南那批木材也?到了,卖给恭肃侯府预备老太太棺材了,得了两?千两?银票,我还打算交给您预备府上开支,结果被大老爷一股脑拿走了。”

    大太太怒道,

    “他这是要做什么!”

    郝管家见大太太怒火快压不住了,只?得据实已告,“我也?不敢瞒您了,大老爷又接了宫里?一项私差,”

    “什么私差?”

    “御用监提督尤公公府上的宅子。”

    大夫人两?眼一黑,跌坐在地,脸色也?寡白寡白的,“他这是怎么都不听呀。”

    郝管家道,“倒也?不是坏事,这位尤公公人倒是厚道,给了咱们爷一份契书,将明年上半年河东一带的盐票许给咱们了。”

    大夫人脸色这才好转,大晋盐铁官营,想要售卖官盐得运军粮去边境再换盐引,而朝廷有时为了奖赏或犒劳一部分官员,会许些盐票出来?。

    而这位御用监提督是司礼监秉笔之一,陈皇后的心腹,当?年老太太为何能说服皇帝将国公爵位给大老爷,走得就是陈皇后的路子,老太太娘家与陈侯府连过宗,陈皇后也?拿老太太当?自己?人,只?要是陈皇后的人,大夫人心里?就放心了。

    “可眼下咱们这个年怎么过?”

    郝管家似乎早料到她这么问,立即凑上去小声道,

    “太太,我有个主意,不知道当?讲不当?讲。”

    “讲。”大夫人不耐烦道,

    郝管家往宁济堂的方向指了指,

    “太太,咱们这位世子夫人可是程家长房的女儿,我听说那程明昱拿她当?宝贝疙瘩,这一次程家亚岁宴,必定分了不少?银子回来?。”

    大夫人眯了眯眼,哼了一声,“我岂能不知,昨日那箱笼我可瞧见了,五六车,共有几十个箱子,算得上一间小库房了。不过,”她话锋一转,睨着郝管家,

    “你以为人家是个傻子,听咱们调派?还是你觉得她肯舍得借银子给公中?”

    郝管家神秘地笑了笑,

    “太太,舍不得孩子套不住狼,她与二太太又不是一条心,咱们可以先许她一些好处,将她拉进来?,她性子和?软,又是陆家世子夫人,自认这国公府未来?是他们夫妇的,岂有不上心之理?”

    大夫人狐疑看?着他,“你什么意思?”

    郝管家笑道,“这年底什么地儿开支最大?厨房。再过半月是老太太的寿辰,眼下该预备着了。”

    “年底大宴要开支,各房族人多少?要分些份例,也?要开支,年初了,初一到十五预备着给亲戚们宴请还要开支,您就干脆将厨房这一处的差事使出去交给她,那二房自以为掌了家,还不乐颠乐颠接手?她年轻,面?儿薄,手里?又有钱,咱们哄一哄让她先贴着,回头得了银子再还她,她岂有不应之理?”

    大夫人思忖道,“倒是个法子,可我就怕请佛容易送佛难。”

    郝管家道,“小的如何没替您筹算着,您想呀,她过门?也?有几月了,再过不了多久必定要怀身子,届时就顾不上这了。”

    大夫人一听眉峰这才舒展开,心想这国公府上下皆是她的人手,程亦安哪怕想夺权也?无可能,底下的人不听她使唤,“先这么办吧,先把今年混过去。”

    大夫人也?聪明,晓得贸然去寻程亦安必定引人怀疑,不声不响在几日后告病,大少?奶奶管着外事采买,还有府上人情招待,厨房的事实在料理不了,怎么办,老太太最后开口了,

    “栩哥儿媳妇,你过门?也?有一段时日了,厨房的事该你接手。”

    程亦安自然看?出她们的底细,前世这一年年底,那大夫人便想法子逼着她贴补亏空,说是待明年春租上来?还她,陆栩生没答应。

    但她也?没贸然拒绝,

    “回祖母的话,您委以重任,论理孙媳不该推诿,只?是眼下孙媳还有些两?眼抓瞎,不若祖母再缓我几日,待我跟着嫂嫂学?一学?,再上手如何?”

