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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简介:

    (正文完)【先婚后爱,婚内追妻,重生爽文,各路火葬场】

    前世程亦安被定给陆国公世子陆栩生为妻,婚后夫妇生疏淡漠,貌合神离,堪堪一年,程亦安遭人算计,被迫和离改嫁青梅竹马。

    可惜二嫁后五年无子,渐渐的婆婆脸色不好看,丈夫也日渐疏离,小姑子事事掺一脚,上头还有个强势的大嫂压着,程亦安日子过得艰辛。

    一睁眼,程亦安回到与陆栩生新婚之夜,回想陆栩生此人,虽性情冷漠,却胜在权势显赫,人品贵重,并无不良嗜好,比起去范家吃苦,还不如当个闲适的国公夫人,程亦安决定这一生躲开奸人算计,好好跟陆栩生过日子。

    只是待那清俊男人掀开红盖头,程亦安有些纳闷,这眼神不太对,他不会也重生了吧。

    *

    陆栩生出身尊贵,文武双全,是京城贵女争相得嫁的如意郎君,与程亦安和离后,他在母亲的撮合下,改娶表妹为妻,原以为夫妻该是相敬如宾,怎料表妹性情骄纵,整日闹得府内鸡犬不宁。

    重生回到洞房花烛夜,陆栩生决定跟安静温婉的程亦安好好过日子,哪知红绸一掀,忽觉妻子神色与前世迥异,难不成她也重生了?

    原计划圆房的二人隔桌而对,面面相觑,徒生尴尬。

    (先婚后爱,婚内追妻,各路火葬场)

    本文又名《国公夫人的悠闲躺平日子》《冷面将军沦为恋爱脑》

    (所以设定为剧情服务,做私设,勿考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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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档文:《侯门》

    简介:

    裴东亭乃当世第一名门裴家的嫡长孙,芝兰玉树,君子清执,十七岁高中状元,侍奉帝侧,备咨询参机要,是同龄当中的翘楚,只是他有一样为世人所“诟病”:英年早婚。

    裴东亭七岁那年,其祖父游历山水路过潭州,与一乡绅相谈甚欢纵酒达旦,一个不留神将他的婚事给许了出去,从今往后裴东亭多了一个出身乡野的未婚妻,裴家上下为此痛斥老太爷,京城官宦也纷纷扼腕痛惜,奈何木已成舟,裴家重誉,女郎十五及笄那一年,将之迎了过门。

    又如何?裴东亭不喜她,嫌她无才甚至不愿与她说话,将她迎入门,便以考取功名为由,独自回京。

    两年后裴东亭高中状元,一时风头无两,状元游街那日,贵女争相为他掷帕扔花,裴东亭几乎忘了自己娶了一门妻。

    直到某一日,京郊兰桂宴上,他瞧见一活泼飒爽的女郎,从容挑着一竹竿将落水少女营救上岸,女郎眉眼略有些熟悉,问随侍,

    “此女郎我是否见过?”

    随侍嗓子险些咳冒烟,

    “爷,那是您两年前迎过门的少夫人哩!”

    (先婚后爱,追妻火葬场)

    第01章

    第

    1

    章

    轰隆隆的雷声从半空划过,风一程雨一程,将支摘窗拍得飒飒作响,眨眼间廊庑湿了大一片,就连昨夜收捡在角落的木槿花,也被风刮得零落一地。

    这时,东次间内传来一声轻咳,正在掩窗的侍婢忙丢下手头活计,掀帘往内探了一眼,

    “二奶奶,您要用水么?”

    程亦安倚在那扇紫檀花鸟屏风下的软榻,清淡的眸子直直盯着窗棂的方向,没有回她反是问道,“我恍惚听见了婴儿啼哭声?”

    她病了有一阵子,自立秋便不曾出门,平日常来串门的妯娌已没了踪迹,就连丈夫范玉林也数日未见。

    侍婢听了这话,气不打一处来,绕进门来,面带愤恨,

    “可不是,那外室大前日生了个儿子,如今范家上下宝贝着呢。”

    程亦安神色顿时发木,此事早已心知肚明,程亦安已慢慢接受这个事实,沉默片刻低声问她,

    “交待你的事,可办妥了?”

    侍婢替她斟来一杯茶,笃定道,

    “都已妥当。”

    程亦安不再说话。

    侍婢却很不甘心,

    “姑娘,咱们不能这么便宜了他们,范家太可恨了,他们这是过河拆桥!”

