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那也太没人性了吧……还没等她反应过来,温黎就突然感觉周遭的空气突然凝固了一瞬。
不同于掌管自然的卡修斯,可以控制风的流速。
这一次空气的凝滞让人感觉更加沉重压抑,就像是气流被一种看不见的力量挤压。
下一瞬,一种仿佛被压抑许久的力量骤然破封而出。
滔天的重力砸落至海面,就像是一粒石子坠入平静无澜的沉潭,又像是一面光滑的水镜被轰然打破。
浪花如碎片般四散纷飞,在空气中升腾而起,然后再一次重重坠落。
强烈的引力仿佛两只无形的手,生生将平滑的海面撕裂,掀起剧烈的涟漪。
温黎不敢置信地睁大眼睛。
用语言已经无法形容她此刻的感觉。
就像是风云变色,日夜交叠,这样超越自然力量的景象真正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任何言语都显得苍白。
那是一种来自于灵魂之中的震撼。
也就是在这样的时候,她才能如此真切而身临其境地体会到,她此刻身处的并不是她熟悉的地方,而是一个更加光怪陆离的世界。
在这里,人类是那样渺小的生物。
在自然和神明的力量前,根本不值一提。
但这似乎还并不是一切的结束。
就在下一瞬,温黎看见被撕裂的海面上,在翻飞的巨浪之间,逐渐显出一个淡金色的虚影。
巨大的贝鲁卡兽从海底露出它的面目,先是巨大的头颅,然后是宽得仿佛几幢别墅连在一起那么大的鳍,再是宽阔得像是山峰一般的肚皮,最后是几乎遮天蔽月的尾巴。
在一声浑厚而悠远的兽鸣声中,贝鲁卡兽跃出海面。
那道兽鸣声就像是从远古传来的叹息,只一个不明意义的音节,就令温黎身心俱震。
血月依旧无声地洒落着它的光辉。
那些浅淡却瑰艳的色泽落向淡金色的贝鲁卡兽,在它的身体上镀上了一层很淡很朦胧的绯色光边。
它的身体在空气中划过一道非常优美的弧度,翻转,勾动无数晶莹剔透的浪花和水滴。
这宏伟而圣洁的一幕几乎在温黎的眼底静止。
贝鲁卡的身体反射着莹润而凄艳的光辉,就像是从很远的时间尽头游来。
下一瞬,它重重地落回海面之中。
更加剧烈的浪花再一次冲天而起,从海面中央朝着四周辐射去一阵十层楼高的巨浪。
一瞬间,巨浪连绵,遮蔽月光,迅速地在海面上滚动着自高空中倾轧而下。
危险而迷人。
这并不是真正的贝鲁卡巨兽,而是赫尔墨斯用神术凝集成的金影。
温黎清楚地知道这一点。
但这并不妨碍这一刻它给她带来的震撼。
或者说,令她失语的情绪反而更重了几分。
赫尔墨斯想要带她去看千年难遇的奇景,这本已经值得让人惊喜。
在短暂的失落后,他甚至为了替她重现这种梦幻,搅动风云,点到日月。
只为了她。
轰——
海浪拍击在嶙峋的巨石上,“刷”地一下冲上海边的陆地。
淡淡的金影在空气中沉浮,悄无声息地在温黎面前凝成一面奢靡而坚不可摧的屏障。
冰冷的海水重重冲刷过金色的壁垒,然后顺着重力滑落,在半透明的屏障上拖拽出一片缩小版的瀑布。
金发少女那双澄莹的鸢尾色眼眸比起平时更加明亮了。
那些没有言说的惊喜和愉悦自她眼底满溢而出,在精致的眉眼间迂回流淌,被月色掩映得愈发动人。
她怔愣了一会,脸上的表情稍微有点空白,但是唇角却雀跃得不自觉上扬。
很快,她突然想到了什么,迅速将双手合十举到胸前,淡金色的睫羽轻轻颤了下,缓慢阖拢。
像是在进行一场虔诚而盛大的仪式。
赫尔墨斯的视线自始至终都落在温黎身上,稍有兴致地问她:“甜心,你在干什么?”
