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莫倾杯灌完了酒,抹抹嘴,道:“百年来我一直等你问我一个问题,但你从来没有问过。”画不成听明白了,“你是指你当年为什么会被逐出师门?”
莫倾杯一抛酒壶,“对。”
莫倾杯入藏经阁的那一夜,没挑什么珍藏秘籍,只是从柜子上选了一本《江南画舫录》,点灯饮酒,自在逍遥。
古往今来入阁者,无不聚精会神,丝毫不敢懈怠,在藏经阁喝酒的,莫倾杯是头一个。
最后师父看不下去,把过于滋润的徒弟从地上拖起来,问他为何挑这一本。
莫倾杯那时已经有了三分醉意,一不留神说了实话:秘籍太晦涩,费神,这本香艳通俗,适合下酒。
话刚出口他就酒醒了一半,心说要糟,正准备扯点别的什么圆过去,却见师父并无怒色,也不像平日一般吹胡子瞪眼。
对方沉默片刻,道:“你在为师座下十二载,干尽荒唐事,如你这般不求上进的,整个蓬莱找不出第二个。”
说着对方叹了口气:“金玉其外,可惜你天生才华。”
莫倾杯:“哪里哪里,师父过奖。”
“混账话就免了。”师父一甩拂尘,道:“你今日在藏经阁喝酒,白白浪费大好机缘,那是你的造化,各人所求不同,谁也无法强求。但是身为人师,我有一句话问你。”
“师父请讲。”
“人人入藏经阁皆有所求,或为功名,或为机缘。”长者看了他手中的酒壶一眼,“你名中带酒,又生性贪杯,一杯既尽,所求为何?”
莫倾杯挠了挠头,“既为蓬莱中人,勤加修炼,不都是为了求长生吗?”难道还能求别的?
“长生的方式有很多种,名留青史,可使功名长生,传道受业,可使思想长生,得道飞升,可入逍遥之境。如此种种,都是长生。”
“蓬莱已近千年没有出过得道飞升之人了,入藏经阁者也不再只对修行汲汲以求,人各有命,你可以选择自己的路。”
“但你必须得明白,所求为何?”
“古来圣贤皆寂寞,惟有饮者留其名——杜康饮酒得美名,阮籍饮酒留狂名,李白饮酒有仙名——你求的是什么名?”
这回莫倾杯沉默了许久,道:“弟子不知。”
师父像是料到般叹了口气,“自蓬莱建立,有才学入藏经阁却不知所求为何者,你是第二个。”
“弟子愚钝。”
师父摇了摇头,“与其说你不知所求为何,不如说你所求太多。”
“六根不净,七情未绝,如今你已及冠,不适合继续留在蓬莱了。”
师父一挥拂尘,“下山去吧。”
“你所求的东西,要到人间去寻。”
“就这样,我入人间百年。”莫倾杯摊开手,“这些年我一直在想,当初师父说我所求太多,指的到底是什么。”
“最近我有点想明白了。”
“无论吟风弄月、还是听雨歌楼,百年来我恣睢放纵,求歌舞升平、求江山看尽、求风月不老、求一掷千金,其实说到底,求的不过是逍遥二字。”
“这确实太贪了,只有仙人才能入逍遥之境,像我这种半桶水,除了活得久点大概也别想得道飞升,当不了逍遥仙,顶多做个逍遥人。”
“而逍遥人,只能生在清平世。”
莫倾杯看向画不成。
“当年师父问过我,所求何名。”
他将壶中酒一饮而尽。
“无名无姓,求一清平。”
画不成看着远处群山,白云无边,“师叔让你下山求道,想让你求的,大概不是这个。”
“我知道。”莫倾杯道:“师父当年说我六根不净,七情未绝,大概是想让我在人间冷透了心,回来老老实实修仙去。”
他笑了笑,“可乱世怎容得黯然销魂处,山河待重整,哪敢心灰意冷。”
画不成叹了口气,“我就知道我说不过你。”
“你了解我。”莫倾杯笑了起来:“这番话我可是打了三遍腹稿,也就只给你说。”
“不胜荣幸。”画不成无奈道:“我知道我拦不住你,但我还是要问一句,此去经年,再没有回头路可走,值得么?”
