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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企鹅人不在中控室,毫无疑问也不在变电间,迪克猜想他现在肯定是和自己的从者待在一起。忽然,他的耳后传来了风声,迪克猛然矮下身子,就看到一枚巨大的铁锁险险擦着他的头顶甩了出去。

    ……船舱里刚刚明明没有人!难道说,对方的从者也拥有着类似于“无貌之王”这种隐匿自己身形的手段?

    他惊疑不定地摆出了防御的动作,却发现刚刚从配电箱当中脱落出来的只不过是一根普通的七芯线缆,所谓的巨大锁链仿佛只是自己一时紧张所形成的错觉。

    这简直是恐怖电影一般的诡谲场面,迪克当机立断决定要离开这个鬼地方,一只脚才踏出房间门,就听见不远处传来了一声沉闷的爆炸。

    “蝙蝠侠来了!”

    海员们四散奔逃:“蝙蝠侠杀过来了——”

    迪克:“…………”

    这很难评。

    等他搜索完两层储物间的时候,流言已经变成了“蝙蝠侠果然会吸血,和他打过的人全部都严重失血昏迷了,身上却没有明显的出血点”。

    不管怎么说,制造混乱对他而言就是好事,他猜想这应该是杰森的计划——他是那种脑子很活络的小孩,经常整出一些让人眼前一黑的操作,但在关键时刻还是很靠谱的。

    “找到敌方从者的位置了。”

    他一边在通风管道当中移动,一边听到耳边传来的熟悉声响。灵子化的Archer在他的耳边开口:“尽头的房间当中有魔力反应,应该是从者。”

    “Master,做好接触战的准备。”

    *

    “快逃啊蝙蝠侠吃人了——”

    杰森·托德边跑边喊。

    被打倒的那些水手们都陷入了深度昏迷当中,有些人甚至连胸腔都不怎么起伏,远远看上去确实和死了没多大区别。这艘船上本身就有诸多异常,他一边跑一边到处乱扔发烟弹,很快就将下沉船舱里的氛围搅和得一团乱糟。

    蝙蝠侠本人:“…………”

    虽然能理解他是想要制造混乱,但只能说,孩子行为逻辑和成年人果然有所区别。

    为了将真正参与圣杯战争的詹姆斯·戈登隐藏起来,最好的方法就是他作为一个负责佯攻的“Master”和各路对手正面交锋。虽然詹姆斯本人很反对这种计划,但——谁又能左右得了蝙蝠侠的决定呢?

    “急救车已经准备就绪了。”

    阿尔弗雷德的声音从通讯器当中传来:“最好让他们尽快接受救治,我恐怕这些可怜人的身体状态坚持不了太久。”

    “我知道。”

    蝙蝠侠回答:“但现在很难腾出手——迪克用不了多久就会和Rider直接接触,这艘船上马上就要发生从者规模的战斗,需要尽快将用作魔力电池的普通船员全部驱逐出去。”

    他毫不怀疑那个克里斯托弗·哥伦布会将所有无辜船员的生命力压榨殆尽。虽然不知道迪克召唤出来的Archer究竟有多强,但只要他的从者给予了对方一定程度的压力,这艘船上的所有船员估计会迅速变成失去生命的干尸。

    “当然……您总是业务繁忙,老爷。”

    阿尔弗雷德不动声色地说道:“因此我早就已经准备好了备用方案。”

    他转过头:“诺克斯先生,能允许我请求您帮忙撤离这艘船上陷入昏迷的可怜船员吗?”

    ……诺克斯?他不是圣杯战争的监督吗?

    根据以前几次圣杯战争的经验,圣堂教会的监督是不能亲自下场的……不过他本身也不是教会的人,不受这些条条框框掣肘也很正常。

    “你付出了什么代价?”

    他迅速穿过应急通道,踹开安全门赶到甲板上。带着一点汽油味的海风吹拂到自己的脸上,夜色当中,以普通人类的夜视能力,其实不太能很清晰地看见岸上的一切,但阿尔弗开着的那辆车实在太过醒目,于是一瞬间,他和站在车边上身穿风衣的男人短暂对视。

    对方明显也已经看见了他,甚至还很好心情地笑了一下。

    “一些无关紧要的旧物件。”

    阿尔弗雷德说:“我最喜欢的一条旧领带,以及曾经在军情六处工作时留下的徽章。”

    “那些是——”

    “诺克斯先生似乎觉得,和几十条人命相比,我所支付的这些就已经足够称之为代价了。”

    阿尔弗在通讯器当中的声音打断了他:“您并非是圣杯战争的直接参与者,而那些可怜人,诺克斯先生判断他们体内的魔力(Od)已经被压榨一空,就算活着被救出来也不会对圣杯战争的结果产生多少影响。”

    也就是说,提供规则范围以内的帮助吗?