    听到过河拆桥四字,程亦安眼神微微恍惚。

    何止是过河拆桥,简直是忘恩负义,狼心狗肺.........

    说到这门婚事,原当是郎情妾意,天作之合,实则从始至终不过是范家的算计。

    程亦安出身大晋第一高门,程家门生故吏遍天下,海内名望,范府祖籍益州,声名不显,范老爷中举入京,就在程府隔壁租了一宅子落脚,程亦安与范玉林算是青梅竹马自小相识。

    范玉林一直心慕程亦安,倾慕到什么地步呢,哪怕程亦安嫁过人,小产过,也坚持非卿不娶。

    程亦安与前夫陆栩生和离后,范玉林就跪在程家掌门人跟前发誓,绝不纳妾,一辈子只守着程亦安一人,经历过陆栩生的冷漠无情,面对满腔赤诚的青梅竹马,程亦安由长辈做主,改嫁了过去。

    成婚后,公婆和气,拿她当女儿对待,妯娌亲昵无话不谈,范玉林更是温柔体贴,为她描眉插簪,弹琴赋诗,哪怕她多年未孕,范玉林也从未与她红过脸,总是小意劝慰,叫她莫要心急,得夫如此,妇复何求。

    有了这份情意,程亦安哪能不为丈夫筹谋?

    借着程家的人脉,替范玉林谋到益州盐政使的肥差,范家人口繁盛,府邸简陋,是程亦安掏出嫁妆银子置办宅院,有一年范玉林染了时疾,命在旦夕,是她拿着程家的名剌,冒着严寒风雪徒步前往雏凤岗,请神医李时济出面诊治。

    就是这般扶着范家从当地一默默无闻的小户,成为益州首屈一指的望族。

    原以为范府上下该对程亦安感恩戴德。

    孰知范家站稳脚跟后,婆母一改先前和颜悦色,开始嫌弃她是二婚,骂她肚子不争气,生不出儿子,妯娌暗地里讽刺她二嫁没人要了,上杆子贴补范家。

    唯有范玉林始终站在她这头,开导她放宽心,声称大不了过继个孩子。

    可惜这不过是哄骗人的话,这负心汉背地里早早张罗了一房外室,只待对方有了身孕便弄进门来。

    程亦安气得一夜不曾合眼。

    当年的满腔情意,不过是糊弄她的幌子,范家真正的目的在于与程家结亲,借着程家的东风,好扶摇直上。

    遇人不淑,这一生不值得啊。

    就在这时,廊庑外响起一阵脚步声,片刻软纱帘被人掀开,一道高大的身影矗立在帘下,他端的是眉目如画,风姿出众,手中还抱着一殷红襁褓,面庞含笑,正是初为人父的范玉林。

    程亦安缓缓眯起眼。

    只见范玉林温文尔雅将孩子抱了进来,凑近给程亦安瞧了一眼,

    “亦安,你瞧,这是咱们的孩子,往后他就养在你的膝下,认你为母,咱们好好教导他如何?”

    程亦安望着近在迟尺,依然云淡风轻的丈夫,忽然诡异地笑出声,

    “记在我名下,给我做儿子?”

    范玉林满脸温柔,

    “是。”

    听听,若非看穿他的算计,还当他是多么体贴的夫程亦安凉凉看了他半晌,

    “范玉林,到如今,你还想算计我是吗?”

    “将他记在我名下,名正言顺占据我的宅邸,田地,铺面,借着我的光与程家牵线搭桥,将来行走四方也好打着程家外孙的旗号...是吗?”

    脚下这座五进宅邸,是程亦安当年为范家购置,虽许范家众房合住,可记得是程亦安的名。

    想贪图她的嫁妆,

    “你做梦!”程亦安狠狠盯着他,咬牙切齿。

    范玉林脸色不好看了,恼恨在眼底一闪而过,又耐着性子劝道,

    “你这又是何苦,天底下嫡母将庶子养在膝下的数不胜数,我这也是为你着想....也省得你为了个孩子疯疯癫癫...”

    疯疯癫癫?她一心为他孕育子嗣,求医拜佛,在他眼里便是疯疯癫癫....

    程亦安不欲争辩,冷冷打断他,

    “认下他,不就是便宜了你们吗?”

