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他想象不到对方口中所说的“脱节”是怎么回事——土地连成一片，哥谭是美洲大陆的一部分，就算没怎么上过学，杰森也想象不到“城市脱离于星球存在”到底会是怎样离奇的场面。
“你应该听说过妖精乡或者阿瓦隆之类的概念吧？”
埃尔梅罗二世说：“我们所处的世界只不过是星球表面的一层织物，被圣枪伦戈米尼亚德和许多类似的东西（比方说定海神针）固定在地球之上，而妖精所处的世界同样是另一层织物，你可以理解为在气球的上方蒙了两层，而这并不会影响到气球本身。”
哥谭也是一样。
如果有人用一把剪刀将“哥谭”从“人类的世界”当中裁剪下来，再将这一小片布料缝合到其他地方去，就能够实现哥谭与整个人类世界的脱离。
而妖精乡和他们所处的世界之间拥有截然不同的物理法则，最简单的一点是，那种过于高浓度的大气魔力会让大多数不适应的人类走向死亡。
“不过你有可能会活着。”
埃尔梅罗二世补充道：“你是从这片土地上新诞生的魔术师——在那种情况下适应能力可能会比其他人更强一些。”
这像是个冷笑话，杰森并不为此而感到高兴。
他很厌倦这种将整个哥谭视作自己私有物的行为——如果能找到那群猫头鹰法庭的魔术师，他一定会给每个人的脸上都狠揍个几拳。
但埃尔梅罗二世的说法确实勾起了一些他的回忆——世界是一层织物，织物的上层有可能会被覆盖新的织物，这个过程让他回想起了诺克斯当初装修房间时的行为。
对方只不过是在空气当中轻轻一抖，房间里的装潢就会变一个模样。
“就像是……”
他费力地思考着：“就像是他改变了企鹅人的双腿一样。”
世界上的其余组织没有做出反应，应该是因为有人认定“哥谭就像是现在这样脱离出去”也是个还能接受的结局。就像是一张漂亮的挂毯当中突然有了一块污渍，如果有人想要在这个时候把污渍剪除出去，虽然影响了整体的价格和美观，对于整个挂弹而言说不定还是件好事。
但哥谭人显然不能这样坐以待毙。
他们现在所要做的首要补救措施，就是避免哥谭继续向着远离人类世界的方向脱落。
时钟塔当中的大部分魔术师显然都报以类似的想法，埃尔梅罗二世有些焦虑地抽了一口雪茄——或许他也不该过来，但……
“你或许能在这座城市当中寻找到自己的答案。”
临走之前，他是这样对诺克斯说的。
……果然就不该放任魔女去自作主张！
“格蕾，是久违地实践授课。”
埃尔梅罗二世将雪茄狠狠拧在烟灰缸里：“我们要和韦恩先生分头行动——他去夺得圣杯战争最后的胜利，而我们要负责在这个过程当中阻击那些来自于猫头鹰法庭的魔术师。”
“是，老师！”
格蕾立即说道。
杰森·托德也抓了一把宝石紧随其后，三人驱车匆匆向阿卡姆疯人院的方向驶去，很快房间里就又只剩下了布鲁斯一个人。
他还在飞速地思考——诺克斯是那种会在细节当中留下线索的人，而他几乎是整个哥谭对于对方了解最深刻的那一个：他拥有和诺克斯每一段对话的录音，所有的战斗记录和分析，大量与魔女有关的资料，无数个童话的二次解读……
电光火石之间，他回想起了此前和Berserker灵基之影的战斗。在成功击退对方以后，所剩余的是一具利爪的尸体。
……凭依召唤。
并不是通常意义上master和servant之间的关系，这种召唤形式甚至不需要从者本身完全现界。
以这种形式，英灵召唤的难度会被进一步降低。
而另一点是，英灵在与自己传说有关联的本土召唤会存在加成，倘若在法国召唤出圣女贞德，或者英国召唤出那位亚瑟王，一定会比遥远的异国土地更能发挥出从者本身的力量。
「我是哥谭的魔女。」
对方曾经很早就对他这样说过。
「严格来说，我才是这座城市的本地人。」
许久之前，他认为这是一句过于嚣张的玩笑话，但现在，布鲁斯发自内心地期望这句话拥有神秘学意义上的效果。
