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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她丈夫三少爷陆继生眼下还在国子监进?修,靠府上月例度日,偏三少爷自小被二太?太?惯坏了,吃穿用度都十分讲究,柏氏私下没少贴补,以至于手头并不宽裕。

    她倒不是舍不得东西给程亦安,实在是没有太?多拿得出手的,恐入不了程亦安的眼。

    二夫人当然看穿柏氏的窘境,吩咐身?旁的嬷嬷,“拿钥匙开库房,将去年王家送来的那只?老山参给栩哥儿?媳妇送去,再把前几日平陵侯府封来的那四两燕窝给继哥儿?媳妇。”

    柏氏便知那燕窝要给她做人情,立即磕头谢恩,“婆母厚爱,儿?媳铭记在心。”

    大房和?二房的人均往宁济堂走?,三夫人的心腹嬷嬷也催她,

    “太?太?,您要不也使姐儿?去瞧瞧?”

    三夫人却很明智地摇头,“不必,安安在养病,这会儿?指不定没法见人,她们心里有鬼,急着修补隔阂,咱们可是坦坦荡荡做人,不急着这会儿?去烧热灶,等安安好了再。”

    三奶奶柏氏为不显得落人之?后,手脚很快抄了近路,赶在宁济堂西面的长廊撞上了大奶奶柳氏,妯娌二人相视一眼均心领神会。

    也好,要尴尬大家一块尴尬。

    二人一路有有笑来到宁济堂的月洞门前,却见门口熙熙攘攘一群人,手里抱着大小不一的锦盒往里送。

    门口的李嬷嬷瞧见两位奶奶,目光在二人丫鬟手里的锦盒掠过,便心中?有数了,立即过来请安,

    “请两位奶奶安,这是来探望我们二奶奶吗?可别在这里吹风,进?屋喝茶吧。”

    柏氏和?柳氏跟着上了廊庑,却见东西流水般往西厢房里送,那交接的婆子敞亮又大气,十分面生,瞧着不像是陆家人。

    “单子均在这里了,老姐儿?收好,我也好回去给老祖宗复命。”

    原来是程家的人。

    再看自个儿?携来的锦盒就显得寒碜了。

    程亦安还在昏睡,人没见着,各自留下礼仪便灰头土脸回了房。

    傍晚时分,程亦安总算醒了,她这一觉睡得很沉,梦到范玉林被抓进?监狱,她去讨要和?离书时,范玉林拽着她衣角不放,恳请她救他,她一脚将他踢开,果真是这样的下场才好呢。

    程亦安生怕自己回到了前世?,梦里出了一身?汗,幸在这一睁眼还在陆家,便长出一口气。

    李嬷嬷将柏氏二人来过的事告诉她,程亦安倚着引枕边喝药边道,“记在人情账簿上,将来她们有个头疼脑热,我也该回礼的。”

    李嬷嬷替她掖了掖被角,低声道,“大太?太?给的燕窝品相一般,不过二太?太?那支人参着实不错,三奶奶的燕窝也还算好。”

    虽二太?太?不待见她,但比起长房,亲疏远近程亦安心里还是有数的。

    “那些燕窝收着等回头做人情用吧。”

    程亦彦方才抬了一箱燕窝来,够她吃半年,程家长房真是财大气粗。

    这一夜陆栩生夜值没回来,程亦安没多想。

    五日后,程亦安总算痊愈,又歇了两日,宫里传来消息,是皇帝念着这几日风和?日丽,要在太?液池西面的马场举行马球比赛,邀请京城五品以上官宦女眷前去观看。

    大奶奶柳氏将自己打听到的消息告诉众人,

    “听是要给宁王殿下相看王妃呢。”

    宁王是皇帝唯一的儿?子,身?份尊贵,京城待嫁贵女哪个不稀罕?

    大夫人女儿?已出嫁,陆栩生是帝党中?坚,皇帝不大可能再娶陆家女,所以二夫人的小女儿?陆书芝也不用去争,三房还有两个待嫁女,不过怎么挑都挑不到三房头上,所以这次陆家姑娘毫无负担上场玩耍。

    五小姐陆书芝已经?跃跃欲试要组建马球队了,

    “二嫂,你会打马球吗?”

