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犹豫片刻之后，迪克重重点了点头。“我想去当警察。”
他说：“读完大学以后就去找份警察的工作。”
学历的硬性要求肯定没有问题，作为韦恩家的养子，通过入职所需要的一系列考试肯定也轻轻松松……诸多内容在罗宾汉的脑海当中一晃而过，但他最终决定抛弃掉这些颇于世俗的考虑，只微笑地看他：“你一定可以的。”
“……对了，我们好像是最接近获胜的那一组，没能成功拿到圣杯来许愿，不觉得有点遗憾吗？”
迪克突然问。
“我嘛……本身就不是什么了不起的英雄，能有一场像样的旅程就已经很不错啦。”
Archer挠了挠自己的后脑勺，模样看上去倒是真有几分像是亲切的邻居大哥了：“至于你，接下来你想要实现的一切愿望，就都要看你的了。”
“……哈，我肯定会全都实现！”
*
迪克是一个人回来的。
重新见到头顶的天空时，他有那么一瞬间甚至以为自己是穿越了——又或者，是在他自己探索猫头鹰法庭大本营的那段时间里，哥谭发生了某种翻天覆地的变化。
川流不息的车流和建筑物表面闪闪发亮的玻璃幕墙和往日没有任何区别，这看上去就像是一个普通工作日的早晨，更远的地方甚至能看见有上班族在赶地铁。
他用力眨眨眼睛。
……印象里，不久之前这里才刚刚发生过一场足够世界的大灾难。
穿越的可能性陡然提升。
他最终还是想方设法率先回到了自己的家里，韦恩老宅和记忆当中如出一辙，阿尔弗雷德看上去也和过去一样健康，布鲁斯还没睡醒，而院子里……
……院子里停着南瓜马车和独角兽。
太好了，他长出一口气：自己并没有莫名其妙地出现在某个平行宇宙。
那么实现这一切的一定会是一个了不起的魔法——迪克抓了条面包迫不及待地开啃，边啃边看晨间新闻，就仿佛所有人都在一夜之间失忆了一样，新闻播报的内容一切正常（某处发生了枪击案属于正常新闻的一部分），地震、死亡和突然出现的巴巴托斯仿佛都没有发生。
这是某种时间回溯吗？也不太像，从电视当中显示的时间来看，他的体感时间和指示时间之间应该没有什么误差。
……这么关键的时刻，布鲁斯到底是怎么睡得着觉的！迪克顿时在心里腹诽了起来。
“用普通人类的身体直接承受凭依从者的魔力，又经历了那么激烈的战斗，不陷入昏迷才奇怪。”
埃尔梅罗二世推开了房间门，几乎是膝盖发颤地找了个沙发重新躺下去，脸上也充满了疲倦。
“他是怎么了？”
“抱歉，师父昨天晚上的步行距离有些太长了——”
格蕾解释道，得益于充足的魔力供应，她看上去是所有人当中精神状态最好的那一个。
“旧有的现实被新的现实覆盖，于是哥谭就变成了现在你所看到的样子……”
她犹豫了一下：“除了圣杯战争的相关者以外，大家对于哥谭的印象，应该都已经被重置成了一切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
直接避开了这一场大灾难吗？那听上去好像也不错。
但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迪克先是掏出手机给芭芭拉发了条消息，确认对方正在平安住院，戈登警长爷已经迅速赶到了身边以后，又忧心忡忡地等待着布鲁斯醒来。
——他们为这个结果付出了什么？
每个还保留着记忆的人都会不由自主的思考着这个问题，可惜唯一能够作答的埃尔梅罗二世看上去明显不是能上课的精神状态，他恨不得当场倒下大睡特睡二十个小时，将此前消耗掉的体力全部都补回来。
好吧，好吧。
阿尔弗雷德已经在轻轻拍他的手背。
“现在所有人都需要休息。”
他说：“毕竟刚刚经历过这么可怕的事……就先让他们休息吧。”
这句话似乎才让他紧绷的情绪松懈了下来，疲倦像是潮水一样，几乎要在转瞬之间将自己淹没。迪克·格雷森打了个呵欠，才意识到自己之前也已经进行了一场足够漫长的消耗战，竟然连眼皮都开始打架，仿佛下一秒就能直接原地站着睡着。
紧绷着的情绪和压力所带来的肾上腺素，似乎终于在这一刻消耗殆尽。
“去休息吧。”
