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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台下站的几位,就一楞神的功夫,芮铭已经走了出去,肖冬青连忙跟上妄图继续说服芮铭。

    “堡主,这……”

    芮铭却在走到转往内院回廊的时候,瞥到了远处堂前雨地里跪着的一个人,顿了一顿,转身走了过去,站在台阶之上。

    那雨打得不急,却一直未停过,算下来自昨夜起似乎都未曾听过。跪在台阶下青石板路上的人,黑衣短衫早就湿透,整个粘在身上,雨滴落下,在他身旁形成了一滩水洼,有血迹,顺着水流,从那人衣服里渗透。应是跪了极久的。

    芮大堡主突然有了兴致。仔细打量起此人来。

    年级么,似乎是有些大的,约摸在二十六七岁的样子,。五官生的不算精致,看了却很舒服。跪在雨地里的身材也是极好,跪的笔直一丝不动。如果不是生人无进的冰冷气息,再加上一张毫无表情的脸,恐怕被当作哪家的公子哥儿也并非不可能。

    “冬青,这是?”他问赶上来站在身后的肖冬青。

    肖冬青低声问了一下左后,上前恭敬回话:“堡主,此人乃是前日里您去暗西厂里挑出来的影卫,受了二百鞭刑,未死,前来复命。编号是壹陆叁。”

    “壹陆叁是吧?”芮大堡主脸上露出一丝玩味的笑。

    “是,主人。”跪在地上的壹陆叁听见了堡主的话,双手撑地,移前一步,接着便在雨地里深深拜了下去,头叩到青石板上,还发出声响。

    芮大堡主脸上那抹笑更深了几分:“你怎个还能活了下来?难道那二百鞭掺了水吗?”

    壹陆叁没敢抬头:“不是。”

    “不是?不是什么?”芮大堡主又问。

    “……”台阶下没了回声。

    一时间只有雨水哗啦啦落地的声音。

    “堡主,暗西厂的影卫,除去“是”与“不是”,其他话是不能多说的。”肖冬青凑到芮大堡主耳边低声提醒道。

    芮铭方才记起此事,失笑。

    什么叫“不能多说”,根本是不准说罢?为了彻底洗脑,造出忠心不二的死士,暗西厂里出的人,在出来之前,都被禁止交流私谈,更是不允许多说一个字。那些管不住嘴吧的,早就消失了。

    “准你说话。”芮铭用手指拂过微笑的唇角道。肖冬青看的分明,那是芮大堡主心情好的证据。

    “谢主人。”跪着的壹陆叁又重重的叩首。

    带着血的代价的禁令,只消主子一抬手,就统统没有。足可见他们这群影卫是如何的低贱卑微。

    壹陆叁不能去想自己胸口那块子闷堵是从何而来,接着便用许久没有使用过的声音,沙哑又生疏的回答起主人的问题:“回主人的话……属下挨的鞭子,是赤龙钩,暗西厂刑罚……从无宽松。”

    所谓赤龙钩,其实就是浸了红桐油的带倒刺的鞭子,一鞭子下去,普通人伤筋断骨。

    他这话一出,在场的几位都愣了一愣,饶是芮大堡主也没想到挨了二百赤龙钩的人,第三天早晨就能爬的起来,还在雨地里跪了些许时辰。

    “脱衣服。”芮大堡主突然道。

    跪在雨里的壹陆叁毫不犹豫,伸手便把上衣两下脱了下来。

    “裤子。”芮大堡主又道。

    跪地之人僵了一下,芮铭便微微皱起了眉头。然而还未等他发作,跪地的陆叁已经开始解着腰带。

    主人在上,他并不能站立脱下裤子,然而命令同在,亦由不得他有丝毫犹豫。他低垂的眼睛底下暗了暗,一用力,整条裤子就被他撕了下来。

    此时跪在雨地里的人,浑身上下只有一条亵裤。雨打在他古铜色皮肤上,噼啪作响,那一身毫无赘肉的健硕身体,犹如一件上好古玉一样,透着些别样的优雅。

    芮大堡主的眉头松开了,他抬脚走进了雨里。后面立即有下人撑了伞跟了上来。

    壹陆叁的背上腿上,密密麻麻一层一层,叠加了无数未曾愈合的鞭伤,大部分的伤都没有好,也果然没有用药,伤口在雨里往外渗着血。青红紫汇成一片,仿佛是哪家的染房倒了,颜色交杂在一起。惨不忍睹。

    芮铭看着这伤,渐渐想起了当时为什么要罚这奴才。

    他脸上最后一丝笑纹消失了。

    “你可知错?”他问。

    跪地的壹陆叁转过来叩首道:“属下知错。”

    “何错?”芮铭挑了挑眉。

    “期满妄上,心存侥幸,畏战惧死,十分之错。”壹陆叁的表情还是那么淡漠,说着堡内一等一的大错的时候,连一丝害怕都没有,就跟块石头一般。

    “那我饶了你的狗命,你是不是要感谢我?”

