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埃尔梅罗二世警告他:“你的灵魂原本就曾经被巴巴托斯标记,如果你想要在这里召唤出英灵,就意味着要重新打开连接土地与灵脉的通道——那意味着我们此前的努力很有可能全部白费。”蝙蝠侠沉默着,又看了一眼他手背上的令咒——这片土地上的规则是等价交换,虽然他不是魔术师,但法则应该会平等地作用于一切诞生且属于这片土地的人。
「圣杯可以提供一个展现奇迹的机会。」
出现令咒本身就是答案。
这场圣杯战争,还没有真正结束。
第116章
布鲁斯的思绪很快就被打断。
杰森·托德推开房间门,表示自己需要布鲁斯将他送到魔女的店铺那里——他的年龄显然不足以开车,而倘若对方真打算成为他法律意义上的父亲,那就最好在关键时刻承担起一个父亲的责任。
比如接送孩子。
“……你怎么在房间里没开灯。”
杰森皱起眉头,四处打量了一下,这间房间没有窗户,黑得就像是怪物的洞窟。
布鲁斯就这样背对着大门,一声不响地站在房间的中央,如果不是他们如今已经很熟悉,看上去甚至有点像是个恐怖故事的开头。
听见他的声音之后,对方才终于有所动作,布鲁斯缓缓转身,垂下的袖子遮住了手臂。
“你去他的店里干什么?”
“去拿点东西……埃尔梅罗二世说,诺克斯给我的镜子可能藏着些别的信息。”
经过这段时间对方的教导,杰森·托德的自信心又逐渐有恢复的趋势——他开始逐渐接受“自己是个或许天赋不错的魔术师”这一点。
噢……诺克斯留下的信息。
他大脑昏昏沉沉地想着,那个人向来如此,说话做事都有些神神秘秘,向来不肯把话和别人说清楚。
就像现在,就像他手背上的这枚令咒。
对方是圣杯战争的监督者,或许从一开始就已经揣摩到了这一切,那么——就像是那个半开玩笑的问话让他愿意为了阻止巴巴托斯而被打碎灵魂,现在这枚令咒的出现是否又意味着,他拥有了新的选择?
重新与圣杯产生联系意味着危险,也意味着原本被关闭的通道有可能会被重新打开,他从土地当中召唤英灵就等同于巴巴托斯能够对物质世界造成“等价交换”级别的干涉,这或许又会将哥谭重新拖进危险当中。
“布鲁斯?”
杰森·托德拖长了语调:“不会吧,难道你真要让我对着你说那个d开头的词吗?”
布鲁斯:“……不必了。”
他转身走出房间:“我们出发。”
*
和如今地震过后的哥谭处处萧瑟相比,诺克斯的店铺门口竟然有些热闹。
哥谭的道路交通在地震当中被破坏了不少,甚至有些道路的路面都堆砌着各种遮挡物,他们一路抵达这里绕了好几条街区。
店铺门口有几个他的老顾客,都是曾经从魔女先生这儿交付过代价的人,布鲁斯甚至从门口看到了那个曾经治愈过发烧孩子的父亲。
“你们是在干什么?”
他如今做了伪装,看上去也不过是个普通带孩子的上班族。
“我们是想来和这家店的店主做交易……”
其中一个人回答:“毕竟最近发生了这么多事,谁都有几个受伤的亲戚朋友。”
“而现在医院根本不管用,紧急救援电话都打不通。”
又有人说:“我们原本还在想,说不定能来魔女的店里碰碰运气——没想到这儿竟然也没开门,你们知道店主去什么地方了吗?”
布鲁斯没有回话,但很快,有人认出了杰森——他很长一段时间都在这间店铺当中担任临时店员。
杰森·托德随便编了个理由:“他暂时有事没办法开店,拜托我过来帮忙取点东西。”
“噢……是这样。”
众人都显得有些失望:“那你能帮忙卖货吗?”