    程亦安坐在人群没怎么出声,闻言立即回道,“我不大会。”

    前世?在京城大门不迈二门不出,后来去了益州,范玉林教她打过几场,只?是她实在没有打马球的天?赋。

    陆书芝却兴致勃勃邀请她,“来嘛来嘛,嫂嫂准备一身?骑服,明日哪怕不上场比赛,玩一玩也是可以的。”

    程亦安确实好久不曾活动筋骨,便答应了。

    连夜吩咐针线房的给她赶制了一身?骑服,就缺一匹好马,夜里陆栩生回来,程亦安寻他要马。

    陆栩生告诉她,“我的马太?过雄烈,你驾驭不住,这样吧,明日到了上林苑,我把宁王那匹小赤兔要来给你。”

    “那多不好,别夺人所爱嘛。”程亦安笑吟吟地。

    陆栩生看了她一眼。

    白白净净的一张小脸,嵌着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没心没肺。

    他对?她还不够好么,惦记着小白脸。

    “那小赤兔只?适合女人骑,他没女人,自然给你。”完他倒头就睡了。

    程亦安发现陆栩生近来有些奇怪,连着好几日不曾碰她,改吃素?前世?陆栩生心思深,不苟言笑叫她猜得辛苦,今生嘛,看憋不死他。

    次日晨起,果然天?朗气清,万里无云,陆栩生早早上朝去了,程亦安揉着惺忪睡眼起床收拾,伴着陆家上下浩浩荡荡赶往上林苑。

    到了这里便是人满为患,遥遥可见马场四周支起了皇帐,正北为皇室成员的席位,左右则是各世?家的锦棚,京城官宦勋贵多,各家锦棚地儿?并不宽敞,有的几家共用一个,陆国公府的锦棚是右面第一家,丫鬟仆妇早备好了茶水,怕冷,还搁了两个炉子在里头,大夫人擅长交际,又带着媳妇去了别处串门,二夫人入宫之?时就被太?后的人传唤走?了,三夫人今日在府上陪老太?太?,余下的姑娘去马棚选马去了,锦棚里只?剩下程亦安和?三奶奶柏氏。

    不一会,一个穿着鹅黄色裙衫披着一件银鼠缎面披风的姑娘掀帘进?了陆家锦棚,一瞧见柏氏立即露出笑容,

    “好嫂嫂,上回你表兄娶了一个貌美如花的嫂嫂,是哪位?”

    柏氏闻言一阵尴尬,指着坐在席中?的程亦安道,“香儿?妹妹,二嫂嫂在这,快些过来请安。”

    程亦安已闻得那少女的嗓音,认出她是陆栩生的表妹王云香。

    这个王云香当然不是前世?陆栩生所娶那位,而是那位的堂妹。

    前世?自从她跟陆栩生成婚后,王云香很为那位堂姐打抱不平,是以每每来陆家看她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的。

    王云香果然上前来请安,眼神在程亦安身?上上上下下流转,“见过表嫂。”

    程亦安不喜她挑刺的眼神,神色淡淡颔首,就没作理会。

    王云香见程亦安冷待她,心里很不服气,偏要挨着程亦安另一侧落座,阴阳怪气道,

    “嫂嫂如今成了程家长房之?女,调子就不一样了,也学着拿鼻孔看人了...实话告诉嫂嫂,嫂嫂这等作派委实配不上我二表兄....”