    老太太看?着她,生得一副姣好的面?孔,明媚无辜的模样,还真不一定镇得住底下那帮子牛鬼蛇神。

    “也?成,给你十日功夫,十日后你便来?接手。”十日后正好是老太太的寿辰。

    上杆子不是买卖。

    二夫人觉得蹊跷,事后招程亦安随她回明熙堂,进了屋子,她便与程亦安说,

    “你别贸然接手。”

    程亦安微微有些诧异,这可不像二夫人作风。

    二夫人分析道,“必定是公中账面?不好看?,见你从?程家回来?,想哄着你当?冤大头。”

    程亦安简直要落泪,真真太阳打西边出来?了,这位婆母终于还能为她着想着想,前世可是恨不得她冲锋陷阵呢。

    “那依您看?该怎么着?”

    二夫人摁着眉心,“你容我想想,想个万全?的法子,”

    毕竟是个机会,二夫人既想插手中馈也?不能让程亦安吃亏。

    程亦安明白了,前世二夫人始终不认可她的身份,没拿她当?自己?人,故而让她做挡箭牌,这一世因着她被长房认了回去,二夫人认可了她儿媳的身份,自然不可同?日而语,就不知等那位王家表妹从?青州入京,二夫人作何感想?

    程亦安任由二夫人琢磨,从?明熙堂往宁济堂走,因着昨夜下了雪,压弯了园子里?的枝桠,这会儿下人还没收拾好,程亦安只?得绕道从?垂花门?附近前往宁济堂,可巧在垂花门?内遇见了一人。

    那郝管家发现了她,笑眯眯上前弯腰行礼,

    “给世子夫人请安。”

    瞧瞧,很是个聪明人,旁人见了她唤二奶奶,就他唤“世子夫人”,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拿她未来?当?家夫人看?待。

    程亦安不动声色回道,“郝管家怎么有空在这里?盘桓?”

    郝管家陪着笑脸,“回少?夫人话,陈侯府的少?爷和?小姐过来?给老太太请安,大老爷吩咐我在这里?候着,待会好送少?爷出门?。”

    程亦安明白了,笑道,“那管家忙吧。”

    郝管家见她要走,又连忙跟了一脚,“少?夫人,您过门?也?有一段时日了,您不知道,咱们底下这些管事都指望着您呢,说您是程家长房出来?的,那程大人又最是擅长治家的,您想必得了他老人家真传,而咱们府上还真得您来?整治整治呢。”

    换做旁人此?刻必定就飘了,问如何整治,跟着就上了勾。

    那程亦安却一派天真,“我觉着咱们陆家挺好的,大伯和?大伯母能干,您与几位管事也?尽心竭力,哪里?轮到我来?整治。”

    说着这话,程亦安便施施然离开。

    她今日穿着一身鹅黄云锦袍子,里?头用骆驼绒做的里?子,外罩程家刚送来?的云狐斗篷,配着那张明净如玉的脸蛋,真真如画里?出来?的仙人。

    郝管家望着她婀娜窈窕的背影,喉结紧了紧。

    难怪那世子爷钢铁般的男人,也?化作绕指柔日日往程府门?前蹲,换他,有这样的女人在屋子里?,还真是不想出门?了,不能想,一想便受不住。

    程亦安回到屋子里?,脸便冷了下来?。

    都把她当?傻子了。

    终于等到夜里?陆栩生回府,她愤愤告状,

    “你家老太太与大伯母打得好主意,想哄着我入坑替他们填补亏空。”

    陆栩生似乎并不意外,摆手安抚她,“别急,容我打听打听。”

    说着让长随徐毅去打听怎么回事。

    不一会徐毅便打听回来?了,“爷,是郝管家给大太太出的主意呢。”

    陆栩生冷笑,手里?捏着一颗珠子,慢慢将之捏成齑粉,“一个奴才还敢将主意打到主子身上,有种。”

    程亦安问他,“你打算怎么办?”

    “你等着。”陆栩生扔下这话,便出门?去了。

    这段时日,大老爷忙着工部各项工程年底结项,而陆栩生呢,也?在打点将士们的冬衣,查抄一部分卫所?贪污军库粮仓,伯侄俩也?好几日没碰上面?。

    而今个儿,陆栩生坐在正厅喝茶,远远瞧见大老爷大摇大摆满面?红光进来?,便笑着迎了出来?,

    “大伯,我今日下朝时,遇见了程亦彦,他让我带句话给您。”

    大老爷一听程亦彦的大名?,整个人激灵醒了,忙不迭大跨步过来?,

    “他说什么?”

    每年年底各部均要忙着结项,一来?将今年许下的款项要付出去,二来?要给明年立项,好将财政预算报去户部。

    而年底就是户部结账的时候。

    户部的银子从?谁手里?出?