“这次的召唤不需要实体。”
因为原本，他想召唤出来的也并非是在历史上赫赫有名的英灵。
英灵座当中并没有时间的概念，也就是说，除了过去以外，也可以向未来呼唤从者。
布鲁斯前踏一步，站在了法阵的中央——这里原本应该留给从者现界，而他现在却以召唤者的身份占据了这个位置。
最后一点……在灵基本身不够强大和稳定的时候，可以通过融合的形式召唤出复合的英灵。
“就赌，遥远未来的蝙蝠侠也能被这个世界所记忆吧。”
第119章
“蝙蝠侠”并没有准确清晰的个人形象。
就像是在历史当中不断流传的开膛手杰克一样，几乎没有什么人知道他的真实身份。
开膛手杰克可以是任何人，男性或者女性，年迈或者年轻，蝙蝠侠也一样——蝙蝠侠甚至有可能是一道影子，或者是精神濒临崩溃时产生的错觉。
从者会因为自己在人类史当中的风评变化而改变自身的形态。身为征服王魔术替身，没有真正名字的“赫菲斯提翁”可以以faker的职阶出现，那么没有指向任何真正身份的“蝙蝠侠”自然也可以以如今的他自己作为触媒实现凭依召唤。
幻灵、都市传说以及土地的守护灵之类存在无法被单独召唤，但可以用于进行灵基的融合。如今他所处的时代就是蝙蝠侠所活跃的那个时期，如果能够成功在灵基当中混杂包含诺克斯的信息，一切顺利的话，他应该能够同时借用到“英灵蝙蝠侠”的力量，以及诺克斯的灵魂。
不……还需要更谨慎一些。
“召唤用的咒语也需要调整。”
英灵召唤所使用的咏唱并不固定，就像是想要召唤出Berserker需要在段落当中家入限定修饰一样，他也可以通过调节咒文的形式让召唤精准地指向诺克斯——如果master是他本人的话，只要有清晰的指向，他可以肯定对方一定会响应这个呼唤。
至于圣杯战争结束以后……只要有足够多的魔力，无论是做出完整的新身体还是寻求修复灵魂的办法，在实力足够精湛的魔术师眼前都不是问题。
——只要他还愿意。
布鲁斯抬起手，将六枚宝石分别放置在魔法阵的六边，他现在已经了解过比之前更多的神秘学知识，啪地一声响指，这些宝石全部都亮起了微弱的荧光。
他其实没有什么想向圣杯许下的愿望。
尽管哥谭处在风雨飘摇的危难当中。
出现在手背上的令咒更像是一个邀请函，或者一个重新见面的契机，于是向来对神秘学不算信任的独行者，终于发出了“想要再见面”的祈愿。
现代魔女的归宿有很多，或归于大地，或投奔往昔，或归于第一，或堕为人类。他任性地不希望对方选择这其中的任何一种，却又想要名为诺克斯的魔女陪伴在自己身边。
“在此宣告。”
布鲁斯说。
“你的灵魂寄托于我，我的命运寄托于你。”
“我乃成就世间一切善行之人，我乃传递世间一切恶意之人。”
他深吸一口气，这一次并非是像遥远的英灵座传递祈愿。
“土地的守护者——”
他说：“又或者，这片土地本身。”
灵魂四散破碎更接近“归于大地”这个结果，布鲁斯猜测这就是“哥谭的魔女”这个说法更本质的意义。
但他不能就这样接受这个结果。
宝石的亮光不断变强，直到将整个房间都照得刺眼发白，而在强烈的白光当中，并没有什么从者出现在他的眼前。
即便如此，布鲁斯却仍旧能够感受到自身的变化。他的身体变得更轻，整个人像是能够随时融化在阴影里，魔力顺畅地流通向四肢百骸——没有人确定蝙蝠侠究竟是魔术师还是普通人类，于是他也在这一刻天然地获得了魔力的适应性。
他原本是穿着自己的衬衣走进了房间，可现在浑身却被套上了属于蝙蝠侠的战衣——细节之处有微弱变化，比方说末端透明消失在空气当中的流动披风，又比方说比原本清晰过不知道多少倍的视野。
下一秒，脑海当中响起了熟悉的声音。
诺克斯在他的脑子里叹了口气。
“Ruler，蝙蝠侠＆魔女版本，响应你的召唤。”