阿尔弗雷德笑眯眯地：“你的房间已经收拾好了——这段时间里你一直都没有回家，说不定也会很想念柔软的枕头和床垫。”
这话又说得让他有些不好意思——他早就已经是个可靠的大人了，在阿尔弗的面前却似乎永远保留着曾经孩子气的刻板印象。
“……”
终于，所有外出奔波的英雄们回到了自己的住所，就仿佛所有离巢的鸟儿回到了自己的故乡。
雨夜，犯罪巷。
布鲁斯站在道路的交叉口，平静注视着自己小了不知道多少号的手掌。
他已经不止一次梦到过类似的景象，甚至还为此做过精神上的强化训练，迫使自己能够在任何地方保持清醒。
他本以为这会是无数个无聊梦境当中的一次，类似这样的场景早就已经不会再打倒他，但——布鲁斯皱起眉，注视着放在路口位置的一盏南瓜提灯。
提灯被做成了类似万圣节南瓜灯的式样，有着一根短短的木质把手，散发出虽不强烈但足够醒目的暖橘黄色光芒。
这个意象显然不符合他自己平时的精神状态，此前他也没有接触过什么和南瓜灯类似的东西，梦是现实的投影和潜意识的反馈，只有一个人能够在别人梦境当中留下这些……
诺克斯。
他走过去，将那盏提灯捡了起来，猜测这应该是对方留给自己的一件礼物。
将提灯握在手中之后，新的道路从脚下开始向前延伸，布鲁斯沿着这条路走过去，周围的环境越来越亮，光芒越来越强烈，直到——他感受到，这是日光照耀在眼皮上所带来的错觉。
他睁开眼睛，意外地发现，如此短暂的紧急睡眠竟然也让他睡得不错。
空间当中传来浅淡的植物香气，整座城市早就已经忙碌了起来，他打开自己的工作用手机看了一眼，里面没有什么新消息；而属于“布鲁斯·韦恩”的那个手机里则塞满了无聊的活动邀约，他只扫了一眼之后就重新关闭。
布鲁斯没忍住看了看自己的手掌，握住木柄的触感还很清晰。
第126章
布鲁斯很快意识到，自己接下来还有大量的善后工作要去做。
童话故事可以停留在王子和公主幸福地生活在了一起，现实世界却不能像是一本故事书一样说完结就完结——哥谭变回了原本的模样这不代表每件事都有一个好结果，平心而论原本的哥谭也没有好到哪里去。
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走下楼梯，打算先回到蝙蝠洞里检查一下安置在各个地区的监控摄像头，看看里面有没有什么值得注意的情报，没想到刚下楼就看到那位英国的君主在收拾东西。
对方听到动静之后打了个招呼，表示自己很快就要和格蕾一起回国，机票已经买好了，他们会尽快动身。
布鲁斯：“……”
这速度快得像是在逃荒。
“阿尔弗雷德没有留你们休息一段时间？”
难得家里来客人，阿尔弗应该不至于忽略掉这些客套性质的邀请。
“还有很多事等着处理。”
埃尔梅罗二世言简意概：“虽然在大多数人眼里，这座城市已经恢复了原本的模样，但实际上，时钟塔的很多监测机构还是能够感受到这种世界的变动——如果不赶快把信息带回去的话，他们说不定会有些多余的想法。”
布鲁斯点头，突然又回想起了一件事。
“诺克斯曾经提到过另一位君主。”
他问：“现在哥谭所发生的一切，是对方所期望的吗？”
“啊，你是说马里斯比利·阿尼姆斯菲亚……”
说实话，埃尔梅罗二世和对方不算很熟，天体科和现代魔术科是跨界遥远的两个截然不同的领域，双方甚少有交集，反倒是那位君主的女儿和莱妮丝关系不错，魔眼收集列车事件之后就经常互相有通信往来。
“或许吧。”
他最终斟酌着开口：“我原本以为对方只是想观测圣杯战争与英灵召唤系统，顶多是想要了解一下圣杯与第三法……但现在看来，情况远不止这样。”
“将一片土地从整个星球当中分割出来”，诺克斯最后的魔术逆转了这一现象，也避免了哥谭被巴巴托斯和狂笑之蝠所染指，这样重构整个哥谭的行为几乎已经接近了理想状态的第一法，而倘若能够将这样的魔法扩展到整个世界，“建立一个自己理想当中的世界”或许也不成问题。
埃尔梅罗二世不太清楚阿尼姆斯菲亚家的grand
order到底是什么，但他猜想，对方的态度应该和这有所关联。
大家都是聪明人，布鲁斯也一下子想到了这种魔法的危险性。