    程亦安脸色已经?拉下来,正待开口,只?听见王云香突然尖叫一声,整个人被一紫袍太?监从后擂来一脚,直挺挺飞出台阶,摔在台前草场。

    这一变故吓坏了在场所有人,程亦安心想谁这么大胆敢当众殴打官宦贵女,就看到长公主搭着宫人的手慢腾腾步入锦棚,她目中?无人地盯着前方,神色懒懒淡淡,一如既往威赫逼人。

    而为了不碍长公主的眼,那王云香连哭的机会都没有,就被人拖下去了。

    程亦安喉咙深深噎了噎,赶忙起身?行礼。

    可惜那纤纤玉指轻轻按住她肩头,将她摁了下去,程亦安被她径直摁在了椅凳上,宫人立即抬来一铺满华锦的圈椅,长公主慵懒地靠在圈椅,修长的指尖在程亦安肩头有一搭没一搭抚着,视线始终盯住对?面的程家锦棚,

    陆家锦棚为右面第一间?,程家锦棚为左面第一间?,坐在陆家的锦棚内可以一览无余看清对?面程家的动静。

    “安安,你你爹爹今日会不会来?”

    程亦安看着近在咫尺的玳瑁护甲,尖尖的泛着森冷的光芒,脊背不自觉绷紧。

    “想来不会。”他应该不会凑这样的热闹。

    长公主一听,那股气势瞬间?就萎了,拍了拍程亦安的肩,拉着她起身?,“这儿?视野不好,跟我去皇帐。”

    第19章

    第

    19

    章

    锦棚内陆陆续续坐满了人,

    若坐不下便将少爷们使出来?挤在马场四周观看,姑娘们俏生生地往外探头,少爷们神采飞扬呼喝,

    人人遍身罗彩,衬得这草场如春日般绚烂。

    正北的皇帐用明黄的帘帐隔成三间?,当中一间?最大,为?帝后专用,右面?一间?安置其余皇室人成员,左面?这一间?独独就给了长公主。

    程亦安在众目睽睽之下,被长公主带到?了皇帐。

    身后是一座十二开的花鸟苏绣屏风,

    席前又摆上十分宽大的长案,长案下搁着火炉,

    程亦安浑身被烤得暖暖和和的。

    琳琅满目的点心瓜果摆了一桌,

    茶水奶酪也齐全,一应用物不输公主府,

    长公主在哪都不会委屈自?己。

    大约是长公主恶名在外,这会儿?已有无数视线频频往程亦安这里使,想必人人念头与她一般,担心她身世宣扬出去,长公主拿她泄愤。

    不一会,内侍高宣皇帝驾到?,

    长公主这才不冷不淡起身,

    跟着众人朝正中皇帐行了礼,原来?不仅帝后来?了,

    太后也领了太子到?场,

    再有略微受宠的嫔妃随驾,隔壁皇帐反而有些坐不下,

    宁王干脆趁着皇帝不注意,溜到?了长公主这边。

    太子正好也要来?给长公主请安,兄弟俩撞在一处一同迈了过来?。

    这一眼?瞧见?长公主身侧坐了个俏生生的小娘子,长公主所到?之处向?来?是鸟绝人灭,竟然还?有人成为?她的座上宾。

    太子的视线不由朝程亦安多看了一眼?。

    程亦安连忙起身朝两位施礼,“请太子殿下安,请宁王殿下安。”

    太子身着明黄储君圆领衮服,着翼善冠,二十出头的年纪,面?庞白净略有圆润之色,眉目十分温润谦和,素有礼贤下士之风。

    宁王则穿了一身寻常的绛红王袍,玉冠束发?,个子比太子要高些,身量也俊挺,眉目轮廓分明,比太子更有王者之气。

    甭管私下势同水火,明面?上兄友弟恭,一道给长公主见?礼。

    “姑姑好....”

    长公主也朝太子欠了欠身。

    太子笑?问,“姑姑今日怎么来?得这样早?”

    长公主没有理会他们,而是将下颌往旁侧抬了抬,宁王顺着她视线回眸,才发?觉自?己挡住了程家?锦棚的方向?,哭笑?不得地让开路。

    “姑姑,程大人和慎之在文昭殿商议出使北齐的事,怕是过不来?。”

    “本宫知道...”