“嘘,不要打扰我,赫尔墨斯大人。”
金发少女没有睁开眼睛,纤细的眉毛微微皱了一下,流露出几分娇俏的不悦。
赫尔墨斯挑了下眉梢,忍不住笑了下:“好。”
之后,他便顺着她的意思不再说话。
不知道过了多久,重力弥散,金影翩跹消退,海面重新归于平静。
金发少女总算睁开眼睛。
她仰起脸,神秘兮兮地朝着赫尔墨斯眨眨眼睛:“我刚才在许愿哦。”
“许愿?”
“是啊,许愿。”
金发少女一本正经地说,“您难道没有听说过一种说法吗?在这种自然界的馈赠发生时,一定要立即许愿。”
“就像是我在梦境中带您看的那颗树。”
她重新将拇指和食指捏起来,比了一个心。
“这次,您总不至于还是理解不了我说的话吧?”她睁大眼睛。
赫尔墨斯勾唇将她的手拢在掌心。
“我理解。”
像是那段啼笑皆非的记忆也在这时闪回在他脑海里,他唇角的笑意更深了几分。
“你就是上天对我的馈赠。”
少女一愣。
迎着他过分直白而蕴着浓郁占有欲的视线,她实在招架不住地挪开视线。
“好啦好啦,有些事情心里清楚也不需要用嘴巴说出来的,您知道吗?”她低声抱怨了一句。
声音越来越小越来越低,直到最后一个字的时候,几乎在夜风中散尽,听不真切。
“不过呢,这也就是要许愿的原因了。”少女轻咳一声,稍微有点生硬地重新把话题扯了回来。
说到这里,她话音微顿,唇角的笑意染上些许羞涩的意味。
但一双眼睛却不偏不倚地直视着赫尔墨斯,专注得就像是这句话只为了说给他听。
——“好心的神明如果恰巧听见,会帮助我实现这个愿望的。”
赫尔墨斯觉得有点好笑。
真正的贝鲁卡兽已经重新沉入了海底,进行它新一轮长达千年的沉睡休眠。
刚才发生的一切,不过是他用神术伪造出的、亦真亦假的幻觉。
这一点,他们明明应该心照不宣,心知肚明。
但她却依旧选择在这个时候“许愿”。
真不知道该说她天真烂漫,还是恃宠而骄。
温黎看着赫尔墨斯的神情。
见他似笑非笑地盯着她,便知道她的小心思已经被他戳破。
她再次清了清嗓子,佯装没有察觉到赫尔墨斯的目光,接着笑眯眯引诱他。
“赫尔墨斯大人,您是距离我最近的神明,而且也很好心,对吗?”
赫尔墨斯唇角勾着笑,慢条斯理点头。
“好心算不上。”他不疾不徐地说,“但对你,我的确有求必应。”
“那……”
少女上前两步,整个人都埋到赫尔墨斯宽阔的怀抱之中。
她抬起脸注视着他。
“您要不要听听我的愿望,看看要不要帮我实现?”
赫尔墨斯笑了下。
他自然地伸手揽住少女纤细的月要身帮她稳定住重心:“当然会帮你实现。”
少女对于他的答案似乎并不意外。
不仅如此,倒像是一直在等待他这句承诺。
“我就知道您对我最好啦。”
她再次欢呼了一声,兴致勃勃地接着说。
“我许愿一千年后,可以和您一起看到真正的贝鲁卡兽。”
赫尔墨斯不置可否地牵起唇角。
他没有直接回应这个愿望,而是垂眸:“是我刚才做的,还不够和你的心意?”