“但诺克斯是魔女，哥谭的情况又恰好足够特殊，这应该不会是普通人类能够轻易掌握的技术——”
“在量子记录固定带当中，以魔女身份成为英灵的虽然不多，但也不是完全没有。”
埃尔梅罗二世不动声色：“不过您放心，这就是时钟塔应该想办法的事情了。”
“……”
以他对时钟塔这些魔术师的了解，别说放心，简直更让人担心了。
布鲁斯默默在自己的工作簿当中又记上一笔。
送走了魔术师师徒以后，他需要归还南瓜马车和独角兽。哥谭的刷新并没有影响到自己庭院里那只明显不符合现代常识的生物，马车上面没有落一丝灰尘，有着糖果色强烈对比的外观，看上去和整个韦恩老宅的画风都不相同。
……就好像这东西不应该出现在家里，而是应该出现在游乐场。
这部分内容同样不难解决，克劳利和亚茨拉菲尔据说还要在这座城市当中逗留一段时间（根据他们的说法，这是原定计划的理由），好心的天使愿意到时候帮忙代为归还，反正回程还顺路，他们正好可以搭乘这辆南瓜马车回英国。
“……所以这到底是谁的车？”
布鲁斯注视着那些雕刻过于精致的花纹——如今这个时代流行扁平化和简洁的装潢，这辆南瓜马车虽然看上去很新，但应该也已经有些年头了。
“生活在威尔士乡下的妖精们，人类世界和妖精乡的夹缝之间。”
克劳利说：“诺克斯之前在英国生活的那段时间里，和他们有些交集。”
“……”
所以他在去借马车的时候还非法出入境了一次。
布鲁斯很确信，他那一次肯定没有走正常人类该有的手续。
“威尔士……你们说他曾经在那里生活过？”
“一段时间。”
克劳利说：“现在地球上到处都是人类，我们每隔一段时间——十几年或者几十年，就要更换一下住所或者生活方式，不然很容易遭到普通人的怀疑。”
当然，更换自己的脸也是一种很方便的方法，但大部分的幻想生物都比较中意自己原本的外貌，而不是每隔一段时间就要靠着自己虚构出来的外表生活。
布鲁斯于是在心里默默补完了对方的行程：在威尔士生活过一段时间，随后去了英国，再之后接受时钟塔的委托抵达哥谭。
他本人似乎交游广阔，有不少朋友，布鲁斯猜测向妖精借南瓜马车性质应该和普通人之间互相借车差不多——这确实是关系相熟的人才会互相借用。
简短交流之际，他对于诺克斯的资料又增添了一些。
“……那现在这辆车和独角兽就先待在我的院子里？”
也不知道这段时间阿尔弗雷德到底有没有给它喂东西吃——虽然不清楚独角兽能不能吃人类提供的饲料，但普通人类的车肯定是需要加油的。
“难道你想让它待在你的车库里？”
克劳利扬起一边眉毛，金色的蛇瞳注视着他：“人类有钱人的想法可真是令人难以捉摸。”
*
天使和恶魔旅游的时长至少要一个月，因此这支独角兽还有一个月的时间需要待在布鲁斯的家里。
好在他的庭院够大，后面甚至还连着一小片森林，足够让一只独角兽藏匿在其中不被任何外来人发现。
阿尔弗雷德按照喂马的标准准备了一些胡萝卜和水果玉米，独角兽没怎么抗拒就吃了起来，但都只是浅尝辄止；根据亚茨拉菲尔的说法，这种动物只偏好于纯洁的孩子和年轻女性，这栋建筑物之内的每一个人都不符合它的喜好标准（杰森勉强算得上是孩子，但和纯洁不太搭边）。
“也不至于那么挑剔。”
对此阿尔弗雷德表达了自己的担忧，亚茨拉菲尔笑了一下，伸手去抚摸独角兽的额顶：“它看上去不讨厌这片地方。”
浑身上下纯白色着装的天使和一丝杂毛都没有的独角兽站在一起，有种从文艺复兴时期的美术作品当中一起走出来的感觉。
“那就太好了。”
老管家表情愉快地说：“实现了一个我童年时期的梦想——我还从来没有为独角兽吃过胡萝卜呢。”
天使和恶魔似乎真是旅游来的，神情动作间都有种长寿生物所特有的松弛感，他们谢绝了住在韦恩老宅的邀请，克劳利掏出了一张银卡，表示他有当地某家高级酒店的会员，按照原定的旅游计划，他们两个人将在这栋酒店的总统套房当中居住一个月，享受一段难得没人打扰的悠闲假期。
布鲁斯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噢，不用这么看着我们。”