    程亦彦。

    程亦彦便是国库的钥匙。

    上头户部三位堂官签押后,最后要过程亦彦这关,如若程亦彦觉得账目有问题,是可以打回去重列的。

    眼下大老爷有十多项款目需户部签押,工部下头一大堆皇商官商等着结账,结了账,他也?好拿回扣,所?以这等节骨眼,要他喊程亦彦祖宗,他都是乐意的。

    陆栩生将他迎进门?,往他头上泼了一盆冷水,“程亦彦说您有几张批票户部堂官还没批下来?,而到他那儿的三张,大都有问题,让您明日得空去了一趟户部。”

    这话简直晴天霹雳,等着支款的人最怕账目出问题。

    郝管家也?在身侧,听了这话,均是面?罩阴霾。

    三人一道进了正厅西面?的暖阁,郝管家亲自给二人上了茶,迫不及待道,

    “世子爷,您与程大人可是郎舅关系,最是亲近,可得替咱们大老爷说话呀。”

    大老爷也?抹了一把冷汗,慎重道,“栩生,这事你可得替大伯办踏实了,亦彦那边什么要求,尽管提。”

    陆栩生冷笑,大马金刀坐在次席,“您把他当?什么了?他是谁?程明昱的嫡长子,程家未来?掌门?人,您那点好处他放在眼里??程家地缝扫一扫,都够咱们陆家吃一年的。否则,你以为陛下将这么重要的官职授给他?”

    程亦彦探花郎出身,中考后便进翰林院当?值,仅仅两?年功夫便被皇帝调任户部,论理程亦彦该要去外头历练几年才能被授予户部金库郎中的位置,但皇帝力排众议让他担任。

    缘故有二,其一程家富贵,每年程明昱都会主动上贡不少?金银给国库,程亦彦坐这个位置,更方便皇帝和?朝廷从?程家捞钱。

    其二,正因为程家有钱,程亦彦才不可能收受贿赂,确保国库账目清晰,不会被上下勾结套银子。

    大老爷如丧考妣,“那怎么办?”

    陆栩生严肃道,“把账目做实,自然就没事了。”

    大老爷看?了一眼郝管家不说话了。

    郝管家神色晦暗。

    恰在这时,外头有人问话,郝管家出去了,陆栩生看?了一眼郝管家的背影,忽然低声问,

    “大伯,您底下这些木材商,供料商是何人帮您寻的?”

    大老爷道,“有的是各部官员推荐来?的,有的是郝仁替我寻的...”

    说到这里?,大老爷忽然皱眉,警惕地盯着陆栩生,“栩哥儿问这作甚?”

    陆栩生却看?着郝管家不言不语。

    郝管家此?时正立在门?口与外头管事说话,他年纪与大老爷不相上下,中等身材还要胖些,身上穿着一件暗绿的袍子,廊庑的灯芒恰恰打在他背身,隐约瞧见有一片暗芒从?那袍子折射出来?,这种面?料便是浮光锦的一种,乍一眼纹路发暗瞧不真切,只?待有光芒映照之处,那里?头的浮光才若隐若现。

    一寸浮锦一寸金。

    大老爷忽然不说话了。

    陆栩生起身时轻轻替他拂了拂肩头的雪渍,“您老可别被人卖了还在替人数钱。”

    不一会他回到后院,程亦安问他,“你做什么去了?”

    陆栩生浑不在意道,“能做什么?家业得拿回来?,可也?不能拿个空架子回来?。”

    程亦安笑,“可与我想到一处去了。”

    接下来?两?日程亦安便有模有样跟在大少?奶奶柳氏身后,瞧她如何看?管厨房,到了第三日,外头忽然闹起来?,说是库房丢了一件要紧的古董。

    “什么古董?”大奶奶问那带话的侍婢,

    侍婢回道,“老太爷在世时的一件书画,前朝顾云霖大人的墨宝,过几日不是老太太的寿辰么,老爷说要拿出来?放在书房挂一挂,好宴客,这不今日着人去库房寻,竟然不见了。”

    顾云霖这个人物程亦安也?听说过,两?朝帝师,前朝被北齐铁骑踏平后,顾云霖悲愤不已,跳崖而死,而这位顾相当?政才能不怎么样,却是文坛大家,有名?的书画大家,而据她所?知,顾云霖还是她父亲程明昱的祖师爷,程明昱曾拜顾云霖关门?弟子为师,一手丹青也?是师传顾云霖。

