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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将颈窝里蜷缩着的几缕发丝顺出来后,偏幽望向莫冲,懒懒散散地说:“走吧。”

    莫冲还在摩挲着自个儿的指尖,下意识回味着方才触碰到的柔软,听到这话才将将回过神来。他蹙着眉摸向自己的剑,剑柄冰凉的材质使他发热的头脑冷静了下来,他侧过身,望向洞府外,肃穆地应了声“好”。

    ·

    莫冲带着偏幽踏上了常听人提在嘴边的炉鼎窟。说是窟,实则是一座座相连的院落。莫冲推开院落大门,偏幽戴着的帷帽被门风吹开一缕又阖上了。他踏步走进去,看清炉鼎窟里的场景后,面色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院落里的炉鼎一个赛一个的面黄肌瘦,不是吃不饱的瘦弱,像是被吸干似的精气涣散,瞳孔迷蒙,行?尸走肉般缓慢穿行?在院落中。偏幽走近几步,看见他和莫冲二人的炉鼎都跪了下来,双膝、头颅皆触地,唯有臀部高抬,他们齐齐唤着:“主人。”然后像是要被挑选似的,抬起头颅,让主人看清自己的脸。

    有一个管事?模样的人走了过来,一路上踹倒了好几个屁股,骂骂咧咧道:“抬高点,没吃饭是不是!再不规矩以后也不必吃了!”被踹到的人战战兢兢地蜷缩在地上,却又硬生生抬起脸庞,脸上混着害怕与麻木交融的神情。这些炉鼎,像是一件件低贱的器物,只是个容器,玩物,不能有自己的想法,尊严也是绝对要摈除的。活得越像件器物,就活得越久。

    管事的冲着莫冲和偏幽扬起笑脸,微黄的牙齿里渗透出淡淡的腐腥气息,他点头哈腰道:“竟是莫师兄大驾光临,莫师兄你和这位……小师兄,今儿也是要用个炉鼎试试?喜欢啥样的?是肥厚一些的还是紧致一些的?师弟可以推荐推荐。”

    莫冲皱紧了眉头,只觉这般粗鄙话语不堪入耳,道:“不必,我们只是来看看,你自去忙,不必跟着我们。”

    管事的点头哈腰不断应“是”,见莫冲眉头皱得能夹死蚊子,也就不自讨没趣自行离去了。

    莫冲看着偏幽站着不动的模样,于心不忍,安慰道:“师尊大概只是让你来看看,没别的意思,你别担心。”

    偏幽抬起脚步,慢慢往前走,他第一次意识到了在这个世界里“炉鼎”二字代表了什么。

    初初来到这个世界时,他脑海里出现的信息让他明白这个世界与之前的都不大相同。本世界的主人公是名炉鼎,靠着一本名为《极欲》的修炼宝典,一步一步往上爬。期间种种交合行?为不必多提,让偏幽在意的是,他在这个世界里的身份便是做出了那本极欲宝典并将之送给主角的人。

    最?开始偏幽没放在心上,毕竟他不走剧情的时候也不少。但现在看到了这些毫无尊严的炉鼎后,他有些迟疑了。

    看着莫冲死皱着眉头的模样,偏幽抱了丝隐约的期待,问:“莫师兄,你觉着这院落里的人算人么?”

    “这……”莫冲沉吟片刻,想着偏幽或许是触景伤情了,安慰道:“他们只是最低级的炉鼎罢了,幽奴你不必过于自伤。”

    偏幽收回了那丝期待,对莫冲回答下隐藏着的蔑视与习以为常之意感到有些厌烦。“我瞧着,这些跪着的都是可怜人,站着的却是——”偏幽冷冷地勾起了唇角,“都是些从地狱里跑出来的狰狞恶鬼。”

    莫冲眉头皱得更紧了些,下意识反驳道:“修士自与凡人不同,凡人如泥土,能成为被修士所用的炉鼎已是上天垂怜。幽奴你是没见过凡尘世界人吃人、饿殍遍野的场景。如今他们还在这里,能好好吃上几口饭,而不是吃人肉,就已是晏云宗为凡尘做的一件大功德了。”

    偏幽停住脚步,侧头望向莫冲,不冷不热地问:“莫师兄,凡尘为何会饿殍遍野呢?”