他以为她应该已经忘记这件事。
“才不是。”
少女似乎有一点不高兴,踮起脚尖反手一把捂住他的嘴。
她的手掌很柔软,蕴着淡淡的体温和馨香味道。
赫尔墨斯眸色微沉,扣在她月要间的手臂不自觉紧绷了一下。
但少女却并没有意识到他的异样,依旧在兴高采烈地解释着她的愿望。
“赫尔墨斯大人的神术真的很厉害,但是您这样做,反而让我更贪心了。”
“所以,我趁机又多许了一个愿望。”
神罚并没有结束。
但是在少女依旧在消化妮可神术带来的影响、陷入沉睡时,赫尔墨斯用自己的方式克制住了这种搅乱他理智的冲动。
以便于在这一天,他能够按照计划陪着她来到这里。
不过,这却并不代表,他能够在她如此靠近时按捺住自己的本能。
少女身上好闻的味道铺天盖地地涌来。
除了他熟悉的那股幽香以外,还有更多诱惑着他将她撕碎的气息。
赫尔墨斯闭上眼睛,声线不自觉染上了些许低哑。
他缓慢地“嗯?”了一声。
冰火两重天。
少女的声音像是从天边传来的,又轻又软,还有一些类似于阳光的味道。
“我希望能够和赫尔墨斯大人永远在一起。”
赫尔墨斯眉眼间的笑意变得淡了一点,辨不清情绪。
死海旁的风比魔渊中其他地方更冷,也更凶猛。
在呼号的风声中,他睁开眼睛,没有说话。
他一反常态的沉默激起了少女的不满。
她收回按在他唇瓣上的手,指尖向下滑,拽着他的袖摆左右摇晃起来,得寸进尺地撒着娇。
“好不好嘛。”
她的声音也变得更软了,赫尔墨斯能够听出来,她一定是故意这样做的。
“一千年后,我们一起再来看。”
似乎早在很久之前,在赫尔墨斯没有意识到的时候,他就无法拒绝这样的她。
但是这一次,他隐忍地皱眉,没有回应。
赫尔墨斯不喜欢许下或许不能完成的誓言。
他更喜欢说到做到。
另一边,少女仍然在滔滔不绝地说着话。
她今天似乎极其开心,话也比平时更多了。
“哎,不过一千年后我肯定已经死了。”
说到这里,她的语气突然有点苦恼。
但是忧伤惆怅这样的情绪,好像无论如何都没有办法在她身上停驻。
很快,她就想到了解决的办法。
“赫尔墨斯大人,您听说过火葬吗?”
“不如等我死后,您把我烧成骨灰装进漂亮的盒子里——一定要漂亮哦,普通的盒子我才看不上。”
“到时候,您就带着盒子一起来吧?”
“只要把盒子放在海边,我就能感受到您在履行和我之间的约定了哦。”
“……”
空气里很安静,死海不会掀起波涛,此刻沉寂得近乎死寂。
周遭安静得只剩下风声。
“……您是不是并不想陪我来?”
漫长的沉默之中,金发少女总算也感受到了什么不对劲。
她有点狐疑地停下动作,退后一步,从赫尔墨斯怀中撤出去。
少女背对着海面,狂乱的风从她身后灌过来,将她柔顺卷翘的金色长卷发吹得凌乱。
几缕发丝落在眉间,她逆着月色看着赫尔墨斯,声音染上些不太安定的试探。
“还是说……”她轻声问,“千年后,您就不要我了?”