克劳利一脸的了然：“我和很多人类都打过交道……我知道哥谭这片地方在人类口中的风评，但正因为如此，天堂和地狱都不愿意往这儿派人，魔术协会和圣堂教会渗透在哥谭的势力也等同没有，在如今的地球上，这种清静地方可很难得了。”
不仅如此，这里还是一片消费主义盛行的乐土，他们既有钱又能施法，在拥有足够自保能力的情况下，哥谭对于恶魔而言确实是一片很适合度假的场所。
“我想说的不是这个。”
布鲁斯缓缓开口。
整个哥谭都得到了修正，但这不代表这座城市会因此而变得完美无缺。
即便身为哥谭本地人，即便身为蝙蝠侠，布鲁斯也没办法昧着良心说，哥谭是个对外来游客十分友好的地方。
“没记错的话，这座酒店的顶层前一段时间刚刚发生过枪击案和爆炸案。”
布鲁斯说：“你可以在网上查证一下，它现在应该暂停营业。”
“……”
天使和恶魔颇有些尴尬地对视了一眼。
生活过太久年月的生物，往往都无法适应人类社会当中过于日新月异的变化，手机APP提前预约就是其中之一。
克劳利负责旅游规划和掏钱（毕竟天使的存款也处在一个非常克制的水准），一直以来都对自己做旅游攻略的本领很自信，没想到竟然会在这种时候遇到滑铁卢。
“我来之前还提前看过资料。”
他下意识反驳：“那上面说酒店的经营状况良好。”
“如果不算巴巴托斯影响到的异常时间，那应该是三天之前的事。”
布鲁斯说。
三天之前大家还在讨论圣杯战争，大部分精力都集中在不知何时就会到来的从者遭遇战里，但这座城市并不会因为詹姆斯·戈登和蝙蝠侠的注意力转移就停滞下来，违法事件仍旧在以原本的规模（甚至更频繁的规模）层出不穷地出现。
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张黑卡：“你们可以用这个，哥谭的大部分酒店都有韦恩集团的注资。”
克劳利夸张地“哇哦”了一声。
“我得说，这可真是电影里常见的桥段。”
他说：“但不令人反感。”
金钱是人类社交关系的润滑剂，他不像是天使那种老古板，很欣赏布鲁斯足够“上道”的反应：“如果你以后有涉及到恶魔的业务，可以报我的名字打八折。”
亚茨拉斐尔这次终于忍不住给自己的好友拆台-他不太忍心看到心地善良的无辜人类遭到蒙骗。
“报克劳利的名字恐怕会被打十一折，先生。”
他发自内心地提醒：“我衷心建议您不要这么干。”
布鲁斯：“……”
他其实也不很在乎这种折扣。
送走了心满意足离开的天使和恶魔，布鲁斯重新回到了蝙蝠洞，面对无数的显示屏幕，突然感受到了一点茫然。
——在这场圣杯战争当中，哥谭没有发生任何变化，圣杯的力量用来重构城市，原本淤积的魔力和灵脉也得到了疏浚，从时钟塔的角度，他们没有费多大力气就解决了一场可能影响整个地球的危机。
蝙蝠侠经历过无数的危机，但这一次，整个故事的走向并不完全在他自己的掌控之中。
哥谭还是那个哥谭，但已经有些东西在悄无声息地发生着变化。
……诺克斯，他想。
第127章
“……是真的！”
企鹅人大声对着自己的手下说：“我曾经真的长到了接近两米那么高！”
他的部下们面面相觑，并隐晦地互相交换着眼神，纷纷怀疑自己的老大多半是真的疯了。
这也很正常，在哥谭每隔一段时间就要新疯掉几个，双面人疯了那么多年，同样能带领一批忠于自己的手下——领导疯不疯不要紧，只要能带领大家挣钱就行。
眼看没有人相信，科波特·奥斯瓦尔德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真可恶！他想，弄得好像是他自己真的精神失常了一样。
明明是那个古怪的魔女——
然而现在，似乎再也没什么魔女了，更没有所谓的圣杯战争，他们所经历的一切都像是个烟消云散的笑话，就连自己的手下都眨巴着眼睛摸不着头脑。
他曾经去那个魔女店铺实地考察过，但那儿就是个装修到了一半的毛坯房，墙壁上刮着水泥，连乳胶漆都没有涂，窗户是个粗糙的破洞，外面的冷风直吹进来，掀起他的刘海和衣领。
这种变化几乎是在一夜之间发生的，就连最狠毒贪婪的强盗都不可能将一户人家拆除得这么干净。企鹅人曾经旁敲侧击地打听过诺克斯这个名字，但能得出的信息实在非常有限。
