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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震动果然慢慢缓了下来。

    “我这法子治标不治本,得搞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朱饮宵低声对乌毕有道:“宴宴马上就能到顶楼了,现在不能出问题,等我哥他们下来,什么事都好办。”

    水镜碎裂前,他们一直关注着镜子里的画面,柴宴宴马上就能抵达顶楼,柴菩提整整落后了半层,如果不出差错,灵枢子之位就是柴宴宴的。

    然而柴菩提带来的人却不这么想,发出一阵低声议论,显然想趁着这个机会搞事。朱饮宵皱了皱眉,刚要开口,他放在入口处的朱羽却突然灭了。

    一道清风徐来,“我听到异动,可有人受伤?”

    安平愣了,他怎么会在这儿?

    青衫拂尘,来人居然是林眷生。

    “这次比试是要选出灵枢子的继承人,按照七家传统,诸子都必须在场。”朱饮宵看到林眷生,明显松了口气,“长生子和我哥不对付,俩人王不见王,长生子其实一直在,只是用术法隐于暗处,你察觉不到而已。”

    林眷生是最维护七家稳定之人,有他在,比试必然不会出现差错。

    果然对方看向药氏集团众人,开口道:“蜃楼异动,现在还不知是何原因,但比试不会因此延误,从方才的形势看,胜负基本已经落定。”

    乌毕有轻轻哼了一声,“那娘们儿总算没丢人。”

    药氏集团大哗,有人起身鞠了一躬,道:“长生子,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水镜已碎,我们现在谁也不知道楼上是个什么情况,顶楼又只有天算子和罗刹子二人,要是他们从中动什么手脚,我们又如何得知?”

    “这话不错。”有人附和,“万一是我们柴董事先上了楼,罗刹子不认,又有谁能证明?”

    乌毕有怒了,“你要不要脸?”

    “你别冲动,”安平拉住他,“他都说了是万一了,想必自己也知道这事有多不可能。”

    林眷生不为所动,淡淡道:“罗刹子也曾是药家家主,药家门风清正,罗刹子为人亦是如此,不会有所偏颇。”

    朱饮宵闲闲道:“药家门风清正,半路分出去的是个什么风气就说不准了。”

    对方被堵得面红耳赤,哑了半天,豁出去道:“不论如何,这个结果药氏集团不会接受,必须有公证在场!”

    “我说哥们儿你怎么这么歪缠。”朱饮宵听笑了,指了指身后的电梯门,“要不你顺着电梯井爬上去,亲眼看看结果是什么样。”

    爬电梯井不难,可谁也不敢主动上去,柴束薪没发话,万一上去招惹了罗刹子,天晓得会是什么下场。

    这么僵持下去不是办法,林眷生思索片刻,甩出拂尘,电梯门应声而开,白色的丝麻蔓延缠绕,形成一道漫长的阶梯。

    “跟我来,我带你们上去。”林眷生发话,转身走进电梯。

    众人愣了愣,无人再有异议,纷纷跟着走了进去。

    木葛生和柴束薪坐在原地,等剧烈的震动过去,“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柴束薪想了想,迟疑道:“可能是我造成的。”

    “你干了什么?”

    “刚刚打碎幻境的时候,可能有刀风砍到了四周,塌了几堵墙。”柴束薪道:“当时急着找你,没留意。”

    舐红刀和蜃楼都是墨家的作品,可谓用最锋利的刀去砍最锋利的盾,终有一方要成为豆腐渣工程。

    好家伙,一波未平一波又起,木葛生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站起身道:“但愿老二当年翻修的时候加固了大梁。”他指了指房间顶上的匣子,“那是盘庚甲骨吧?你先把它取下来。”

    柴束薪持刀起跳,一刀斩断藻井下错综复杂的丝线,将匣子拿了下来。

    他将匣子递给木葛生,“你要么?”

    “这是你药家的东西,给我做什么。”木葛生把匣子推回去,想了想,道:“我听师祖说,盘庚甲骨的传承之所以断绝,是因为你干了什么缺德事,身负天咒。”

    柴束薪举着匣子的手悬在半空,嗯了一声。

    “这样,要不你先把你干了什么事告诉我,我总得知道这是什么咒,不然去哪里找解法。”

    柴束薪:“你打算解开它?”