    莫冲自然知晓其中缘由,无非是修士夺了太多小世界的生机,使得其中寸草不生、年年大旱,连上天赐下的造灵神器纯灵圣体也夺来当了炉鼎。但修行本就是逆天而行?,与天争命,弱肉强食是自然天理,这些事?不过稀松平常,无可厚非。只是眼前的幽奴就是纯灵圣体,莫冲自然不会这么说,只道:“凡人恶欲缠身,不似修士修心养性,有此等结局并不特殊。”

    “修心养性?”偏幽点点头,赞叹道,“莫师兄说得有理,我明白了。”

    偏幽继续往前走着,遇见的炉鼎皆恭顺地跪下等?待被挑选。他的步伐越来越快,后来的炉鼎们刚半跪下就站了起来。偏幽不愿在某处停留,让一室人一直跪着。这些修士口中的卑贱炉鼎,皆顶着张相似的麻木而呆滞的恭顺脸,偏幽见着不由得抿紧了唇瓣,脸色也苍白许多。

    走到一处无人之地时,偏幽停下脚步,微喘着休息,问:“还有多远才能走出去?”

    莫冲想了想,道:“快了,还有一个惩戒窟。你坚持会儿,马上就可以出去了。”说完,见着偏幽乏力疲惫的模样,叹道:“其实师尊还是疼你的,你只要听话些,也就不必来这走一遭了。”

    偏幽靠在门廊上,胸膛一起一伏,气息渐渐平缓下去了,才继续往前走。

    踏进所谓的惩戒窟时,扑面而来的是腐臭之味。山洞里立着一个接一个高耸的柱子,柱子上绑着一个又一个赤.身.裸.体.的炉鼎。炉鼎身上的伤口腐烂生脓,苍蝇嗡嗡嗡围绕着腐肉啃噬。他们面上没有表情,仿佛人类的脸已被剥离开去,只剩下一堆骨肉烂浆黏在了柱子上,日益干涸。

    偏幽站在腐泥上,仰望着他们。他揭开帷帽,扔下,睁大眼睛凝视他们。火把的红光照在他的眼上,连同眼瞳也一起灼烧起来。

    静默半晌,莫冲从地上拾起帷帽,用术法弄干净,重新戴在了偏幽头上,那抹火焰的微光也被帷帽一同掩在了布料之后。

    “走吧,已经看完了。”

    “莫师兄,”偏幽的声音仿佛从天际传来,幽远、淡漠、轻悄,“他们犯了什么错?”

    “有伤了修士的,也有意图逃跑的,诸如此类。”

    偏幽站立着,站得很直,头颅往后仰的弧度仿佛是被人掐住脖子提了起来。良久,他最?后看了一眼仿佛祭品的柱上人,转过了身。眼前的出口朦胧如坠梦,身后的骨肉腐烂里生蛆。

    所见之地,竟处处是人成?祭品,生死不得,恶鬼横行,猖獗残暴。魑魅魍魉扒了层人皮当修士,竟好似给自个儿修了座金身。其光璀璨,浩浩汤汤,照耀过的人间大地,瞬息万物凋枯。

    ·

    出了炉鼎窟,回到小院,莫冲告别说:“我走了,幽奴你,你好好休息一下吧。”感觉到偏幽有些抑郁的心情,他又从储物戒里取出了一个玉瓶,道:“这是安神丹,可睡前吃一粒。”

    偏幽心下做了个决定,素手接过玉瓶,把玩:“莫师兄,云渊真人说……那么,师兄能赢下大赛吗?”

    帷帽下瑰丽迤逦的面庞勾出抹冷意,声音里却不显分毫。

    莫冲愣了片刻,显然没想到师尊这么快就说了出来,冷静片刻,道:“承蒙师尊教诲,莫冲已是金丹修为,应当能赢。”

    “这样啊……”偏幽笑,“那莫师兄以后岂不是我的主人了。莫师兄,你会好好待我么?”

    “主人?不是……师尊他……”

    “师尊什么?”

    莫冲静了片刻,师尊竟没对幽奴说我只是明面上的幌子吗,开口想解释清楚,可刚刚才听得幽奴第一次这么轻言细语地对他说话,竟有些踯躅。

    “莫师兄……”偏幽一把捉住莫冲的手腕,轻声问,“你会好好待我么?”