    布鲁斯身形一闪,很快又重新回到了船舱当中。

    另一边,迪克和Archer都躲在了无貌之王的宝具下。

    他所擅长的都是偷袭和暗算的技巧,之前所释放的魔术陷阱让这艘船上大部分的船员都陷入了无法战斗的境地,但Archer的表情却没有丝毫轻松,反而在心里暗骂对方老狐狸。

    “用了这么多手段逼迫,他还是没从自己的房间当中出来,看来是对阵地战相当自信。”

    他轻轻活动了一下自己的手腕:“要是能让他暴露在甲板上就好了……在树林以外的地方作战,真不习惯啊。”

    话是这样说,但他们两个仍旧像是完美拟态的变色龙一般躲在船上,临近袭击之前,他在向迪克做最后的战前嘱托。

    “只要能成功让对方中毒就好。”

    他说:“概念层面的毒素,只要不是那种神代的魔术师都很能解除,我很不擅长那种近身搏斗,要是陷入了僵持作战的情况就立刻脱离。”

    迪克点头表示明白。

    下一秒,合成铝板制作的坚固天花板在魔术陷阱的作用下骤然碎裂,迪克伴随着碎裂的天花板从天而降,甫一露面就狠狠给了不远处的企鹅人一拳。

    后者顿时发出尖锐爆鸣。

    “Rider!”

    他喊道:“是入侵者——!”

    迪克的身上披着Archer的宝具斗篷,完全隐匿身形的时候,就连哥伦布都无法准确掌握他的动向。纯粹的人类当然无法和从者作战,而直到这时,船舱当中的另一个魔力反应才隐约露出了一丝苗头。

    Archer的魔力。

    一直以来,他都在使用“无貌之王”的宝具完美地隐藏着,一边搜寻敌方从者的位置,一边等待最后的机会。

    Rider自然也感觉到了不对劲,但他暂时无法抽出全部的精力去排查Archer所在的方位——虽然只是区区一介普通人类,但迪克·格雷森仍旧给他造成了有效的骚扰。

    再次强调,人类的身躯远无法和从者相抗衡。

    因此迪克也根本没打算和对方正面搏斗,他只需要用催泪瓦丿斯强行遮蔽Rider的视线,并且用最大距离向对方投掷一些能够形成干扰的东西,包括但不限于那些一沾到皮肤就能让人浑身痛痒不止的毛毛虫——材料由杰森的小伙伴们倾情提供,量大管饱,而且还很纯天然。

    这点程度的骚扰产生不了任何实质作用,只会大大激发对方的怒气,这点迪克非常清楚。

    可他就是要这么做——在没有任何人操纵的情况下,铁门咣当一声巨响关得严丝合缝,将这里构筑成了实质意义上的密室。

    “既然登上了我的船,就别想逃跑!”

    哥伦布发出一声怒吼,一脚将面前的圆桌踢飞,造价高昂的大理石桌面险险擦着迪克的方向撞在墙上,又将地面砸得微微一震。

    这个时候,企鹅人总算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他从自己的坐垫下面掏出一把手丿枪,双手握住紧张瞄准,却始终追不上迪克的动作:他因为能够隐形的斗篷而时隐时现,用杂技演员般流畅的动作腾挪翻转,即便是在空间有限且不算宽敞的密闭房间里,他也没办法做到准确地瞄准迪克。

    但,这种人类和从者的斡旋总有尽头。

    “我要把你身上的肉一片一片剃下来。”

    哥伦布冷笑了一声:“把你的脑袋扒开,用头盖骨来做今天晚上的沙拉碗。”

    房间里的装饰物都在刚才的战斗当中被砸得稀烂,就连大部分的桌椅都未能幸免,碎玻璃渣撒在地面上,即便迪克身上披着隐匿身形的斗篷,在这片到处都是碎屑的废墟当中只要稍稍移动一下,都会不可避免地发出窸窸窣窣的响声。

    这已经足够让哥伦布锁定他的位置。

    “不管你那个胆小如鼠的servant藏在什么地方。”

    他猛然冲过来:“只要先解决掉Master,就已经意味着你们这一组先出局!”

    “——令咒。”

    就在这时,迪克深吸了一口气。

    “以令咒的名义,解放宝具。”

    他的手背突然迸发出红光。

    几乎一瞬间,金属墙壁的缝隙当中爬满了植物,由于魔力催动而适宜蔓延的生命瞬间布满了整个密闭的房间。

    明明是无法逃脱的金属牢笼,却在这一刻短暂的构筑出了一小片的森林。

    每一片叶子当中、空气当中,都弥漫着无色无味的特殊毒素。

    哥伦布的脚步重重一顿,被一株从地面蔓延而出的藤蔓拽住了脚踝。他的手指尖几乎要触到迪克的眼球,千钧一发之际,Archer以一个刁钻的角度向他发起了进攻。

    “祈祷之弓(Yew

    Bow)!”