    “不然呢?”

    “这很难。”

    木葛生难得从对方嘴里听到这种话,有些稀奇,“连我这个死人都能活过来,还有什么咒解不了的?”

    柴束薪摇了摇头,指向房间中央。

    木葛生转过头,发现柴宴宴不知何时站在了楼梯上。

    大意了。这是木葛生的第一反应,光顾着操心三九天这档子事,根本没注意到柴宴宴是什么时候上来的。

    不过这倒是省了他的麻烦,被柴宴宴听去了真相也好,免得他还得花心思骗小孩。

    木葛生还没开口,那边柴宴宴已经截了话头,“老祖宗,我都听见了。”

    女孩顿了顿,又补了一句,“从一开始。”

    木葛生愣了愣,继而看向柴束薪,“你一开始就知道宴宴上来了?”

    柴束薪难得装聋,直接走到柴宴宴面前,“所以你都知道了。”

    柴宴宴面对柴束薪还是有些发憷,深吸一口气,跪在了地上,“我父亲是奶奶收养的,我这条命是药家的,无论如何,您都是药家上代灵枢子。”

    “如果盘庚甲骨的传承因您而断,柴氏全体上下,不会有异议。”

    柴束薪没说什么,点了点头,“出去之后,我会把手下的人交给你,归入药家。”

    罗刹子手里有一批他自己的势力,暗地里被人称作罗刹家,实力深不可测,这是诸子七家心照不宣的秘密。如今他把这些尽数交入柴宴宴手中,也等于认可了她药家家主的身份。

    柴宴宴吸了吸鼻子,用力地磕了一个头。

    “慢!”一道声音忽然插了进来,“罗刹子您这么独断专行,是不是太不把人放在眼里了?”

    柴束薪回头,白色的丝麻缠绕而上,在楼梯旁形成了第二道阶梯,而原本待在楼下的人全都走了上来。朱饮宵跟在一旁,正在疯狂给木葛生打眼色。

    木葛生一看这架势就知道事情难办了,这楼梯不隔音,恐怕已经被听去了大半。

    柴菩提走在最前面,她是被人带上来的,鬓发散乱,却并不显得十分狼狈,反而维持住了气场,她看着柴束薪,“方才听说盘庚的传承已经断绝,此事当真?”

    柴束薪却并不理会,他的视线投在另一人身上,缓缓道:“是你。”

    林眷生微微欠身,“罗刹子。”

    “这是药家的地方,你居然有胆子擅闯。”柴束薪直接无视了身边的一大群人,将手中的匣子交给木葛生,提着舐红刀走到房间正中,一刀斩断了白色的丝麻。

    “今天我有事,没空杀你。”柴束薪看也不看林眷生,刀尖指着楼梯,“滚!”

    房间中的气氛几乎凝固,柴菩提来势汹汹,却再也不敢张口。安平完全看傻了眼,他知道柴束薪和林眷生不睦,也大概猜得到原因,但他从未想过两人已经到了如此水火不容的地步。

    无人敢动,双方僵持在一起,乌毕有受柴束薪杀气的影响最深,已经快蹲在了地上,朱饮宵朝木葛生投去一个求救的眼神。

    木葛生叹了口气。

    他走过去,将一枚山鬼花钱放在柴束薪举起的刀刃上,接着朝林眷生行了一礼。

    那是天算门下的礼仪,同门相见,互问寒暖。

    林眷生轻轻叹了口气,“师弟,灵枢子之传承,事关诸子七家的续存,不是小事。”

    “我知道。”木葛生道:“但如今事态究竟到了什么地步,谁也无法轻易定论,还请师兄给我一点时间。”

    林眷生沉默片刻,道:“好吧,我可以暂不追究,但我要看一看盘庚甲骨。”