    长公主在朝中地位不一般,太子一心想拉拢,宁王见?太子不动,自?个儿?也赖着不走,均绞尽脑汁寻话题讨长公主欢心。

    程亦安便悄悄退至一旁,立了一会儿?,听得有个嗓音在唤她,

    “安安,快来?。”

    程亦安寻了好一会儿?才发?现程亦乔躲在左侧一根皇柱旁朝她招手,

    程亦安快步绕出皇帐,程亦乔抬手拉着她往帐外一个小亭子处跑,确认安全了,程亦乔才松开她,气喘吁吁瞪她,

    “你怎么跟长公主待在一处?”

    程亦安失笑?道,“殿下邀请我来?的。”

    程亦安生得极好,笑?起来?眼?梢弯弯很是柔软,看起来?很好欺负的样子,程亦乔不放心她,

    “笨丫头,她可不一定安什么好心,来?,跟姐姐回程家?的锦棚,料她不敢再动手。”说着程亦乔拉住了程亦安的手腕。

    但程亦安权衡片刻拒绝了,

    “乔姐姐....”

    “二姐!”程亦乔凶巴巴地纠正她。

    程家?姑娘极多,若要序齿程亦乔得称一声九姑娘,程亦安便是十七姑娘,常有弄错的时候,是以相互之间?以名称呼,但长房私下在自?个儿?房里是序齿排辈的。

    程亦乔这一声二姐便是将程亦安当自?己人。

    程亦安从善如流改口,“二姐。”

    程亦乔看着乖巧的妹妹,找到?了当姐姐的感觉。

    “嗯,不错,跟我回去。”

    程亦安再次摇头,“殿下并不曾苛待我,我若不告而辞实在无礼。”

    长公主喜怒无常,她这会儿?礼遇自?己,若自?己不识好歹,才是真正开罪了她,届时后患无穷,更何况今个儿?皇帝太后就在隔壁,长公主怎么可能对她行不当之举,大抵是她上回入了长公主的眼?,长公主赏脸罢了。

    毕竟是刚认回来?的妹妹,程亦乔不敢强行做主,“可是被爹爹知道,又是好一阵担心。”

    程亦安回眸看了一眼皇帐,“陛下在此,无需担心。”

    程亦乔想了想也是,最后只得作罢,“长公主喜怒无常,你小心应对。”

    程亦安打发完程亦乔,裘青已在不远处等她,满脸愧疚,

    “少奶奶,殿下不曾为难你吧?”

    程亦安手一摆笑?道,“没呢,别担心,二爷呢?”

    裘青回道,“陛下给少将军派了任务,少将军去了都督府,等一会儿?才来?,对了,您的马拴在那?边马棚里,您要试试吗?”

    方才裘青去接那?匹小赤兔,不成想眨眼?功夫就被长公主闯进?了陆家?锦棚。

    程亦安道,“不急,我先与殿下行个礼,退安再去。”

    程亦安回到?皇帐,长公主身旁已没了人,见?她去而复返,长公主眼?神深深,“方才是程家?那?个二丫头将你唤了去?”

    程亦安笑?,“是呢,二姐瞧见?我,与我打个招呼。”

    “怕本宫吃了你吧!”长公主心如明镜。

    程亦安讪讪点了点头,在长公主面?前没必要粉饰太平。

    长公主喜欢她的坦诚,“既如此,为?何去而复返?”

    皇帝来?了,她不可能去程家?锦棚捉她。

    程亦安插科打诨道,“您亲口答应要带着我一块做生意,我还?指望您领着我挣银子呢!”

    长公主哈哈大笑?,“好,坐着吧,陪本宫看比试。”

    程亦安坐下来?别了别被风吹乱的鬓发?,长公主这才发?现她手腕只戴了一串碧玺珠子,顿时皱眉,

    “本宫赏你的玉镯呢,怎么不戴?”