“不是值得不值得。”莫倾杯摇摇头,“我问过天算子,他说这是一段因果。”
“什么意思?”
“天机不可泄漏。”
画不成明白自己再问不出什么,沉默片刻,突兀道:“当初你补上那半句诗,既不押韵,也不工整,可谓一塌糊涂。”
“我知道你生气。”莫倾杯挠了挠头,“但也不至于这么呛我吧?”
画不成没理他,兀自摇了摇头,“想不到却是一语成谶。”
君子倾杯秋声处,仙人垂钓白云边。
为君起笔清平乐,瘦尽丹青画不成。
“说起这个,我一直没有问你。”莫倾杯道:“你那上半句——君子倾杯秋声处,这‘秋声’二字是怎么来的?”
“这间凉亭是我师父所建。”画不成答道:“名为泛秋声。”
“剑阁终年有雪,唯独立秋这数十天,山顶见秋意,屋檐宿白露,阁外有蝉鸣。”
“泛秋声。”莫倾杯点点头,“是个好名字。”
他振袖起身,临风玉立,反手倒过酒壶,一倾而尽。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
那一日立秋,莫倾杯独自下山,之后数十年,两人再没有相见。
白鹤偶尔捎来对方的消息,他重新返朝,辅佐幼主,开办洋务、带兵收复南疆、部署海防事宜、督办河务……直至少帝再度亲政。
少帝亲政那一年,白鹤带来了一匣桂花味的驴打滚,当年京城一家小铺子已经遍布四方。画不成泡了一壶茶,坐在凉亭里,想起多年前故人湖上泛舟,青年摇着白扇闲散惬意,最喜喝酒,最怕事多。
如今却也成了清流领袖、主战重臣,画不成心算了一下年月,以对方如今的身份,该是已过古稀。
匣子底部还附了一封信,一张硬卡纸随著书信一同掉出来。
这叫照片,莫倾杯在信里得意洋洋地讲,有英国记者随使臣入宫觐见,皇帝一时兴起,拉着他拍了一张。
老者穿着朝服,胡须满把,神色温和庄重,带着些许鞠躬尽瘁的佝偻。
这是他第一次见到莫倾杯在人间的皮相。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画不成久居山巅剑阁,对时间的概念早已变得模糊,他将照片压在剑下,把一匣子点心都塞进嘴里,有粉末簌簌地落下来。
当日他没有提剑,而是打开阁门,将尘封已久的藏书尽数清扫了一遍。接着温上一壶酒,垂钓泛舟。
那日是大寒。
画不成是不喝酒的,但从此每到大寒之日,他都会在亭中温一壶酒。
他对时间的意识也愈发明晰起来。
酒温到第六壶的时候,蓬莱出了一件事。
蓬莱与世隔绝,但修士漫游四海,传闻漫谈从不会少,却很难传到剑阁之上,一旦什么消息能被画不成耳闻,必然是大事。
百年前入世历练的掌门弟子突然回山。
莫倾杯原先经常偷跑回来,但这次此不同,他正大光明地走了山门,满门上下都被惊动。
画不成隐隐有所察觉,莫倾杯此次回山,可能是为了什么大事。
天下未定,乱世风起云涌,对方此次回来,必然不是为了洗手撂挑子享清福。
当夜金顶殿中灯火通明,画不成在山巅都能听到老者的磅礴怒吼,半夜时忽有剑气拔地而起,直接削掉了半壁山崖。
次日传来消息,莫倾杯被掌门打断了腿,接着关进了思过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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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夜来风叶已鸣廊。看取眉头鬓上。——苏轼《西江月》
山中无岁月,寒尽不知年。——太上隐者《答人》
第60章
画不成将白鹤尽数放出,把得到的消息拼凑起来,大概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莫倾杯此次回山,干了一件胆大包天的事。
