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秋虞良一步步往灶房走去?,在偏幽看不见的背后,脸色越来越冷,好似横生一团阴云,直压得?眉眼低垂。看见角落里?的尸体后,他抑制不住地拔出了剑,只想上去?将那人剁碎捅烂,将之挫骨扬灰,但是?不可以。阿幽在晏云宗处境本来就不好,不能为他招惹麻烦。这个人是?自己送上门来的,伤势也是?被宝器反震造成,得?留着全尸当?做证据。而且夺灵大赛就在一年后,这样?的关头不能出差错。一年后的大赛将决定纯灵圣体未来十年的归属,参赛者为五十岁以下的年轻弟子。纯灵圣体对于化身期的修士已经起不了什么作用,反而对筑基、金丹期的修士助力颇多。所以纯灵圣体通常被当?做一个可以循环利用的灵器。每隔十年,就为其重新选一任主人,为宗派源源不断地培养年轻天?才。
若是?在大赛前传出杀害修士的传闻,说不定就被人做文章,直接将阿幽打入炉鼎窟,成为人人都能践踏的奴隶。这晏云宗上上下下的修士,怀着这样?恶意的人,没有一千也有八百。许多年龄超过了五十的人,或者根本没有可能获得?大赛胜利的人,就像拍不死?的苍蝇一样?垂涎着,等待着,暗地里?用那双猩红发臭的眼窥视着。
秋虞良握着剑凝视着尸体,眼神阴冷,心中愤怒的火焰被现实的寒冰重重压下,心下烧灼疼痛,脑海却寒冷刺骨。听到院落里?那声清雅的呼唤声后,他深吸口气,徐徐吐出,火焰被浇熄,寒冰化湖泊,阴郁在一呼一吸间缓缓散了开去?。不着急,不能着急,来日方长,眼下还要更重要的事要做。他旋即用灵器给北罔山的大弟子莫冲传递了这个消息,提前报备事端,免得?到时候出现差错。
事情报备完毕后,他移开眼神,去?到一旁打水洗手。虽然可以用净身术,但阿幽空有一身不能动用的灵力,秋虞良在这间小院里?也不愿动用灵力。洗净了手,秋虞良闭目半晌,随即睁开眼睑扬起笑脸,朝偏幽缓缓走去?。
偏幽听着脚步声回过了头,长发随着他的旋转轻轻晃荡,在光里?润出柔顺的乌亮色泽。他递过一颗栗子,笑道:“尝尝,我觉得?还不错。”
秋虞良的目光从乌发游移到红棕色的栗子上,接过来捏开,栗肉旋即爆出来,空中的香甜味也浓郁了几?分。他扔进嘴里?咀嚼,脸上的笑容越来越真实。
“就是?这种甜软细密的口感……”真是?让人落泪的味道啊,比娘亲做的炒栗子甜多了,也香多了,可心里?却异样?的苦涩。
秋虞良凑到石桌前,捏起另一颗栗子,爆开扔嘴里?:“好吃……,阿幽,真的好好吃,你也快吃呀。”
偏幽好笑地摇摇头:“就算味道尚可,吃多了也不好的,容易积食。”说着说着,偏幽也捏起一颗颗糖炒栗子吃起来,两人的手变得?越来越黏,最后手指之间的张合都起了些微的阻力。
放下手中的栗子壳后,偏幽挑了挑右眉,问:“你的衣裳怎么回事?受伤了?”
秋虞良鼓啷啷的脸颊抬起来,含糊道:“没事,没事,就是?在秘境里?受了点小伤,回去?修炼一晚就好。”
“真的?”
“真的!”
“好吧,”偏幽笑笑,“别吃啦,一会儿还得?做晚饭呢,你吃多了我可就不做你的了。”
秋虞良闻言睁大眼睛,连忙摇摇头,咕咚咕咚将嘴里?的栗肉全咽进去?后,丧着脸说:“阿幽,我也要吃晚饭。”
“你个修士吃那么多干嘛,会耽误修行的。”
“哪有?”秋虞良腾地站起来,一双黑眼珠闪烁着炯炯的光,他利落地取出长剑,旋即就在这方院子里?舞了起来,“幽,你看,我的剑术又进步了!现在,就算让我对上筑基巅峰的人,我也能胜!”