    范玉林脸色微微有些难堪,干脆越过她,起身将孩子交予嬷嬷,冷淡吩咐道,

    “打今日起,小少爷便是夫人的嫡长子,养在西次间。”

    侍婢见范玉林欺人太甚,怒得要破口大骂,却被程亦安拦住了,

    她盯着范玉林的背影,缓声开口,

    “范玉林,我们和离。”

    范玉林听了这话,不怒反笑,扭过身来,露出讽刺,

    “傻安安,你和离了,又能去哪?”

    “自然是回京城...”

    “京城你回不去了...”范玉林忽然道,

    程亦安身子一震,猛地抬头看着他,

    “为什么?”

    范玉林饶有兴致盯着她,负手道,

    “太子造反,京城动乱,大齐乘乱南下,带着大军直捣程家弘农老宅,程家男丁死伤殆尽,你们程氏高门从此土崩瓦解....”

    “不可能!”

    程亦安心口突突直跳,嘴里说着不信,心里实则信了大半,难怪连月来,京城那边没了消息,原先每月的贴补,也断了数月。

    难怪范玉林敢堂而皇之背信弃义。

    枉她夙兴夜寐替他操持家业,侍奉双亲,数度写信回京,让程家为他铺路,铸就他范氏一门荣宠,到头来不过为人作嫁衣裳。

    程亦安心里那个叫恨,双目猩红,“所以,你早已知晓,故意算计我是吗?”

    范玉林没说话,他又不是蠢的,若非程家败落,他也不敢将外室挪进门。

    范玉林见程亦安心神欲溃,再度劝道,

    “亦安,你听我劝,将孩子认下,只有你的福气。”

    瘦死的骆驼比马大,程家还有可利用之处。

    程亦安看着范玉林尽在掌握的眼神,岿然冷笑,

    “是吗?那真是很抱歉,不能让你如愿了。”

    “你什么意思?”

    程亦安静静看着他,“自从你接那外室过府,我便悄悄将你收受贿赂之账目记录在档,如今那册子已被送去臬司衙门,想必很快官府就该来拿你了。”

    范玉林脸色大变,顿时跳脚,

    “一日夫妻百日恩,程亦安,你好歹毒。”

    果不其然,外头便有管家在嚷嚷,说是来了官兵,范玉林顾不上与程亦安理论,急得往外奔,

    “疯了,你疯了!”

    程亦安却知道,他这一去,该是回不来了,她累了,也困了,只想好好睡一程...

    也不知过了多久,大约是听说范玉林被衙门带走了,那外室急火攻心,顾不上坐月子,闯进了程亦安的屋里,挺着胸脯大喇喇杵在她跟前,对着程亦安破口大骂,

    “你不过一个不下蛋的母鸡,逞什么能?”

    “程家倒了,你也没了靠山....”

    “你把范郎告倒,对你有什么好处?哟,你不会还惦记着陆栩生吧?”

    她极尽所能挖苦程亦安,

    “我忘了告诉你,那陆栩生呀,在边关立了大功,荣升大都督了,是咱们大晋最年轻的国公爷呢,我的国公夫人,怎么样,后悔吗?”

    字字如刀听得人怄火,侍婢忍无可忍,卷起袖子冲着那外室扑去,

    “我跟你拼了!”

    二人双双往后跌去,扭打成一团。

    那外室尚在坐月子,哪里是侍婢的对手,很快蓬头垢面吃了苦头,饶是如此,嘴里却不饶人,

    “哎呦,瞧我这张嘴,错了称呼了,好端端的国公夫人被人抢了去,你呀没有这个命!”

    没有这个命?

    不,她不该是这个命。

    她是程家四房的嫡长女,是祖母悉心教养的高门闺秀,要貌有貌,要才有才,她本该嫁个门当户对的郎君,琴瑟和鸣,安稳无忧....

    这一生怎会落到这个田地?

    这一生..不该是这个活法。

    .......

    恍恍惚惚有鞭炮声响,似紧箍咒圈在程亦安脑门,程亦安头疼极了,明明已然清醒,仿若溺水之人迟迟睁不开眼,直到有人轻轻扯了扯她衣襟,低声唤道,

    “夫人...”

    夫人?

    范玉林不是被人抓走了吗,怎么又回来了?

    程亦安猛地睁开眼,只见一张模糊的脸悬在眼前,修长的胳膊伸过来似要搀她,程亦安不假思索抬掌,

    “啪!”