他请求掌门解开自己被封百年的根骨——并不是因为想通了,打算老老实实回山修炼。
恰恰相反,他是为了参战。
画不成有所耳闻,黄海陷落,辽东告急,一旦山海关破,国将不国。
莫倾杯毫无疑问干了件蠢事,诸子七家有规,仙人入世,须隐于幕后,他若是带着一身修为下山,一剑固然可斩乱世,也等于暴露了诸子七家的存在。
那将打乱更大的因果,后果不堪设想。
但画不成能明白对方为何明知故犯,以如今天下之局面,他若是还想保一朝国运,这是最后的办法。
他想了想,毕竟莫倾杯还在山下断着腿,自己袖手旁观,委实有点对不起这些年吃掉的驴打滚,于是拿了剑,在雪地上推演了一遍如今的战局。
天色从正午转向傍晚,画不成扔了剑,遍地沟壑,剑锋纵横。
他叹了口气,觉得还是让莫倾杯在思过崖继续断腿吧,至少四五十年内不要出山。
日已西沉。
莫倾杯在面壁。
头顶飞湍瀑流,从崖顶直泻而下,在肩头溅开大片水花——他很久没有尝过这个滋味了,原先在蓬莱三天两头被罚来思过,因为太频繁,后来干脆被他当成冲澡。
他打了个喷嚏,觉得自己真是老年人扮久了,体质不比当年。
蓬莱的时间流速与人间不同,他入山一天一夜,外界很可能已经大变。回来之前他推演了一遍局面,在事情无可挽回之前,他必须在今日入夜之前离开。
金顶殿中开了一局棋,蓬莱掌门落下一子,“我早该料到,倾杯那小子如此大胆妄为,背后必然有人推波助澜。”
他看向对面的人,“能将蓬莱戏于掌心者,也就只有你了,天算子。”
小沙弥双手合十,“阿弥陀佛。”
“您今日出现在蓬莱,必然不只是来找我下棋的。”长生子臭着张脸,语气不善,“出家人不打诳语,您这般费尽心机拐走我的得意弟子,原因为何?”
小沙弥捧起茶杯喝了一口,“道长莫慌,此事说来话长。”
“你再打机锋我就把你这秃驴从金顶上扔下去。”
“牛鼻子脾气还是这么差。”小沙弥淡定地互骂,“打小孩有违道心。”
“你这秃驴比我都大,好意思称小孩?”
“哪里哪里,牛鼻子就是气血太盛,这才显老许多。”
长生子哗啦一声掀了棋盘。
棋子落地清脆,小沙弥撇撇嘴,“我马上就要赢了,你欺负小孩。”
“阁下不知尊老,我又何必爱幼。”长生子冷笑,“行了,你到底有什么事?”
“我真的是来找你下棋的,多年未见,顺便打秋风。”
“蓬莱不接待要饭的。”长生子道:“想吃饭也可以,先把实话吐出来,你究竟给我徒弟灌了什么迷魂汤?”
“我什么也没干。”小沙弥叹了口气:“只是告诉了他真相。”
当年在藏经阁,天算子告诉莫倾杯——蓬莱已推拒过一次天命,方才导致如今人间大乱之局。
两百多年前,上代天算子曾卜得一卦,请蓬莱派一名弟子下山,入朝为官。
莫倾杯立刻明白了对方话里的意思。
蓬莱弟子大多在及冠时下山历练,而两百多年前的那个时间点,对应当时门中弟子,应该下山的人,是画不成。
但画不成如今却在剑阁之中,久居百年。
他想起两人初遇时,对方解释自己不下山的原因:“奉师尊遗命,在此修行。不知境界,不可离去。”
他奉的是什么命?又悟的是什么境界?
“蓬莱已经太久没有出过得道之人,而近百年中,最有可能证道飞升者,就是画不成。”那时小沙弥摩挲着手中花钱,淡淡道:“我见过他一面,那时他还是少年,其天赋之惊绝,丝毫不亚于你。”
“蓬莱在他身上期许甚多,但以他的根骨,不宜入世太深。否则尘缘过重,再难超脱。”
“那这不是很好么?”莫倾杯摊开手,“他现在老老实实待在剑阁,不食烟火,蓬莱内部都快把他传成妖怪了,想必成仙也是迟早的事。”
“当初蓬莱长老命他留在剑阁,虽是保护,却也断了他的路。”小沙弥摇头道:“他注定有这一段因果,因果不应,命盘不转,他就算在山顶待上千年,也是徒劳蹉跎。”
“你到底什么意思?”