    莫冲看着骤然握住自己手腕的纤长玉手,心下微惊的同时又泛起些止不住的喜意。脸颊有些泛红,下意识便开口道:“会的,我会的。”说出口,才发觉自己竟然应承了这样的话,明明不该这样,可……

    师尊,我……我答应只是为了暂时瞒住这个消息。莫冲点点头,对,都是为了隐瞒,免得消息泄露,坏了师尊的好事。

    他说服了自己,看着偏幽的手,再次微红着脸应答道:“会的,我会待你好的,幽奴。”

    “我会……我会做个好主人。”

    偏幽看着莫冲羞涩起来的眉梢眼角,心下轻叹了口气。好师兄,既然你送上门来,不如就助我一臂之力。

    毕竟要做出一本功能强大的采补法典,只凭云渊送过来的双修宝典是远远不够的,需要查阅更多的双修资料才行?。

    本来偏幽无意做出这本过于邪性的宝典,可今日所见所闻,却让他改变了心思。

    既然这个世界已经这样了……那么,崩坏一下又会如何呢?

    是彻底的毁灭,还是迎来新生?

    不属于蝼蚁的世界啊,这个不属于大多数人的世界,会否改变一下,也怜悯一下蝼蚁的尊严呢?

    第52章

    仙宗炉鼎

    偏幽收回了握住莫冲的手,

    声音有些低落:“莫师兄,今日所见所闻,实在令我有些难过。如?今想来,

    幽不?过是浮萍一片,没什么根基,

    只能随波逐流罢了。莫师兄你……你以后也会?那样待我么?”

    “不?!怎么会??”莫冲下意识否决道,

    他望着偏幽被帷帽遮挡着有些模糊的面容,不?禁抬起了手,试图将那层薄纱掀开。偏幽站着不?动,

    看着莫冲的手将将抬起又垂落下去了。

    他的手垂下去握住了剑柄,冰冷的触感?将他心?里涌动的火焰勉强平息。还不?是时候,他想,还没到时候。

    莫冲侧过身冷静片刻,回答道:“不?……不?会?的,你别多?想,

    吃上一粒丹药,

    睡上一觉,

    就什么都过去了。”

    “可是师兄,

    ”偏幽垂下脸庞,不?给他理智回笼的时间:“我心?中实在害怕,

    我……我会?好好服侍你的,你别那样待我。”那嗓音喑哑而轻悄,

    显得很是难过。

    莫冲感?受到那抹伤悲,心?潮涤荡之下,

    再顾不?得什么沉心?静气,急切地点头道:“不?会?的,不?会?的,

    我发誓!”只是他仍侧对?着偏幽,不?敢直视。

    “那师兄……”偏幽靠近一步,有些羞涩地掀开了帷帽,“你能帮我找些双修功法吗?我什么都不?会?,学会?了就能好好地服侍师兄了。”

    “双修功法?”莫冲眉头一蹙。炉鼎是不?会?学习什么双修功法的,只要能被采补即可,道侣之间才会?修习这?些功法。

    “莫师兄?”

    莫冲听着声音不?禁侧过头去,却见到偏幽平素清冷至极的面庞上渐渐涌起了些羞红之意。这?抹尽态极妍的海天霞红让佳人?看起来有些柔弱了,决绝而高远的美丽在此刻看来似乎触手可及。他不?由得抬起了手——

    “师兄?”

    那道轻柔的声音唤醒了莫冲的理智,他勉力将手垂落下去,制止了自己唐突的举动。然而那抹声音里潜藏的期待,让莫冲实在不?忍拒绝。他再顾不?得什么炉鼎与?道侣之分,想着既然幽奴想看这?些双修秘籍,那便给他好了。不?过小事一桩,实在没必要做出一副瞻前顾后、畏畏缩缩的样子来丢人?现眼。

    莫冲答应道:“好,我这?就去收集。你别急,慢慢来,不?要怕。”

    “多?谢师兄。”偏幽得到了想要的回答,再懒得应付莫冲,轻轻打了个哈欠,做出一副困倦模样来,“师兄,走了这?一路,我也有些累了,想回屋睡会?儿。”