同一时间，市政区，双面人摔碎了一面镜子。
在经历过整个城市即将毁灭的危机后，整个世界突然像是书本翻页一般恢复了原貌。
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他想，在自己没有看到的时候。
他的第一反应就是去怀疑那个突然出现在韦恩身边的魔女，在他看来，哥谭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诸多怪事应该都有对方掺和的痕迹。
和魔女发生的交战是他生涯当中遇到的最耻辱的几场战斗之一，他被一些根本无法理解的法术耍得团团转，几乎要对神秘学和魔术师产生心理阴影。
而现在，令咒的痕迹已经彻底从自己的手臂上消失，干净得就像是圣杯战争从来没有开始过一样。哈维·丹特在房间里徒劳地转了几圈，觉得心中恼火，猛然从裤兜当中掏出了那枚自己的硬币。
随后，他的左右两半边脸表情皆是一愣。
硬币还是那个自己熟悉的硬币，重量色泽锈蚀程度都和过去一模一样，他曾经把玩和抛接过许多次，绝不会将其认错。
——然而，硬币一侧的划痕消失了。
他曾经将有划痕的那一面视作是自己的邪恶面，以此来界定双重人格的两边，而现在，就像是坠入了一个完全崭新的世界一样，双面人顿时觉得太阳穴一痛，迫使自己重新去面对早已分割多年的灵魂。
……魔女。
他抚摸着硬币的一面，原本彻底倒向一侧的人格天平再度危险地摇摆了起来。
*
另一边，杰森·托德的领养手续正在稳步进行当中。
家中第一个收养的孩子即将出去读大学，布鲁斯·韦恩在这个时候高调收养第二个孩子，难免带来了许多话题。
而更关键的是，杰森·托德本人并不愿意被采访。
“他落下的功课还有很多。”
对此，布鲁斯的解释是：“我给他请了私人教师，等到学校开学的时候，希望他能够尽快赶上进度。”
“……噢！就是那个您投资建立的学校是吗？”
记者略微一思考，在脑海当中转出答案——韦恩集团的慈善项目颇多，前段时间里注资建立了一所新学校，学校的占地面积不大，目前正在校舍装潢和招募教师的阶段：“我还以为那儿只是一个普惠性质的，面向无家可归的孩子们……”
“杰森坚持想要在那里上学。”
布鲁斯对着镜头说道：“我也觉得他和自己的朋友们待在一起会感到更好。”
话题被轻描淡写地引到了新学校的建立上，稀释了有关于杰森·托德本人的内容。当事人确实目前如同布鲁斯所说的那样在紧急学习，只不过学习的内容和众人所猜测的有所出入——埃尔梅罗二世给他开了一条长长的书单，在时钟塔这种天才遍地走的地方，“拼命努力”只能说是许多魔术师的基础操作。
而杰森·托德本人的理想则更加遥远。
“……我才不打算给他看一辈子的店。”
他嘟囔着：“最好是他本人赶快回来——我接下来要做的事情还多着呢。”
除了魔术师的课程以外，布鲁斯还给他安排了许多诸如格斗培训之类的教学，将他的时间占据得满满当当。在真正拥有自己的未来规划之前，杰森率先接手的是迪克曾经的工作，也就是作为罗宾活跃在哥谭的黑夜里。
当然，这其中也有一点小小的区别。
“Gandr！”
他抬起手臂，漆黑的魔弹从手掌当中放出，命中墙壁之后又迅速消散。
“看不出什么效果。”
杰森说：“看来还是需要实战测试才能判断出效用。”
考虑到他时常需要进行高强度的作战，埃尔梅罗二世因材施教，最早教给他的就是一些简单的诅咒。这是一种传承自北欧、如今使用十分广泛的魔咒，命中目标能够降低对方的行动能力，视魔力消耗量有可能会让人发烧或者生场小病，很方便作为罗宾使用。
与此同时，对于身体的强化也让他拥有了远超同龄人的体魄，在力量和敏捷度测试当中取得了相当不俗的成绩。
“确实很……出乎人意料。”
布鲁斯说，将毛巾搭在了对方的肩膀上：“但在训练当中，你最好不要过度地使用自己的魔力。”
他忍不住回想起诺克斯，对方就是个很典型的坏例子——过于依赖魔术所带来的各种强化，实际上其本人的格斗技巧其实相当松懈。