    程亦安歉意回道,“那?玉镯太贵重了,臣妇怕磕着碰着,就没戴来?。”

    一支玉镯便价钱不菲,何况一双。说到?底她跟陆栩生家?底不算丰厚,经不住她挥霍。

    长公主嫌弃道,“一个镯子罢了,摔了本宫库房还?有好的,短不了你吃穿用度,年纪轻轻的女娃穿得这么素,像什么样。”

    说着使了个眼?色,身旁女官立即从一侍婢手里,将长公主随身携来?的一盒珠宝奉了过来?。

    长公主极其喜新?厌旧,有时上午戴的镯子,至午后不喜欢了又要换旁的,是以每日宫人均要携一箱子珠宝出门。

    一个长长的紫檀镶八宝锦盒摆在程亦安跟前。

    这是一种专门盛放手镯的首饰盒,当中有夹层,镯子搁在里面?不会晃动,锦盒里放着四个镯子,个个水头极好,有紫罗兰,有绿翡,还?有和田羊脂玉,看得人眼?花缭乱。

    “挑吧。”长公主掀了掀眼?皮,看向?场上。

    皇帝下令,禁军先进?行一场骑射比试暖场。

    那?一个个健硕的男人纵马奔腾,挥舞着汗水,看得长公主入迷。

    程亦安猜到?这是长公主素日爱戴的镯子,不敢擅动,忙笑?道,

    “殿下疼我,我岂能不知,只是我待会要上场打马球,带着镯子实在不便。”

    长公主听着有道理,“那?就把这盒镯子都带回去吧。”

    程亦安眼?一黑,连忙起身,“殿下,臣妇惶恐....”

    长公主眼?神轻飘飘扫过去,“拒绝本宫,你才该惶恐。”

    说到?这,长公主不知想起什么,忽然起意吩咐一内侍道,

    “去程家?锦棚替本宫传个话,让人告诉程明昱,他养不起女儿?,本宫替他养。”

    程亦安:“.....”

    默默喝了一盏茶。

    接下来?便见?长公主对着场上的男人评头十足,长公主旁的不说,看男人的眼?光真的很毒辣,

    “瞧见?没,那?个带赤羽盔的高个子,别看他瘦,肌肉有劲,这种男人穿衣显瘦,褪衣显肉,若是脸再好看些,本宫就收了他...”

    “还?有那?个,举着令旗那?个,生得一表人才,就是两肩不够匀亭,气质差了些..”

    “再看最右边骑火红大宛马那?个,眉目极是英挺,这种男人,床榻之间?不会逊色...”

    “咳咳咳,殿下!”程亦安听不下去了。

    长公主瞧见?小娘子红彤彤一张脸,如三月的胭脂娇艳欲滴,眉眼?有几分程明昱的模样,忽然就有些失神,“不过他们一百个加起来?,也不及你爹爹分毫。”

    长公主又不是无脑之辈,相貌尚是其次,她钦佩程明昱的本事,十七岁便能纵横捭阖于三国之中,至生死于度外,这是经天?纬地的社稷之才。

    她始终记得初见?程明昱,少年一袭白衫鹤立丹樨,那?一身的清越气度,如同天?降佛子,让人恨不得将他拽下凡尘。

    “你娘何其有幸能得到?他,换我,跳一百次崖我也心甘情愿。”

    这话换旁人说,程亦安认定是挖苦,可出自?长公主之口,便知是肺腑之言。

    恰在这时,公主府一位内侍兴冲冲从皇帐外奔进?来?,

    “殿...殿殿下,程...程大人来?了。”

    公主府的人平日训练有素,屏气凝神,也就只有撞上程明昱才这般手忙脚乱。

    长公主顿时脸色一慌,

    “哪儿??”她往程家?锦棚探头。

    瞧见?有一道身影坐在锦棚一端,上身被遮住瞧不见?,双手搭在膝前,极有威仪,不是程明昱又是谁?

    长公主心怦怦直跳,连忙转过身问程亦安,“安安,快瞧瞧我,妆容可花?鬓发?可乱?”

    程亦安都被她给弄紧张了,忙上下打量打量,“挺好挺好。”她又往程家?锦棚望了一眼?,着实看到?了她父亲,“可是,他不会往这边看的。”

    长公主却坐得十分端庄,大气不敢出的样子,轻轻将坐歪的她给扯回来?,“他会看。”

    “你在呢。”

    程亦安无言以对。

    “安安,你说你爹爹会不会羡慕我跟你坐一处。”

    程亦安扶额,“不至于吧?”