    大晋创建后,对这位顾大师十分推崇,他的墨宝也?曾涨到一字千金的地步。

    可惜他死前将所?有墨宝烧毁,存世作品不多。

    所?以老太爷在世时,将那幅画视为至宝。

    大奶奶一听顿时急了,“可是了不得的事。”

    于是妯娌二人一道往议事厅去,却见大老爷在厅内大发雷霆,所?有管事被叫过去,

    “给我查,不找回来?你们谁也?别活着。”

    四位大管家见大老爷震怒,不敢大意,立即遣派小厮仆妇各处搜查,也?将当?值的仆从?抓过来?审问。

    大约闹了整整两?个时辰,忽然问出一点眉目。

    说是那一夜瞧见有人偷偷拿着一个长匣子往对面?郝家宅子去了。

    大老爷眼底寒光一现,瞟向郝管家。

    郝管家脸色一白,立即扑跪在地,

    “老爷,这是没有的事,老奴跟了您这么多年,岂是这般没眼色的人,老奴贪什么都不可能贪您的宝贝呀。”

    郝管家这些年在国公府作威作福,没少?得罪人,譬如他底下这般管事就有看?不惯他的,见他有嫌疑,立即落井下石,

    “您是不可能拿大老爷的宝贝,可正因为是宝贝,私下拿出去抵一笔银子先用着,回头再赎回来?也?是有的。”

    郝管家脸色一白。

    这种事他还真做过,不仅他做过,大老爷自个儿也?做过。

    大老爷如今是红了眼,缺银子缺疯了,什么都顾不上了,什么奴才乳兄,只?要触犯了他利益,一概不管。

    当?即下令,命国公府的家丁去隔壁郝府查抄。

    郝家原先是陆国公府的家生子,渐渐的随着大老爷掌家也?跟着势大,原先替大老爷管着府内的事,后来?大老爷升任工部侍郎后,接了不少?营建差事,郝管家大多时候替他在外头牵线搭桥,做掮客,比如引荐一家木材商给大老爷,大老爷得了孝敬,他也?从?中揩油水,甚至有的时候比大老爷揩的还多,不然又如何穿上浮光锦了?

    陆家的家丁气势汹汹冲去郝府,将之全?围上,一通搜查,好家伙,从?郝家地窖里?抬出一箱银子,三箱金银珠宝,就连今年陆家山头的皮子也?偷了两?件藏在里?头,货真价实的黑狐皮子啊。

    要知道这种黑狐皮子,就是皇帝也?用的。

    从?午时一直查抄到半夜子时。

    林林总总查出银票三万两?,金银古董字画摆件十二箱,绸缎数不胜数,花厅前面?的院子差点摆不下了。

    陆家各房人均坐在花厅看?着,个个叹为观止。

    大夫人看?着那些宝贝眼都花了,眼神也?亮了。

    乖乖,有这些家底,何愁过不了个好年?

    夜里?夫妇二人回房说话,大夫人极是振奋,温柔小意扶着丈夫的胳膊,问,

    “怎么突然想起查抄郝家了?”

    大老爷面?上露出戾色,有了银子有了底气,方显现出一家之主的威严来?,

    “我给户部的批票迟迟不下来?,我去算账目不对,底下也?虚报太多了,一查就查到郝仁身上,原来?他背着我私下瞒报账目,十两?银子进的木料,给我说的是三十两?,报去户部是五十两?,你瞧瞧,他一介奴才,从?当?中抠了多少??回想这么多年我对他信任无疑,而他却背叛我,私下不知敛了多少?财。”

    “你这么说我也?想起来?,每年租子往上收,一年比一年少?,他也?贪了不少?公财呢,如此?甚好,将他这个大蛀虫查抄出来?,补了咱们公中的亏空,年底还有富余呢。”

    银库充实了,大夫人的“病”一下子就好了,这个当?家夫人也?好做了。

    自然也?不必程亦安来?接手厨房,为了婉拒程亦安,大夫人亲自将她叫来?议事厅,将从?郝家寻出来?的那件黑狐皮子给了一件给程亦安,

    “安安留着给栩生做件氅衣吧。”

    程亦安收下了。

    二夫人那头闻讯给气死了。

    “再迟一点,再迟几日待栩哥儿媳妇接手厨房,就万事大吉了。”

    既不必贴补亏空,还能插手掌家之权,多好的机会,可惜最终落空。

    二夫人气病了。

    大夫人神气了,只?觉从?未这般身心通泰,大老爷立即提拔了新的人手做大管家,郝管家肚子里?可有不少?秘密,大老爷又寻了个由头处死了郝管家,最后将郝家其余人发配回陆家老宅看?守。