“自诸子七家千年前成立,入世救众生,就是七家人必然的宿命。”小沙弥道:“蓬莱不肯派他下山,等于抗命而行,就算他天赋超绝,不渡这一劫,就不可能再有寸进。”
他看着莫倾杯,“莫大人应该明白我的意思了。”
这是个两难之境——以画不成的根骨,不宜入世,然而不入世,更不可能再有突破。
换言之,山鬼花钱已经得出卦象,命蓬莱派弟子下山,就必须有人付这个代价。
天命选择了画不成。
文渊阁中灯火明灭,莫倾杯伫立良久。
最后他开口,声音听不出情绪:“天算子既然告诉我这么多陈芝麻烂谷子,想必不是闲得没事,专门来给我添堵。”
小沙弥微微躬身,“莫大人心思剔透,必然理解小僧话中之意。”
“你刚说了,他的天赋不亚于我。”莫倾杯淡淡道:“反过来想,我不比他差。”
“再加上你刚刚给我扣的一堆大帽子,口口声声说我已是掌舵之人——您这话已经很明白了。”莫倾杯叹了口气,“就是说,我能帮他应了这一段因果?”
“正是。”小沙弥道:“蓬莱有仙缘而背负天命者,数百年来除了画不成,您是第二个。”
“多年前师父曾对我说,有才学入藏经阁却不知所求为何者,我是第二个。”莫倾杯道:“那时候我就想过,第一人会不会是他。”
小沙弥诵了一声佛号,“万般皆因果。”
“我本来就打不过他,他要是再有突破,难以想象会是个什么境界。”莫倾杯说着有些走神:“扶摇直上九万里,裁取云中做白衣。”
他摇摇头,继而笑了起来,轻叹:“他配得上。”
“怪不得那小子这些年鬼迷心窍,非得去掺和帝王家的破事。”长生子哼了一声:“他此次回山,非要我解开他被封住的根骨,也是你这秃驴撺掇的?”
“他已入局,自有天命指引,我也无法干涉过多。”小沙弥收捡着地上的落子,“这是他自己的决定。”
“料想你也不至于这么蠢。”长生子道:“我不会同意的,他涉世过深,道心已毁大半,若再这么纠缠下去,他的根骨就算是废了。”
小沙弥嗯了一声,“莫大人应该明白这个道理。”
他重新摆好棋盘,落下一子,“再来一局,如何?”
莫倾杯捋了一把发梢,眯眼看向山顶,黄昏已至,他必须离开了。
虽然知道可能性不过万一,然而形势危急,再蠢的办法他也要试一试,可惜事情不出所料,师父无动于衷。
莫倾杯无奈的同时也有几分好笑,画不成有句话说的很对——菩萨无悲喜,仙人不救世。
是他执念太深。
他有强行冲开经脉的方法,不过那无异于找死,是下策中的下策,他叹了口气,走出思过崖,抱袖面朝京城的方向,遥遥行了一礼。
臣等无能,有负先皇厚待。
等此战一了,便真要驾鹤西归了。
他想起自己许久没有执剑了,蓬莱远在域外,不知剑阁之上,能否看到山海关的剑光。
山上一时,山下一日。
蓬莱的光阴流转比人间慢许多,棋局刚刚行进到一半,人间已经烽烟四起。
小沙弥一一打开白鹤带来的消息,“灵枢子传信,江岸防线崩溃,渤海门户洞开。”
“墨子传信,水师损失过大,被毁炮舰,一时间难以修复。”
“无常子传信,敌军屠城,数日间丧命者逾万人,酆都亡者过多,奈何桥头水泄不通。”
他落下一子,“长生子,该你了。”
对方俯视棋局,“天算子,大势已去,以你之能不会看不出,此战一败,这一朝的气数便尽了,何苦力挽狂澜?”