“很遗憾,我不能。”
杰森说:“我才刚刚入门学习没几天呢。”
他也没有店门钥匙,但诺克斯的魔术工房不会拒绝被自己认可的人类。杰森·托德将门把手拧开一个小缝,先是自己挤了进去,随后是布鲁斯,那些为在店铺附近的人见状也想进店里看看,可第一个人在伸手握住门把手的时候。就仿佛触电一般将手臂弹开。
意识到仍旧有法术在保护着这间店铺之后,大家纷纷交换了眼神,有些失望地四散离去。
店铺内部的装潢如今又已经变了模样。
原本诺克斯的小店是个看上去颇有生活气息的场所,店门口的窗台上高高低低地摆着盆栽,柜子当中也有不少摆件,窗台桌面都一尘不染,仿佛这片空间永远都不会被弄脏——然而现在,杰森·托德对着木桌子伸出食指抹了一下,竟然发现自己的手指肚上沾了一层薄灰。
“……维持洁净的魔术失效了。”
杰森喃喃自语:“因为魔术工房没有了它的魔术师吗?”
诺克斯很显然不像是会亲自打扫卫生的人,他一直以来采用的应该都是某种超自然手段,而现在,房间的主人物理意义上不复存在,那些用于维护环境的魔术自然也随之消失。
布鲁斯打开靠墙壁的旅行箱,那里面有一组共计十二只巧克力知更鸟,他曾经多次看过诺克斯指挥着这些知更鸟战斗的场景,但现在,即便用手指去触摸这些魔术礼装,也只能感受到普通巧克力的触感——甚至有一小片地方因为他手指的温度而显得微微融化。
所以,他确实不在了。
大概由于魔女平日里给人留下的印象太过“童话”,无论布鲁斯还是杰森都很难真的将他和“死亡”联系在一起,毕竟和那些货真价实的沉重死亡相比,他整个人都轻盈得像是公园当中卷起落叶的风。
“我记得那些镜子碎屑后来被收到了抽屉里……”
在这间店铺当中,记忆力和空间感经常会被轻易颠覆,因为诺克斯随时都有可能从空白的墙壁上突然拉出一扇门来,通向与记忆截然不同的某个方向——因此想要在这儿好好打工最关键的一点,就是学会不要到处乱走。
时至今日,杰森都不清楚这里究竟有多少个房间,他只能凭着记忆穿过一扇扇窄门,却突然被布鲁斯按住了肩膀。
“怎么了?”
杰森回头,因为对方将食指竖在嘴唇边上的动作而秉住呼吸。
那里面有动静,布鲁斯不动声色地朝着门的另一端指了一下,示意杰森保持警惕。
既然诺克斯本人不在这里,而他的店铺当中又只有自己一个店员,那么——现在能出现在这家店里的极大概率是不请自来的入侵者。
杰森也一下子警觉了起来,他侧过身子,一点一点顺着墙根摸过去,悄无声息地伸手探向那个房间的门把手,随后猛然拧开:“里面的人都不许动!你们来这里干什么!”
房间当中确实站着两个人,其中一位浑身上下都穿着白衣服,整个人看上去几乎要冒出白光;另一位则一身黑衣,有着类似蛇瞳一样的金色眼睛。这扇门连通到诺克斯的一个苗圃,就在杰森踹门的时候,黑衣服的男人正伸手探向花盆。
“你是谁?”
他放下手中的花洒,说话的语气夹杂着蛇类的嘶嘶声:“现在是非营业时间,按理来说不应该有人类出现在店里。”
人类。
也就是说,眼前的这两位虽然拥有和他们类似的面貌,但实际上并非人类。
布鲁斯回忆起自己整理的资料,突然开口:“你们是之前说过想要来哥谭的天使和恶魔?”
“你是什么人,会知道这个?”
拥有刻板意义上恶魔画风的男人仔细打量了他几眼:“我们收到了一些消息,所以过来帮忙照顾……或者说,接管一些他留下来的植物。”
“毕竟有一些特殊品种,如果缺乏照料的话很容易会枯萎……”
看上去更像是天使的那一位解释道:“很高兴认识您,先生,您可以称呼我为亚茨拉菲尔。”
“你为什么要高兴见到他们?”
“这是一种礼貌,克劳利。”
“虚假的礼貌没必要一定说出来。”
“也不完全是虚假的。”
亚茨拉菲尔争辩道:“他们能进入这间房子,说明至少得到了诺克斯的认可。”
于是克劳利转头看向杰森和布鲁斯:“你们两个是他的备用食物吗?”