    长公主目不转睛盯着程明昱的方向?,“我看就至于,不然他为?什么来??”

    “对了,你还?没认爹爹吧...”不等程亦安回她,她忙道,

    “别忙认,让程明昱也吃吃苦,尝尝求而不得的滋味。”

    程亦安哭笑?不得,“我只是还?不大适应罢了。”

    他一直在背后守望她,她又如何能弃那?份亲情于不顾呢。

    长公主不管,“反正本宫没松口,你不许认。”

    程亦安不会陪着她胡闹,“殿下....”

    “一个庄园!”

    “不是....”

    “两个!”

    程亦安生生闭了嘴。

    正苦恼着,就发?现有一道视线虎视眈眈盯着她。

    陆栩生方才与程明昱在文昭殿议完事,初步拟定了攻齐计划,便一道往马场来?。

    过去程明昱绝不可能来?这样的场合,但内侍告诉他,程亦安被长公主带在身边。

    身为?父亲实在不放心,必须来?看一眼?。

    然后看到?小女儿?虎头虎脑跟人说话,一点防人之心都没有。

    程明昱很是担心。

    陆栩生呢,赶到?陆家?锦棚不见?程亦安踪影,却见?她竟然有说有笑?与长公主品评那?些男人。

    程亦安第一次看到?丈夫这般生气,那?眼?神跟刀子似的仿佛要吃了她。

    陆栩生往外抬了抬颌,示意她出来?说话。

    程亦安便跟长公主找个借口,“殿下,我出恭。”

    长公主不做他想,“快些回来?。”

    程亦安带着侍奉的如兰从后方绕出皇帐,看到?陆栩生立在西面?一颗大樟树下等她,立即提着裙摆迎上去,“二爷。”

    她今日穿了一身桃红对襟撒花缎面?袄,袄边镶了一圈兔毛,梳着堕马髻插了一支点翠包金步摇,那?张脸在太阳底下白得泛光。

    陆栩生看着她笑?吟吟模样没好气道,“你跟我回锦棚,别与长公主凑热闹。”

    “为?什么?”陆栩生从未用这么严肃的语气跟她说话,程亦安不爱听。

    陆栩生眉眼?蹙着,“她府里养了男宠,行事又霸道,你跟着她不连累自?己名声么?”

    程亦安不悦道,“陆栩生,前几日是谁口口声声说不在乎名声的。”

    陆栩生不是担心什么名声不名声,他就担心长公主将程亦安带坏,

    “听话,回来?。”他放软语气哄她。

    程亦安清凌凌看着他,“我与什么人往来?我自?个儿?拿主意,你不许干涉,之前说好不给我立规矩,什么都应我,如今出尔反尔!”

    想起这几日陆栩生给她摆脸色,她轻哼一声,“你不是生我的气么,连着几日不爱搭理我,这会儿?又管我作甚?”

    扔下这话,程亦安提着裙摆跑开了。

    陆栩生气得腮帮子疼。

    她还?好意思提那?事。

    若不是她梦里念着范玉林,他至于日日吃素么。

    望着妻子娇俏的背影,陆栩生摇摇头往回走。

    不远处几位都督府的将士将方才那?一幕收入眼?底,私下悄悄道,“陆将军在战场雷厉风行,在府里仿佛夫纲不振呀。”

    “也寻常,谁叫夫人是程大人的女儿?呢。”

    程亦安回到?皇帐,见?长公主明显满脸沮丧,忙道,“殿下怎么了?”

    长公主心里难过,“你爹爹走了...”

    眼?眶像是进?了沙子有些泛红。

    何苦这是?很想劝她何必为?了个心里没她的男人伤心,又担心触到?她的逆鳞不敢轻易开口。

    便干巴巴扯了扯她衣角,“咱今个儿?又不是来?看他的,是来?看这些禁军将士的。”

    长公主被她逗得一笑?,“不怕陆栩生治你?”