依托他人的灵基现界其实是一种非常不稳定的做法，且诺克斯本人和蝙蝠侠在人类史上并没有特别强烈的关联，让这种非常混乱的灵基混合成立，是依靠了那些指向清晰且足够强烈的情感。
能够以Ruler为职阶接被召唤的往往都是不渴求圣杯的圣徒，他不很确定未来的蝙蝠侠是否真的会有圣徒的美名，但，在这个如同梦境一般易碎的时刻，名为布鲁斯·韦恩的人类确实达成了一些奇迹。
“哎——”
他说：“你也未免太贪心了，明明不肯把灵魂交付给我，却还想要我一直留在你的旁边。”
“可以吗？”
布鲁斯没有否认。
“说到底，等价交换的代价都是相互的，你向我索要的这一笔可不是轻而易举就能偿还的报酬。”
诺克斯抱怨道：“你应该已经看到过了。”
你应该已经看到过了，选择和货真价实的魔女在一起，会落得怎样的结局。埃里克王以疯王的名声流传于世，最终不过是已无法清晰交流意识混沌的Berserker状态与贡希尔达永远留在了英灵座上。
然而，人类看上去并没有被这样轻飘飘的威胁吓退，在这段时间里，他已经在自己的脑海当中反复博弈过诸多风险。
“我可以达成和你的誓约，但不是现在，不能立刻。”
布鲁斯说：“为了那个选择还存在，先结束圣杯战争吧。”
……狡猾的家伙。
不愧是天生擅长经商的好脑子，诺克斯说，但他的语气当中并无谴责。
“你召唤出我，意味着巴巴托斯也可以对这个世界产生同等强度的干涉，这一点之前埃尔梅罗二世应该已经对你说过了吧？”
诺克斯说：“对方拥有在无数个平行宇宙当中进行干涉的权能，召唤出来的东西可能会非常麻烦——接下来是一场硬仗，能够让你熟悉从者战斗的机会不多，还请抓紧时间。”
“只要你在做出危险行为之前先通知我。”
布鲁斯也弯起嘴角，似乎心情比之前好了不少。
*
召唤出英灵蝙蝠侠的灵基吗？
遥远幽邃的黑暗当中，传来低沉的笑声。
这确实是极度相信自己才能做出的判断——和无数高居于英灵座身份不明的从者相比，还是自己更值得信任，尤其是在这片名为哥谭的土地上，更容易得到来自本土的加成。
公允地说，这是个很聪明的做法。
“然而——”
然而这样无聊挣扎的剧场，巴巴托斯已经看过无数次。
他的挣扎，他未雨绸缪的准备，他无数次在这座城市当中的奔走，一次又一次被痛苦所锻打的灵魂。
无数个平行宇宙当中，无数个蝙蝠侠。那个犯罪巷的雨夜缔造出了他灵魂的根基，蝙蝠侠在每一个浸透在痛苦的夜里逐渐生长。
就像培育一株植物一样。
人类会将肆意生长的枝干锯开，掐断植物的顶端让它们向着两边伸展，喜欢的方向多加鼓励，厌恶的方向就毫不留情地裁剪删去，最终总会将植物整理成自己所期望的模样。
梨和苹果会被嫁接在一起。
多肉植物的花朵被移栽在仙人掌的身体上。
在树枝上削出合适的切口，就能够将另一株植物的半身扦插在上面，随着时间的推移，植物的脉络血肉会连接在一起，重新构筑出输送养料的通道。
人类也一样。
用痛苦、挫折、挣扎，失败，精神刺激，死亡，一些恰到好处的药物，以及一场接一场连绵不断，永远望不到尽头的挑战——用这一切作为浇灌植物的养料，到底能够培育出多么有趣的灵魂呢？
类似的实验进行过无数次。
类似的结论，也已经目睹过不知道多少次。
涌动的黑暗当中，浮现出一骑从者的身影。
“Alterego，蝙蝠侠。”
覆盖住整个头颅的面具上带着夸张的笑容，从者的身躯看上去几乎已经不太像是人类，下颌以超越人类身体结构极限的角度张开，露出尖锐交错的牙齿。
与其说是人类，倒不如说更像是披着人皮的怪物。
满是尖锐荆棘的金属将他的两只眼睛完全遮盖，将“蝙蝠侠永远会胜利”这个概念发挥到极致的，就是这种已经丧失了大部分“心”的怪物。高浓度的魔力从他的身体周遭不可控制地逸散出来，每向前走一步，脚下的植物都在飞速枯萎。
夜色当中，布鲁斯突然似有所感般看向远处。
“这是魔力的感应，不太习惯吧？”