    在凯尔特神话当中,红豆杉往往会被视作是通往冥府的树。雪伍德森林当中的侠盗猛然抬起手臂,三发弩箭以刁钻的角度射向了Rider的方位。哥伦布立即挡下了其中的两枚,但仍旧有一枚弩箭划破了他的长袖,在手肘的位置上留下了一道破皮伤口。

    “谁允许你在我的船上变出了一棵树——”

    Rider带着满腔的怒火试图还击,但迪克的动作同样很快,他身上披着隐形的斗篷迅速和Archer汇合,突然蓬勃生长的红豆杉将整个船舱挤出了一个能容人通过的缝隙,他们两个人猫着腰,迅速从这里逃了出去。

    “刚刚那样就足够了吗?”

    迪克边跑边问:“真的不用再给他补两下?”

    “空气当中的毒素通过破口的皮肤进入身体,最后又经过祈祷之弓来引爆,刚刚那一下够他受的,就算不死也会因为毒素的作用而逐渐衰弱。”

    罗宾汉向他解释:“受伤的动物在森林之中是活不了太久的,因为总有别的猎食者会寻找最好下手的猎物——圣杯战争是七名Master和七位servant的战争,除了我们以外,肯定也会有别的人注意到他们的衰弱。”

    这种方法不够正派,也不太勇武,但确实是劫富济贫的侠盗所能够作出的事。在他们身后,一连串的巨响轰隆隆地追了上来,仿佛整艘船都在因为刚刚的突然袭击而发出震怒。无数的吊灯、货仓柜、脱落的围栏和电缆线像是活过来一般对他们围追堵截,整艘船仿佛都被异化成为了潜伏在海面上的怪物,终于露出了自己尖锐的爪牙。

    “要跑路了!”

    罗宾汉一边在前面开路一边大喊:“你的朋友现在在哪里?我们去规定的地方汇合!”

    “甲板上!”

    迪克同样大声回应,他的身上被Archer施加了迅捷的护符,两个人用远超常人的速度在这艘危险的货船当中疾驰:“那里是最好逃脱的地方!”

    另一边,杰森·托德也在迅速奔跑。

    原定计划当中,Archer的一发宝具应该能够字将船上的从者直接带走,现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这一切肯定没有按照他们最初的计划顺利执行。

    就在刚刚,一位原本正在和自己纠缠的船员突然停住了动作,仿佛断电的机器人一般倒在了地上,身体抽搐几下之后就没了动静。

    杰森伸手在对方鼻子下面探了探,或许是因为这个人衰弱得太厉害,又或者他已经死透了——总之,他并没有感受到什么生的气息。

    像这样的人不止一个,以至于原本就紧绷的恐惧情绪在船舱当中迅速扩散开来。

    “让还能站着的人想办法立刻离开这艘船!”

    从不远处赶过来的蝙蝠侠低声命令道:“不然的话,只要还处在圣玛利亚号的范围内,这些人到最后都会变成从者的魔力电池。”

    “……圣玛利亚号?!”

    这船难道不是一艘标准货船吗——他在半天之前才刚刚背过船舱内的布局结构!

    “应该是Rider的某种能力。”

    蝙蝠侠无法给他解释更多,眼下情形紧急,杰森·托德只匆忙地点了点头,并没有追问更多。

    虽然之前就已经对毒藤女的操作有所耳闻,但他在此之前还从未见过有人在自己面前货真价实衰弱下去。杰森见识过因为受了枪伤感染而死,也看到过因为吸了“那种药”而浑身溃烂衰弱而死,毕竟哥谭的底层环境当中怎样死亡的人都有,这座城市一直都烂得彻底——但像是眼前这样被一瞬间抽干了生命力,他确实是第一次见到。

    “他们死了吗?”

    他问:“就因为登上了这艘船?”

    “还没有,但如果不赶紧进行急救的话,很快就会。”

    突然,熟悉的声音出现在船舱当中。

    “……诺克斯!”