    程亦安哂笑?。

    骑射比试过后,马球赛正式开始。

    既然是要给宁王选王妃,自?然是姑娘们打头阵。大晋民风开化,并不拘束姑娘们言行,打马球玩冰嬉投壶均是姑娘们家?常便饭。

    有了这个机会,程亦乔便正大光明来?长公主身旁要人,

    她换了一身深湛的窄袖骑服,乌发?挽了个凌云髻,同色牡丹纹的腰封勾出纤细腰身,虽无绝色容貌却也英气逼人。

    “请长公主殿下安,臣女要携妹妹去打马球,请殿下准许。”

    长公主没有阻拦,抚了抚程亦安的肩,“衣裳准备好了吗?”

    “有的。”

    如兰捧着一叠衣裳朝长公主屈膝。

    “马呢?”

    程亦安笑?,“栩生寻宁王殿下借了一匹小赤兔,”

    赤兔马千金难求,陆栩生嘴里说着给她,与宁王实则如何商议的,程亦安心里没底,不敢冒然领受。

    长公主一听“借”便皱了眉。

    “借什么?本宫这什么好马没有?”她老人家?瞥一眼?立在廊柱处的侍卫首领,

    “去,将我那?匹逐电牵来?给安安。”

    宁王就在隔壁,大约是听说了这事,忙掀开帘帐过来?了,笑?容满面?与长公主说,

    “姑姑莫恼,侄儿?这马已给了慎之,自?然就归他了。”

    程亦安赶紧起身请罪,

    长公主却替她回绝了,“你那?匹马太小,哪里能显现我们安安的风姿,还?是用逐电吧?”

    侍卫手脚奇快,很快两匹马均牵了过来?。

    小赤兔生得十分漂亮,毛色艳如晚霞,十分地夺人眼?球,马蹄往前一踢,姿态昂扬,吸引了在场的所有姑娘的目光。

    长公主那?匹追风则不然,通身如墨,高高瘦瘦,一双眸子很平静地看着众人,并无情绪,是一匹沉稳的老马。

    陆栩生挑了小赤兔给程亦安是因?小赤兔出生不久,性子温顺,适合小姑娘骑,他压根不求程亦安打出多么出色的马球赛,只望妻子平平安安,省得磕着碰着了,程亦彦找他麻烦。

    宁王晓得姑姑脾气,不容人质疑,便不坚持,

    “姑姑愿意割爱,是慎之媳妇之福,”

    又见?在场姑娘对着这匹赤兔兴趣盎然,立即作了主意,“既如此,那?本王这匹赤兔便当做今日终局的彩头。”

    “那?可太好了!”姑娘们纷纷喝彩,跃跃欲试。

    程亦乔引着程亦安换了一身衣裳回来?,场上第一轮马球赛已开始,这一场马球赛两人一组,一次可上场六组,抽签决定球由谁先发?,其余人夺球,哪一组进?的最多,彩头归谁。

    比赛实行淘汰制,第一轮比赛淘汰一半,第二场接着淘汰一半,最后留下的决一胜负。

    侯场时程亦安先试骑逐电,逐电不出所料,果然十分地稳,落地时丝毫不觉颠簸,骑起来?也十分自?如,看得出是一匹十分老道的马,也难怪,长公主眼?光毒辣,座下没有俗物。

    人活到?长公主这个地步也知足了,没有男人又如何。正乱糟糟地想着,程亦乔牵马过来?问她,

    “你打得如何?”

    程亦安方才瞧见?程亦乔赶了一会儿?球,看出她是个中好手,不想扯她后腿,“二姐寻旁人吧,我不过是个半吊子,回头随便组一队,过过瘾便可。”

    程亦乔瞪了她一眼?,“我稀罕那?匹马?”

    说着示意程亦安上马,“你跟着我,我来?给你讲述打马球的要领。”

    程亦安策马与她并行。

    锦棚后是一片宽阔的草地,一路绵延至前方的太液池,这里风景如画,程亦乔执杆带球,给程亦安示意如何夺球,如何传球,姐妹俩打了一小会儿?,程亦乔发?现程亦安还?真是扶不上墙的阿斗,害她累得气喘吁吁。

    程亦安端坐在马背满脸歉意地看着她,“二姐,我是真的不行。”

    “不过二姐的马球技艺着实精湛。”

    方才那?月杆从她身侧滑过,不费吹飞之力就夺了她的球。

    程亦乔接过侍女递来?的帕子一面?擦汗一面?道,“我的本事可是爹爹手把手教?的...”