诺克斯说：“我现在和这片土地连接在一起，所以发生在土地上的大部分事，只要设及魔力的波动和变化，我都能有所感知。”
这种感觉非常奇妙，就仿佛自己的五感超脱了身体的桎梏，在不断向远方延伸。
哪怕诺克斯没有刻意提醒他，布鲁斯也能够感觉到，有什么极端危险又邪恶的东西正出现在这片土地上。
而且——
“魔力反应很相似。”
诺克斯替他说出口：“你还不太习惯作为从者战斗，所以可能会怀疑这种探知的结果，但——”
他顿了顿：“这种感觉确实很像，要不是我现在能同时链接你的思考回路，简直要怀疑你是否有什么双胞胎兄弟了。”
“你这个笑话烂透了。”
布鲁斯说。
第120章
Alterego，即，从“原本的状态”剥离出来的异常，或是放大调整过某些特质的灵基。
在蝙蝠侠的无数种结局当中，也存在“放弃了一切坚守，精神彻底导向恶性”的可能。
“那是什——”
迪克格·雷森瞪大了眼睛，还没惊呼出声，就被Archer一把捂住了嘴。“无貌之王”的宝具当场发动，将他们两人严丝合缝地笼罩到了能够掩藏一切信息的斗篷之下。
——不能出声。
只要发出任何响动，一定会被当场杀死。
对方的穿着像是蝙蝠侠，体型和轮廓也和迪克所熟悉的那个人非常相似，但，他能够清晰地感知到内核的异常。
好在对方似乎并没有真的注意到他们的方向——又或者注意到了，因为迪克发现对方的头突然朝着他们所在的方向偏了一点，成功的让紧挨着他的Archer浑身紧绷，但很快，似乎认为他们两个人不足为惧，很像是蝙蝠侠的从者重新看向远处韦恩老宅的方向，很快就冲着那个方向弹射而出。
直到彻底看不见对方的踪影，Archer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就连迪克也恍然意识到，自己竟然出了一后背的冷汗。
“那也能算是英灵吗？”
他问道：“别说是否称得上是英雄，那分明就是——”
套在蝙蝠侠壳子里的怪物。
“偶尔会有这种情况发生。”
罗宾汉冷静地说：“灵基当中混杂了异物，Alter化，平行宇宙当中的可能性，诸如此类的理由——如果巴巴托斯可以沟通无数个平行宇宙，那么其中有哪一个包含‘毁灭世界的蝙蝠侠’也很正常。”
“但我们不能什么都不做！”
迪克急切地说：“那个方向，他一定是打算直接对布鲁斯动手！我们应该立刻阻止他！”
“我们应该趁机去破坏猫头鹰法庭的魔术工房。”
罗宾汉提醒他：“——这是一开始就决定好的分工，教授君主和杰森他们负责调整哥谭的灵脉，我们负责解决骚扰的魔术师和利爪，把最后的正面战场留给蝙蝠侠……每个人都要完成自己的职责。”
“但是——”
那一看就知道绝不是寻常人能够应对的对手。
黑色的从者身上流淌着几乎有如实质的恶意和诅咒，无差别地针对着自己以外的整个世界，甚至就像是融合了“此世间全部之恶”所凝结而成的怪物。
……布鲁斯在某条世界线当中竟然会变成这种模样吗？迪克很难想象，只能强迫着自己将思维从这种画面当中拔除出去。
“无论是君主他们的工作还是我们，都能对那位从者产生影响，我们的动作越快，蝙蝠侠的获胜率就越高。”
Archer提醒他。
“……好吧。”
迪克深深凝望着黑洞洞的远方，良久之后收回目光，头也不回地朝着废墟之下露出的通道跑去。
*
“你可以化成影子，在阴影当中穿梭。”
诺克斯在他的脑海当中说道。
布鲁斯尝试了一下，果然很顺利地将自己的一只手探进了影子当中。
魔力浓度极高的敌对目标正以惊人的速度向他们接近，他们必须要尽快适应自己身为从者的新能力，才能以全胜状态和对方展开交战。
“对于诅咒之类魔术攻击的防御都由我来完成，你可以专心考虑和战斗有关的信息。”
诺克斯又说：“现在的你具备一定滑翔能力，虽说没有幻兽或者天马之类的生物飞得那么快，但至少能够在空中做出规避动作。”