    没有人质疑他出场的时机,在无数个童话故事里,魔女总是可以在最合适的时间出现在最合适的场合。

    对方拿着一根造型独特的木制手杖,只是用杖尖对着地面轻轻一点,杰森就能够感觉到有无形的风吹拂过四面密闭的船舱。

    “我切断了这些人和这艘船的魔力连接。”

    诺克斯说,仿佛自己所做到的一切都那样轻描淡写:“仅限于那些压榨不出更多魔力的人——至于圣杯战争本身的正常进程,我没有权利也不会干涉。”

    蝙蝠侠看了他一眼。

    和阿尔弗雷德的交易能让他做到这种地步,已经算是超出了他的预期。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试图去搬运这些已经陷入深度昏迷的船员,一上手才发现,这些人的重量都比想象当中要轻了很多——并非是失血的那种丢失体重,而是仿佛用魔术调整过重力。

    根据康斯坦丁的说法,这应该是一种非常精妙且消耗甚大的魔术——为了维持这种魔术效果,他需要时刻对抗Rider的宝具。

    只有同等规格的神秘才能够互相干涉,而从遥远时代被召唤出来的从者们本身就是高度凝练的神秘。在这个基础上,他甚至还能分神调节这些昏迷者自身的重力,并且通过这种手段来减缓他们体内的魔力流失。

    那么就是说……

    蝙蝠侠胳膊肘下面夹着一个人,肩膀上还扛着另一个,转过头去看诺克斯。

    他此时此刻应该承受着非常大的负担。

    接触到视线之后,魔女先生微微回过头来,冲着他轻轻笑了一下。

    “就当是友谊的维护费用啦。”

    他说:“虽然不清楚缘由,但你很在意这个吧?”

    蝙蝠侠没有说话,实际上,他没有给出对方任何像样的回应。他像是沉默的影子一样带着这些人开始撤离,得益于杰森那些“蝙蝠侠吃人啦”的谣传,也有些还能自如活动的船员们开始试图从这里溃逃。

    他们试图跳进海里、游上岸边、放下救生艇,想尽自己一切能想到的、拙劣又可笑的办法。哥伦布当然不会允许这一切,于是他们中的许多人才刚刚抵达甲板的时候就身子一歪,后脑勺朝下栽倒在了地上。

    “硬膜外出血。”

    诺克斯看了一眼:“不及时送医院的话估计要死透了。”

    你很在意这个吧?对方的视线无声停留在他的身上。你很在意那些自己没能救下的人,即便他们和你毫无关系,即便他们只是为了多赚一点点钱就将自己的生命放在危险的天平上,即便他们愚蠢又短视,灵魂也像是临近过期的水果一般不再新鲜,只不过是这场圣杯战争当中几秒就能够消耗掉一个的燃料。

    “不从我这里再买点什么吗?”

    对方的话语夹杂在海浪的潮水声中,仿佛下一秒就会随风而去:“要是再晚一点的话,说不定就来不及了。”

    魔女是与人类截然不同的生物。

    他们不会因为生命的流逝就与人轻易产生共情。

    但。

    “……只要我能支付得起的话。”

    最终,蝙蝠侠沉声说道。

    “哎,谢谢惠顾,朋友之间会有点折扣啦。”

    *

    对于杰森·托德来说,这一夜是一个如同诡异故事一般的夜晚。

    诺克斯站在甲板的护栏上,手中拿着一支精致的腿骨笛——就是曾经被他用来驱除脑中寄生虫的那一支——他轻轻停顿了一下,就像是演奏家在面对无数观众时那种提示性质的停顿,随后,将笛子凑近了自己的嘴唇边。

    第一个声音飘了出来,紧接着拼凑而成的是弹跳活泼的旋律,这是一首风格很明显的凯尔特小调。

    那些原本已经陷入了深度昏迷的人在听到了笛声之后,像是被操控的提线木偶一样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排成一列沿着既定的轨道走下船。

    “「吹笛人」的童话故事你听过吗?”

    注意到明显已经看呆了的杰森·托德,诺克斯主动解释道:“笛声可以用于控制一些思维简单的生物,这是欧洲地区本土妖精的常用手段,作为结构近似的幻想种,虽然不是很熟练,但我也勉强能够用得出来。”

    他们就像是登上月球的宇航员般迈着轻飘飘的步伐,最终一路闭着眼睛游荡到救护车附近,身子一歪,彻底不省人事。

    就在这时,船板突然发出一声爆炸,先是Archer带着迪克高高跃起,Rider紧跟在他们的后面,脸上的表情已经和最初的船长模样截然不同,看上去也更像是某种狰狞扭曲的怪物。

    巨大的锁链袭击而来,Archer有些狼狈地喘了一口气,冲着杰森的方向大喊:“还愣着干什么,快走!”