    夫妇二人笑容要多灿烂有多灿烂。

    可惜好景不长,一日傍晚,陆家女眷聚在老太太的上房,商议明日寿宴时,外头大老爷的一个长随忽然慌慌张张奔进来?,甚至顾不得女眷在场,就进了屋子,跪在老太太跟前,

    “老太太,太太,出大事了,通州码头一处河堤塌了,毁了不少?漕船,而那河堤正是咱们大老爷督建的,案发后,都察院来?人将咱们大老爷扣下,人如今关在都察院的巡查房,回不来?呢。”

    老太太两?眼一黑差点昏厥。

    大太太一听身子也?狠狠晃了晃,只?是她到底还算经得住事,颤声问道,“什么时候的事,塌方严重吗?可有闹人命?”

    长随抖如筛糠,“暂时不知,只?是那些漕船是预备着今年皇宫过冬用的,来?自江南织造局,那些丝绸落入水中,可是用不着了,不仅陛下,就是太后娘娘也?怒不可恕,放话要问罪呢。”

    这个时候大少?奶奶倒是很冷静,忽然看?着程亦安开口,

    “母亲,人在都察院,也?就意味着在程大人手里?,不若请二弟妹帮着去程府打探消息。”

    大夫人这才缓过神,扭转身来?看?着安安静静的程亦安,无比庆幸平日还没怎么得罪这位宝贝疙瘩,慌忙来?到她跟前,握着她的手道,

    “好孩子,看?在伯母平日还算疼你的份上,你替我走一趟程家,好歹让你爹爹帮着照看?照看?。”

    程亦安也?跟着她起身,安抚道,

    “大伯母,我去一趟倒是不打紧,可你也?知道我爹爹的脾气,不可能徇私呀。”

    大夫人想起程明昱的作风,心凉了半截,

    这个时候老太太一锤定音,

    “来?人,去,去衙门?将栩生请回来?,此?事还得他周全?。”

    以陆栩生在皇帝跟前的脸面?,别说塌方,就是反了天也?兜得住。

    大夫人稍稍镇定下来?,连忙吩咐人去。

    等陆栩生的间隙,这会儿大家眼神就都在程亦安身上了。

    瞧,关键时刻还得上头有人。

    这位亲爹是都察院首座,朝中第一人,丈夫是边军主帅,皇帝跟前一等一大红人,只?消他们任何一人说句话,大老爷就有出路。

    大夫人这个时候可顾不得什么脸面?不脸面?的,指着自己?媳妇道,

    “瞧你弟妹生得单弱,去吩咐人煮些燕窝送来?,给她暖暖身子。”

    二夫人坐在一旁嗤之以鼻。

    第29章

    第

    29

    章

    陆家上下直到第二日午时方等回陆栩生。

    老太太一夜没合眼人恹恹歪在罗汉床,

    打不起精神,大夫人也心力交瘁,眼角的皱纹都给逼出来,

    二房人倒是一切照旧,二夫人甚至遮掩不住痛快之色,就三夫人也只面上装出几分担忧。

    今日原是老太太六十一的寿诞,去年大办过,今年就没准备多少席面,然而昨日出了事?,陆府更是对外声称不宴客,

    唯独最为?亲近的姻亲过来探望。

    陆家两?位姑奶奶回来了,一位是大老爷的女儿?,

    嫁去鸿胪寺卿魏家的大姑娘陆书桃,

    抱着大夫人一双眼已哭成桃子,另一位则是陆栩生的嫡亲姐姐,

    嫁去礼部侍郎府上的二姑娘陆书婉,与两?位太太一般,作?为?母亲心腹的两?个女儿?素来也不和睦。

    陆栩生回府,便见前厅聚满了人,一个个眼巴巴望着他?,好似他?是大罗神仙。

    新任的齐管家恭恭敬敬将人迎入厅,

    正厅东面暖阁内,

    老太太坐在上首,长房在左下,

    二房右下,

    三夫人带着两?个女儿?挨着程亦安坐着。

    昨日等陆栩生久久不回,三老爷带着大少爷陆云生出去走门路去了,

    这会儿?听说陆栩生回来,急匆匆回府,一家人各自落座纷纷看着陆栩生。

    “栩生,怎么样了?你大伯可还好?”