“……这也算是蝙蝠侠的设定？”
布鲁斯顿时有点无语——虽说英灵的能力有一部分因素来自于众人的刻板印象和群体意识，但这和他本人相比差距还是太远了。
“想象和真实的距离总是遥远的。”
诺克斯也笑了一下，随后又立即恢复到严肃的语气：“虽然暂时拥有了英灵的力量，但凭依召唤的本质仍旧是人类，如果英灵的躯体遭到了不可逆的损伤，会对你本人也产生影响。”
他的语气顿了顿：“当然——我会尽可能隔绝这种隐患，但你在作战过程当中最好不要采取那种太过激进的策略。”
人类的身体和灵魂与魔女不同，他们是更容易发生变化的生物。
“……我恐怕，很难优先考虑你这条建议。”
轰地一声，韦恩老宅大门被剧烈的冲击波掀翻，布鲁斯看向闯入其中的来客，难得露出惊愕的表情。
这里是魔术工房，又被埃尔梅罗二世施加了重重防护，通常的敌人很难在第一时间就准确定位，然而眼前的从者像是从一开始就能感知到他们一样，居然一路直线毫不停歇地赶到了这里。
“——哈。”
诺克斯也发出了一声干笑：“等价交换？”
蝙蝠侠和蝙蝠侠，某种意义上确实公平又对等，简直像是个拥有恶意隐喻的笑话。
“Avenger，或者Berserker？”
诺克斯判断道：“你觉得会是什么职阶？虽说都得想办法应付——”
布鲁斯也没有回答，说实话，他很难想象那是另一个自己——或者说自己的某种可能性。眼前的从者双眼完全被金属荆棘所遮盖，下颌夸张地张开，脸上的表情凝固在有些癫狂的笑容上，却安静得没有发出一丝笑声，看上去令人感到惊悚莫名。
“应该不是Berserker。”
布鲁斯说：“虽然看上去很像——但那样子应该只是拒绝沟通，而不是思维能力被劣化。”
恰恰相反，对方完全有可能拥有一切他反转过来的优点——比方说阴险狡诈又诡计多端，在失去了道德的樊笼和自我约束的克制之后，倘若将自己所有的才能都沾染上恶意，布鲁斯很清楚他自己能给整个世界带来多少危害。
而在这个基础上，如果再叠加有从者的力量升格，一定会构建出仿佛移动天灾一般的怪物。
“看来巴巴托斯对蝙蝠侠这个概念确实非常了解。”
诺克斯干巴巴地说：“他的垃圾桶里什么都能翻出来。”
“第一时间来攻击我们反而是最好的情况。”
布鲁斯在心里提醒他：“不能让它进入市区——一定要想尽办法就在这里解决掉。”
两人在思维层面上的沟通不需要开口说话，因此这种对峙显得尤为沉默。下一秒，另一位蝙蝠侠突然直冲上前，两人在韦恩老宅房门外的草坪上展开了激烈的搏杀。
稍一接触普鲁斯就发现，他们双方在格斗套路上几乎完全一致，彼此之间熟悉得简直就像是左右手互搏一样，然而又有太多地方存在差异——另一个“蝙蝠侠”很显然已经非常习惯这种从者之间的战斗，每一招都以“杀死敌人”而非“将对方制服”为目的，挥出的拳风带着强烈的魔力放出，如果与其相对的是普通人类，估计会在接第一招的时候就当场毙命。
黑影从地面扭曲起来，分散成数条锁链束缚敌人的行动；布鲁斯则借助着滑翔能力拉开距离，跳进屋檐下的阴影，又从另一位蝙蝠侠背后的树荫下出现，从视觉死角迅速接近以后，用手肘绞住了对方的脖子。
眼前一直很沉默安静的从者突然爆发出了仿佛野兽一般的叫声。
「快离开！」
诺克斯的提醒一经发出，布鲁斯就立即像是一滴水一样融入了阴影里，只见眼前的alterego四指并拢，只是稍微在眼前的空间一划，一大片草坪连同诺克斯的影子束缚就都被平整地切成了两半，在地面上留下了足有一米宽的深深沟壑。
那道沟壑一眼看不见底，目光尽头有流动的黑暗蕴藏其中。
“……我不记得哪个时期的我曾经学过魔法。”
布鲁斯说。
“空间能力——严格来说那应该是基于第二法的魔术。”
诺克斯的语气也沉重了起来：“应该是巴巴托斯所赋予的力量，如果他真的能够沟通平行宇宙，甚至有可能将别的世界也一并毁灭。”