    突如其来的巴掌抽在对方脸上,发出一声锐响。

    黑暗中,四目相对。

    那双眸子太过锐利,令程亦安生出几分久违的熟悉和忌惮,她顿时一个激灵醒过神来,环顾四周,拔步床帘帐倾垂,将外头的景象遮得严严实实,唯有昏暗的红芒在晃动。

    这是哪?

    对面的男人被打后,面上有些挂不住,回身后退,鸳鸯红帐随着被撩开半幅,明烛映亮那张面孔,剑眉狭目,五官英挺,是一副极为冷峻的长相。

    这是.....陆栩生?

    程亦安脑门如遭石击,

    莫非被那外室刺激得梦到了陆栩生?

    “你怎么在这?”隔着帘帐,程亦安直愣愣问道。

    陆栩生听了这话,眉心一跳。

    洞房花烛夜,程亦安却反问他为何在这,实在荒诞。

    联系方才那含恨的一巴掌,陆栩生冒出一个诡异的念头,

    难不成她也重生了?

    陆栩生心顿时凉了半截。

    第02章

    第

    2

    章

    说到陆栩生前世,也够意难平。

    与程亦安和离后,陆栩生在母亲的强烈要求下,续娶表妹为妻,本以为她们姑侄亲上加亲,后宅该是和睦融洽,怎知那表妹成婚后一改平日温柔小意,今个儿要争家业,与妯娌不合,婆媳生隙,明个儿又打翻了醋罐子,府上但凡多看他一眼的丫鬟均被她处置了,弄得府邸乌烟瘴气。

    陆栩生常年征战在外,无暇他顾,后来太子造反,北齐趁虚南下,他奉旨出征,一路从宣府征战至肃州,好不容易将北齐铁骑赶出疆域,荣升大都督,一次巡防回城的路上,积劳成疾,旧伤复发,被贼子寻机陷害,以致英年早逝。

    眼看位极人臣却一命呜呼,委实称得上悲屈,比起悲屈,陆栩生更遗憾,遗憾这一生不曾娶一位贤妻,他这一死,府上还不知乱成什么样,遗憾膝下没个一儿半女,创下偌大家业无人继承,陆栩生带着满腔不甘闭上了眼。

    哪只半个时辰前,一睁眼,竟然发现自己重生回到洞房花烛夜。

    再一细听,娶的正是程家四房的女郎,那一下,陆栩生竟长出一口气。

    好歹是程亦安,不是那个无理取闹的表妹。

    一切还来得及。

    陆栩生很快拾掇好心情,接受自己重生的事实,从歇息处回到洞房。

    正院异常安静,程亦安的陪嫁丫鬟见他进屋,悄悄掩门而退,他从外间步至婚房,满室红芒摇曳,竟令他滋生几分近乡情怯...

    沉默少许,理了理衣冠,信步往拔步床前来,帘帐四垂,瞧不见人影,但陆栩生知道程亦安就在账内歇着。

    回想程亦安此人,性情温婉,不作不闹,勤俭持家,温良谦恭,实乃贤妻典范,前世发生那桩事后,他若不放她走,兴许又是另一番结局。

    老天爷既给了他机会,这一世,他定要好好跟程亦安过日子。

    负手片刻,陆栩生往前一掀帘帐,只见那新娘子睡得昏天暗地,陆栩生一瞅时辰,决意唤她醒来沐浴更衣,怎知手伸过去,便结结实实受了她一巴掌。

    陆栩生那一下被打蒙了。

    前世的洞房花烛夜是怎么来着。

    程亦安娇羞柔顺,年轻夫妻一夜颠龙倒凤.....

    陆栩生闷出一口气,退了出来,再到听她没头没脑问一句“你怎么在这”,陆栩生便知道完了,程亦安必定也与他一道重生。

    方才还庆幸老天爷给了他弥补遗憾的机会,转背一盆冷水泼在他面门。

    有了前世分道扬镳的经历,这日子还怎么处?

    陆栩生在帘外足足愣了半晌,方没好气回道,

    “今夜你我成婚,我不在这,当在何处?”

    扔下这话,陆栩生抬步迈出拔步床,来到长案后喝闷酒。

    程亦安愣住。

    你我新婚?

    再瞧帐外模模糊糊的红烛,程亦安脑海闪现一个不可思议的念头。

    她狠狠掐了一把手背,刺疼刺疼的。

    是个大活人。

    不会吧,她这是回到洞房花烛夜?