    莫冲有些不?舍,但?想着在洞府时幽奴就已经困乏了,他还硬生生地领他去炉鼎窟遭了一趟罪,实在是有些不?知疼热了。如?今为了挽回自己的形象,只能低应了声:“好。”

    偏幽闻言,轻柔地点了点头,随即便踏进院落缓缓关上房门。莫冲站在院外?,心?思千回百转,却始终不?能理出个头绪来,正?惆怅着,便见到那院门又打开了半扇。

    偏幽从门里露出小半个身子来,光影打在他面容上,也只衬托出了自身的黯淡。他红唇轻启,说出句情意绵绵的话来:“莫师兄,我等你。”那道声音极轻极柔,若不?是此刻没有风声,恐怕莫冲得将耳朵靠近幽奴的唇瓣才能勉强听得清。

    清澈而温软的语调悄悄地开在了莫冲的心?上,像朵只为韦陀的一现昙花,还没等他反应过来,那花就随着阖上的院门凋谢了,莫冲怅然若失。

    他知道自己不?该这?样,这?般接近幽奴的行为只会?为自己带来诸多?麻烦。并且幽奴的亲近也是由于自己隐瞒了师尊的打算,如?此一来,这?样的亲近便空中楼阁一般了,并不?真切。可是……可是就算只是这?般虚幻而短暂的接触,也令他难以抵挡……

    若是某天,他真的成为了幽奴的主人?,那又会?是何等的畅快与?喜悦?莫冲无法想象,毕竟夏虫不?可语冰,从未得到过,勉强想象,也只会?闹出东宫娘娘烙大饼,西宫娘娘卷大葱的笑话。

    莫冲在院门处站了许久,见那扇轻而易举便能推开的门是真的不?会?再次打开了,才一脸惘然地离开了此地。

    偏幽回到寝房,取出了云渊给他的那本双修宝典,仔细翻看起来。偏幽发现这?个宝典确实是本不?可多?得的秘籍,里面可取的内容并不?少,若再结合一下其他的大众功法,改换口诀,变化内容,说不?定会?得到一本全新的功法。

    若想做出本邪性?的炉鼎反采功法来,也不?是没可能。

    正?思索着,院门处蓦然传来三声有节奏的轻敲声。这?轻柔的三声敲打一向是秋虞良的习惯。偏幽阖上书目,喊了声:“进来吧。”

    迎着轻缓的脚步声,偏幽抬起头,望到秋虞良掩不?住的沮丧神情后,安抚道:“方才游泳想必累了吧,可要吃些什么补充一□□力?”

    秋虞良摇摇头,颓丧地将剑放在了桌子上,问:“阿幽,你没事吧,云渊真人?他……”

    “云渊没做什么,只是让莫冲领我去了趟炉鼎窟。”偏幽扯了扯嘴角,试图露出抹笑容来,却没成功,“然而我没想到炉鼎窟会?是这?个样子,这?个世界里的修士,让我有些失望了。”

    秋虞良像被扎了千百针般,每个毛孔都渗出疼痛来。他走近偏幽,缓缓蹲下。

    虽然知道幽说的不?是他,可是心?里的难受早已淹没了他的头颅,无法呼吸的痛苦攥住了喉咙,秋虞良将头磕在偏幽的腿上,默默流泪。

    偏幽感?到温热的液体一点点浸湿自己的衣衫,摸了摸秋虞良的头发,问:“怎么了?”

    秋虞良摇摇头,克制情绪半晌,才开口说:“我太无能了,幽。我什么都做不?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被云渊带走,连闯上他的洞府也做不?到。我太无能了,幽,太无能了……”这?样的我,有什么资格保护你呢?无能狂怒,无能悲伤,像个不?敢开口的笑话。

    “你多?大?”

    秋虞良不?知道阿幽为什么问这?个,老老实实回答道:“十九。”

    “云渊已经五百多?岁了,阿良。”偏幽捧起秋虞良的脸庞,轻柔地擦拭他眼下的泪痕,“阿良,我不?想你这?么伤心?,我有我的命运,我不?怕,阿良,你也不?准怕。”

    偏幽扶起秋虞良,将他拉到床边坐下,随后抱住他,温柔地说:“别怕,别忧心?,我能够保护自己的,我还想回去见父皇跟母后呢,不?会?死在这?里。”

    提到父皇母后,偏幽不?禁回忆起了儿时的光景。在这?个世界里,他不?止父母双全,还有一位可爱的妹妹。幼时他抱着妹妹娇小的身体时,总能哄得哭闹不?止的妹妹瞬时安静下来。

    偏幽面容上掠过一丝淡淡的欣悦之情:“我的妹妹现在应该长大了,不?知道有多?高了。皇宫里的荷花应该也开了吧,阿良,到时候你去摘一朵莲蓬给我,剥莲子给我吃好不?好?”

