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总之是根本没有人类生存的地方。”诺克斯言简意赅：“自然的精灵，妖精，适合妖精乡生活的动植物，龙，大体上都是这些幻想生物。”
“听上去真不错，像是个植物能够好好生长的地方。”
毒藤女的声音里充满了向往。
“你没法去哦，人类的身体到了那种地方根本活不下去。”
毒藤女停下来转头看着他，于是诺克斯只能耸耸肩：“无意冒犯，我不在乎你的自我认知是什么，但身体的物理属性决定了你作为生物对魔力不那么亲和。”
对方并没有生气，而是顺口问道：“那么哥谭对你来说也一样吗？你其实是生活在不那么适合自己的地方，就像那孩子一样？”
“也没这么夸张啦。”
诺克斯笑了一下：“顶多像是生活在高海拔地区的人一样，虽然氧气稀薄，但是努力适应的话，也不是完全无法生活。”
“植物没有选择自己出身的机会，但我不一样。”
他说：“我是主动想要来到这里的。”
*
为了更方便地了解到这个城市里发生的各种新闻，诺克斯店里有一台二手收音机——那还是杰森前段时间在旧货二手市场里淘来的，试图在他这里换些能够用来倒卖的商品。
结果这些商品最后多半还是他自己留着用——杰森听着收音机里传来的消息若有所思。“化工厂突发爆炸事故”、“某地枪击案仍旧未找到犯罪嫌疑人”、“阿卡姆精神病院有人越狱，哥谭市政宣称系谣言”……他听了一会儿，总觉得今天的坏消息格外多。
然而单挑出来看，这些新闻听上去又没有什么特殊的地方。哥谭每天都在发生枪击案，而那些恶名昭著的疯子离开阿卡姆精神病院也不是第一次发生，真要细究起来的话，只能说是今天的哥谭比较哥谭。
詹姆斯·戈登为此而焦头烂额，哥谭警署全力开工都无法应付同时发生的这么多起意外事故，更何况化工厂的爆炸还是要协调医疗和消防方面的市政力量，人员调度和安排方面根本不是他说了算。
于是他拨通了一个号码，就像是过去无数次拨响这个号码一样：“我需要一些帮助……”
众所周知，蝙蝠侠永远回应哥谭的求助声。
另一边，诺克斯在隧道里突然停下了脚步。他闭上眼睛，一只手拢在耳廓，靠近墙壁做出了侧耳倾听的动作。
“外面好像有些吵。”
他说：“咱们走到哪里了，这上面是什么地方？”
“距离阿卡姆很近了吧，那里向来不太安静。”
毒藤女随口回答，她对于这些并不关心。
地下的魔力浓度明显高于地上，这意味着哥谭的下方藏着某种东西，或许是某些封存的灵装，又或许是某些本土魔术师的阵地。诺克斯走走停停，不断伸手触摸周围的土层，微垂着眼睛仿佛在和这片土壤本身沟通。
“很奇怪，这儿本不算什么上等的灵脉，却像是被刻意改造成现在的样子。”
他摸着下巴，回想起了离开英国之前某位君主临走之前的嘱托：“他确实料想得不错。”
“谁？噢，这附近就是我看到那朵花的地方了。”
毒藤女伸手一指，黑黢黢的土壤墙壁上还有这一小块被挖掘过的痕迹：“那孩子在黑暗当中发着光，我一眼就能看见！她那么漂亮，好像世上的一切花儿都比不上，可她却那么痛苦……”
“原来是这样。”
诺克斯用额头抵住墙壁，闭上眼睛停留了一会儿：“原来是这样。”
“再向下走的话，估计就要和哥谭的原住民正面作战了。”
诺克斯果断地调转方向：“今天的调查就到这里，非常感谢您。”
按照原定的契约，毒藤女应该在和他分别之后就回到阿卡姆，然而对方显然不想这么快就迅速入狱，待在原地没话找话：“就这么结束了？你刚刚发现了什么问题，不打算继续深入探索吗？”
“在我来之前，某位君主就给出过很明确的建议。”
诺克斯瞥了一眼自己身上的通讯器，那里面依旧是一片嘈杂的背景噪声：“现在的情形和对方所预料的差不太多，我早有准备。”
“希望这座城市也有恰好想要实现的愿望。”
*
——如果一个人难以被伤害，那么就去伤害他身边重要的人。
在那个时刻，布鲁斯突然回想起了诺克斯对于双面人的评价。
救护车的声音刺耳又尖锐，詹姆斯·戈登已经先一步跟着医生离开，如今再认真回想，哥谭多处同时发生的意外原本就是一个针对他设下的圈套。
他知道，但又无法坐视不管。