布鲁斯:“……”
他简单介绍了一下自己和杰森,却不知道应该怎样描述他和诺克斯之间的关系——他们明显谈不上是情侣,但如果以朋友的身份定义,又和通常意义上人类口中的朋友不那么符合。
最后布鲁斯干脆跳过了这个话题:“我们来寻找一面镜子。”
“镜子?储物间应该在那个方向,如果你们不会被这间魔术工房拒绝的话,应该要不了多久就能找到。”
自称是亚茨拉菲尔的天使脾气很好地建议道。
“说实话,在这个节骨眼上来哥谭实在不是个好主意,但这座城市当中发生的事情正在被上面关注……天堂和地狱就都派了人来调查这座城市的异常。”
而显而易见地,天堂和地狱的两位调查员实际上私交甚笃,甚至和魔女诺克斯本人也有联络。
布鲁斯再一次意识到,对方确实有不少非人类朋友。
“你们是来调查和巴巴托斯有关的事?”
他问。
“调查算不上,它是来自于更高维度的生命,就像是,嗯……”
克劳利迅速的看了一眼亚茨拉菲尔,尽可能在自己的词汇库当中搜集了攻击性不那么明显的几种:“——就像是他的最顶头上司一样。”
他将一盆罩在玻璃罩子里的花夹在胳膊肘,看着杰森将镜子碎片从抽屉当中取了出来,没忍住“啊”了一声。
“他把这个都教给你了?”
“到最后我也只弥合了一点点小缝隙,大块的碎片一直都没办法。”
杰森拿起其中一片,对着光看了看:“可是长发君主的碎瓷片我就拼得很好。”
“你拼不起来是正常的。”
克劳利说:“因为这面镜子里面融合了一点灵魂的碎片。”
第117章
灵魂的杂糅,身体的扭曲,向来是魔女所擅长的范畴。
只没想到诺克斯的指导思路竟然如此放飞,从一开始就教了最高难度的内容,完全不顾学生的死活。
杰森·托德后知后觉地“啊”了一声,意识到自己为什么一开始无论如何都学不会——让小学生一下子去学习大学的内容,学不会才是正常的。
“沟通灵魂,联络自然原本就是镌刻在这片土地基盘上的内容。如今本土传承的魔术师几乎都已经死伤殆尽,想从你这一代捡起来也很困难。”
克劳利看了一眼杰森,这孩子虽然算是哥谭出生的本地人,但从长相上看显而易见不具备“美洲大陆血统”,能将这种魔术用出多少尚不得而知。
好在,杰森·托德本人并不是执着于根源的人。
他是彻头彻尾的实用派。
既然这些镜子他自己目前还拼不起来,那不如去求助其他专家——韦恩老宅的客房里住着一位货真价实的君主,而他眼前还有一位天使和恶魔,这种专业级别的难题实在不至于让他这个神秘学刚刚入门的新手来头痛。
克劳利还要继续打理诺克斯的苗圃,于是杰森·托德和布鲁斯率先回到了韦恩老宅当中。埃尔梅罗二是对着那些镜子碎屑看了又看,最终下达结论——这些碎片当中确实包含着灵魂,而且灵魂的主人他们也非常熟悉,就是诺克斯本人。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杰森诧异道:“这对他自己来说一点好处都没有吧?”
“人类使用涉及灵魂的魔术会非常凶险,但如果是魔女,就会安全很多。”
埃尔梅罗二世解释道:“你可以理解为,他们作为真以太生物拥有物质化的灵魂,就像是蛋糕一样可以被分割成无数小块。”
而在魔女这种擅长灵魂操作的生物身上,如果想要方便理解,可以将他们的灵魂比作是流动的水,或是指缝当中划过的沙砾。水和沙砾能够被堆砌成各种形状,灌注进不同外形和尺寸的身体当中,于是诺克斯便可以在不同的外形当中来回切换。
“除了整体的转移以外,他们甚至能够做到灵魂的分割。”
埃尔梅罗二世举了个例子,在亚洲地区就有“被杀死之后的人化身成为了三只兔子”之类的传说——灵魂的分割容易削减人的知性,但却未必会改变存活这一现象本身。
贡希尔达将自己变成了血斧王手中的武器,而诺克斯身为魔女,自然也能做到类似的尝试。
“所以他其实还活着?”
杰森·托德并不关注那些魔术细节:“如果我真的拼好了这面镜子,他是不是能够距离真正的活着更近一些?”