    怎么可能?

    即便一切过于匪夷所思,程亦安还是逼着自己冷静下来。

    缓缓从床榻挪出,再次打量四周,南炕上的琉璃窗贴着两对红艳艳的囍字,脚踏帘帐帷纱均用的大红鸳鸯纱帘,地砖铺着龙凤呈祥的红毯,八开苏绣百鸟朝凤屏风下安置着一张罗汉床,上头堆满了各式各样的花生红枣果子锦盒,象征多子多福。

    果真是前世陆家的婚房。

    再看博古架下的男人,一身绯红喜袍,胸前绣着二品狮子补子,腰系犀皮革带,宽肩窄腰,身材精壮匀称,不是陆栩生又是谁?

    好不真实。

    程亦安捂了捂依然火辣辣的掌心,再次深吸一口气。

    且不说这是做梦还是真重生了,先将眼前的局面应付过去。

    短暂的时间内,程亦安迅速做出决断。

    陆栩生此人虽冷情冷性,不晓得疼人,却胜在权势显赫,人品贵重,且无不良嗜好,有了前世的教训,这辈子她哪里还会贪图虚无缥缈的情爱。

    比起下嫁范家一心操持家业,还不如稳稳当当做个国公夫人,荣华富贵有了,吃喝享乐不在话下,丈夫常年征战在外,也不用伺候,管他陆栩生心里有没有她,悠悠闲闲过日子才是正经。

    这辈子,她要做个没心没肺的国公夫人。

    打定主意,程亦安决意为方才的失手跟他赔个不是。

    将将行至长案另一侧,陆栩生忽然抬起眼。

    视线相接。

    程亦安心蓦地咯噔一下。

    他眼神深邃,复杂。

    没有半分怒火。

    不对,换做前世陆栩生那个臭脾气,被她无缘无故打了一巴掌,这会子脸色不知该多阴沉。

    他怎么还能这般好端端看着她呢。

    这就怪了。

    程亦安赔罪的话到了嘴边吞了回去,决定按兵不动,先观察观察。

    她坐了下来。

    刚要开口,陆栩生推了一杯茶至她跟前,

    “你也回来了?”

    程亦安瞬间石化。

    完了,他也与她一道重生。

    有了前世的隔阂,日子还怎么糊弄?

    陆栩生察觉程亦安脸色明显垮下,心头越发拔凉拔凉的。

    瞧瞧,这是没打算跟他过日子呢。

    不会还惦记着那个两小无猜吧。

    陆栩生心情更差,一口接着一口喝酒。

    夫妇二人均像打了霜的茄子,隔桌而坐,无言以对。

    夜深,秋凉愈重,程亦安坐久了,身子愈发僵硬,抬手将那杯凉却的茶水擒过来,一口饮尽,冰冰凉凉的茶液瞬间滑落喉咙腹腔,那颗因着重生而躁动的心也由着平复下来。

    也罢,前世陆栩生心系青梅竹马,娶她不情不愿,对她唯有冷淡二字,她犯不着赖着他。

    再说,前世那段婚姻,陆栩生就没错?

    他有错,在她被婆母刁难时,不甚放在心上,总觉得女人家爱斤斤计较,成日为些鸡毛蒜皮的小事折腾,她被人算计,名声受损时,他也不曾挽留,毫不犹豫就签了和离书。

    她又何苦强扭这个瓜。

    第一段婚姻以程家偏房之女高攀陆家,为人算计,失败收场,第二段婚姻,下嫁范玉林,满心满意为人筹谋,亦是落个被负的结局。

    瞧瞧,婚姻给女人带来了什么。

    还不如一个人自自在在。

    想明白这茬,程亦安心里的遗憾瞬间没了。

    都能跟陆栩生开个玩笑。

    “你不是得封大都督了么,怎么也回来了?”

    陆栩生手执酒盏略略一顿,坦白道,“途遇埋伏,中箭而死。”

    程亦安扶了扶额,也怪惨的。

    不对,陆栩生是死了才回来,那她呢,她不是活得好好的吗?那对奸夫淫夫又是什么下场?她的宅子,她的田地呢?她还没将范家人赶出去呢?

    程亦安心里抓猫般痒。

    陆栩生见程亦安率先打破沉默,干脆开门见山问她,

    “你呢,什么打算?”