偏幽看着在院子里?一言不合就舞起剑来的秋虞良,有些牙疼,一定是?炒栗子时糖放太多了的缘故……
“好,很棒,超级棒的!”
偏幽能说什么呢,还不是?只得?给自家傻弟弟打call。真真是?小孩子脾气呀,不过也才十八九岁,心性都没定呢,确实还是?小孩子。
偏幽笑着欣赏了一出少年郎雄姿英发的剑舞,看着些许树叶被他的剑风舞落,沾到了他的衣衫上,一腿脚翻转间,又落到地面去?了。
舞完了剑,秋虞良微喘着气落到偏幽面前,急促呼吸两下后,他平缓下来郑重道:“阿幽,我会赢的。”
偏幽微弯了眼,眉梢眼角都透出了几?分温柔:“好。”
他拂过手去?,注意到手上的黏腻糖渍后又收了回来,只微微弓下腰身,将一枚新落到秋虞良肩头的叶子吹落在地。
靠近的呼吸,靠近的琉璃绀色的幽香体味,秋虞良的心突然剧烈地跳动了一下,脸颊也涌上了潮意。
“不过阿良,欲速则不达,不要太心急了。”偏幽直起腰身,嘱咐道。
所有的毛孔打开后又一个接一个地合上了,包裹住了幽香,和?自身的汗渍融为一体。秋虞良感到自己在发热,偏幽的声音缥缈又遥远起来,而那张红唇离他好近好近,似乎只要一个站不稳,就可以吻上那两枚唇瓣。
下唇微厚,看起来好甜,比樱桃红,比桃汁润……对上偏幽疑惑的目光时,秋虞良心下一紧,那股绮思?忽地远了。自己这是?在做什么?这样?的我和?此刻躺在灶房里?的那具尸体又有何?区别?
秋虞良握紧手中的剑,发热的身躯慢慢凉了下来。他勉力扯开嘴角,露出标志般的八颗大白牙,特?意促狭道:“阿幽,你就放心吧。我是?谁?我可是?平平无奇小天?才,北罔山新一代天?赋流小修士!”
偏幽失笑:“嗯,好好好,小天?才,你低头看看你的剑跟你的手,都快被糖渍连在一块儿了,还不快去?洗洗。”
秋虞良低头,看到自己脏污黏腻的手,微囧。他连忙跑到灶房旁,用木盆接水把自己的手洗得?干干净净,又仔细地洗净了剑柄。偏幽也过来准备洗洗手,秋虞良本来已经洗完了,见着偏幽,又把手放进了盆里?。
“一起洗吧。”他笑着说。
偏幽把手放了进去?。隔着水的波光,一双手玉质细腻,一双手满是?茧子。秋虞良看着那双嫩白纤长的手,心颤了颤,直想把自己这双粗糙的大手覆上去?,从幽的指间开始摩挲,一直抚摸到手腕,随后不经意似的紧紧握住。告诉幽,你看,我把你的手洗得?干不干净?
可现实是?,幽一个人洗完了手,站了起来。秋虞良蹲在地上,默默地洗着自己翻来覆去?摩挲个遍的手指。
“再洗下去?,手就发皱啦。”偏幽笑。
秋虞良也笑起来,傻乎乎的样?子,只不过他没抬起头,不敢看偏幽。
作者有话要说:注:设定该世界十九岁成年,故事开始时偏幽已满十八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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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仙宗炉鼎
秋虞良倏然间觉得寒气刺骨,
木盆里的水像被端去极地?冻了几个?日夜,此刻令他的手掌刺痛、胀痒、流脓般破烂。他感到自己潜藏的爱意,真?真?切切地?存在于每一寸肌肤,
每一个?呼吸之间,让他面对阿幽就像在舔舐裹了蜜糖的针,
舍不得那份甜,也害怕露出针尖。
他不想那根针刺在他和幽之间,
可是却怎么也控制不住自己不去舔那份蜜糖。如果他是女子,
是不是就能名正言顺地?追求阿幽,而?不用担忧被阿幽视作将他当成炉鼎的那批人。如果阿幽不是纯灵圣体,如果他们不在这?晏云宗,多?好……
秋虞良从地?上站起来,
扬起笑脸,露出一颗颗闪亮的白牙,乐道?:“我洗好了!”