“你们对生命的定义有些区别。”
埃尔梅罗二世深深看了他一眼:“化身成自然对他们来说也是存活的一种形式——但显然,你不能接受这一点。”
“我当然不能!”
杰森·托德显得有些气恼了,他不太懂为什么这些魔术师总能在这种时候都显得一派气定神闲:“他都不能和我一起吃披萨,那算什么活着!”
很遗憾的是,灵魂缝合似乎是一种格外高深的技法,无论埃尔梅罗二世还是格蕾都没有办法做到,只能提供一些来自于君主的技术指导。亚茨拉菲尔倒是会这种法术(他将其称之为“一个奇迹”),但很遗憾,天堂对于奇迹的管束格外严格,无法轻易地施展出来。
“……但我可以分给你一些幸运。”
亚茨拉菲尔伸开自己的翅膀,那些天使的羽翼焕发出淡淡的光彩,他从中拔下了一根,插进杰森·托德胸前的口袋里:“这是我以个人名义分享给你的祝福——因为我也很想再见到我们共同的朋友。”
天使向来友善,尤其是面对那种看上去很聪明的小孩。
见到杰森又尝试了几次却一直都没能找到窍门,埃尔梅罗二世点了点他的手背,提醒道:“情感本身也是一种力量。”
“你的情绪要专注地集中于拼凑好他的灵魂——除了从你身体当中产生的魔力(Od)以外,这些情感会自发成为你的助力,就像水会天然地勾勒出水渠的形状。”
他们曾经共同生活过一段时间。
在诺克斯的店铺当中看店,是杰森难能可贵的一段安稳时光——他替对方收集材料,交换出可以治愈自己朋友的药物,几乎肉眼可见地能够感受到生活的每一天都比前一天更好一些。
这是连人类都无法给予的期待感。
再后来,他的生活被圣杯战争所改变。
“别吵,我已经在努力集中情绪了……”
他们曾经在夜色当中探索哥谭的地下水道,并且在其中找回了走失的孩子。
他曾经帮助对方搅和那些调温巧克力,也曾经一起听过许多故事——那些故事后来变成了十分能打的小熊面包人。
他是……与这座城市建立了联系的魔女。
杰森·托德绞尽脑汁地在收集着自己的记忆,曾经一起度过的时间被量化成为魔力,又流淌剂碎裂的玻璃当中。他的手指尖冒出淡淡的亮光,就在以为这又是一次失败的尝试时,布鲁斯突然握住了他的手腕。
“别人的情绪或许也能有些帮助?”
布鲁斯淡淡看向埃尔梅罗二世,语气听上去格外平静。
“……这是什么!”
杰森显然也看见了深红色的蝙蝠翼刻痕,他顿时吃了一惊,关键时刻魔力走岔,本以为即将迎来魔术回路过载所带来的神经疼痛,可缓过神来时才发现——手中的碎片已经在不经意间合拢,看上去完整如新,没有一丝裂痕。
尽管没有成为魔术师的天赋,但强烈的情绪本身就是一种力量。
“记住这种感觉。”
埃尔梅罗二世说:“不要总觉得自己是在拼凑玻璃——生命、灵魂、身体、布片、金属……你要用一种共通的感觉去对待以上所有的东西。”
“……根本没法理解!”
杰森·托德嘴上如此抱怨,但还是手上动作不停地捡起了一块接一块的玻璃碎片,最终,这面圆镜在他的手中重新变得完整,拼上最后一片的时候,他不禁紧张得心脏怦怦跳,还是小心翼翼地将这片碎片按在了唯一的缺口上。
几秒钟之后,镜面闪烁,露出了那张熟悉的脸。
“嗨……有没有被吓到?”
诺克斯笑眯眯地:“这个恶作剧不错吧?”
“……”
杰森·托德深吸了一口气,突然想把这个自己费尽力气拼好的镜子重新砸碎。
“你是故意的?”