毫无征兆地，小丑用枪击中了芭芭拉，而他们所有人都没能赶得及救援。
对于整个哥谭而言，这或许是这座城市里一天当中发生的无数起枪击案例平平无奇的一例，受害者没有当场毙命，得到了妥善的抢救，可对于他们而言，尤其是对于詹姆斯而言……
他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了韦恩老宅，又和听闻这个消息的迪克大吵了一架。他们都在气头上，迪克责怪布鲁斯没有在关键时刻出现在应该出现的位置，而布鲁斯则反唇相讥，他在忙于自己新伙伴的时候也没能做好罗宾的工作。两个人都把难听的话毫不留情吐给对方，直到愤怒的男孩狠狠摔上自己房间的大门。
然后是善后处理，网络上对于蝙蝠侠的评价褒贬不一，这一次又因为意外事故的频发而甚嚣尘上。这部分他已经无力去亲自处理，全权委托了阿尔弗去代为解决，对方在合上房间门的时候反复确认了他的意见：“您真的不需要我去联络一些媒体……”
“没必要。”
他言简意赅：“……那不重要。”
而真正重要的问题则更难解决。医院的诊疗结果表示，芭芭拉·戈登被子弹击中了脊椎，这已经远超了现代医疗技术能够治疗的极限，被截断的脊椎无法将大脑对身体的控制传导到下半身，如果没有奇迹发生的话，她将只能在轮椅上度过自己的下半生。
签下手术相关的治疗单据，走完流程，等待医生宣告结果，然后是死一般的沉默。
如果没有奇迹发生的话。
詹姆斯·戈登坐在病床前面，双手握住芭芭拉的一只手，额头抵在她的手背上，良久又起身。
如果现代科学让他无法寻求办法，那么——
“你不能去。”
蝙蝠侠就在这时推开了门：“和那个人交易是需要支付代价的，想要引发奇迹所需要的代价你根本支付不起。”
芭芭拉还带着呼吸面罩，因为药物的效果暂时没有苏醒，一时之间，房间里只有监视设备发出的电子声响。詹姆斯·戈登两只手捂着自己的脸，在长久的沉默之后终于发出沉闷的声音来：“那我还能怎么办？”
“现在至少还有交换的机会！”
在第一句话顺利说出口之后，他的声音骤然拔高：“而其它地方已经连挽救的希望都没有了——”
蝙蝠侠没有回答，詹姆斯的话让他想起了杰森，虽然这两个人的年龄出身和见识都不一样，但杰森·托德也曾经有过类似的表态：他从人类那里，没有办法获得自己想要寻求的东西。
而魔女那里可以。
病床上，芭芭拉的眉头轻微颤动了一下，仿佛沉浸在什么糟糕的噩梦里。
“……”
蝙蝠侠注视着对方看了一会儿，像是被触动一般妥协：“那么至少，在你向那个人许下愿望的时候，我要在场。”
“你们不是朋友吗？”
詹姆斯问：“至少他是那么说的。”
“只不过是依照阿尔弗的请求，他在扮演朋友而已。”
*
“连接的神经已经彻底断了。”
一天之后，诺克斯受邀来到了这间特别看护病房，简单诊断之后做出判断：“这和让奥斯瓦尔德先生的腿变长不同，是级别完全不一样的难度。”
如果芭芭拉是魔术师的话，姑且还可以通过用魔术回路来拟似神经的方法让人强行动作起来，即便这样同样会给当事人带来痛苦……但她和魔术没有缘分，自己体内没有回路（path）是无法建立这种连接关系的，诺克斯如此解释道。
倘若当事人具有魔力，还可以委托人偶师直接制作出完整的身体来和现在的身体进行“替换”，近似的方法还有好几种，但都很难作用于纯粹的、与神秘相断绝的普通人。
“不过以上只是人类的方法，魔女的话，还可以直接进行单纯的「伤害转移」。”
诺克斯坐在病房之外的长条椅上，伸手对着二人比划了一下：“如果有这样一个人发自内心愿意替她承担痛苦，我可以用魔女的手段来‘置换’两个人在伤害之处的神经，从而让芭芭拉成功站起来，与此同时那个人陷入瘫痪。”
以上只是技术上的可能性，达成条件所必要的消耗材料，还不包括其中所支付的代价。
詹姆斯·戈登神情一震，他几乎立刻就要答应，却又被蝙蝠侠强行按住手腕，微微摇了摇头。
没错，詹姆斯痛苦地想，即便自己愿意为了女儿牺牲一切，哥谭现在也还不能失去他，他已经在警署工作了这么多年，如果在这个时候瘫痪，此前所有的努力都将化为乌有。
那么还有没有人愿意做出这样的牺牲？他在脑内一一翻过熟悉的名字，又将这些名字逐个划去。