双方结束了一轮试探之后，仿佛默认不用再保留自己的实力，战斗一下子变得激烈了起来。布鲁斯几乎将自己在影子当中潜行的能力发挥到了极致，仿佛重力法则不存在于自己身上一般出现在各种方位，而alterego总是能够在关键时刻将空间切开，挣脱一些他们所施加的束缚和诅咒，或者释放出令布鲁斯不得不暂时避让的攻击。
短暂的潜行之后，他重新出现在不远处移动建筑物的滴水兽上，安静地俯瞰着战场。刚才发生的剧烈运动并没有让他的胸腔过度起伏，在一切行动都在消耗魔力的现在，魔力资源管控和疲劳控制之类的作战信息全部都由诺克斯在统一进行过滤和处理。
然而转瞬之间，拥有癫狂笑容的狩猎者就突然破开空间出现在布鲁斯的身侧，一脚将他以一枚炮弹出膛般的速度从滴水兽上踢飞出去，砸断了两棵行道树之后摔倒在路面上，将地面震碎出一道长长的辙痕。
烟尘与废墟之中，布鲁斯站起身来，伴随着灰尘和沥青碎块扑簌簌地从身上往下掉，棱形闪烁的魔力护盾从自己周身缓缓消散。
“真考验反应速度啊——”
诺克斯感叹道：“差一点就没来得及。”
“有发现什么吗？”
他刚刚特意停顿了一下，就是在为诺克斯争取出反向解读的契机。
“时间太短了，只看出来了一点点。”
诺克斯说：“虽然不清楚这家伙的内部结构，但它遮住眼睛的那个眼罩一定很关键。”
“那是一件覆盖在身上的魔术礼装。”
第121章
那个眼罩确实很让人在意。
倒不是说“在遮蔽视觉之后怎样判断方位”的问题——魔术师的类似手段简直多得数不胜数——而是眼前的从者在感知上的敏锐程度简直远超布鲁斯的预判。
当然，他也能够感受到魔力的流动，但这是在暂时融合了诺克斯的灵基时才能拥有的能力，也就是说他同时拥有caster的适应性……但对方显然没有经历过这个步骤，要不是有许多地方都与自己格外相似，布鲁斯甚至不愿意承认眼前的怪物竟然也称得上是蝙蝠侠的“某种可能性”。
知更鸟的影子漂浮在布鲁斯的身边，这是“蝙蝠侠与罗宾”这个传说在从者化使得具象化。
“把他脸上的眼罩打下来？”
布鲁斯在脑海当中询问道。
“小心一点，尽量不要用自己的皮肤接触。我直觉觉得那肯定是一种危险的东西。”
诺克斯提醒他：“说不定那就是琥珀金……或者什么别的同等危险的金属。”
魔力的亮光闪过，他的拳套上浮现出指虎和短匕首。被alterego所走过的地方，植物和树木都在不断枯萎，仿佛他本人就是某种移动着的死亡，由于此前的混战，他们此处所处的位置已经偏移了韦恩老宅的方位，诺克斯猜测这是对方有意为之，为了让他们尽可能远离魔术工房所带来的加护。
知更鸟飞到远处被Alterego所走过的枯萎草坪上，轻轻衔下一株草茎，下一秒就被从地面上突然出现的漆黑锁链拍击成碎屑。
“确实不来自于我们所在的这个宇宙。”
诺克斯并没有因为这一点点魔力的缺损而动摇：“而是带有「领域外的生命」之类的气息。”
如果它的魔力供应来自于多元宇宙，那么就像是拥有了高规格的宝石剑一样，可以无穷无尽地从遥远的世界当中汲取能源。
布鲁斯握紧手中的指虎直冲上去，只见对方毫不犹豫地就对他开了枪，漆黑色的魔力从枪口当中奔涌而出，直接击碎了布鲁斯面前突然出现的三层六边形魔力盾，而这些防御手段所抢出的时间差勉强让他有机会重新潜伏进阴影当中。
——开枪。
他这么多年来从未真的对谁使用过麻醉枪以外的枪械，于是身为从者的“蝙蝠侠”也自然不会附带有类似的技能。诸武精通中难得称得上是短板的一条被迅速越界，对方的动作流畅得仿佛从出生开始就学会了握枪一样。
还未等布鲁斯作出评价，诺克斯就率先发出了一声干呕。
他这句话是刻意使用魔力震动声波发出来的——于是每个人都能听得清楚。
“真是让人觉得恶心的魔力。”
他说：“烂掉的灵魂和尸体装在还能活动的皮囊里也只会散发出尸臭——我从未想过作为同位体的你们会有这么大的差距。”