少女总是明媚而愉悦的。
她的表情、眼神,甚至是声音,永远都染着令人愉快的气息。
她就像是一朵向阳而生的花。
无论在什么时候,她似乎永远不会允许自己沉浸在伤感之中,不会难过。
可是这一句话,却破天荒的没有任何情绪。
就像是覆着一层薄薄的冰霜,只需要轻轻一碰,就破碎了。
赫尔墨斯感觉心口泛起一阵细细密密的揪痛。
这种感受驱使着他抬起眼,伸出手臂将她重新按回怀中。
尽管赫尔墨斯的动作慵懒而轻缓,但姿态依旧是强势的。
“怎么会。”
他的下颌轻轻落在她发顶上,声音里情绪很淡,“距离我身边最近的这个位置,永远都是你的。”
金发少女原本还在闹脾气,在他怀中像是游鱼一般不安分地动来动去,拼了命想要挣脱他。
但听到这句话,她突然安静下来。
就像是炸毛的小猫被顺了毛,她瞬间就餍足下来,乖顺地重新靠进他怀中,还十分依赖地用脸颊蹭了蹭他的颈窝。
“哼。”少女从鼻腔里挤出一道娇蛮的气声,趾高气扬道,“这还差不多。”
但临时发生这样的小插曲,她似乎也就这么忘记了。
——她刚才提到的愿望,她那位好心的神明自始至终都没有答应。
夜风掠过赫尔墨斯纯白色的短发,将他眉间金色的吊坠吹得疯狂摇曳起来。
就像是风雨交加中的浮萍,暴露出他冷静神情之下没那么平静的心绪。
赫尔墨斯喉结上下滚动了下,目光从不远处的海面上掠过,最后轻轻落在少女金色的发顶。
他不喜欢随意许下承诺。
承诺一定要遵守。
但是此刻她要求他做出的这个承诺,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能不能完成。
就在几个小时之前,赫尔墨斯只身一人重新回到了深渊。
深渊与混沌镜像而生,拥有着这个世间唯一能够与规则抗衡的强大力量。
只要借助深渊的力量,他就能够短暂地脱离神罚的桎梏。
可深渊从不做不对等的交易。
赫尔墨斯并不介意放弃任何东西,他也为此做好了准备。
无论深渊提出什么样的要求,他都可以照单全收。
但出乎意料的是,深渊中只是传来了一道辨不清意味的叹息。
下一瞬,他身体里滚动着的痛楚便消失一空。
“现在的你,已经没有什么可以用来与我交易的了。”
“但你毕竟是我最骄傲的孩子之一,这一次,就当作是我对你最后的帮助和忠告。”
深渊察觉到他身体的虚弱,用一种很冷酷的语气宣告了他的结局。
“如果你继续冥顽不灵,继续放弃吸食现在在你身边的那个少女身体中的力量。”
“那么在神罚和反噬的消耗下,你的生命不知道能不能延续到明年的这个时候。”
“或许一年之后,色谷欠之神的权柄就会落空。”
“而你,也终将如你所愿,永远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
回到色谷欠之神的神宫时,这里空无一人。
往日,赫尔墨斯的神宫永远都是魔渊中最喧哗热闹的地方。
走廊中貌美的女仆三三两两熙来攘往,宴会厅中觥筹交错,偌大的神宫都被笼罩在一片欢声笑语之中。
然而现在,这里却十分安静。
女仆们尽数消失了踪迹,宴会厅中也不再有客人。
色谷欠之神不再开放他的神宫。
这里彻底恢复了很久以前的样子。
只属于他和他的未婚妻两个人。
温黎稍微有一点不习惯。
完蛋,之前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日子过得实在是太沉浸式了。
突然间就剩下她一个人,她竟然有点担心……
今天晚上他们可以吃什么???
赫尔墨斯正巧在这时低眸看她,看见少女脸上略有些茫然的神情,像是猜到了她的心事。
他稍俯身,贴近她耳边体贴地问:“饿了吗?”
温黎连连点头。
刚才去海边散步消耗了她太多的热量和体力。
她现在需要好好地补一补!
“就算是为了我遣散了漂亮的女仆姐姐们……可是您真的不需要魔使守在神宫里吗?”
温黎指了指空荡荡的走廊,“现在这里只有我们。”
其实大部分时间应该只有赫尔墨斯一个人。
她没有办法一直留在这里。
——她还有其他的老公等待着她的临幸呢!
“照顾你,是我应该做的事。”
赫尔墨斯脸上却没有流露出多少不习惯,语气随意地问,“想吃点什么?”