“其实还有个更简单的方法。”
诺克斯转过头，发现对面两个人全部都在看着自己：“您的女儿，毫无疑问是个值得被爱的姑娘。找一个人爱上她，然后让那个人奉献出自己的脊椎就好了——对你们人类而言，应该不算是什么复杂的事吧？”
“……”
走廊里一片寂静。
如果这儿不是医院的话，詹姆斯·戈登觉得自己可能会当场大吼大叫。
“你的意思是说。”
蝙蝠侠的声音也难得有几分凝滞：“以爱的名义去欺骗一个人，目的是为了让他成为你施法的材料，承担瘫痪的后果？”
“这有什么问题？”
诺克斯非常疑惑地歪了一下头：“如果爱着对方的话，心甘情愿为了那个人付出和牺牲是理所当然的吧？你们人类当中也流传了不少类似的故事才对……”
对话没能继续进行下去，因为蝙蝠侠态度坚定地表示这个方案绝不可行。靠化身一个爱情骗子来拯救芭芭拉显然不是什么靠谱办法，别说他们两个，等芭芭拉醒来之后也肯定不会同意这个提案。
詹姆斯·戈登看了一眼紧闭的病房门，经历了诺克斯的一连串离谱办法以后，他现在的情绪稍稍平静了一些，可仍旧一想起自己的女儿就忍不住心痛。
这是明显且强烈的悲伤，金色眼睛的魔术师跃跃欲试地拿出一个安瓿瓶，被蝙蝠侠很是“情绪明显”地瞪了一眼，又将瓶子收了回去。
“如果以上所有办法都无法让你们满意的话，我这里还有最后一个方案。”
他缓缓站起来，此时的夕阳正好透过窗户照进医院的回廊，将几个人的影子拖得很长：“具体能否成功，还需要看你们自己。”
“什么办法？”
詹姆斯问道。
“一种已经被魔术协会确定可行的大仪式，如果能够从仪式当中脱颖而出的话，就能够拥有一个实现任何愿望的机会。”
诺克斯说：“突破了物理限制和神秘衰落桎梏的奇迹，踏进魔法领域的传奇，你可以依靠这个愿望来让你的女儿复原。”
“……”
天底下没有免费的午餐，布鲁斯问：“代价呢？”
“击溃其它参赛者的从者，就像是前些年流行的那种烂俗电影一样。”
诺克斯摊开双手：“所有人当中，只有最后的那个胜者能够实现愿望——圣杯战争，只要给你这个关键词，你就肯定能够调查出足够多的信息。”
“哥谭拥有能够举办圣杯战争的灵脉，而这样的灵脉不能够没有看守人，这也是埃尔梅罗二世先生推荐我来这片土地的原因。”
话音结束之后，魔术师先生化身为万千夕阳当中的尘埃，消散在了两人面前。
*
只要了解了最重要的那个关键词，并且拥有一个以上的法师朋友，布鲁斯确实可以迅速了解到圣杯战争究竟是怎样的一种仪式。
“发祥地似乎是很久以前的日本。”
扎塔娜在电话里说道：“历史比美国建立的时间还要早很多，听说是被第二法的泽尔里奇所见证的仪式……我发了一些资料到你的电脑里。”
据传说，时钟塔现代魔术科的那位君主就是当年圣杯战争存活下来的幸存者，这和诺克斯本人所提供的信息也互相吻合。埃尔梅罗二世迄今为止的人生似乎被圣杯战争所分成了前后两段，从日本归来之后，他便开始了巡回世界的游历，最终回到英国成为十二君主当中的一员。
那对他而言一定有着特殊的意义，布鲁斯浏览着这些资料，推己及人地猜想。
“所谓的实现愿望，具体是通过怎样的形式？”
“圣杯的本质好像是提供近乎于无限的魔力，对于一个魔术师而言，这几乎意味着他们能做到任何事。”
扎塔娜在电话当中解释道：“我对此了解不多，但时钟塔不止一位君主承认了这种仪式具有效力。”
召唤出历史当中存在的英灵，并且驱使这些英灵互相争斗，角逐出胜利的最后一人，主从双方就拥有了能够实现愿望的资格。流程上来讲非常简单易懂，然而在实际操作上仍旧有着许多问题。
比方说圣遗物的筹措、普通人没有魔术回路应该怎样给英灵提供魔力、哥谭这片土地为什么能够从神秘学角度上等同于那个经过几代人特意调整过灵脉构造的的日本小镇……
布鲁斯想了许许多多的问题，最后思绪停止于友人的恳求。
“……可她还那么年轻。”
这是一个新的圈套，显而易见的陷阱。优秀的猎人往往会在陷阱边缘布下甜蜜的饵料，等待着受害者一步一步踏入深渊，而魔女显然更是精于其道，在无数的童话故事当中留下身影。
“我会为你准备圣遗物。”
但他还是松了口：“如果你执意要参加的话。”