他以布鲁斯影子的状态从地面上抬起了一条手臂：“你在你的世界里，把自己能杀的人全都杀光了吧？”
布鲁斯一愣，但眼前的另一位蝙蝠侠却发出了赫赫的沙哑笑声。
他说：“不止。”
这个世界的蝙蝠侠还没有在他的道路上走得太远，就连那个没见到面的魔术师也一副没什么见识的模样，让他忍不住多说了两句：“——你该不会以为，在那么多个平行宇宙当中，只有我变成了现在的样子吧？”
虽然双眼被遮蔽无法看见瞳孔，但诺克斯仍旧有一种自己在被对方注视着的感觉。
“你应该很清楚才对。”
眼前的从者说：“如果你很熟悉同样的灵魂，那就应该非常清楚，想要彻底倒向一边究竟有多么容易。”
无数个平行宇宙意味着无限多种可能，不论他所在的世界是否已经遭到了剪定，在那么多种可能性当中，“蝙蝠侠彻底倒向了黑暗”不会是一个很稀有的选择——他所偏爱的确实是行走在刀尖上的灵魂，是悬崖中行走在钢索上的旅人，即便技艺精湛又胆识过人，只要有一阵足够强烈的风，稍有不慎就会跌落谷底摔得粉碎。
“……诺克斯？”
“别担心，那只是试图让我动摇的话术。”
诺克斯的语气非常平稳：“比起人类或者从者，它应该更像是一种针对整个平行宇宙的世界终末装置，要知道，它杀死了所有人就意味着——它杀死了罗宾，以及阿尔弗。”
在蝙蝠侠真正倒向疯狂的时刻，阿尔弗雷德毫无疑问会是最后的保险栓，而对方能够如今出现在他们的面前，就意味着一切的补救措施都已经失效。
“我了解了一点你们宇宙当中的圣杯战争。”
对方说：“也了解你们这些人参与其中的理由……所以，你也经历了许多个类似的食客对吧？你想要迫不及待地杀死他们，用最严苛的酷刑让他们感受由你而来的恐惧，蹂躏每一个敢于挑衅和冒犯你的灵魂……我当然很清楚，因为你本身就是这样的人。”
“……我不是。”
布鲁斯反驳。
“或许吧，现在不是，但在未来总有一天……因为我就是你的未来，只要稍稍走下一步台阶，所有的一切痛苦都会迎刃而解。”
Alterego随意一挥手，巨大的空间裂缝朝着不远处的建筑物而去，十几层的高层建筑立刻就拦腰被截断，以一个危险的倾角向一侧倒塌，几秒钟之后轰然坠地，甚至还砸塌了马路对面的矮楼。
几扇窗户当中的灯光骤然熄灭，而生命本身不比这些亮光更加坚韧；轰隆隆的震颤几秒钟之后才传递过来，摇晃得布鲁斯不禁一怔。
他们拥有同样的出身，相似的经历，唯一的区别是，对方比他更早一步走向了某个结局。
“随意挥洒自己的力量会带来恐惧。”
Alterego说：“而恐惧——才会让那些不自量力的人听话。你明明很清楚，有一部分人根本不可能得到改变，想要将这个世界变成你想要的样子，杀了他们才是最简洁的做法。”
他当然知道，但是。
“——宝具。”
布鲁斯开口，没有回应对方的挑衅。
手背上的一划令咒爆发出亮光，而几乎同时，布鲁斯消失在了对方的面前。
蝙蝠侠没有具体的形体。
他出现在每一个别人需要他的夜晚。
他击溃在这座城市当中作恶的敌人。
他保障普通人的安眠。
急剧提升的魔力浓度当中，布鲁斯的耳边传来诺克斯的咏唱声。
无数道影子凝结而成的刀刃从四面八方而来，第一击就从背后贯穿前胸，刺中Alterego的胸膛，将对方胸前的蝙蝠标志生生劈成两半。土地灵脉带来的加护在此时形成了必中的效果，“蝙蝠侠永远能够战胜敌人”，因此即便存在空间领域的规避手段，他的攻击也一定不会在这个时刻落空。
「神秘只能对同等的神秘所影响。」
诺克斯说，好在，与第一法紧密相连的魔女原本就拥有破坏这些特殊金属的权能。
片刻之后，对方几乎被无数道影子刀刃扎成了刺猬，金属护目更是被从中间硬生生劈开，落在地上断成了两截。
于是布鲁斯第一次真正意义上和对方四目相对。