    杰森拔腿就跑,和Archer汇合之后就被对方拉住手腕跳下船。天空中涌动起滚滚暗云,最后竟然下起了小雨,暗淡的雨色当中,迪克·格雷森突然回头,和雨中的蝙蝠侠情绪复杂地对望。

    自从上一次的争吵之后,这还是他们两个人第一次见面。

    几秒之后,迪克转过身,和Archer一起消失在雨夜里;而几乎是同一时间,蝙蝠侠的通讯器响了起来。

    是詹姆斯·戈登。

    第33章

    “什么事?”

    虽然眼下已经是一片让人狠狠皱眉的烂摊子,他还是尽量了保证自己的通讯频段当中的声音平稳。

    “B,呃,是我这边——”

    詹姆斯·戈登在电话当中的声音有些犹豫,他的背景音明显很嘈杂,隐约能够听到警笛的声音:“我们好像已经发现了一骑从者的踪迹。”

    “我这边也一样,但是战斗已经结束了。”

    蝙蝠侠言简意赅地叙述了他这边的战况:“迪克和Archer与Rider发生了交战,没有从者退场,但Rider应该是受到了一些负面的影响。”

    情况紧急,他没能来得及去了解迪克究竟有什么打算,事实上,他们连好好说句话的时间都没有。

    对方的从者是个绿色的、仿佛盗贼一般的男人,看上去没有Lancer那么结实,但胜在灵敏,行动之间对迪克和杰森都颇为照顾,他们似乎相处得还不错。

    “我有一些不妙的预感。”

    而另一边,詹姆斯·戈登语气发沉,声音当中似乎夹杂着疲倦:“关键在于Master……那个从者的Master,好像是双面人。”

    “……”

    蝙蝠侠陷入了沉默。

    如果真的是哈维·丹特,那他确实有向圣杯寻求愿望的理由。

    不管怎么说,还是要先专注于圣杯战争本身。

    阿尔弗雷德一口气叫来了好几辆救护车,后续应该能够交给医院里的医生们去完成。迪克和杰森已经跟着Archer离开,诺克斯站在阿尔弗旁边,正在双手捧着杯子,一小口一小口地喝着什么东西。

    看起来能够机动支援的只有自己一个人。

    “你现在在哪里?”

    和他们这里无人的港口不同,戈登现在所在的位置虽然称不上是市中心,但也已经算是人群密集区域,如果在那里爆发从者规模的战斗,周围市民的生命或许都会受到威胁。

    “想办法把他诱导到人烟稀少的地区。”

    他说:“我马上就到。”

    他来这里时的交通工具是蝙蝠摩托,现在车仍旧还停在原处,转眼间旁边却多了一个人。蝙蝠侠下意识地去看阿尔弗雷德的方向,老管家的手边只留了一个空保温杯。

    诺克斯斜靠在这辆摩托车的旁边,专注打量着流线型的车身,见到他走过来,开口说道:“你今晚已经在这艘船上经历了连续作战,剩下的体力应该不支持你再进行一场有从者参与的战斗了。”

    这是事实。

    他在船上撂倒了不少身体经过强化的海员,以一对多不落下风,但确实消耗了极大的体力。

    在魔女面前说谎或者隐瞒自身状况没有任何意义,因此他只能言简意赅:“戈登在那里,我必须过去。”

    对方显然没有理解,表情看上去像是觉得这句话的前半段和后半段之间没有任何联系,但布鲁斯现在懒得向他掰扯“保护朋友与城市的重要性”,反正就算说了对方也听不懂……于是他只强调了那个结果:“我必须过去。”

    好吧,好吧。

    诺克斯表情夸张地叹了口气。

    “那就带上我吧。”

    蝙蝠侠的动作一顿,抱以疑惑的目光。

    “如果你就这么过去,有一定概率会直接死在敌对从者的手里,毕竟在大部分参赛选手的眼里,你也是参与圣杯战争的Master之一。”

    诺克斯说:“潘尼沃斯先生说,希望我能保护你,他愿意为此付出高昂的代价。”

    “……你的魔力应该也所剩不多了。”

    蝙蝠侠注视着眼前的男人,他这段时间里恶补了许多有关于魔女的资料:“你们这种生物的魔力也有限度,刚刚救治了那么多人,你现在应该已经非常疲劳。”

    与Rider的宝具相抗衡的消耗。

    操纵大量昏迷人类的消耗。

    更关键的,将他们的状态“固定”下来,提供了赖以生存所最底线程度的生命力。

    虽然对方现在看上去轻轻松松,但这只是因为,人形的皮囊对于魔女而言就像是一件穿在身上的衣服。看上去精神振作不代表能够以这种状态连续作战,更何况,他身为监督者也不便介入圣杯战争……

    “还等着干什么?快上车。”

    但这个家伙已经很自来熟地爬上了摩托车后座。

    蝙蝠侠:“……”