诺克斯在听闻他们有参加圣杯战争意愿之后，态度平稳地表示自己会成为此次哥谭圣杯战争的监督人。监督人理论上需要秉持完全中立的态度，提供一片非战斗区域来为退赛的Master提供安全保障，如果有人投降的话，就着手从对方身上抽取象征着参赛资格的令咒。
“我会为你，还有剩下的参赛者提供必要的参赛知识，退赛之后的安全保障，紧急情况下有限度的施救。”
诺克斯说：“完全中立区暂时就选在我的店里，圣杯战争期间魔女商店暂停营业，我会将那里临时调整成用于监管整场圣杯战争的管制中枢，而在这场生存竞争当中所发生的一切也都将定时向魔术协会汇报。”
这听上去还算规范，至于圣杯战争的参加条件，诺克斯表示，只要拥有足够强烈的、能够寄托于圣杯当中的愿望，这片土地就会自动响应召唤者的诉求。
“所以参赛者会在这里迎击来自世界各地的魔术师？”
经过了简易科普之后的詹姆斯问。
“啊，当然不会，这里需要更新一点和过去圣杯战争有所不同的情报。”
诺克斯说：“由于哥谭魔术基盘在神秘学意义上的孤悬特性，这一次的圣杯战争仅针对本地人开放，外来者没有办法获得土地的响应，自然也就不能参加。”
“所以好消息是，你们的对手都是本地人，这样或许还能够增加一些获胜的概率。”
他笑眯眯地鼓励道：“警察可以动用的武装力量比普通人要多得多，是很大的优势。”
“我怎么可能做这种违法的——”
詹姆斯·戈登下意识立即反驳，随后突然停顿，和蝙蝠侠对视一眼，都意识到了情况的严重性。
圣杯战争发生在哥谭，而参赛者从本地人当中筛选，极大概率这座城市要被新的纷争和阴霾所笼罩。
……而这座城市里大部分可能被选中的参赛者究竟是什么样子，他们两人都对此心知肚明。
第25章
即便是在时钟塔当中，对于圣杯战争有所了解的魔术师数量也不算很多。
几经辗转之后，布鲁斯花了一笔钱，成功委托康斯坦丁获取了一份相对详细的资料。
“目前为止记录最详尽的还是第四次，就是那个埃尔梅罗君主曾经参与的一次。”
康斯坦丁说道：“一位君主在那次圣杯战争当中当场殒命，家族的刻印也所剩无几，据说自那之后，时钟塔才开始重视和圣杯战争有关的情报。”
虽说“拥有主观参赛意愿”也是被圣杯所选择的条件之一，但大体上来讲，圣杯战争选取参赛者的方式还是趋于随机。被选中的参赛者手背上会出现三划令咒，可以用来强化自己所召唤出来的从者，也能够对从者施加强制性的命令。
召唤术式成立的关键在于“触媒”，这算是降灵术当中最基础的知识，康斯坦丁的资料里面写得很细，需要和那些古老英灵联系强烈的物品，比方说亚历山大大帝战袍的一角。
而这个召唤条件又让蝙蝠侠回想到了另一件事——杰森在古恩太太的教室里曾经被迫前往博物馆盗窃，对方所盗的都是些不好出手的藏品，声称哥谭的地下黑市当中有人在专门收集这些上了年头的宝物。
以上种种条件汇总在一起，可以推测出一个简单的结论，那就是，哥谭早就已经有人在为这场圣杯战争而提前做出准备。
这些人行动的时间点远在诺克斯向他们提出“圣杯战争”这个概念之前，极有可能的情况是，倘若芭芭拉没有突发意外，他们会在圣杯战争开始之后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城市当中竟然发生了这样的异变。
“魔术师。”
布鲁斯捏紧了那张纸：“他特意来到哥谭就是为了这件事。”
他在心中列出了新的时间轴：魔术协会得知了哥谭即将发生以一场圣杯战争，而这片土地又恰好缺乏合适的监督和管理人，于是那位现代魔术科（Nowich）的君主力排众议，推荐诺克斯来到哥谭，一举解决这个“麻烦”。
至于此前对方向他们袒露的“维护和改善哥谭灵脉环境”……这确实是他工作内容当中的一部分，但绝不是全部。
“原本我是不建议你参加的。”
布鲁斯迅速做出了决定：“但现在看来，我们当中不得不有一个人参与。”
最后的胜者拥有实现愿望的机会，如果把这样的机会让给别人，很难保证会对哥谭产生什么样的影响——要是这样的话，那还不如将圣杯锁定在熟人手里，毕竟“让芭芭拉能够重新站起来”相较于其它疯狂的想法简直正常太多了。