布鲁斯透过镜子看向对方,即便是他,声音当中也难免带上了情绪:“——我以为你死了。”
“这种恶作剧实在不应该,塔兰特先生。”
就连向来愿意帮忙说好话的阿尔弗雷德都在谴责他。
“抱歉,但你们指向我的情绪才让我有了这次沟通的机会。”
诺克斯说:“时间有限,我分给这片碎片的灵魂计量只够进行非常短暂的交谈,你们如果还有什么想问的话,还请抓紧时间。”
想问的东西太多了,埃尔梅罗二世顿时头痛的按自己的太阳穴,然而还没等他开口,杰森就率先不满地叫出了声:“你的店铺怎么办!还有那么多人等在店门口打算买你的东西……还有药物!你之前向我许诺过能够一直提供药物的!”
他像是突然瞅准了“等价交换”这个法则当中对方没能完成的部分:“你答应过可以一直成为你的店员,但却连一年的时间都没有坚持过去——”
“啊,那这样吧。”
镜子当中的诺克斯略微一思考就说:“作为补偿,我可以把那家店继承给你。”
“所以你最好赶快想办法回来……什么?”
杰森·托德当时露出愕然的表情。
“我把那间店铺托付给你,书房的钥匙在大厅的地毯下面,把那里面的书都看完大概就能顺利营业了。”
诺克斯说:“不懂的东西去请埃尔梅罗二世教你——要是能从他那儿出师,大部分问题你都能自己解决了。”
说完之后,诺克斯便不再搭理他而是看向四周:“时间不等人,你们还有谁有问题吗?”
“关于哥谭的灵脉。”
埃尔梅罗二世说:“你在……之前已经处理好了大部分,剩下的打算怎么办?还有琥珀金的事,你总要让我有去给时钟塔汇报的借口。”
他倒不很在意琥珀金在这座城市当中会怎样被运用——蝙蝠侠显然不会再轻易放任那些魔术师们自作主张,无论花费多少时间和精力,他都肯定会持续不断和这些人抗衡下去。
但他自己需要一个能够说服更多人的解释。
“这件事你不用特别担心。”
诺克斯没有明确回答:“实在不知道怎么办的话,就尽管推在我身上——他们总不能拿死人怎么样。”
“……啧。”
即便贵为君主,在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也忍不住发出了不礼貌的声音。
但这个答案对他来说已经足够,于是埃尔梅罗二世朝着镜子外面倒退两步,主动将位置让给了布鲁斯。
而布鲁斯则目光沉沉地看着镜面,足有半分钟的时间没有开口。
他应该说点什么。
在场的所有人里,唯独他最应该对对方说些什么。
直到镜子当中的诺克斯忍不住干咳一声,想要催促他“时间不等人”,布鲁斯终于缓缓发问。
“下一个选择,你希望我怎么选?”
“……
就连镜子当中的诺克斯表情都愣了一下。
毕竟,想要从蝙蝠侠的口中征询他人的意见,实在是太难得又太罕见了——他永远都会提前做出选择,甚至还会做出好几个备选方案,永远思维缜密地做出决断,即便当时可能会有人质疑,事后大家却很难认为他做错了。
在哥谭度过的这些时间里,他已经独自做出了无数条决定,进行判断的时候或许会考虑“什么样的决策会是最优选择”,却极少询问别人的主观个人意见。
深红色的刻痕安静地伏在手背上。
“……你想听什么答案?”
镜子当中的诺克斯垂下眼睛,反而将问题抛了回去,没有直接看他。
“你希望我能够直接提出一个令你满意的结果,还是认为每个故事都应该拥有能够让孩子拥有安稳睡眠的结局?”
他笑了一下:“我们不是故事的缔造者,只是穿梭在各个故事当中的旅人——就像是梦魔穿梭在无数的梦里,以人类的精神代谢为食粮一样。”
他们是故事的候鸟,追逐着情感而居。无数个童话故事当中留有魔女的身影,可他们却极少在其中的哪一个里停留。
辛黛瑞拉和王子幸福地生活在一起,水晶鞋就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作用;小美人鱼化作海浪上的泡沫,没有人去关注魔女换得了声音要用来做什么。
但他不同。
布鲁斯想,他确实迫切地想要知道某个魔女故事的结局。
“这座城市当中所发生的一切故事,最后都要取决于你们人类自己的选择。”
诺克斯的面貌迅速在银镜当中变得斑驳,很显然,他遗留在镜子当中的那一点点灵魂碎片已经要消耗殆尽。
“每一个选择都要付出相应的代价——在你的故事里,你想要怎么写我?”