    “还是说你想让我开车带你?但我没有摩托车驾照,会不会被你的警察朋友开罚单啊。”

    算了,就像是阿尔弗说的,魔女比人类要顽强很多。他沉默地坐在了对方前面,感受着背后有窸窸窣窣的动作,魔女先生很好奇地用一只手揽住他的腰,而且没戴头盔。

    ……蝙蝠侠本身也该吃超速罚单,再多一张违规载人也没什么,更何况他带的根本不是人。

    摩托车在引擎的轰鸣声当中远去。

    *

    詹姆斯·戈登的额头沁出汗水。

    在这座千万人规模的城市当中,每天都有人以枪战或别的诸多非自然因素死亡。

    圣杯战争自然也是其中之一。

    他之前的大段人生当中从未涉足过神秘学,如今即便有自己的老友和Lancer从旁科普,在许多细节问题仍旧了解得不甚清楚。

    “总之,令咒(and

    Spell)能够为从者提供大量魔力,要用在关键的时候;如果Master死亡servant也会自动退场,因此比起攻击从者,也要小心针对Master的突然袭击。”

    这些知识还算作是他能理解的范围,而到了灵脉和灵基,以及抑止力和魔术基盘,就已经是游离在自己认知之外的知识了。

    毕竟他是个普通人,又不像是自己那位老朋友一样事事精通,许多时候,戈登都能够安心于自己普通人的身份,甚至还会为此有些骄傲——看吧,在这个充斥着血腥和暴力,帮派勾结乃至各类阴暗交易的城市里,他仍旧能凭着勤劳勇敢和普通人的智慧做到许多事,用自己的方法来保护哥谭。

    但唯独这一次不可以。

    普通人的力量无法让断裂的神经复原,也无法修复碎成无数片的骨骼,想要实现这种现代科技都无法抵达的愿望,就必须要诉诸神秘。

    双手握紧警车的方向盘,看着道路两侧的建筑物迅速向身后掠去,詹姆斯·戈登突然回忆起了一点过去的旧事。

    那是他的老朋友还没有彻底变成“双面人”的时候,布鲁斯曾经带着他去看世界上最好的整形外科医生,只要能将哈维的那张脸恢复原状,他愿意为此支付天价的报酬——可即便如此,现代医学的水平仍有界限,整容的结果虽然有效,但却也无法再将对方那张英俊的面孔彻底复原。

    现在回想起来,那个时候他就已经变得偏激而易怒,这些应该都是精神分裂的早期征兆。你无法去苛责一个病人,可现在站在自己对立面的那个哈维·丹特,又已经切实给整个城市带来了大量的苦难。

    他对于精神疾病没有太多的了解,这件事上也帮不了什么忙,警车的远光灯穿透细细密密的雨幕,雨刷频繁扫着前风挡玻璃,清理出一小片视野。

    “只要距离足够近,持有令咒的Master就能感受到其余Master的存在。”

    布鲁斯曾经叮嘱过他:“这种感知是双向的,在你探知到对方的时候,那个人也一定会发现你。”

    据说这是基于令咒产生的魔力共鸣,如果是经验丰富的魔术师,也可以通过抑制魔力波动的方法来隐匿自己的方位。

    很难想象在一个月之前,他还对神秘学毫无了解。

    针对哥谭异常现象的排查一直持续着,虽然警署的同僚们足够努力,但始终没有得到什么结果。今晚原本只是一次很普通的夜班出警,有属下汇报说在犯罪现场发现了双面人的硬币,就在他抵达现场的途中,突然感到有种恶寒从脊椎一路窜上脑海,这是一种仿佛灵魂都在被他人凝视的不适感,几乎是一瞬间,他就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右手背。

    被警察手套遮挡住的令咒正在微微发烫。

    几乎不需要任何额外的提醒,詹姆斯·戈登就能意识到,一定有别的Master在自己附近。

    他一边开车去追一边拨通了蝙蝠侠的电话,在汽车的极速行驶中,原本如擂的心跳逐渐变得平静。在这场圣杯战争的一开始,他无数次在心中揣摩着应该怎样和未知的魔术师与从者作战,隐约判断出对手的那一刻,戈登的心里却突然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状态不错嘛,战友。”

    副驾驶位置的Lancer转过头来:“第一次的从者战,准备得还不错?”

    “运气不太好,碰上老熟人了。”

    戈登目光平稳地注视着前方:“是个足够难缠的对手。”

    双方始终保持着某种特殊的默契,戈登依靠令咒的感应驱车遥遥咬住了对方,而对方似乎也有意拉远距离,以迅捷的速度前往文斯芬克尔大桥的方向。

    “疏散这附近的市民。”

    詹姆斯·戈登在车上发出了一连串的指令:“封锁文斯芬克尔大桥附近的几个街区,要确保这里没有市民通过——就说桥上被事先安放了□□,拆弹专家已经在赶往现场了。”

    “好的头儿。”

    接线员说:“我就这么通知下去——不过您什么时候叫的拆弹专家?”