    最发话的是三老爷陆明,这位三老爷倒是个实?心人,对两?位兄长都十分恭敬,府上只要用得着他?的时候,他?向来尽力。

    老太太下首给陆栩生留了位置,但陆栩生没坐,吩咐他?父亲留下的一位杭管家,端了一把圈椅坐在最南面,茶水递到他?跟前,陆栩生慢腾腾掀开茶盖,吹了吹茶气,大约是嫌茶水过于?滚烫,又搁了下来,这才回道,

    “不怎么样。”

    大太太心咯噔一下凉了,捏着帕子掖着眼角,哭道,“案子很严重吗?”

    陆栩生却是看着程亦安回道,“我昨日一直在军营,半夜回来听说此事?,便去宫里打听,方才从岳丈大人处回来,”

    说着语气略有几分严肃,“塌方本不严重,偏巧淹了两?艘漕船,差点闹出人命,得亏是那些官员水手发现及时,跳了水,否则大伯这会儿?就不在都察院,而是在刑部了。”

    “而这两?艘船呢,押送的恰恰是织造局的进贡,宫里娘娘们?除夕的新衣都在里头呢,这会儿?织造局又上哪赶一批最好的来?织造局的官员在正阳门前骂街,连上三道书,逼着圣上严查偷工减料,半拉子工程,工部上下如?今是人人自危。”

    大夫人听得晕乎乎的,只在乎一句,“那...有的救吗?”

    孰知那陆栩生闻言就这么掀开一眼,旋即眼皮耷下,继续喝他?的茶。

    大夫人一时摸不着他?的态度,看了自己?儿?子一眼,大少爷陆云生便赔了个笑脸,

    “二弟,你在宫里路子通,面儿?也大,可想出转圜的法子来?”

    陆栩生冷不丁抬眼,漠然看着他?们?母子,

    “我为?什么要想法子?”

    这话一落,屋子里忽如?下了一片冰雹似的,气氛僵住了。

    大夫人和老太太对了一眼,才意识到事?情好像与她们?料想的不一样。

    “栩生啊...”大夫人嘴角都在抖了,挤出一丝讪笑道,“他?...是你大伯呀,都是一家子骨肉,你不能看着他?出事?吧?”

    “我为?什么不能?”陆栩生眼神淡淡的,如?削尖的利刃淡淡劈过来,修长的手指轻轻拨动着茶饼,说不出的意态悠闲。

    二姑娘陆书婉看弟弟这幅脸色,意识到他?没打算帮长房,顿时心情大畅,不由分说出气道,

    “大伯母好意思?说一家子骨肉,当初我爹爹战死,栩生下落不明时,你们?可有替我们?二房操一点子心,不仅没有心痛我爹爹和栩生,甚至落井下石,趁着栩生不在京城,便糊弄着老太太去宫里抢走我爹爹的爵位。”

    “你们?当初做得出来,如?今怎么有脸来求我们??”

    大夫人闻言往后一跌,彻底摊在圈椅里,脸色寡白寡白的,跟没了气似得。

    原来...原来在这等着他?们?呢。

    那层遮羞布被掀开,面子彻底掉个精光,什么亲情骨肉,均被利益割裂的血肉模糊。

    大夫人背过身去,靠着圈椅默泣。

    大姑娘陆书桃呆呆看着陆栩生,也喃喃不语,大少爷陆云生则无?比羞愧,站也不是,坐也不是,最后重重叹了一声,

    “哎呀!”

    倒是大少奶奶柳氏任何时候脑子都不乱,她转身望向上首的老太太,

    “祖母,无?论怎么说,咱们不能看着父亲身陷囹圄,还得想法子救他?呀。”

    老太太听了陆书婉的话,再?看陆栩生的态度,就知道今日这事?是无?法转圜了,这一家子是借事出气来了,她拉长老脸冷哼一声,

    “行了,你们?也别怨,当年事?出有因,陛下既然同意,自有同意的缘故,若是当初你们?二房真?的一点都无?亏,陛下也不会枉顾与昶儿?的君臣情谊,做出这等决断。”

    也就是说还是责备二太太王氏没能彻彻底底站在陆国公府的立场,支持圣上。

    二夫人气笑,“是吗?只听说过爵位传给儿?子的,没听说过爵位传给兄长的,您老偏心长房,算计我们?,也就不必遮遮掩掩了。”

    老太太怒道,“陛下难道委屈了你们??栩生回来,陛下不是立即立他为世子吗?这个国公府终究还是要交到栩生手里。”

    说到这里,老太太忽然一脸恁色,“行了,栩生要见死不救,我也无?话可说,来人,去把我那命妇品妆拿来,我要入宫求见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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