    莲子……秋虞良的心?口蓦然一痛,仿佛曾经也给阿幽剥过莲子吃,然后……然后就有什么不?好的事发生了……

    “阿良?”

    “好,都好。我要给阿幽剥莲子吃,还要跟阿幽一起游湖。”

    “对?,我们还可以游湖、赏雪、听曲子……”偏幽抱着秋虞良,轻柔地安抚着自家的傻弟弟,“春天的时候,我们可以种些花果蔬菜,收获时能吃上好多?好多?;夏天会?有些热,游泳温度却刚刚好;等到秋天,枫叶红了大地,我就给阿良作画;冬天寒冷的时候,熬点汤锅,咱俩就能暖暖地度过了,还会?有红梅绽放呢……”

    秋虞良靠在偏幽肩上,又难过又开心?,泪流不?止。那是他深埋内心?的奢望,得到了神灵的准予,却又惴惴不?安,害怕一切都只是空想一场。他所求不?多?,只想陪着偏幽,陪着幽就好……让秋虞良陪着林偏幽吧,他愿意付出一切,哪怕骨肉活生生磨灭成灰,哪怕自己的心?脏被践踏成污泥,也不?悔,不?悔!

    “好啦,我给你做些吃的吧,最近都瘦了,修炼也要有张有弛呀。”感?受到秋虞良渐渐平静下来的呼吸,偏幽轻轻撤出了阿良的怀抱。扶住阿良的身体,将其慢慢放倒,笑:“睡一觉好不?好,做好了我就叫你。”

    秋虞良顺从地躺在了床上,却又拉着偏幽的手不?放。

    偏幽笑着回握住他的手,将之放进被子里,而后慢慢放开:“乖乖的哦,睡吧。”

    秋虞良在偏幽的注视下缓缓闭上了眼,心?口却好似要跳将出来,跳到阿幽的手心?里,让他带自己走。

    带着我的心?脏走吧,幽,让他暖暖你的手。

    不?要着凉了。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1-01-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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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3章

    仙宗炉鼎

    面粉加水可?以揉成面团,

    光滑的白面团仿佛拥有包容一切的柔软。用拳头击打它,只会使它更?细腻,用擀面杖擀成皮儿的时候,

    不易破且筋道十足。一个个小剂子擀成一张张饺子皮,包入搅拌好的肉馅后便成了?形。

    水开,

    气泡冒出来,

    咕噜咕噜,偏幽将饺子放入锅里,并加入各类佐料调味。在等待饺子熟的时候,

    偏幽也没?闲着?,取出之前?酿好的桃花酒倒了?两杯,放在餐桌上静置。

    水汽翻腾,饺子熟了?,偏幽将之倒入了?两个大?碗里,搁到桌上。洗净手后,

    便去叫阿良。阿良睡在床上,

    眉头微蹙着?,

    一张少年气的脸平生了?些许忧愁。

    偏幽伸手轻轻抹平了?蹙着?的浓眉,

    唤道:“阿良,醒醒,

    起来吃点东西?吧。”

    秋虞良迷迷糊糊醒了?过来,有些不可?思议地揉了?揉眼睛,

    自己竟然睡过去了?么?。

    “包了?顿饺子,还?有点桃花酒,

    起来尝尝?”