两天后，在社交场合消失了许久的布鲁斯·韦恩重新现身于一场慈善拍卖会当中，高价拍下了一件足够进博物馆的藏品。
在这段时间里，诺克斯也重新更换了魔术工房里的“幕布”，将原本的店内装潢改成了一间宽阔的礼堂大厅，用来迎接即将到来的参加者。
“所以圣杯战争到底是怎么回事？”
原本负责看店的杰森在这段时间里失去了工作，站在大厅当中无所事事：“真的什么愿望都能实现？”
“大体上吧，许愿让自己不老不死之类的，这种程度还是没问题的。”
诺克斯说：“你想象力以内的愿望应该都没问题。”
“……”
杰森思考一下：“那如果我许愿，让哥谭范围内禁止出现一切毒丿品呢？”
“圣杯大概会从分子层面上销毁一切踏进哥谭范围内、可以被视作是毒丿品的物质，建立一片能够覆盖整个城市的控制区。”
诺克斯说：“由于能够提供无穷无尽的魔力，这种神秘的持续效果可以无限向前延伸。”
哇，杰森惊呼了一下，对于魔女的能力范围又有了新的认识——足够成为这种仪式的监督者，可见当事人的实力也强得离谱。
“参加者要怎么选出来？”
他问。
“由土地自身筛选，不过如果有主观参赛意愿的话会更容易被选中，所以需要你帮我把这个送到奥斯瓦尔德先生那里。”
诺克斯将一封写好的信交到了杰森的手里：“我猜那位应该会有自己想实现的愿望。”
杰森瞬间回想起那两条长腿：“……”
他接过那封信，发自内心为对方叹了口气。
诺克斯的猫头鹰使魔同样有信要送，一封一模一样的邀请函被封装之后飞出窗外，杰森抬起头看了看，好奇问道：“这是送给别的参加者？”
“之前有位先生想要在我这里许下愿望，但他的要求对我来说有些难办。”
诺克斯说：“这个人的意志非常强烈，所以我猜圣杯大概会回应他的祈求。”
*
在明确了圣杯战争的参与条件之后，布鲁斯就对哥谭的古董交易市场展开了监视，警察的巡逻路线也开始逐渐向那几个知名博物馆靠拢。
“之前就发生过博物馆展品被盗的案件”，在这个基础上增加巡逻人手也很合理。
唯一的好消息是，这一次的圣杯战争仅针对哥谭本地人开放，他们不用面对“迎接全世界魔术师”的准备。
第二天一大早，詹姆斯·戈登在刷牙的过程中看向自己面前的洗漱镜，久久凝视着自己手背上不知道何时出现的红色刻痕。
上半是左右两侧张开的鹰翼，下半是熟悉的盾形，这个图案他十分熟悉，像是高度凝练过的警徽形状。
根据布鲁斯的说法，圣杯战争的参加者精神越趋向于秩序，令咒的形状就越发对称；精神越无序混乱，令咒的图案也会显出相应的非对称性。
“这是此前和圣杯战争有关的全部资料，你最好都看一下。”
蝙蝠侠将手里厚厚一摞纸放在了詹姆斯·戈登的面前，里面还用标签做好了标记：“还有一些我针对哥谭的情况作出的适应性调整。”
“……这些都要看？”
詹姆斯·戈登面露难色：“我还以为应该先从召唤，呃……从者开始。”
“从者的召唤的确很重要，但这也需要你了解最低限度的降灵知识、法阵与咒语。”
蝙蝠侠寸步不让，坚持要求对方读完所有的资料：“考虑到灵脉的适应性，到时候我会邀请你来我家里完成召唤仪式。”
“你家？这是不是不太好……”
“那里是哥谭灵脉的枢纽之一。”
虽然这也是他最近才知道的：“对于纯粹的外行来说，施展降灵术应该会更方便一些。”
“除此之外，还有这个。”
蝙蝠侠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副手套：“下班以后也要记得带上，尽可能不要暴露参加者的身份。”
攻击Master也是方案之一，詹姆斯·戈登点点头，将手套套在了自己的手上。
*
确认令咒出现之后，顺理成章的下一步就是从者。
资料当中显示，从者召唤的三要素是触媒，魔法阵和咏唱词。
在神秘学的世界当中，往往越是古老的神秘就越强于现代，而召唤所使用的触媒也遵循类似的道理。好的触媒和性能优秀的从者是从圣杯战争当中获胜的最主要因素。布鲁斯·韦恩此次所准备的触媒是一块看上去已经历尽风霜的圆盾，这面盾来自公元前四世纪的希腊，计算时间的话比亚瑟王所出现的凯尔特神话还要更加古老。
“嘶……你花了多少钱？”