布鲁斯显得若有所思。
*
后半夜。
地震给哥谭带来的负面影响还在继续。
迪克·格雷森取了些用于消炎镇痛的药物,但它们却完全不够分——他和Archer先是回到了他们的据点,即便地面建筑已经被破坏殆尽,地下室由于诺克斯的加护还算稳固,这儿的孩子们在得到了初步处置之后,也开始纷纷自发地去救助附近的住户,但食物不足和缺少水电仍旧带来了极大的恐慌。
他甚至还看到了企鹅人——
这位原本身形矮小的男人如今仍旧没有被恢复体型,这让它看上去更像是一只暴躁的白额高脚蛛。
“不管哥谭变成什么样子!”
企鹅人愤愤不平地啃了一口自己手里的苹果:“都要有我来分一杯羹!”
迪克原本还以为对方在圣杯战争当中受到了重创,精神或许会因此而失常,但如今看到他一如既往的健康,竟然让人有种诡异的欣慰——在这个一切都发生了变化的、地狱般的地方,竟然还有人自始至终保持着原状(当然,外表不算)。
当发现了诺克斯的店铺关门大吉以后,企鹅人迸发出了比周围每一个人都要强烈的愤怒——这意味着他将从此断绝了恢复正常长相的可能,极大概率要拖着这条与身体比例不相称的腿度过一生。
恰巧围观了现场的迪克:“……”
虽然现在是整个哥谭的生死关头,但这幅场面实在让他很难不笑。
“噗嗤”一声之后,企鹅人缓缓转过头来,怒视着他们,但没有开枪。
——迪克的身后正站着Archer,这比所有的武器都要好使。
“……什么?他死了?”
听到迪克的转述之后,企鹅人脸上的表情先是惊讶,随后变成嘲讽,最后又变成惊恐与恼恨——诺克斯自己擅自死掉固然是他活该倒霉,可对方就这么一死,直接摧毁了他们之前建立起的誓约。
“那我的腿、岂不是……”
他举着一个被咬出了豁口的苹果,难得露出呆滞的表情:“他还欠我的代价没有还呢!”
人死账消,就算是精通放高利贷的人也没办法去地狱里追债。经营冰山餐厅且时长涉足走私业务的企鹅人很清楚这一点,但若要让他自认倒霉,他又很难接受这个事实。
迪克忍不住弯了弯嘴角——在他一晚上的辛勤工作当中,这确实是难得一件能够让人放松精神的事。
“他似乎指派了自己的继承人,能够同时继承他的遗产和债务。”
迪克说:“但坏消息是,那个继承人大概还需要学习许多年,才能学会如何把变回原状。”
阿尔弗雷德的那通电话带来了许多信息,好消息是,根据君主埃尔梅罗二世的说法,哥谭如今的混乱现状仍旧有可能得到拯救——只不过难度很大,且需要一些契机。
“你在外面可以顺便帮忙留意一下那些上了年头的建筑物。”
埃尔梅罗二世接过电话插嘴道:“有些建筑物的内部镶嵌了能够流通魔力的特殊金属——如果有发现的话,可以收集一些带回来。”
迪克扫视了一眼周围的墙壁,并没有发现哪一处特别显眼。
而另一边,企鹅人还没有从强烈的精神打击当中恢复。
“……”
不然干脆去医院做截断骨头的手术吧——
第118章
“镜子是一种特殊的触媒,自古以来就象征着承载灵魂。”
埃尔梅罗二世说道。
由于情况紧急,他对杰森托德的教导跳过了许多步骤,只挑选着当场就能上手的部分进行指导。
《白雪公主》的故事当中,王后每天向自己的魔镜询问“谁是世界上最美丽的人”,这就是镜子魔术一个最基础的功能——提出问题,并且寻求答案。
人们相信被施加了魔法的镜子能够解答出自己的一切疑惑,但又一度恐惧着镜中有可能会藏着蛊惑人心的魔鬼,甚至还有基于此编撰出来的传说——吸血鬼没有办法在镜子当中倒映出自己的模样。
“……原来真有吸血鬼啊?”