    听到偏幽清澈柔和的嗓音,秋虞良的手指不自觉弹动了?两下,仿佛想伸手捉住那抹温柔。

    他坐立起来,

    点点头,跟着?偏幽的步伐慢腾腾走到了?饭桌前?。秋虞良缓缓坐下,想到方才流泪的场景,有些脸红:“阿幽,我平时不会哭的。”

    “我知道,”偏幽递过筷子,笑,“阿良每天修行那么?苦,就算受伤了?也不会哭,其实?我还?是有点担心的。今天阿良小小地哭一次,我就放心多了?。”

    秋虞良脸更?红了?些,垂下眼睫,拿起筷子就吃了?起来。偏幽看?着?秋虞良恨不得将脸整个埋进碗里的样子,暗道失策了?,早知道应该拿个大?碗的。

    今天的饺子是玉米香菇肉馅的,玉米清香微甜,香菇增添鲜味,肉切得很碎,爽滑可?口,鲜嫩多汁。咬一口,唇齿留香,回味无穷。秋虞良本来还?有点窘迫,吃上一口饺子,就只剩了?细细品味的心思。偏幽喝上一口桃花酒,淡淡的桃味从齿间流淌到舌上,清凉甘美,多喝几口,就微醺起来。

    “美食美酒好朋友,一日三餐不休,这才是生活呀。”偏幽靠在椅子上,微微仰着?脸庞,目之所及的雕梁画栋,古朴又精巧。红晕爬上他的脸颊,醺醉氤氲了?眼眶。他用一双迷蒙如染雾的眼,涣散地望着?前?方。直到秋虞良抬起酒杯,要与他碰一个,他才收回目光,浅笑着?回望阿良。

    “这酒闻着?偏淡,尝起来却醉人。”偏幽举起酒杯,两人相碰,玉杯微“叮”一声,一触即散。

    他饮尽杯中酒,又起了?点雅兴,颂道:“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

    “晚来天欲雪,能饮一杯无?”

    秋虞良望着?玉杯,肆无忌惮地望着?杯面上反射出的恣意洒脱的侧影。直到偏幽又为他斟了?一杯桃花酒,他才抬起头来,眷念而克制地望了?一眼偏幽醉染的面庞。

    我的幽,我的幽,四舍五入之下,我们是不是也算喝了?交杯酒?

    傍晚时分,红云垂翼,霞光四散,偏幽被一闪而过的光影晃得眼睫微颤。掀开眼帘,满目的红晕铺天盖地而来,他微笑着?站起,拉过秋虞良的手,道:“我们出去看?看?。”

    院落外,头顶是深蓝,眼前?却余辉红遍,层层的金光赤影滴滴坠坠,将眼瞳淋漓浸染。

    他俩手拉着?手,伫立在漫天的黄昏傍晚下,一时静默无言。

    思绪似无数洪流涤荡,淹没?了?此时此刻,淹没?了?骨肉身躯,只有魂灵在飘散,飘散……散去了?远处他方,随天际的夕阳一起坠落到幽暗之地去了?……

    ·

    夜晚,洗漱罢。

    秋虞良又一次得到了?留下来的机会。他和阿幽躺在一张床上,盖着?同一张被子,呼吸在同一个空间。仿佛所有的花儿都开遍,鸟兽一起轰鸣在耳边,每一寸肌肤都在欣喜着?,雀跃着?,终于?离自己所爱的人更?近了?一步啊。

    他感到自己的血液在发烫,滚烫,从心脏到肺腑,从经络到血管,每一条流经之地都在欢呼惊叫:我的幽,我的幽,我的心上人呐……

    夜还?长,秋虞良却注定?了?失眠。

    然而他并不觉得苦恼,只恨这样的夜不能更?多些。

    再多些吧,让我在幽深的午夜,倾听爱人的呼吸,直到天光大?亮,爱人醒来,才觉一日又过,一日又来。

    然而时间总是悄然流逝,没?有回转的余地。

    光线破开黑暗后,秋虞良蓦然就感到很失望。为什么?,为什么?不能再长久一点。不要天亮啊,如果?和幽在一起,只能在午夜的话,就不要阳光了?。

    秋虞良不明白自己的执念从何而来,这样的念头折磨着?他,也令他止不住的欢喜。他觉得一切都虚假、缥缈、无趣,生命对他而言,无非是从一个夜晚到另一个夜晚。冷,从脚心一直蔓延到心口,至于?头颅,已经冻僵了?,紫黑发肿,冰块里流脓。火焰在脑海里炸裂,寒冰冻着?肌肤,他并不觉得不适,只是感受不到肉.体.或者灵魂的生机,一切都停滞,僵硬到枯化。