詹姆斯·戈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这面金属圆盾：“这是什么？”
“阿尔戈斯之盾，一时半刻能买到的东西里也只有这个能拿来应急。”
布鲁斯轻描淡写：“钱不重要，可惜要是有魔术师的人脉，应该还能买到更好的。”
他所认识的魔术师当中，康斯坦丁对于这些神秘学传承深恶痛绝，扎塔娜的专长更偏向施法而非降灵，因此他不得不在面向所有人的市场当中大海捞针地寻找目标。
好在超水平的氪金能力总有效果，考虑到他们对神秘的了解太过单薄，布鲁斯还是决定从古代兵器当中挑选合适的触媒。
韦恩老宅当中弥散着清新的银莲花味，詹姆斯·戈登难得来这里一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这是什么？有钱人家的新流行吗？”
随后他又意识到没有在这间房子里看到迪克，目光投向阿尔弗的时候，对方微微摇了摇头。
“……先准备仪式吧。”
家庭问题暂时只能先放在圣杯战争的后面，两人一前一后走进地下室，对着资料上的召唤魔法阵开始等比例放大。
而另一边，迪克观察到布鲁斯消失之后，立刻狠狠摔上了门，开始收拾他的行李箱——录取通知书一到他就要离开哥谭前往大学，和罗宾这个身份彻底宣告再见，迫不及待想要成为“新的什么”。
芭芭拉的事故不是他和布鲁斯之间唯一的矛盾，但绝对是让一切激化的起爆剂，他将自己床底下的抽屉和箱子一个一个拖开，打算将重要的东西全部带走，发出的响动连阿尔弗都吸引了过来，站在门口忧心忡忡的看着房间内部。
书籍，衣服，棒球帽，一把多功能瑞士军刀……迪克毫无章法地将自己的行李往行李箱里扔，看得阿尔弗直皱眉：“少爷，真的不需要我来帮忙……”
“不用！”
迪克拉开床底的最后一个箱子，随后动作一顿——那是他被收养之前带来的东西，属于“飞翔的格雷森”家族留下的一些小道具，历经这么长的时间以后已经显得很破旧。
它们大多数是在马戏表演时使用的，塑料质地放这么多年已经变得表面硬脆，迪克露出了怀念的表情，阿尔弗在门口又站了一会儿，悄悄掩上了门。
小箱子的最上方是一把短弓，弓弦因为长时间疏于保养而无法使用，在马戏表演的时候，这把弓往往会用来射向幸运观众头顶上的苹果。迪克伸手触摸向这把短弓，却突然感到自己的手背一阵刺痛，再次收回手的时候，皮肤上已经出现了奇异的红色纹路。
——像是鸟类像天空振翅的模样。
这是什么？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韦恩老宅的地下室就发生了轻微的震动。大概是布鲁斯又在做什么实验……迪克想，最近他确实已经和罗宾的工作脱钩，和蝙蝠侠相关的大部分事情原本都有他参与其中，而现在对方却连告诉自己一声的念头都没有。
“这算是召唤失败了？”
一片灰头土脸当中，詹姆斯·戈登捏着粉笔，看着突然发亮又黯淡下来的召唤阵：“我刚刚还没开始念咒！”
“……大概是法阵画完之后沟通了一下灵脉的魔力吧。”
布鲁斯自己也没有尝试过施展降灵术，只能凭着经验猜测道：“就像是接线电路里，电灯泡接到电源上以后突然亮了一下一样，或许这并不代表什么。”
两个人在寂静当中又等待了一会儿，召唤阵仍旧没有丝毫动静，于是詹姆斯·戈登只得重新弯下腰，将阵法当中有缺损的那部分重新补完。
而另一边，迪克将那把短弓取了出来，终于忍不住抱怨：“接下来我就要离罗宾这个词远远的——”
“呃。”
就在这时，房间里出现了陌生人的声音。
少年一个后撤步连带空翻，动作轻巧地蹲在了窗台上，而眼前墙壁边缘则逐渐浮现出来了一个仿佛变色龙一般的虚影。
“本来想要找个更好的见面机会，但听到了意料之外的发言，就忍不住打断一下……”
阴影逐渐变得清晰，最终化成了一个身披绿色斗篷、手持短弓的金发男人。
“Archer，罗宾汉，你就是我的Master吗？”
说完，他看向迪克变幻莫测的表情，夸张地叹了口气：“原来是意外召唤啊……虽说现界的时候就发现这地方的土地被污染得乱七八糟，但没想到还会有这种事情发生。”