    程亦安闻言愣了愣,暂且压下前世怨念,想到一朝重生,能痛痛快快过自己想过的日子,神色便无比轻松,

    “我就不耽误你了,咱们桥归桥,路归路?”

    这是决心再度和离。

    陆栩生心口压了石头般难受,

    还惦记着范家小白脸呢。

    罢了,他何必强求。

    他嗯了一声,别过脸去,酒盏尚在掌心,只剩半盏,却迟迟没有再饮。

    累了一日,程亦安这具身子已无比疲倦,她打了个哈欠,起身往浴室去。

    陆栩生不爱让婢女近身,新婚之夜的浴室也无旁人伺候。

    程亦安匆匆淋了澡,裹好衣衫进了拔步床。

    陆栩生余光瞥见帘帐晃动,很快里头没了声息。

    枯坐无趣,陆栩生也起身沐浴,片刻出来,红烛燃了一半,婚房安安静静的,没有半点喜庆的样子。

    他来到拔步床旁,环视一周,罗汉床上塞满了锦盒,外间也无软榻,他一个大男人睡哪?

    他当然想睡床榻,只是程亦安方才已表明态度,君子非礼勿视,他就不该越界。

    可这是他的地盘,凭什么听程亦安的。

    “程亦安,你方才说要和离,咱们这是圣上赐婚,没有特殊缘故,如何和离?”

    他绝不承认他这是想让程亦安知难而退。

    哪知床榻里侧的人儿不情不愿揉了揉眼睛,从帘内探出半张俏脸,带着几分被吵醒的不快,

    “前世你怎么说服陛下,今生依葫芦画瓢便是。”

    前世程亦安发生那桩事后,名声有损,为了维护陆家和程家的声誉,她给陆栩生递了一封和离书,陆栩生很痛快签了字,并入宫说服了皇帝。

    别看陆栩生年轻,他却是危难之际,投笔从戎,以进士出身领兵征战的第一人。

    他不仅被文人敬仰,更为武将信服。

    年纪轻轻在朝中威望甚高。

    皇帝都得给他几分面子,这世间就没有陆栩生办不到的事。

    程亦安这般说,陆栩生无言以对。

    他忽然觉着,程亦安那一巴掌抽得在理。

    他该死。

    原想他与程亦安知根知底,又是重生的同道中人,这一辈子娶她最为适宜省事。

    眼下看来,如意算盘是落空了。

    陆栩生认命拼拼凑凑,弄些长椅搭在拔步床外,草草应付一晚。

    这一夜,程亦安睡得格外踏实,一想到即将挣脱婚姻的牢笼,她有一种重获新生的畅快,一夜好梦至天明,长长伸了个懒腰,掀开帘帐...

    陆栩生已然坐在对面桌案喝茶。

    面无表情,神色冷淡。

    有一种天生的压迫感。

    胜在有了前世的经验,如今对着这个人,已无惧怕。

    甚至饶有兴致打量那挺拔的身姿,流畅的线条,脊梁修长如弓,堪堪坐着,便有一种无形的力量美。

    嗯,养眼。

    “二爷早安,昨夜睡得还好吗?”

    陆栩生在陆国公府行二,旁人要么唤一句世子爷,要么唤他二少爷。

    陆栩生看着眉开眼笑的程亦安,暗自嗤了一声,

    她怎么好意思问?

    那么高大的身子区区将就几把长椅,如何舒展。

    更要命的是,帘帐时不时被风浮动,倾泻出独属于姑娘家的馨香,他既非不谙世事,又是血气方刚的身子,还是洞房花烛夜。

    睡得好才怪。

    陆栩生向来不动声色,淡淡应了一句,

    “很好。”随后移开视线,继续看书。

    程亦安心满意足起塌,招来婢女进了浴室洗漱。

    程亦安前世有两个心腹丫鬟,如兰和如蕙。

    如蕙稳重替她执掌内务,如兰性子爽利泼辣,常跟她在外应酬。

    这两个丫鬟忠心耿耿,将她看得比命还重要,主仆三人不是亲人胜似亲人,一朝重生,程亦安看着两张嫩生生的面孔,百感交集。

    前世二人跟着她去范家,忙里忙外操碎了心,早早熬出了皱纹,如今那两张脸说不出的生动娇俏,程亦安看着心里熨帖极了。

    也确信自己是真的重生了。

    这一辈子一定要好好过呀。

    如兰捧着湿帕子给她,看着她还有些脸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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