“我当然也知道……”
杰森小声嘀咕了一句什么，又问：“但要到什么时候才能把他重新叫出来？”
布鲁斯也不清楚，实际上，就连埃尔梅罗二世都无法轻易解答这个问题。“归于大地”意味着他已经成为了自然的一部分，成为穿行过城市的风和降落在地面的雨，而如果想要将风声和雨水重新聚拢在一起，重新获得属于智慧生物的知性，凭借如今这个时代的魔术几乎不可能实现。
更何况，这对于诺克斯而言是“已经选择的结局”，而倘若想要将这个结局逆转回尚未作出决定时的状态，比起让时间逆行还要更困难。
“你先训练。”
布鲁斯最后只说：“会有办法的。”
又过了几天，迪克收拾好了自己的拉杆箱，和自己的一圈旧朋友告别，又去医院看望过了芭芭拉之后，才重新踏上自己的旅程。虽然没能靠着Archer实现愿望，但他毕竟也是这场圣杯战争当中坚持到了最后的人，临走之前，迪克将自己那把早已恢复了原样的玩具弓箭放回房间里，神情复杂地看了布鲁斯一眼。
他们曾经吵得天翻地覆，闹得要离家出走，可如今真要离开的时候，这个家的每一处都让他觉得怀念。
“……如果有哪天你们需要我的帮助。”
他语气生硬地开口：“可以给我打电话。”
等到迪克关门离开，阿尔弗雷德才走到了布鲁斯的身边，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
他们暂时送走了一位家庭成员，又迎来了新的。
这些天里，布鲁斯一个人接受了不少采访，很少有人会去不合时宜地询问那位曾经共同出场的舞伴——像他这种有钱人，每隔一段时间传出不同的花边新闻是基础操作，大家都默认这段故事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到了尾声。
而布鲁斯一边在这种场合抓紧时间休息（在记者们的眼里就是两眼发直地走神，一副不太聪明的样子），一边在脑海当中回放着此前看过的资料。
魔女是与童话有关联的生物，他们的魔术形式和存在方式都与同化当中的诸多隐喻有关。而在接触诺克斯这么长的时间里，他也已经收集到了足够多的故事——多到，可以试图从中反向对他本人进行分析。
第一个故事，在小美人鱼的故事当中，人类双腿与人鱼的状态可以相互转化，成功只要杀死王子，就能让小人鱼重新回归大海。
他很清楚情感对于魔女而言是一种可以量化的力量，其证据就是，在第二个故事，莴苣姑娘的故事里，莴苣为了王子所流下的眼泪滴进了王子干涸的眼眶当中，成功让对方已经失明的双目恢复了光明。
魔女追求情感而居，就像是草原上的牧民们不断追逐着草场。源源不断且足够强烈的情绪会让他们停留下来，布鲁斯觉得这个过程就像是敲击蜂蜜罐，试图从森林当中唤出眼馋蜂蜜的小熊。
根据埃尔梅罗二世和天使先生的说法，压榨灵脉而形成的临时召唤会将哥谭地源的魔力和流毒都消耗殆尽，而圣杯战争结束之后，诺克斯本人填补了这片空缺，真以太生物的存在形式可以自由变换，他应该已经成为了这片土地新灵脉的一部分。
像是突然从觥筹交错的场合当中回过神来一样，布鲁斯·韦恩先生突然急匆匆地推开人群，朝着应急出口的方向跑去。
记者们和宾客注视着他的背影，互相露出有些无奈的笑容——他们已经不止一次看到对方这样做出不合时宜的反应，韦恩先生向来如此，他的身份地位带来了极高的容错率，没人会在这种时候不长眼色的指责他缺乏礼节。
当天夜晚，杰森·托德被勒令继续训练，而布鲁斯则是要单人完成蝙蝠侠的夜巡工作。他站在建筑物房檐下的滴水兽上，白天的天气阴云密布，到了晚上也看不见星星，只有遥远下方川流不息的车辆和街灯。
……路面之下，水泥之下，岩层之下，是奔流不息的灵脉。
他需要做一个测试。
穿行在城市高层建筑之间的风吹起了他的披风，布鲁斯没有丝毫犹豫，以翼装飞行的姿态向下俯冲，惊险地擦过两栋高层建筑物之后，几乎立刻就要以极高的速度撞上第三栋——在没有任何魔术加护的情况下，这种冲击力足够让人当场瘫痪或是死亡。
他与墙面的距离正在迅速接近，就在布鲁斯决定做出规避动作的时刻，突然从侧向吹来了一阵毫无来由的横风，让他险险擦过了玻璃窗。