    话落意识到?自?己失言,愧疚地看着程亦安,“安安....”

    程亦安笑?吟吟地摇头,表示自?己不在意。

    程亦乔轻咳一声,“没事,回头也让爹爹教?你。”

    “对了,你这几下子是谁教?的?”她印象里程亦安深居简出,从未去打过马球。

    程亦安的马球是范玉林教?的。

    “我自?己胡乱玩的。”她笑?着遮掩过去。

    程亦乔有些心疼。

    “快轮到?我们上场了。”

    前面?已上场了十二支队伍,程亦安和程亦乔排在最后一场的六支队伍中。

    程亦安穿着一身玄黑骑服,再骑上一匹高峻黑马,在色彩斑斓的人群中很是醒目。

    “安安加把劲!”

    长公主朝她挥手。

    程亦安腼腆地笑?了笑?,余光忽然瞧见?陆栩生不知何时坐在了宁王身侧,视线不偏不倚落在她身上。

    程亦安脸一红,把视线移开跟着程亦乔上场。

    抽签后马球落在镇国公府大小姐石飞燕手里,她一马当先往前,大家?伙一窝蜂追上,追得最快的要数程亦乔,她显然与石飞燕是老对手,两个人有来?有回,打的很精彩。

    程亦安起先还?能跟上去,没多久便被挤了出来?,不过姑娘并不气馁,晓得自?己没几斤几两,受多少挫都不在乎,乐呵呵跟在程亦乔身后转。

    程亦彦从她一上场就在马场周围跟着了,比赛没有妹妹重要,一路招呼程亦乔,“你带带安安。”

    别让程亦安落单。

    程亦乔被石飞燕与其表妹姚玉妆夹攻,根本顾不上程亦安。

    程亦安真的是在外场游离吗,她没有,她在暗中分析场上形势。

    那?石飞燕极其狡猾,显然是早有预谋,伙同其他几队人马围攻程亦乔,意在将最难缠的对手先挤下场。

    石飞燕出身镇国公府,其父乃都督府的左都督石衡,武将之首,论能耐不及陆栩生,资历却深厚,石衡是皇帝心腹之一,石飞燕也打小就喜欢宁王,她大约听说皇帝想让宁王联姻程家?,便一直将程亦乔视为?对手。

    前世这一场马球赛,程亦乔没有上场,程家?不参与党争,程亦乔自?然不会抢风头,最后是石飞燕取胜。而今生二姐明摆着是为?了让她摆脱长公主才出马,她可不能看着二姐被人围困。

    石飞燕是将门虎女,马球打得不说最好那?也堪称前三甲,程亦安撼不动她,便将目标瞄准她的表妹姚玉妆。

    驾着逐电便对准姚玉妆马腹方向?驶去,那?逐电极为?灵敏,仿佛收到?主人的示意,骤然双蹄往前一个大跨越,惊了姚玉妆的马,姚玉妆的马不是逐电的对手,吓得往后连退。

    程亦乔的左侧空出位置,程亦安连忙补过去。

    “好样的妹妹!”

    如果说先前还?不大熟悉,姐妹俩还?不知如何相处,那?么打一场马球,距离无形拉进?。

    程亦乔可不是任人欺负的主,一顿猛攻,连着进?了两球。

    姚玉妆看着程亦安,眼?睛似在喷火。

    程亦安还?能怕她?

    第一轮程亦安姐妹晋级,取胜队伍每组得了一锭“富贵如意”银子,这种银子比市面?上寻常的银子不同,数量有限,可供收藏。程亦乔毫不犹豫将之给了妹妹,程亦安收下了。

    这一场比赛程亦安不曾进?一球,全程跟在程亦乔身侧打辅助,程亦彦看着她卖力的样子心疼极了,中场休息时,便嘱咐程亦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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