    木葛生了解自家师兄的性格,为大局可舍小义,林眷生最关心的就是诸子七家的传承,如今能够松口,已经是让了步。

    他回头看了一眼柴束薪,对方举着刀沉默。

    这两人的关系是为数不多能让木葛生头疼的事,他在心里叹了口气,点点头,“多谢师兄成全。”接着将匣子平端在手心,按下上面的铜扣。

    匣子打开的瞬间,木葛生闻到了一股悠远的香气,他眼前一黑,彻底失去了意识。

    等他醒来时,木葛生看了看四周的景象,立刻明白发生了什么。

    他不由得在心里骂了一句。

    妈的,那小沙弥说一半留一半——山鬼花钱中存有当年的记忆,谁知唤醒记忆的关键,居然是盘庚甲骨。

    第63章

    木葛生第一反应就是得赶紧出去,现在无论如何都不是看记忆的时候,外面一团乱麻,他要是再被困在这里,难以想象事情会怎么收场。

    然而他并不是柴束薪,没有舐红刀,并不能随心所欲地打破眼前的幻境,他费了半天劲,依然徒劳无功。

    幻境分为很多种,比如安平在梦境中看到的记忆,那是最温和的一种,进入幻境之人只能旁观,无法触及幻境中的一切,并且很容易就能醒来;他和柴束薪看到的蓬莱往事则更高级一些,可以触碰幻境中的事物,最后甚至能和小沙弥交流。

    但越逼真的幻境,风险也就越高,如果幻境主人身怀恶意,更有可能迷失其中。

    天算一脉坑自家人从来毫不留情,不如说乐在其中,就算这是小沙弥要他看的幻境,也难保不会有什么陷阱,木葛生打起精神,看了一圈四周的景象。

    这是一座别院,陈设有些眼熟,他推门出去,看到门外种着两棵松柏。

    木葛生突然就想起这是什么地方了。

    这是当年阴兵暴动后,他们在蓬莱的养伤之所。

    这里是松问童的院子。

    木葛生失去意识的刹那,整个人朝前栽去,林眷生都被惊了一下,眼疾手快地接住他。

    柴束薪瞬间暴起,“放手!”

    赤红刀光在半空炸开,和林眷生的拂尘狠狠地撞在一起,刹那间地动山摇,整座楼都晃了一晃。

    朱饮宵见势不妙,一手拎乌毕有一手拎安平,大喊一声:“宴宴!”

    柴宴宴知道他是什么意思,三两下脱了高跟鞋,光着脚跳到朱饮宵背上,四周飞沙走石,柴束薪一刀在空气中卷起了巨大的风涡,说话只能靠吼:“舅爷你欠我一双鞋!”

    “出去还你!”朱饮宵吼道:“坐稳了!”

    话音未落,砖瓦房梁噼里啪啦砸了下来,四周传来令人牙酸的断裂声,伴随着“轰隆”一声巨响,整座楼拦腰而断。

    高楼崩塌,淹没了此起彼伏的尖叫声。

    安平是被踢醒的。

    朱饮宵拎着他的衣领,直接把他勒岔了气,最后甚至昏了过去。醒来时柴宴宴正在检查他的眼睑,乌毕有坐在一旁,看见他醒了,哼了一声:“菜鸡。”

    安平勉强坐起身,等他看清眼前的场景,完全傻了眼,“怎么回事?”

    如果不是脑震荡引起的幻觉,那么他们现在是坐在一块断裂的屏风上,正在漫漫汪洋中漂流。

    蜃楼呢?怎么变成海了?

    “海市蜃楼,传说中蜃楼本就建在海上。”一道声音传来,安平扭头看去,发现朱饮宵站在他身后,手里撑着一只蒿,“来的时候爷们儿你应该也注意到了,蜃楼整座楼是建在蜃怪的身上,而蜃怪浮游于水天循环之境。”

    安平想起他们进来时看到的奇景,点点头。

    “蜃楼是有保护机制的,当楼体受到威胁时,蜃怪会潜入水下,利用海水保护楼体继续受到伤害。同时水天之境也有防御机制,一切对蜃楼造成伤害的人,都会被清除。”朱饮宵道:“我哥和长生子对的那一刀直接震塌了整座楼,防御机制启动,海水已经淹了上来,现在我们都是待清除的对象。”

    “那我们还不快走?”