偏幽捋开被微风吹到嘴畔的鬓发,
笑着回应:“那你?今晚想吃些什么?我给你?做。”
我想吃什么?我想舔舐幽的手指,
想抚摸幽的手腕,
想幽永远只看着我一人。
“我想吃的可多?啦!醋鱼带柄、辣豆腐,
还要杯大烤茶!”
“这?些也算多?么,
哈哈,
既然阿良发了话,那咱们就吃这?些。”偏幽说着抬起右手,
用修长纤细的玉白手指点了点厨房,
“再?给我搭把手吧,去把那尸体所在的地?方用灵力包起来。”
秋虞良笑着点点头,面色如常,好似在尸体旁炒菜是无比寻常的一件事,
并不值得大惊小?怪。他快步走进灶房,运转灵力包向尸体,确定一丝血腥气味都?没?了,才朝院落里呼喊:“幽,可以啦!”
偏幽走进灶房,浅笑:“你?等等。”
随后从专门储藏食物的保鲜储物戒里取出草鱼一条,牛肉、豆腐、豆瓣若干。又取下?刀柜里的一柄菜刀,利落地?将草鱼的脊肉剔了下?来,并快刀切成如薄纸的鱼片儿,放置一旁,备好。又将牛肉快刀切成碎末,豆瓣同样切成末,备好。
下?锅,倒油,煸炒牛肉末、豆瓣碎,转小?火,加各类佐料并放入切成小?块的豆腐,等汤汁慢慢收入豆腐了,起锅,洒上一层川花椒末,装盘。又清锅,加入秋油、麻油、酒、盐、姜、葱各类,炒浇料,滚烫后盛起,直直淋入装薄鱼片儿的盘子,薄如纸的鱼片滋滋作响,很快就熟透大半。此时粗陶烤茶罐里的茶叶已?在炭火上烤得半焦,用厚巾帕端起来,揭开盖子,将半焦的茶叶倒在两个?瓷碗里,倾入沸水,茶香扑面而?来。
厨房里,一方是早已?死透的人尸,一方是方才阵亡的蔬菜果肉,一时之间倒也和谐无比。
块块儿豆腐,红油诱人,偏幽尝了口,热烫的麻与辣蕴藏在嫩豆腐中在口腔里陡然炸开,牛肉末没?有喧宾夺主,只是更加地?衬得嫩豆腐辣香麻人。又夹起一片鱼肉,发甜的薄片儿又鲜又脆,口感肆意而?畅快。滚烫的大烤茶,放置一会儿后偏幽端起来,吹几下?并慢慢啜饮一口,茶叶的焦香与本身?的清幽味结合,比寻常的茶水口味丰富浓郁得多?。
好在这?个?世界的宝器品类多?而?繁杂,炒菜并不需要自己点火架柴,不然一时半会儿也弄不上几盘菜。听说这?些功能繁多?的各类宝器还是上一代的某位大能修士创造发明的,着实为偏幽的独居生活省了不少事。
“好了,我们出去吃吧,今天就不做饭了,吃吃菜。”
一直眨巴着眼的秋虞良连忙从角落里站起来,上前端菜。盘里的佳肴颜□□人、香气扑鼻,秋虞良快步跨出厨房门,将肴馔一一地?摆在了小?院的石桌上。偏幽浅笑着缓缓走过来,将筷子跟小?盘子递给他,秋虞良“嘿嘿两声”便接过来坐下?开吃。
好吃,真?的好吃……肉质嫩而?脆,豆腐滑且香,喝一口茶水,焦香入脾。本是人间美?味,秋虞良吃着吃着却有些心疼起来,五味杂陈,酸涩难言,连口中的佳肴也苦涩了几分。
他的幽啊……本应该被众人高高捧起,踏足世间都?是赏赐,而?不是像现在这?样,一直被变相囚禁在晏云宗,被人用猥亵的言语谈论着。他的幽本就该站在最高峰,其他人都?只能匍匐在他脚下?,抬头看他一眼都?是亵渎,而?不是现在这?样……把幽当奴隶,当炉鼎,当玩物……
他的幽只能一个?人呆在这?间小?院子里,自己做菜给自己吃,自己洗自己的衣裳……他知道?幽不在意,并且做饭做菜也乐于其中,可是秋虞良就是舍不得,只想捧上这?颗心,让幽踏上来,免得行走在世间脏了脚,污了鞋袜。
可是他不能,幽不需要。他只能做幽的朋友、玩伴,或者是兄弟。他的身?躯也好,五脏六腑也好,对幽来说,一文不值罢了。
秋虞良咽下?口中的鱼肉,抬起眼睑,欢欢喜喜地?说:“阿幽,真?的好好吃,我好开心,有茶有肉有朋友,这?才是生活。”
偏幽闻言轻笑一声,素手端起茶碗,道?:“来,以茶代酒,干一杯。”
“干了!”