杰森·托德惊吓道。
通常情况下,一位严格的教师会在这个时候制止学生的随口打岔,但埃尔梅罗教师的授课氛围向来如此,早就有插科打诨功力远超杰森的卧龙凤雏将他们的老师磨得脾气平和。
于是埃尔梅罗二世冷静地讲解:“这个世界上存在使徒和拥有吸血冲动的吸血种,但和故事当中的吸血鬼是两回事。”
总而言之,魔女和魔镜是时常一起出现的意象,如果运用得当的话,人们可以从魔镜当中得到相当多的提醒。
“可他除了把那间店铺留给我以外,也没提醒什么。”
杰森·托德说:“……而且我没想过以后要开店啊。”
迪克倒是曾经询问过他以后要不要来接任罗宾的工作——当蝙蝠侠的助手听上去是挺帅的,但他的好兄弟杰森才刚刚和蝙蝠侠吵过架,就算想要为自己的前任上司招揽新手下也很难说出太多好话,形容起来难免夹枪带棒,显得这份工作吸引力少了几分。
更何况他还要学习魔术——听上去就像是要把自己恨不得劈成三瓣的工作量。
……难道说加入韦恩家族的第一步,就是要像布鲁斯和迪克一样昼夜不息地上工。
被布鲁斯·韦恩收养又不代表自己一定要帮着对方打工,杰森·托德咬着牙想,他可以花对方的钱,但是不帮对方的忙。
在“当下”都很难得到保障的时候,小孩子很难去畅想太过准确的未来。
“他的提醒不是留给你的。”
埃尔梅罗二世不动声色地扫了他一眼——这个提示另有其人。
“圣杯战争当中,是否只能召唤出那些历史闻名的英雄?”
布鲁斯突然问道。
“通常来说是这样。”
埃尔梅罗二世说:“毕竟英灵座是连通着阿莱耶识的力量,他们本身就是人类史高度浓缩的投影,甚至有一部分英灵会因为在历史上的特殊评价而被扭曲人格。”
然而在经历过dr.哈特雷斯和Faker事件之后,他也确认了存在一些特殊职阶——比如在历史当中不那么出名的从者用凭依召唤的形式现界。
包括在冬木市曾经被召唤出来的AVENGER安哥拉曼纽,严格意义上来讲也不能算是历史上的知名人物。
除去以上种种情况,甚至还有多种灵基融合在,一起被组合召唤的类型,而同一位从者在青年和暮年的时期,或许也会判若两人。
“甚至就连偶尔为之的任性也有要被考虑在内……说不定就会有人想要召唤英雄俄里翁,就会碰巧喊来阿尔忒弥斯呢。”
埃尔梅罗二世讲了个笑话。
总而言之,英灵召唤是一件非常随机且不确定的事,即便拥有正确的触媒,能够顺利召唤出自己所需英灵的Master也不是很多——而且如果指向性太强且和从者的相性不佳,甚至要担心被自己从者背刺的可能。
埃尔梅罗二世自己就曾经亲眼见证过类似的备查案例。
“所以,如果你一定想要介入这场圣杯战争的话……”
长发的君主犹豫了一下,仿佛接下来要说出的每一个字都同时敲在了他的心上:“最好要选择可靠的圣遗物,以及值得信赖、品性高洁的从者——”
“如果你一时间找不到合适的圣遗物作为触媒。”
他看着对方的眼睛:“……作为曾经参与过圣杯战争的master,我可以借给你。”
很难说这句话当中不包含私心。
但以他的想法,召唤出rider确实是一个还算不错的选择——对方正直又勇武,总比那些性格难以相处又偏激危险的从者要好。
布鲁斯点头,表示他会考虑这个建议,随后就重新回到了储藏室——那个召唤出Lancer的房间当中。
房间门关闭以后,它就陷入了四面包裹的黑暗当中。
黑暗对布鲁斯来说并不陌生,恰恰相反,黑暗可以称得上是他的朋友——无数个夜晚,蝙蝠侠在黑暗当中降临,给予哥谭的众多反派们迎头痛击,并且被打包丢进黑门监狱或者阿卡姆——这取决于他们的精神状态。
而现在,黑暗当中,他伸手触摸向那个已经被使用过一次的魔法阵。
当然,布鲁斯并不打算在现在就迫切地召唤出英灵来。仓促是成功的敌人,而这个突然浮现的令咒,他将其视作是另一个对于自己的考验……或者说审视。
“你所掉落水中的是这个金斧头还是银斧头?”