深夜还在加班的公司职员突然抬头：“啊！是蝙蝠侠！”
他的周围迅速聚拢起了来围观的同事，但等到大家再度向窗外张望的时候，蝙蝠侠的身影早就已经消失无踪。
他变成了这座城市的一部分。
……果然是这样。
第128章
如今的哥谭，是基于第一法重新修正过的结果。
具体来说，就像是将一块脱落下来的布料重新缝合在了不完整的织物上一样。
在确认过这一点之后，下一步就是要想办法，让这种四散在整个城市当中的意识重新归拢起来。布鲁斯想起了那个从猫头鹰法庭当中带回来的魔法阵照片——当时埃尔梅罗二世认为这是个用来召唤巴巴托斯的法阵，并且依据这些内容成功和杰森一起将使用了琥珀金作为支撑的召唤式彻底破坏。
······或许可以反过来利用这种机制，他想。
等布鲁斯回到韦恩老宅的时候，杰森还在电脑前面“上网课”，深夜发亮的屏幕将他的脸颊倒影出一点蓝光。
他略微皱眉：“虽然让你抓紧时间学习，但你没必要学得这么晚。”
过于疲劳会影响夜巡的质量，以前迪克曾经因为工作强度太大，在任务当中受伤被老师怀疑惨遭家暴，最后闹到他不得不去参与记者招待会给自己澄清。
澄清的效果好坏见仁见智，直到现在哥谭都还流传着“布鲁斯原是个喜爱极限运动的疯子，他强迫自己的孩子也和他分享一样的爱好”之类的传言。
考虑到罗宾工作的危险性……这种说法也不能完全说有错。
“我需要在两个星期之内学完全体基础科当中被着重圈出来的这些内容。”
杰森头也不抬：“然后才能赶得上新学期开学——我要跟上大部分同龄人的授课，而且还得同时学习有关于印第安传统魔术的选修部分。”
布鲁斯：“……”
他好像说出了一些普通人不太好理解的话。
“那些是什么？”
“本土魔术师几乎已经断代了，但这片土地上还残存有不那么完整的魔术基盘，根据脆皮教授的说法，最好有个人能接管。”
杰森说：“这是他留下来没完成的工作。”
布鲁斯：“……所以你打算做这些？”
他的成长环境和迪克有区别，过早和魔女的接触让他更容易以一个魔术师的身份自居。
“既然这片土地上需要有本土的魔术师。”
杰森想了想：“而原本但那些人都是混蛋，不如由我来做这件事。”
就像是芬兰的爱德菲尔特，日本的苍崎，许多特殊位置的土地都有魔术师在监管，既然他自己不打算离开哥谭，诺克斯又将自己的店铺交给了他，那说不定是希望由他来完成这些工作。
韦恩家所在的位置本身就是三处灵脉的交汇地点之一，最适合布置成魔术工房，再加上诺克斯的店铺——现在他已经将这片土地又重新买了回来，由于没有经过店主本人同意，用了些不太合规的手段——同样也在他们的控制范围内，确实需要有人去经营打理。
布鲁斯·韦恩是普通人类，韦恩家族当中也并没有所谓的家传刻印，根据这个逻辑去思考，杰森·托德很有可能会成为这个新体系当中的初代魔术师。
几个月前，这孩子提及未来还没有丝毫想法，只是为了保障自己的生活和让朋友们恢复健康就已经竭尽全力，而现在紧盯着电脑屏幕的模样仿佛已经换了个人。
这场圣杯战争虽然没有给整个哥谭带来什么明面上的改变，但似乎又已经改变了很多人。
*
人的双手无法握住从指缝当中溜走的沙砾，一个合适的过滤网却能够在流动的溪水当中淘出沙金。
美国本身就有着浓重的淘金客文化，无数想发财的外乡人汇聚到这片土地上，新故事覆盖住原本旧有的故事，无数城市在这个过程当中拔地而起。
从溪水当中过滤金沙，这种感觉和在灵脉当中过滤出灵魂体验差不多。
第二天，布鲁斯和杰森人手一团棉线，再接着两根缝衣针，手法生疏地开始织网。
“未经过染色的羊毛线，再加上贴身衣物拆出的棉线进行混编，幸好这个过程不需要亲自来。”
阿尔弗雷德露出长舒一口气的表情——如果连纺线的工作都要亲自进行的话，凭借这两个人的工作效率，他恐怕这辈子都无法再和塔兰特先生见面：“织网的过程需要我帮忙吗？”
“非常感谢，阿尔弗，不过不用了。”
布鲁斯一边跟那两根织毛衣针奋战一边回答道：“在这个过程当中所消耗掉的时间和精力也是魔术仪式的一环。”