    “……那只是一种说法。”

    戈登有时候确实会怀疑自己的这帮手下是否有些不太聪明:“我会亲自过去。”

    警车抵达引桥位置的时候开始减速,逐渐变大的雨中,他看到了那位从者的身影。

    对方是个金发的、身穿英伦风格外套的青年,过于精致的外表让戈登一开始甚至联想到了诺克斯,在心里揣摩着他是否是一位Caster。

    但很快他就注意到了对方衣服的前襟,衣领和胸腹位置都有着大量的血迹,鲜血被雨水浸润,在身上晕染开,让人很怀疑这些鲜血是否出自于一些无辜的被害者。

    “实在没想到,我们会在这种时候,以这样的立场碰面,”

    哈维·丹特出现在了雨中,他的衣服也已经被淋得湿透,可当事人却浑然不在意:“你很担心那起谋杀事件?没错,那确实是我的从者做的——哥谭市的法律应该管不到非人生物,而你,警长先生,你又似乎永远会迟来一步。”

    身为警长,他没能救下很多人。

    真要细究的话,眼前这个人彻底化身为“双面人”,也有他自己的一部分原因。

    “你想要圣杯?”

    詹姆斯·戈登谨慎地开口,他的汽车后备箱里躺着一个单兵手持火箭丿弹,但这东西是用来对付从者的,他并不打算用其来招呼哈维·丹特:“你是想要用它来恢复自己的——”

    “愿望当然有许多种,你不也和我一样,想要靠这种非正常的手段来实现目的吗?”

    完好的那半张脸扯出一个微笑:“我设想过另一个人会成为参与者,可没想到竟然是你……啊,一定是因为最近的那个新闻,警长的女儿被子弹命中,嗯哼?同样的事情发生过那么多次,换作是自己女儿的时候,就开始变得令人难以接受了是吗?”

    詹姆斯·戈登的呼吸一滞。

    他当警察多年,确实已经见惯了这些,又的确如对方所说,是由于身为父亲的私心而参与了圣杯战争当中。

    但这不会影响他的行动。

    无论是身为警察,还是身为父亲。

    “Lancer!”

    戈登喊道。

    一道金色的光芒闪过,列奥尼达斯身上的警服立即就换成了银光闪闪的斯巴达战甲。他一只手持长枪,另一只手握着象征身份的标志性圆盾,迅速拉近距离和敌方从者短兵相接,大雨当中,他的头顶上燃起明晃晃的魔力火焰,在黑夜里显得明亮又醒目。

    正面进攻,主动出击,是列奥尼达斯这位斯巴达之王所最擅长的“策略”。他的攻击沉重极有分量,又是身经百战的战士,很快就逼迫着对方那位看上去身形瘦削的从者退了好几步。

    “真夸张啊,看起来你召唤出了很了不起的从者。”

    然而哈维·丹特脸上的表情却并不惊慌,在面对詹姆斯·戈登的举枪威胁时,他甚至还能轻描淡写地为对方鼓了鼓掌:“叫什么名字呢?看样子应该是一位历史留名了不起的大英雄——据说圣杯战争会召唤出一些出名家伙,我还是第一次见到真货。”

    这是什么意思?难道说他所召唤出来的从者不是哪位历史名人吗?戈登在心中暗想,但手上握枪的动作没有一丝动摇。

    从者对从者,Master对Master,通常的圣杯战争都以这种形式展开。戈登将枪口下移,瞄准小腹和大腿的位置,正打算扣动扳机,就见到对方将始终插进口袋当中的手伸了出来,向着地面的方向撒了一把像是煤块一样东西。

    作为警察的本能,“目标在从兜里往外掏东西”这个危险动作足够让人立即开枪,可朝下方射出的子弹却明显偏移了目标,划过诡谲的弧线落在了不远处的地面上。

    随后,那些“煤块”逐渐散发出阵阵黑色烟雾,将他的从者包裹了起来。

    “你不会以为,我没有任何准备就被搅和进这场闹剧当中吧?”