那她可就不客气了。
温黎一口气报上一堆菜名:“那我要吃红丝绒蛋糕,鱼子酱巧克力布丁,龙虾芝士焗饭,还要喝一杯荔枝味的气泡酒。”
“没问题,美丽的小姐。”
赫尔墨斯替温黎将椅子拉开,带着她在餐桌旁坐好,“你的一切要求我都会满足。”
温黎托着下巴,手肘支在桌面上,看着赫尔墨斯的动作。
似曾相识的金影在他指尖涌动,在空气中翻飞着。
但是这一次,它们没有展现出任何攻击性,反而十分接地气地——隐隐约约凝集成金色的铲子、刀具和容器。
食材不知道从什么地方飞过来,在半空中旋转翻飞。
原本凶狠得几乎能刺穿温黎的金色刀刃自发运动起来,以一种极其欢快地姿态“嗒嗒”切着食材。
它的刀柄一左一右地晃动着,就像是哼着小曲扭动屁股的厨师,看起来非常喜欢现在被安排的工作。
另一边,新鲜的龙虾被另一把更纤细的金色小刀穿过。
它在壳和嫩肉之间穿行,“刷刷”几下便将壳与肉分离,虾壳上甚至连一丁点肉末都没有留下。
下一瞬,完整的虾肉便“啪嗒”一声掉在了飞速而来的金色圆盘上。
工具们跃跃欲试地工作着,似乎觉得这一次的任务十分新奇简单,甚至玩出了五花八门的花样。
一时间,半空中食材和金色的虚影交错翻飞,看上去格外壮观。
不多时,勾得人食指大动的气味便传递出来。
温黎目瞪口呆地看着一个个主动飞到她面前的餐盘。
原来神术还可以这么玩……
不过,会做饭的男人最帅了!!
她永远不能拒绝穿着西装戴围裙的这类成熟男性。
什么叫上得厅堂下得厨房?
魅力简直无处掩藏啊啊啊。
温黎笑眯眯地拿起刀叉,叉了一大块龙虾肉送入口中。
“哇,好好吃!”
龙虾肉入口即化,火候正好,Q弹鲜香的味道瞬间在味蕾间弥漫开。
她迫不及待地用叉子卷了一口焗饭,芝士粘连出长长的拔丝,美味的香气在空气中蔓延。
“真是出人意料,赫尔墨斯大人!我觉得我现在可以吃掉一整只贝鲁卡兽。”
少女贪心地一口气往嘴里塞了不少食物,脸颊鼓鼓的,说话也有些含混不清。
赫尔墨斯坐在她对面,看着她垂眸专注进食的模样,眸底晦暗无光深处的冰冷一点点融化。
他眉眼舒展,将酒杯推到她手边:“慢点吃。”
“嗯嗯。”金发少女敷衍地点了点头,一边草率答应,一边眼也不眨地抬起手臂便朝着红丝绒蛋糕伸出了魔爪。
谁来教教她怎么慢?
在梦境里过去那么久,除了一开始狂吃了一阵子,就只剩下中途她用两个N级道具勉强饱餐过一顿。
四舍五入,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吃过好吃的了!
就像是把一个饿了一个多月的乞丐扔进自助餐厅。
她恨不得一口气暴风吸入。
但下一瞬,少女的动作猛然一顿。
“叮当”一声,金叉从她指尖滑落,坠在桌面上碰撞出刺耳的声响。
金发少女的神情凝固了一瞬,似乎有点反应不过来,一双眼睛看着空荡荡的指尖好像有一点迷茫。
紧接着,她就感觉到一股温热的液体从唇畔溢出来。
赫尔墨斯脸色骤变。
椅子摩擦地面发出尖利的“刺啦”声响,他赫然起身。
“你怎么了?”