那是一双轮廓与自己格外接近的眼睛——只不过眼球上血丝遍布，看上去更添了狰狞疯狂。即便肺部被贯穿，连呼吸都在不断从口腔当中涌出血沫，Alterego的脸上仍旧露出那种令人生厌的笑容。
短暂对视的瞬间，无数信息量涌入脑海。
普通且幸福的童年。
父母被枪击的那个雨夜。
离开哥谭四处求学，辗转多年之后又重新回到了这片土地。
随后是漫长的、作为蝙蝠侠不断打击邪恶的日子……这段时间比他自己原本所经历的还要更长，更加孤独又煎熬，他拥有了比如今数量更多的养子，也结交了更多朋友和志同道合的组织，以上种种似乎在一定程度上缓解了他的痛苦，却并没有解决最根本的问题。
直到有一天，他在忍无可忍当中杀死了小丑，于是埋藏在对方体内的诅咒也像是病毒一样蔓延到了自己的身上。
于是戈登死了。
先是罗宾们，随后是正义联盟的同伴，在杀死了一个接一个昔日的盟友以后，他竟然能够从其中品尝出挣脱了樊笼的快意。
做英雄是痛苦的。
而如果不呢？
「你真的相信，自己所做的这一切能够让世界变得更好吗？」
时间越漫长就越痛苦，人类的灵魂就是会在时间长河当中不断剥落，他已经听说过玛奇里家主堕落的故事，以及无数原本秉性正直的人最终走向疯狂的末路。成为蝙蝠侠这条路比大多数人都更加磋磨精神，哪怕拥有超乎所有人的顽强意志力，也很难在这条路上以原本的姿态走向结局。
人类灵魂的衰老与损耗是不可避免的规律，对方的瞳孔似乎在说，身为人类的你，以为自己有朝一日能够避免这个？
即便身受无数道致命伤，Alterego身上的伤口仍旧以惊人的速度在不断恢复。
「如果不在水果最新鲜的时候赶快把它吃掉。」
空荡荡的阿卡姆疯人院当中，小丑从已经破败不堪的餐厅当中拿走了最后一个苹果，放在嘴边狠狠啃了一口，欣赏着那个被自己咬出的凹陷。
“——那就只剩下腐烂无用的苹果啦，哈哈！”
过量的信息让他的两侧太阳穴都发出钝痛，Alterego确实拥有和他类似的过去和更加游刃有余的时间——记忆的流动仍在继续，在杀死了自己宇宙当中的绝大多数人以后，巴巴托斯找到了他，并且与他签下了誓约。
回忆当中的巨大身躯突然抬起头，仿佛跨越了时间与空间，看向布鲁斯自己的方向。
类似的场景一定已经出现过无数次，布鲁斯想，他已经见证过无数个蝙蝠侠走向毁灭的结局，像是个收藏bad
ending的收藏家。他所经历过的时间只不过是对方无数玩物之一，而那些因为这些蝙蝠侠而死的生命，甚至都没有进入对方玻璃展柜的资格。
“丰收时总会让人喜悦。”
巴巴托斯对他说：“难道你不这么觉得吗？”
诺克斯深吸了一口气。
布鲁斯侧过头，在这片流动着记忆的空间当中，诺克斯改为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姿态。
只见对方眉毛一挑，表情生动地露出了嫌恶的神色。
“——所以你的品味也就到这了。”
他再度大声强调：“没品的东西！”
第122章
布鲁斯并不会去细究，诺克斯指向他本人的情感和他对于对方的究竟有什么区别。
实际上，只要对方还能健康顺遂地活着，尽可能遵守人类社会当中的规定，他实在没必要挑剔对方太多——就连不同出身血统肤色的人类与人类之间都很难达成相互理解，想要让魔女去体恤人类的情绪未免有些要求过高。
……现在这样就足够了，他有许多次都如此说服自己。
在对方和他一起迎接记者拍照的时候。
在舞会当中相拥旋转的时刻。
在夜晚，巧克力做的知更鸟停在他的肩头。
许许多多个时刻，布鲁斯都觉得“能够分享这样的时间就很不错”，至于在这个基础上更进一步——那点念头只要稍微从脑海当中浮现，就会被一系列的现实问题重新按下去。
直到对方身穿夜之衣的燕尾服，从容消失在伦格米尼亚德的强光当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