所有涉及法术的问题都可以去请教他认知当中“唯一的法师”，阿尔弗在大厅里等了一会儿以后，久久没等到迪克从房间里出来，敲门数下又无人回应，等他小心翼翼地推开门之后，就发现房间里空无一人。
抽屉没有合上，行李箱收拾了一半，外套耷拉在箱子外面，而主人早就已经消失无踪。
跑路方案也很明确，向阳面的窗户大敞着，窗帘被风吹得四下翻飞。
阿尔弗暂定在原地沉思了一会儿，开始着手收拾房间里散落的衣服和书籍。他花了一些时间将整个房间归整复原，随后回到了大厅里，开始思考他现在面临的情况算不算是有大龄儿童“离家出走”。
迟来的青春期倒不算什么，可离家出走总不至于一点钱都不带吧，老管家十分忧虑地想。
第26章
在遇到涉及神秘学的意外事故时，魔女先生可以信任。
这是阿尔弗雷德一段时间之内坚持不懈的投喂所换来的报酬之一。
迪克和自称罗宾汉的男人飞荡在一栋接一栋建筑物的顶端，城市的街景在身下被迅速掠过。
“大概就是那片区域。”
迪克给对方指路：“在那条路的尽头。”
“哎呀，那确实是整个哥谭难得灵脉干净的地方。”
罗宾汉称赞道：“简直是沙漠中的绿洲啊。”
迪克于是又看了他一眼，对方除了自称“罗宾汉”以外什么都没有解释，反倒是给他灌输了一大堆莫名其妙的词汇，圣杯战争，Master和servant，现在看来这果然是和魔术师有关的概念，那么优先去找塔兰特先生准没错。
二人推开门的时候，惊讶地发现原本摆满了橱柜和抽屉的店铺已经被改建成了宽阔的大厅，就连店铺内部的空间尺寸都发生了极大的拓展。此时他们正好碰上去送信的杰森回来，对方注意到迪克之后也很意外：“这儿最近暂停营业，普通客人是没办法进来的，你们……”
随后，他看到了迪克并未隐藏的右手。
“你是参加者！”
他叫了起来：“可你根本就不是魔术师——”
“他应该是意外被土地所选中的。”
就在这时，诺克斯拎着一盏茶壶推门进来，随后打了个响指，空荡荡的大厅里立即就浮现出了一张精致的长条桌。他招呼几人都在桌前坐下，打量了一下罗宾汉：“那么现在就可以确认，此次圣杯战争的Archer，已经召唤成功了。”
他简单给对方介绍了一下圣杯战争的机制：“Archer目前应该是第一个响应召唤的从者，不过如果你对于圣杯没有渴望的话，也可以来我这里交还令咒，直接视作弃权。”
弃权当然是不可能弃权的，哥谭发生了这么大的事，自己此前竟然对其一无所知。迪克·格雷森略微一思考就猜到了自己家中究竟发生了什么：“蝙蝠侠是不是也参加了这场圣杯战争？”
“我不是很确定，但他确实是知情人。”
诺克斯说：“而且之前做好了参加的准备。”
那就是了，他才不会错过哥谭的这些异动。迪克坐在椅子上，看见不远处的小孩在冲他拼命使眼色，反应过来这个“魔女店铺里的打工人”估计有话想要对自己说，就找了个借口和对方一前一后离开了店里。
“你打算跟那个蝙蝠侠合伙吗？”
杰森问。
“绝不！”
迪克立即说道：“我和他掰了，刚刚还在收拾行李，就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个自称是SERVANT的人。”
“那正好，你要不要跟我合作？”
杰森扬起头，注视着对方：“我对圣杯战争也很感兴趣，可惜买不起召唤从者的触媒。”
“但塔兰特先生站在裁判的位置上，不是应该保持完全中立的态度……”
“那是他自己，他才不会管别人。”
杰森两只手掌垫在后脑勺：“就算我说我要参加，也只会被算作这段时间请假不上班而已。”
迪克还有些犹豫，可杰森提出了好几个令人很心动的愿望，比方说让哥谭的毒品全部消失，又比方说让所有的流浪儿童都有住处。这些都是依靠普通人的手段很难达成的壮举，可以圣杯的力量似乎立即就能实现。
愿望就在眼前仿佛触手可及，这又让他心里难免有些发痒。
“如果拿到圣杯的话，说不定我要用它来帮一个朋友。”
迪克没有彻底答应对方：“而且蝙蝠侠也参加了，你要是想跟我一伙，就必须得做好和他对抗的准备。”
“哈，我才不怕他！”
杰森立即表态：“我三分钟就能卸下来他一个汽车轮子！”