在上一个问答当中,他或许是回答了不那么正确的答案,因此诺克斯依据他的答案选择了消耗自己来对抗巴巴托斯。说实话,他完全琢磨不透魔女的心意,只能凭着自己和对方的相处经验勉强判断——这应该是他的另一个机会。
但,问题在于,英灵召唤系统本身并不可能轻易将诺克斯从英灵座上带下来。
首先,他根本不是英灵,也不是什么历史闻名了不起的人物,虽说魔女经常出现在各种各样的故事当中,但白雪公主、辛黛瑞拉和小美人鱼的知名度显然超过像是背景板一般出现的魔女。以童话这个概念为触媒只会召唤出安徒生之类的从者,即便清晰地指向魔女这个概念,更大概率被召唤出来的也只可能会是喀耳刻之类在文献书籍当中有记载的类型。
——总而言之,想要成为英灵,就必须要在人类史当中留下清晰的刻痕,而这和魔女的行事风格截然不同。
那么,如果用圣杯战争胜利者的身份向圣杯许愿,是否能够将那些四散的灵魂重新修补起来?布鲁斯猜想着应该是可以的,但他不太确定这是否是一个正确的选择——毕竟拒绝交付灵魂听上去也很正确,但他很确信诺克斯有对这个答案感到不满。
……所以应该怎么选?
“Sir.”
不知什么时候,阿尔弗雷德突然将房间门拉开了一道缝隙,室外的光线照了进来,由于门缝的遮掩而形成了一道有光亮的细缝,将他的侧脸照亮了一半。
“塔兰特先生应该不会试图用这些问题来为难您。”
阿尔弗雷德说:“或许答案没有想象当中的那样复杂——又或许,除了您以外,他也在想办法靠近那个童话故事的结局。”
……他可不这么觉得。
布鲁斯想,对方思维活泛,想一出是一出,且和人类这个群体有明显的隔阂,像是不受拘束的野生动物。
可他确实又很偏爱这份真诚。
“我把杰森少爷修复好的那面镜子放进了您的房间里。”
阿尔弗雷德改口改得格外顺利,即便杰森本人还没那么习惯,他却已经开始将对方视作这个家庭当中的一份子:“希望这能让您晚上睡得好一些。”
*
阿卡姆疯人院发生了越狱事件。
说实话在哥谭乱成一锅粥的情况下,发生越狱只不过是时间问题,倒不如说等到现在才爆发出来,还要算那些患者们行动不够迅速。
詹姆斯·戈登带着一队警察堵在了门口,现在他的身边已经没有了从者,只能像是个普通人类一样作战,由于哥谭到处都出现警力不足导致的混乱,他们不得不疲惫地奔赴各种地方。
“……这样下去不行,头儿。”
已经有人对着他小声说道:“再这样下去,我们迟早要被这些人嚼碎了吞下去。”
他当然知道。
詹姆斯·戈登想,他当然知道,仅靠警察的力量想要在这种情况下维持稳定的秩序简直是痴人说梦——哥谭的警力原本就不足,而如今情况又糟糕,每个警察把自己劈成三瓣消耗都仍嫌不够。
但许多事情又不能不做。
“如果真有圣杯的话,我倒是想许愿这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詹姆斯·戈登看向不远处倾颓的建筑物,地震会导致相当多的人死去,而医疗体系的崩溃和警力的不足只会加快这个速度,如果联邦政府不肯给予哥谭支持,那么这个城市走向覆灭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而现在,至少现在,地震已经发生了这么久,整个世界仍旧没有向这座城市伸出援手。
……这不正常。
即便是他,也能够感觉到明显的异常。
“总之,先保证不要让这些家伙们跑出来!”
他大声冲着身后的同事们喊道,随后又继续思考——就算这里已经成为了一片固有结界,这种异常现象也肯定会被观测知悉,那么,外面的世界究竟在怎么想?
“现在的哥谭就像是一个特异点。”
同一时间,埃尔梅罗二世在晓黑板上写道。
“特异点的意思是,脱离于整个星球的异常区域,这里的空间、魔力浓度、一些基础法则乃至物理概念,都有可能在不断与整个星球脱节,最坏的结果是,这座城市有可能会脱离整个地球的环境独立存在。”
“但是——”
唯一的学生杰森·托德更大的眼睛:“但是这怎么可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