    跪地的壹陆叁又重重叩了一个响头:“谢主人不杀之恩。”

    芮铭低头看着他,眼神漆黑漆黑的,也瞧不出情绪,过了一会儿道:“甚好。那你便在这儿跪着吧”

    “是,主人。”

    恭敬有礼,应对分明。

    芮铭甩袖,转身往内院走了一会儿子,见那影卫还是木头一般纹丝不动地跪在雨地里,又有些不忍。

    他心里暗暗叹了口气,走回去道:“下去洗了澡、上了药、穿了衣物,再过来领罚。”

    跪地之人情绪似乎轻微波动了一下,轻微的让芮铭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接着那人道:“多谢主人慈悲。”

    芮铭摸摸鼻子,觉得滑稽。

    慈悲?

    第4章

    黑衣影卫

    芮大堡主走后,陆叁在议事厅外跪了整整一夜。经历鞭型没有休息,又在雨地里淋了许久,再在这石板地上跪了三四个时辰,陆叁觉得自己浑身都跟沸水煮了一样,滚烫的快熟了。浑身无一处不在疼痛难受。只是旁人看了,却是一丝异样也看不出来的。

    然而他却觉得运气还算不错。

    若是还在厂子里,说不定这会儿还在伸手不见五指的屋子里呆着,不能听不能语不能看。哪里比得上这外面的风景,不但能听见鸟雀叫声,远处偶有丫鬟侍卫走过,聊天的声音传来,都分外的好听……

    陆叁目不斜视、纹丝不动、面无表情地跪在那里,心里却在想着些有的没的。

    说是领罚,壹陆叁再见到芮铭已经是第二日早晨。

    芮大堡主手里正拿着一个册子翻看,陆叁不敢说话,进屋了便归于距离堡主最远一处。过了半晌,芮铭才放下手里的册子道:“你过来一些。”

    壹陆叁起身,走了几步,跪倒在芮铭案几前。

    “属下叩见主人。”

    芮铭点了点头道:“你可知我手里这是什么?”

    “属下不知。”陆叁头也不抬地回答。

    芮铭失笑:“你看都未看,就怎么不知?”

    陆叁于是抬头迅速的扫了一眼芮铭桌上的册子,眼神几乎完美的没有抬高,又立即俯首下去道:“属下斗胆,主人手中的应是壹陆叁的行录。”

    所谓行录,就是档案,只是比档案更加详细。暗西厂的行录将此人的来龙去脉,练功明晰,擅长领域,弱点优点,搏击经历……一一记录,仿佛是一本指南册一般,让主人能牢牢地把握住手里的影卫。说起来是暗西厂管理有方,可真个剖析下去,却是真真的把那些个影卫当成了物件工具,未当作人看。

    “行录里记载道,你十六岁已是入了“壹”字头的,按理当年就可以直接录入黑衣十二骥,你却败了,只得了陆叁的位置。”

    “是,主人。”

    “十年来,你在这陆叁的位置上,竟然变都没变?”芮铭一笑,“若不是今年壹字头只剩下十五人,只有三人是五年以上的老人,你是不是还能继续当你的壹陆叁。”芮铭的语气倒也不算狠,不知怎的,听起来却有如刀剐一般的寒栗。

    壹陆叁重重叩头道:“属下贪生怕死,屡违厂训,请主人赠死。”

    芮铭原以为他会求饶,没想到干干脆脆的承认,反而有些愣。他想到之前的鞭刑,叹气道:“罢了,该罚的已经罚了,揪着你这一处不放,反而显得当主人的小气。你”

    “多谢主人。”壹陆叁又叩首道,声音平平淡淡、无气无落,一点也不似刚在鬼门关打了个来回的。

    芮铭看着壹陆叁,有些不爽的感觉,咳嗽一声道:“且说说,我选你出来是要干什么的?”