两名少年一拍即合，都觉得实现愿望的机会坚决不能错过，而Archer看着他们，不动声色地叹了口气。
“那么我们先换个地方好好谈谈？”
他拍了拍手，吸引二人的注意力：“之前的地方肯定回不去，那里会召唤出新的servant吧？那么在这段时间里变换阵地也是很重要的——塔兰特先生的店是中立场合，想要击败别的Master，我们需要属于自己的据点。”
“可以来我家！”
杰森说：“也可以暂时待在古恩太太的学校，她进监狱以后那片地方就暂时归我们所属了。”
他很小声地在迪克旁边补充，他之前帮诺克斯送过信，知道其中一名潜在参赛者的身份是科波特·奥斯瓦尔德，能够提前有针对性地部署计划。
这主意不错，听上去更有离家出走的感觉了。
于是在告别了诺克斯之后，两人连同Archer一起转移到了古恩太太的空教室。这里已经成为了诺克斯简易布置过的魔术工房，里面设置了恒温术式，冬天最冷的时候不用交电费也能保证房间内部的温暖。
此前杰森毫不客气地将这里征用，于是在这段时间里，还有不少流浪儿童将这儿当做是遮风避雨的落脚点。
三人推开门之后，好几个孩子抬起头来，视线在迪克和罗宾汉中间来回逡巡。
“你们忙。”
杰森大手一挥，俨然一副孩子王的架势：“我的两个朋友最近也要住在这里，只占一个空房间。”
“这些孩子们是……”
迪克有些迟疑。
“附近赌鬼的小孩，父母死于帮派混战以后的遗孤，从指挥儿童乞讨的‘爸妈’那儿逃出来的幸运儿，反正各有来路。”
杰森掏出一把造型精致的枪：“这两条街区的孩子都听我的话，那些偷抢孩子的混蛋不敢过来。”
迪克有些惊讶，他之前以为对方只是个随便被诺克斯喊来看店的当地小孩，认识魔女的契机大概是来帮忙找寻失踪的朋友，没想到他在这片地方竟然也拥有着属于自己的“小势力”，而且看上去还有着颇为复杂的出身。
将房间门牢牢关上之后，杰森两条腿跨坐在一把椅子上，撑起下巴：“那么现在，可以介绍一下你和你的servant了。”
*
Archer，罗宾汉，出典于英国的雪伍德地区，是个在乡间传说和童话故事当中留下过姓名的侠盗，知名程度就连杰森这种受教育程度有限的孩子都听说过。
他本人擅长使用弓箭、陷阱、毒药，依靠光学隐身来潜伏，由于常年生活在英国森林的缘故，生前也对神秘学有所了解，能够应对最简单的那种魔术。
“一工程及以下的魔术对我来说没什么效果。”
罗宾汉说：“不过也仅此而已，作为圣杯战争的参与者而言基本上是最烂的程度了，遇上Caster的话需要格外慎重——别对我抱以太高期待。”
杰森问：“一工程是什么意思？”
虽然经常和魔女接触，但诺克斯几乎不会和他讲述那些涉及神秘的知识。
“注视一下就能够发动的简单魔术，小恶咒，大概就是这种类型，你的那只眼睛也属于类似的情况。”
罗宾汉注意到了诺克斯并没有立即收回的魔眼：“强调一下，要是让你们失望了的话很抱歉，但我是那种适合潜伏暗中出击的类型，可不要让我和那种正面作战的从者交锋哦。”
那不是也挺酷的嘛，迪克说，义警和正义的侠盗，听上去就很搭。
“目前的情况来看，蝙蝠侠……嗯，根据我的情报，他入手了一块公元前四百年左右的古代兵器，应该会召唤出擅长打仗的从者。”
他随手掐掉了自己身上的几个定位器：“接下来就要看企鹅人打算购买什么东西了。”
“还有一封信不是我送的，我看使魔朝着西边的方向去了。”
杰森则提供了自己这边收集到的信息：“不知道要送给谁，暂时要将那个方向视作需要警惕。”
见两个人如此积极地准备圣杯战争，Archer也主动表示，自己需要一些能够用来制作陷阱的原材料。既然他们是最早被召唤出来的，那就要牢牢抓住这个先发优势，拿下阵地战的先手。
而另一边，韦恩庄园里，詹姆斯·戈登手中拿着一张写着召唤咒语的纸条，清了清喉咙，随后又松动衣领，摆出当众演讲一般的姿势。
“这真的能行吗？”
他看向布鲁斯：“你知道的，我以前可从来没尝试过施法——连想都没想过。”
“我也没施过法。”
蝙蝠侠耸耸肩：“既然你的手背上出现了令咒，那应该不会出太大的问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