    只有见到偏幽的时候,心脏开始跳动,冰块也消融,火焰平息下来,灵魂跟着?雀跃。有些时候,秋虞良甚至想死在偏幽手里,永远地停留在最快乐的那一刻。

    生命虚无,偏幽却带着?他瞧色彩。清晨雾蒙蒙的灰白、苔藓阴恻恻的暗绿、星辰一闪闪的银芒。这些清晰而多样的色彩包裹着?他,一缕缕生机包裹着?他,生活好像也值得期待起来。

    他轻轻侧过身体,在朦胧的光线里凝视自己的神明。听着?那细小的呼吸声,感到胆怯又满足。他伸手一点点靠近,虚抚向偏幽的鼻梁。

    他的幽,此时此刻就睡在他的身旁。他的手,此时此刻也虚碰着?他的幽。

    秋虞良突然有了?渎神的快感。

    灼热瞬间点着?了?身体,秋虞良收回手,沉重地喘息。气息裹挟着?原始的冲动从发丝一点点往下蔓延。肩骨下是胸腔,肋骨一根又一根,冰凉的骨头附着?着?温热的血肉,跳动、跳动……

    再往下是腹腔,一起一伏,随着?急促的呼吸颤动。他将手搭在小腹上,冰冷的手掌冻得小腹瞬间塌陷下去,却在下一秒又被烧灼的心□□伏起来。

    他喘息着?,手搭在腹部,一动不动。

    时间渐渐过去,欲.望的涌动也缓缓退去。他从燠热中解脱出来,听到偏幽轻嗯一声,慢慢苏醒了?。

    “天亮了?,阿良。又是新的一天啊。”

    偏幽撑起手掌坐起来,靠在床靠上,往窗外望去:“你看?,朝阳升起来了?。”

    朝阳确实?升起来了?。橘红色的光芒穿过高山、大?海、盆地、峡谷,来到了?这里,洒在偏幽的身上。

    面朝太阳的那一面,他耀眼而恢弘,背对着?光的那一面,幽深、幽暗,秋虞良甚至分不清他的乌发与真正的黑暗之间的间隙了?。

    或许是昨夜的美酒还?在身体的某层皮肉里残留、发酵,给秋虞良带来了?一脉似真似幻的迷蒙错觉,使得他莫名地觉得他的神明大?人有些悲伤。

    幽一个人置身于?朝阳初升之际,黑暗与光明在他身上交融成灰影,他不属于?黑暗,也不属于?光明,是这个世间踽踽独行的第?三者。

    格格不入的他者。

    就算黑暗与光明都如此迫切地想要拥抱他,拥他入怀,然而他却似梦幻泡影,触之即散,连一点点微弱的痕迹也不愿意留下。空气里的幽香会消散,他的笑容会消散,就连记忆,时间久了?,都会骗人。

    秋虞良好想爬起来,抱住自己的神明大?人,抱住他的幽,他的心上人,然而他什么?都不能做。

    他只能看?着?光影在偏幽的脸上聚了?又散,看?着?他掀起眼帘又慢慢合拢。时间在流逝,庭院里有风吹过,簌簌——簌簌——

    秋虞良挣扎着?伸出一只手,扯住了?偏幽的衣角。

    “我看?到了?,朝阳升起来了?。”他有些怯弱地开口。

    偏幽微微垂下脸庞,对着?这个只有十九岁的男孩,轻柔地笑开了?。

    秋虞良痴愣在床上,一时之间,所有的思绪都凝滞。

    好似天地瞬间坍缩,只剩那抹浅淡的笑容。

    看?着?秋虞良迷惘怔愣的样子,偏幽无奈一笑,侧过头去继续欣赏朝阳。

    不见了?那抹笑颜,秋虞良思绪渐渐回了?笼,却神经质地觉得心里阵阵生疼。那抹似有若无的悲伤在偏幽身上散得无影无踪,却似一万根细小银针般插进了?秋虞良的心脏。他控制不住地在脑海里嗫嚅起来。

    幽,不要难过……不要难过……

    我的神明大?人不应该因世俗难过啊……

    请踩着?我的身躯登上神座吧,不要下凡来,不要让凡尘俗世的污泥弄脏了?您的鞋履。

    踩着?我好不好?让阿良的身躯铺平您的道路,让您的鞋履溅上我的鲜血,每一步每一步都印上一个血脚印好不好?其他的都很脏,可?我的血是干净的,真的,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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