    “能走早就走了。”朱饮宵苦笑,“蜃楼建在域外之境,是个独立的空间,防御机制启动时入口也会随之关闭,不把空间里的生命体清除完,入口是不会再度打开的。”

    安平听的头大,四下看了看,“现在就我们几个人吗?其他人呢?”

    朱饮宵摇了摇头,“楼塌时千钧一发,我只来得及拉住你们几个。”

    “药家人有自保的能力,虽然四下散失,但不会坐以待毙。”柴宴宴轻声道。

    “那半仙儿和灵枢子呢?”

    乌毕有的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老不死的丢了。”

    丢了?

    “当时他距离长生子最近,应该是被长生子带走了。”朱饮宵叹了口气,“仙人有飞天遁地只能,或许有办法出去,至于我哥……”

    他指了指不远处,“在那。”

    安平眨了眨眼,只见海面浩瀚,平静无波。

    下一瞬有滔天大浪席卷而起,朱饮宵撑着篙急忙后退,四人还是被泼了一头一脸,一道银光从海底冲出,仰天怒啸,激起无数水柱。

    安平看傻了眼。

    朱饮宵拍了拍他的肩,“你没看错,那是龙。”

    “你记不记得刚刚进来时,水天之境里有许多银色的鱼?那些其实都是龙鳞。这也是防御机制的一种,一旦海水漫灌,这条龙就会被唤醒,攻击所有人。”

    安平简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了,牛逼是牛逼,但这防御机制没有个识别系统吗?都用来攻击自家人有什么用?

    “其实也是为了防自家人,诸子七家传承千载,蜃楼收藏秘宝无数,难免监守自盗。而且整个空间出自墨家之手,一旦出了什么问题,墨子肯定会第一时间赶来,他知道怎么摁开关。”朱饮宵看到安平的眼神,连连摆手,“你别看我,我是跟着老二在这里住过,也不代表我什么都知道。”

    安平指着远处那条龙,“那现在怎么解决?”

    话音未落,又一道身影从海底冲出,破浪而起,巨大的刀光缠绕在龙身上,爆开大片血花。

    “你没看错,那是我哥。”朱饮宵又拍了拍他的肩,“他和这条龙斗了大半天了,不过看样子还得再等等。现在谁也别去招惹他,我哥疯起来六亲不认。”

    安平是第一次见柴束薪动怒,他看着远处缠斗的身影,只觉得天地间尽是杀意。

    “这是罗刹子的本相。”朱饮宵长叹,“老四被长生子带走,很难说我哥什么时候能冷静下来。”

    柴宴宴有些抖,乌毕有受不了煞气镇压,直接躺在了屏风上,咬着牙道:“所以现在怎么办?”

    “没事。”朱饮宵撑篙划船,“哥哥在呢。”

    四人在海上漂流许久,一次又一次被大浪浇得湿透,除了朱饮宵,安平三人完全直不起身,坐起来就是被风浪压倒,只好横七竖八地躺着,像三条湿漉漉的咸鱼。

    柴束薪和银龙离他们越来越远了,只能隐隐听见怒吼和咆哮。

    最后海面终于变得平静,朱饮宵扔了蒿,拍了拍手,“到了。”

    安平坐起身,“这是么地方?”

    “这里是水天之境的边缘,想要离开,就得从这里下手。”朱饮宵蹲下身,帮柴宴宴拧干裙角,接着拿出三根尾羽交给他们,“都烘一下,把衣服烤干,免得感冒。”

    朱羽流光溢彩,散发着暖意,热量传递到手上,很快游走全身,温暖如春。

    乌毕有甩了甩头,“到底怎么出去?”