他三两步赶到少女身边,骨节分明的指节扣住折叠好的餐巾。
他脸上没有显出多少慌乱的情绪,有条不紊地将餐巾印上她下颌,试图擦去那些血痕。
然而在没有人察觉到他角度,指尖却微微发着颤。
无论他如何动作,那些流淌出来的血迹却像是永远无法止歇,不知疲倦地浸透了他手中纯白色的餐巾。
血液氤氲开,像是一朵朵盛放的曼陀罗花。
少女稍有些迟钝的眼神注意到赫尔墨斯的动作,像是意识到什么,缓慢地伸手抹了一下唇角。
她垂眸。
一片刺目的鲜红。
“啊……这个……”
她微微停顿了一下,似乎一时间也没有想通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她的余光瞥见不远处被她叉了一小块的红丝绒蛋糕,仿佛终于明白了什么,懵懂的眼睛一亮。
“这一定是蛋糕的颜色!”尽管稍微有点虚弱,可少女语气斩钉截铁。
不过她刚才好像还没来得及吃红丝绒蛋糕就这样了。
嘴巴里也没有蛋糕甜甜的味道,反而有点难闻的血腥味。
而且浑身都有一点痛。
少女瞥一眼餐桌上摆着的酱料碟,恍然大悟道。
“我明白了,一定是酱汁……”
剩下的话还没有说完,便被愈发汹涌溢出的血液淹没了。
滴答,滴答。
越来越多从唇角涌出来,顺着下颌滴落,坠在纯白色的桌布上,瞬间洇开一大片不规则的暗红色痕迹,眨眼间就将纯白色的桌布浸透。
一团一团的暗红色痕迹从她的方向朝着对面辐射,血花蔓延,暗红色的痕迹一点点无声地侵蚀着仅剩的纯白,向着远方攀爬。
金发少女愣愣地低下头。
视野不知道什么时候有点模糊了,她只能朦朦胧胧的看见一片一片的深红色,就像是一个个从地狱中爬出的狰狞鬼面。
她尖叫一声下意识后退,但小腿撞在椅子边缘上,她重心不稳间不受控制地朝着一边倒去。
一条修长有力的手臂从斜地里伸过来,稳稳地托住她的身体。
赫尔墨斯眉间紧锁,再次将餐布轻轻按在少女唇边,替她将那些刺目的血迹擦拭干净。
然而她体内的血像是流不尽一般,哪怕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依旧顷刻间便将干燥的餐巾染红了大半。
他心口突然涌上一种莫名的恐慌,指节轻颤着试图去堵住她唇畔不断涌出的血液。
然而几乎是瞬间,他手中纯白色的餐巾便被彻底染红。
它无力吸附的血液黏腻顺着他的手腕向下流淌,滴滴坠落在他身侧的地毯上。
“赫尔墨斯大人……”
少女的手轻轻按在他心口,缓慢抬起头来。
赫尔墨斯愣住。
不只是唇边,就连少女挺翘的鼻尖、莹白的耳廓边缘都开始渗出鲜血。
还有那双剔透得像是紫水晶的眼眸,此刻安静倒映着他的倒影,眼角却蜿蜒而下两行血泪。
竟然是七窍流血。
赫尔墨斯指尖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下一秒便用力攥紧。
这画面看上去凄厉恐怖,但对他来说却并不算陌生。
曾经,每个月他都会见到这样的惨状。
——那些曾经无声无息死在他房中的“未婚妻”,最终都会走到这一步。
对于他来说,最麻烦也充其量不过是第二天唤女仆进来替他更换一套崭新的床单。
然后将沾染着大片血迹的床单包裹着逝去生机的身体,用他方式无声地处理掉。
但是,她怎么会……
他昨夜分明没有动过她分毫。
脑海中电光火石间闪过什么,赫尔墨斯倏地抬眸。
他看着少女苍白的脸,向来游刃有余的语气地沉下去,一字一顿从牙关中挤出来:“昨夜,你……”
说到这里,赫尔墨斯猛然顿住。
像是领悟了什么,但又不愿面对不想承认,他用力攥紧了她后心的衣料,反常地沉默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