好吧，这确实是诺克斯的习惯，阿尔弗雷德想，但或许这份“时间和精力”和想象当中的场面有着微妙的偏差——老管家审视的家中两个在用毛衣针织网的背影，试图在脑海当中描绘印第安本土魔术师们一边聊天一边愉快织网的场面。
布鲁斯和杰森的过程显然称不上愉快，编织进去的也绝不是什么轻松惬意的情绪。他们面前的桌子上放着一台打开的笔记本电脑，里面不是埃尔梅罗二世的远程授课，而是油管上的家庭主题视频——类似于“十种有手就会的编织技巧”。
“我们真的有手吗。”
半小时后，杰森叹了口气。
布鲁斯沉默不语，拒绝回答这个问题。
又半个小时，他站起来打了个电话，带着让人有些振奋的消息回来——根据扎坦娜的说法，捕梦网不需要编织得特别精致，以他们如今的需求，差不多是个网的形状就可以。
诺克斯成为了哥谭灵脉的一部分，但真以太生物的灵魂不会真正淹灭，只会从一种形态转移到另一种——恰巧韦恩老宅本身就是灵脉交汇的枢纽位置之一，因此理论上，只要在这个位置布设用来拦截的网，就能够一点点滤出他灵魂的碎片。
“就像是一种海水过滤。”
扎坦娜对此的评价是：“试图通过这种方法在里面找一些溶解进水中的元素，有点价值但不多。”
布鲁斯将那个手机拍照的魔法阵在电脑当中适当图像编辑之后，打印出了一张A2图纸，悬挂在蝙蝠洞的线索墙上。生活在这栋建筑物当中的每个人都能随时看到这个魔法阵，对于其内容的理解也逐渐加深。
构成个体存在的要素有灵魂、身体和支撑这两者的核心。这一点体现在炼金生命上就是炉心和拟似灵魂，而魔女作为神秘等级更高的生命，需要更复杂的固定形式——否则四散的灵魂就会像是沙砾一样聚拢又分散，无法被捏造出具体的形状。
熵增具有自发性，任何事物都本能向着离散混乱的方向而去，但人类从混乱里构筑秩序。
——布鲁斯很确信，这是只有他们才能做到的事。
除了捕梦网之外，他还需要以魔术攻防为基础重构一个有效的召唤阵。
“阿尔弗雷德，我需要你帮我关注一下近期的宝石拍卖会。”
布鲁斯说：“不用计较价格，见到合适的就尽量拍下来。”
阿尔弗雷德了然地点点头，开了个玩笑：“这是钱最好用的一次——不然我都快以为韦恩家要有新的货币体系了。”
当天晚上，捕梦网就被布置在了布鲁斯的房间里。
蝙蝠侠这一天照常上岗，还带着一位个头明显矮了不少的“新罗宾”，被揍的反派怎么都想不到，为什么只是被对方用手指指了一下，就突然浑身无力关节酸痛，被蝙蝠标打中膝盖摔倒，五花大绑地丢进了警察局。
杰森像是电影里的火枪手吹枪口一样，吹了一下自己的手指。
“这一招拿来对付普通人还真好用。”
杰森看他：“今晚就到这里？有了这一招，我还能再干掉起码二十个。”
“就到这里。”
布鲁斯宣布：“我们回去。”
虽然已经是深夜凌晨，但对于向来生物钟颠倒的一家人来说，这个时段竟然称得上早。布鲁斯靠在枕头上的时候难得失眠，粗糙的编织网在床头低垂下来，像是槲寄生顺垂的树枝。
他其实不太信任魔术，对于一个从小没有接触过神秘学的人而言，生物的本能就是更信赖自己一贯所学习和接纳的东西。
但一旦魔术和某个具体的人相连……他阖上眼睛，想象着自己是夜间海钓的一盏渔灯，平稳地坠入梦境。
熟悉的雨夜，布鲁斯站在夜灯下等待了一会儿之后，一只黑猫顺着墙根溜溜达达地走到了他的脚边。
“……这就是你对我在潜意识当中的投射？”
猫口吐人言：“也太刻板印象了吧。”
魔女和黑猫听起来确实很像是那种传统的奇幻故事，但布鲁斯不觉得自己应该为此负主要责任。他蹲下身子，动物的手感温热柔软，猫在手掌当中并没有躲避。
“你可以问我三个问题。”
诺克斯说，他看了看对方立刻想要发问的表情，说道：“收集到的灵魂和魔力都太少，只能支持这么短的对话——对了，这算第一个问题。”
布鲁斯：“……”
他立刻闭上了嘴。
片刻之后，他又问：“这是你的愿望吗？”
他是已经决定了自己归途的魔女，在改变他人的人生规划时，至少应该咨询一下当事人的意见。
黑猫歪了一下头，看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