    “我这是个备用方法,不得已才为之,得赶紧把你们都送出去。”朱饮宵道:“但是一次只能走一个人,下一人要等到二十四个时辰之后。”

    乌毕有和柴宴宴一起指了指安平,“他最菜。”“让他先走。”

    朱饮宵看着安平,笑了笑:“那就是你了爷们儿,毕竟万一再生变故,你最难自保。”

    这时候矫情没用,安平点了点头。

    “水天之境与外界的时间流速不同,这里的一天大概是外面的一个月,我们都不在,七家很可能会有什么变故。”朱饮宵拍了拍他,“如今你也是七家中人,这两个月,你要撑住。”

    “待会儿我会撑开一条缝隙,把你送出去,放松就好,过程可能会有点疼。”

    安平做好了准备,正想说来吧,结果看见朱饮宵后退几步,朝天一仰,倒栽进了海里。

    安平:“???”

    乌毕有脱口而出:“艹!他要干吗?”

    柴宴宴连忙跑了过去,正准备俯身探水,却发现四周的温度在急速升高,海水变成了暖红色。

    下一秒有赤红冲天而起,鸣声清越,朱羽庞然。赤翼迎风招展,刹那间天际尽是火红的流云。

    朱雀者,火神也。剖液成龙,结气成鸟,十方天人,莫不瞻奉。

    安平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流光溢彩的朱雀,赤羽熠熠,气度华然,实在很难和记忆中的杂毛鸡崽联系在一起。

    乌毕有和柴宴宴显然也是头一次见朱饮宵的真身,三人齐齐看傻了眼。朱红大鸟低下头来,逗他们玩似的,用羽冠蹭了蹭三人的衣襟。

    朱雀朝安平眨眨眼,他还没反应过来,就被对方叼着领子飞上高空,在云间转了一个大圈,随即被扔了出去。

    耳畔风声呼啸,仿佛有火焰烧穿层云,炽热的温度炙烤着皮肤,安平浑身滚烫,他似乎在无形的通道中穿梭,背后有看不见的力量推着他前进。

    不知过了多久,温度越来越高,他最终昏了过去。

    他又做了那个梦。

    走马灯缓缓旋转,空气中冷香浮动。

    他跑过长长的走廊,猛地推开大门,花烛高悬,红罗斗帐,红木桌上一双酒盏,旁边放着金色的喜秤。

    新郎背对着他,俯身握住新娘的手,烛芯爆开一团花火,他似乎在说些什么,声音很轻,大红盖头上的流苏微微颤动。

    这是他第三次做这个梦了,从一开始的惊悚到后来的愕然,如今安平只剩下满腹疑虑。

    他为什么会反复梦见这里?这是什么地方?成亲的人又是谁?

    几个月来经历种种,他到底不是原先那个怕鬼的高中生了,心中的谜团越来越大,好奇逐渐战胜了恐惧。他走上前,想要拍拍新郎,看看对方到底是谁。

    然而他触碰到的却是一团虚影。

    安平反复试了几次,发现自己可以接触房间中的一切,但无法碰到新郎本人。就在他不知下一步该如何是好的时候,他发现自己的手穿过新郎的身体,居然能碰到新娘。

    这是怎么回事?

    横竖他也想不明白,看不见新郎的脸,那就看看新娘是谁好了。安平把心一横,伸出手去,猛地扯下了新娘的盖头。

    接着整个人如坠冰窖。

    安平看着对方的脸,震惊地愣在原地,脑中轰鸣阵阵。

    这怎么可能?!?!

    那新郎是——

    安平猛地坐起身。

    “你没事吧?”身边有人担忧地看着他,“刚刚你一直在梦里尖叫,发生什么了?”

    安平浑身都是冷汗,好一会儿才慢慢缓过来,他看了看四周,这里是邺水朱华。

    旁边站着一名服务员,对方是阴阳家人,他曾经见过。

    “你们不是进蜃楼了吗?”对方疑惑道:“你怎么会在电梯里?”

    安平定了定神,“你是在电梯里发现我的?”

    “对啊,一连好几天少当家都不在,我还以为你跟着他们进蜃楼了,结果今天晚上一开电梯,发现你居然昏倒在里面,出什么事了?”