    双面人的另外半张脸也牵动出一个足够让人头皮发麻的笑容。这些黑色的雾气逐渐渗透进从者的体内,几乎是一瞬间,Lancer就发现对方的攻击突然沉重了不少。

    只见那个金发的男人扯出一丝略显疯狂的笑容,以一个标准的搏击动作将他摔了出去,强烈的冲击让他撞在了桥梁的钢筋架上,又重重摔落下来。

    就在他打算进一步发动攻击的时候,从桥的另一端传来强烈的引擎轰鸣声。蝙蝠摩托的镁光灯像是白色的利剑一样刺破黑暗,在刹车声当中猛然横停,打破了这边的僵持氛围。

    “啊,那个是魔力的团块。”

    诺克斯从蝙蝠侠的背后探出头来,竟然还保持着一只手揽在对方腰上的乘车姿势:“——真意外啊,你从哪里拿到的这种东西?”

    魔力是从者可以从Master那里获取并使用的资源。

    虽然维持从者世界的力量由土地的灵脉所提供,但“能够给予从者多少魔力”这件事,决定了他们在实际作战当中能够发挥出多大的力量。

    蝙蝠侠闻声也皱起眉头,他印象当中的哈维·丹特就算走上了歧路也还只是个普通人,可他现在所拿出来的东西已经明显涉足了神秘。

    这是自己之前没能察觉到的纰漏。

    “涉足神秘,多傲慢的话啊。”

    双面人缓缓开口,语气有些阴测测的:“你不是也一样吗?”

    蝙蝠侠:?

    对方的视线穿过了他自己,精准落在了——他的背后。

    蝙蝠侠:“…………”

    似乎每一个人都觉得,他们这种塑料关系之下蕴藏着货真价实的友谊。

    ……到底哪里来的这种自信。

    又或者,他认为自己也是圣杯战争的参与者之一?

    “不管我采用了什么手段来获取魔力,这都圣杯战争当中发生的正常争斗,总不至于连这点事情都要阻止吧——监督者?”

    双面人直视着诺克斯的眼睛。

    “噢,当然,我没有想要打扰你们的意思。”

    诺克斯从摩托车上跳了下来,语气轻松地向着双面人挥了挥手:“你的手段完全合规,我来这里只是因为一些私人委托。”

    “有人托我帮忙照看他,希望他别在外面随便被人打死。”

    他夸张地叹了口气:“哎,怎么最近帮人照顾小孩的工作这么多。”

    蝙蝠侠:“…………”

    第34章

    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文斯芬克尔大桥。

    说完之后,不管大家的反应究竟如何,诺克斯轻轻松松地走到了路边,微微阖着眼睛,似乎是要表态不再介入他们之间的纷争。

    但双面人的心中却没有放松警惕,两次短暂的见面里,这位来自异国的“魔女先生”都给他留下了强烈且深刻的印象。那些带有猫头鹰面具的家伙们毫不掩饰对于这位外来者的恶意和敌视,从他们表露出的态度来看,除了要在圣杯战争当中获取胜利,他们更要趁着这个机会将对方想办法彻底驱逐或者是杀死。

    但那是他们的事,双面人不认为自己一定要全盘服从这些人的意见,现在詹姆斯·戈登就站在自己面前,他们三个人在暴雨当中齐聚在这座桥上,更像是一场命运所开的玩笑。

    夜幕下的雨中,对方从者再次向Lancer发起了袭击,他的动作诡谲又充满狂性,一边欣赏对方抵挡的姿态,一边发出了畅快的狂笑。

    “愉快!”

    他喊道:“掠夺生命的感觉是多么迷人……哈!”

    他的手上拿着一把锋锐的匕首,几次都要险险擦过Lancer的喉咙。或许他的灵基规模并不算特别出类拔萃,但源源不断的魔力供给会让他拥有比大多数响应召唤的从者都更加优越的性能。

    这本身就不是一场对等的战斗。

    另一边,詹姆斯·戈登也和双面人近身搏斗在一起。两个人身为Master之间的战斗显得原始又粗糙,戈登躲过了对方的一记拳头,狠狠喘着粗气,夹在领口的通讯设备中还不断传来自己手下的声音:“头儿,武装直升机已经准备好了,现在要起飞吗——”

    “不用!”

    戈登大声喊:“暂时还不需要!”

    双面人和那位从者都不是大体积目标,预先准备好的重武器有很多都没办法精准命中,反倒会形成阻碍。

    “怎么,不解放宝具吗?”

    哈维·丹特一脚把詹姆斯戈登扫倒在地,笑容中露出森白的牙齿:“我可是从Berserker口中听说过许多有意思的东西……象征着从者自身的特殊性,决定胜负的关键,这个时候你都不打算用吗?”

    脊背重重着地,又在雨水中打了个滚,詹姆斯·戈登如今看上去格外狼狈。双面人很快又和蝙蝠侠互相交战,他抹了一把脸上的雨水,也冲了上去。

    ——不是不能解放宝具,然而斯巴达之王列奥尼达斯的宝具并不是适合用来攻击的类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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