“此话言之过早。”小沙弥道:“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一朝的国祚,至少还有十年。”
“十年又如何?不还是大厦将倾?”
“大厦将倾却未倾,便不能坐以待毙。”小沙弥道:“否则高楼坍塌的时候,只会死更多的人。”
“此话何意?”
“真龙将死,须断其脉。”小沙弥淡淡道:“莫大人想要解开被封印的根骨,并非只为了打赢这一战。”
“若此战不胜,他那一剑,便是为了斩断山河龙脉。”
话音未落,远处有剑气冲天而起,清光大盛。
长生子顿时拍案而起,疾步走出殿外,只见剑气自极远处而来,逡巡四海——那是惊天动地的一剑,飒沓凛然,锋芒跨越千山万水,远至蓬莱。
“那小子什么时候跑出去的?!”长生子惊怒交加,朝一旁的门生吩咐道,“去思过崖!”
弟子瑟瑟道:“回掌门,莫师叔入夜前便闯出山门,弟子们阻拦不住,因为您和天算子在下棋……不敢入内打扰,还有……”
长生子摔了拂尘,猛地回头看向天算子。
小沙弥双手合十,“莫大人为清平世,呕心沥血三十余年,挽大厦于将倾,断祸根于国运,入世多年,初心未改,杀伐果断,是我等所不及。”
长生子铁青着脸,拍案道:“他这一剑下去,固然断了龙脉,也落得修为尽毁,这辈子算是完了!”
“自蓬莱入诸子七家之列,便以平天下为己任,而非一味避世求道。”小沙弥淡淡道:“长生子,你已忘了初心。”
长生子气笑了,“你把我的弟子骗到世间送死,还有脸在我这里说风凉话?”
“当然不。”小沙弥抬头道:“我既然引他入局,就必然护他性命。”
“蓬莱藏有一味药,名为白玉噎,可治愈万疾。只有蓬莱掌门才有资格动用这味药,救与不救,你自己抉择。”
长生子脸色青白交加,如今世上也只有天算子能把他逼到这步田地,空手套白狼,坑他的学生去找死,最后还要骗他的藏药去救人。
但他很清楚,莫倾杯一剑斩断龙脉,拼的是一生修为,即使白玉噎救得了命,最多也只能延寿数载,很可能还会落下顽疾。
至于位列仙班,再无可能。
他已有百年不曾如此动怒过了,勃然作色:“我若不救呢?”
小沙弥指向殿外,“你那门生似乎还有话要说。”
门外的弟子从未见过掌门如此大怒,吓得魂不附体,磕磕巴巴地把话说完:“还有、还有……一炷香前,就是剑气刚刚出现的那一刹,思过崖塌了。”
长生子皱眉,“思过崖塌了?”
“是。”弟子长拜到底,“飞瀑水流突然变大,山崖支撑不住,因此倒塌,至于飞瀑水流为何变大,有长老说……”
“说重点!”
“是、是。”那弟子擦了把汗,“有长老说,因为剑阁的雪化了。”
长生子愣住。
“有人从剑阁上御剑而出,本来已离开蓬莱,但很快去而复返。”弟子退开一步,指向大殿之下,“就、就是他。”
金顶百级台阶之下跪着一人,发冠散乱,白衣浴血。
是画不成。
他抱着一人,膝下鲜血漫开,他重重叩首在满地血色里,哑声道:“求师叔救他。”
他在剑阁上看到东方有剑光乍起,龙吟磅礴,刹那间便明白了发生的一切。
等他匆忙间赶到,只见一袭青衫被滔天大浪卷入深海,暴雨如注。
仙人御剑而行,瞬息万里。
终究是来不及。
“现在你最重视的两个学生都到了。”小沙弥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不得不救。”
他落下一子,“这局棋,是你输了。”
长生子在殿前伫立良久,叹道:“不愧是天算子,步步紧逼,算无遗策。”
“长生子过奖。”
“但你算漏了一件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