    他们在一间包间里,安平躺在沙发上,他抽了两张纸,一边擦汗一边迅速过了一遍现在的情况:朱饮宵说他会在域外之境撑开一道裂隙,能把人送出来,虽然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会昏倒在电梯里,不过看来这个办法可行。

    根据蜃楼和人间的时间差,最少两个月后,柴宴宴和乌毕有才会再出来一个。

    走之前朱饮宵交代过他,如今诸子不在,七家很可能发生变故,让他无论如何撑住,再联系阴阳家和酆都的暧昧关系,一旦乌毕有失踪的消息传开,难以想象会后什么后果。

    事到如今,最好的办法就是先将消息压下,能拖一时是一时。

    安平扯了个慌,勉强将事情圆了过去,接着匆匆离开邺水朱华。

    他是为数不多从蜃楼出来的人,纸包不住火,一旦诸子出事的消息传出去,麻烦很快就会接踵而至。当务之急是找一个地方落脚,一个既能随时和诸子七家保持联系、又能保证安全的住所。

    阴阳家的地盘不安全,朱家又不知道在哪,药家估计内部也是一团乱,蓬莱更是连怎么去都不知道。如今能让他安心待着的地方,大概只有一个。

    他回到了城隍庙。

    安平推开门,后院寂静无声。

    厨房里还放着木葛生的搪瓷缸,安平自己泡了杯红糖水,热气氤氲。

    他坐到廊下,台阶上还摆着一张残局,估计是木葛生下了一半丢在这里的。

    他心思很乱,又不得不极力使自己镇定下来,反而愈发焦躁,只好找点什么东西转移注意力,最后安平将视线放回棋盘上,突然发现了一点东西。

    棋子的布局十分奇怪,安平看了半天,猛地察觉到不对。

    这不是一张残局,这是七家的势力分布。

    天知道木葛生在进蜃楼前是不是预料到了什么,因此特意将在院中留下一道提示。安平仔细观察着棋盘,棋子黑白分明,他的思路也被慢慢梳理,逐渐变得清晰。

    如果诸子七家要生变,那么蜃楼倒塌就是一个引子,城门失火,最不稳定的一家会最先被殃及,而如今最容易出事的毫无疑问是——

    “安小少爷,你怎么在这儿?”一道声音打破了安平的思绪。

    安平抬起头,发现来人居然是门卫黄牛。他不知道对方可不可信,也不敢说太多,正想着怎么开口,对方却先道:“你带手机了吗?”

    安平一愣,他的外套落在了蜃楼里,现在身无分文,连带着手机也丢了。

    “我就知道。”对方看见他的神色,了然,“你是不是走的时候什么都没给家里说?这一进蜃楼就是十几天,外面都传疯了,你爸妈到处找你,还花大价钱挂了热搜,现在人人都知道走丢了个富二代少爷……”

    安平脑子嗡的一下大了,心道完蛋,他一开始不知道蜃楼和外界有时间差,以为去一天就回来了,蜃楼里也没信号,父母肯定是和自己联系不上,这下事情大发了!

    他第一反应就是赶紧回家,结果刚起身就黄牛就道:“小少爷,既然你已经进了城隍庙,最好先别离开。”

    安平一顿,“什么意思?”

    “几天前药氏集团的柴董事从蜃楼中逃了出来,现在整个诸子七家都知道了,盘庚甲骨的传承已断,药氏集团的人已经和药家本家闹翻了。”

    安平:“……”

    这下可好,枉他刚刚还想着怎么隐瞒消息。

    不过柴菩提逃了出来,柴宴宴却不在,药家无人主持大局,这是最坏的情况。

    “罗刹子毕竟和药家有牵连,这几日药氏集团的人天天都来城隍庙蹲点,但他们不敢进来。你要是出去了,很难说那帮人会做什么。”

    经黄牛这么一说,安平也不敢再轻举妄动,只好老老实实留在城隍。他也不方便和父母联系,毕竟一露面就必须要回家,但现在的情况实在不允许他走开,再加上安家最近也在和药家做生意,其中难免牵扯太多。

    他是个变数,最好的办法就是按兵不动,以不变应万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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