    “属下斗胆,应是入黑衣十二骥,作主人的贴身影卫。”

    黑衣十二骥这个位置相对于其他工作,确实有些特殊。黑衣影卫只有十二人,死则由暗西厂补入。一般乃是暗西厂壹字头中的精英,才可能被选中。而这筛选过程就更是残酷,不同于取得壹字头的排位赛,乃是以命相搏。如若选中,只能进不能退,退则死无葬身之地。

    芮铭上次出堡,遭了伏击,不仅折损青衣四骥,还连带着折了黑衣一骥。损失不可谓不大。青衣因了从小的感情作崇,不肯添人,黑衣则是势必要补齐的。

    毕竟无论是在谁的心目中,那些个影卫,不都是些消耗品吗?

    芮铭从桌上拿起一块儿黄铜牌子,随手扔下案几道:“拿着,从今日起,你便是本堡主的黑衣影卫了。”

    那牌子扔的地方,距离壹陆叁不远不近,他非得往前挪动才能够就手。

    壹陆叁低垂着头,往前跪爬两步,将那黄铜牌子放在手里,牌子似是经了许多人的手,已经被磨得锃亮,有些磕磕碰碰的痕迹,里面黑黑的,仿佛是凝固的血,壹陆叁不敢细看,翻过来,那牌子上面刻着三个字,他摸了摸。

    “忘记影卫都不识字了。”芮铭的声音轻飘飘的从头顶传来,带了许多上位者的俯视,“上面写的是你的名字。卫十二。”

    壹陆叁只能把脊椎弯的更低,头埋得更深:“谢主人赠名。”声音里没有丝毫欣喜,仿佛泥雕木刻的一般。

    芮铭似乎有些厌倦了,拿了本书看了,过了一会儿心不在焉地挥手:“你出去吧候着吧,一会儿赵大会来接你。”

    “是,主人。”壹陆叁……哦,该唤作卫十二了。卫十二从议事厅里恭敬的推行出来,在外面站着,默默等待来接他的赵大。

    手里紧紧地攥着那块儿黄铜牌子,低垂的眼底里漆黑漆黑的,看不出情绪。

    他其实是识字的……

    第5章

    偶遇故人

    “若无主人吩咐,则府内影卫一切听我指挥,我若战死,则由老二指挥,如此类推。你可明白?”来接他的赵大年岁约过了三十四五,一张口就说了这句。

    卫十二也不惊讶,只鞠躬道:“是。”

    “堡内影卫有一百零三人,大半分散居住在各处,只有我们黑衣影卫十二人住在一起。每人又各负担堡内一支影卫。四、六、七、八等都在分堂里带着,最近也回不来,老二老三在暗西厂里有事、老五、老九、还有老十、十一今日轮值保护主人。待他们回来,再介绍你们认识。”赵大边走边道。

    “是。”

    “你与“贰”字头的影卫共用一室,手边杂事,由他代劳即可。我已经吩咐他为你取了一些基本的衣物用品,若是不够,再吩咐他去拿就是。”

    卫十二的脚步停了下来。

    赵大自然是得懂的,回头看他:“黑衣十二骥本就是影卫中的精英,原也是暗西厂里“壹”字头的死士,之前吃得百般苦才有了今日的身份,长幼尊卑自有规定,你无须质疑太多。”

    “是。”卫十二这才答道。

    说是因为黑衣影卫算是影卫中较为尊贵的,莫若说从上到下对这群影卫也并非全然放心,那贴身侍候的“贰”头影卫,监视大于随侍。卫十二心底清楚的分明,默默的跟着赵大往前走。

    “平日因为轮值,并无厂子里那番急凑。若无聊之时,也可告假出去游逛,堡内会支钱给你。”走了一会儿赵大又说。

    “是。”

    “喝花酒,逛窑子也行。”赵大补充道。

    “……是。”

    走了不久,就转入一个幽静的小院,院落内四面屋子被整齐的隔成了十二间屋子,中间是一个堂屋。整个成一个“回”字型。阳光明明耀眼,从里外两层房子的屋檐间射下来,却变得惨白惨白,再加上这院子明明间间屋子都应该有人住,却是一副没有人气的景象。院子便怪异的呈现出渗人的鬼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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