“叮当”一声,两人茶碗相碰,茶水也晃悠起几圈小?小?的波纹来。秋虞良看着偏幽畅快而?肆意的笑,心里酥酥麻麻痒起来,手中的瓷碗好似变成了更柔软的东西,慢慢地?在手心融化又凝结。对面的幽毫无所觉,像话本里的名士才子般,清远洒脱,恣意随性。
“哈哈,真?是寒夜客来茶当酒——”偏幽边喝着茶边吟诵着,“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啊……”
喝完大烤茶,偏幽笑:“其实这?些滋味也不过万千之一,若能走遍万水千山,尝遍诸多?滋味,那才是真?真?的让人心生向往。”
“不过而?今呀,灶房里摆着尸体,石桌上摆着美?食,倒也不失为一种别致的体验。生生死死,死死生生,欲望加身?,轮回颠倒,谁能说得清呢。”
混沌迷离的思绪飘忽回了脑海,秋虞良夹了一块豆腐,搁在偏幽盘里,道?:“别的人死了也就死了,阿幽,你?对我来说是不同的……你?不要跟别人一样,好么?”
偏幽浅浅地?笑了:“阿良,我总会比你?先离开这?个?世界的。纯灵圣体一般也就能活个?六七十年吧,和普通人无异。修士与地?斗,与天斗,用拼命搏生命,百年、千年、飞升、不朽……阿良,要努力不朽哦。”
秋虞良的筷子停了下?来,面上骤然掠过一丝伤悲、哀痛与不甘之情。纯灵圣体本是天降圣灵,姿容天赐且不朽,若无外人强夺,不过是来这?世间过一遭,等时候到了,或百年或千年,自会还灵于上天,身?体消散成广袤的灵力,庇佑一方大地?。阿幽本是小?世界的皇子,是天赐的圣灵,是为庇佑那个?国家而?生的,如今却被囚在晏云宗,成为修士们提升自己修为的器物,寿命顿减,尊严全无。什么狗屁修士与天斗,窃天而?已?。欲望无穷无尽,多?少村落多?少好儿女因为这?些大宗的修士而?家破人亡。
秋虞良夹住一片鱼肉,神色自若地?吃了起来。口中鱼肉甜脆美?味,心下?思绪却难掩忧愁。夺灵大会,我一定会赢,一定得赢……
“至于我啊,”偏幽托着腮,垂眸浅笑,“我也有自己的路要走呢,不要为我担心,阿良。”
温柔的话语在庭院里缓缓散去,没?有回音,秋虞良咀嚼鱼肉的动作却越来越慢,口中的肉片细石粒般磋磨着口腔内的软肉,他感到溃烂般疼痛。做不到的,幽,我做不到的。
“要吃个?果子吗?解解腻。”偏幽看着秋虞良近乎凝滞的状态,问。
“好啊。”秋虞良抬起头,露出个?大大的笑脸,“我要可口多?汁一点的大果。”
偏幽笑着点点头,起身?走到水缸旁,从储物戒里取出两个?桃子,用清水仔细地?洗干净。
他回到石桌边,伸手递过一个?粉桃,笑:“给。”
秋虞良接过桃子,指间碰到的肌肤仿若捉不住的绸缎很快便滑落了,只有遗留的零星水滴昭示着那不是幻觉。他的幽拿着桃子一口一口吃了起来,些许汁液沾到了唇瓣上,红唇润得微微粉,泛着朦胧的微光。他想伸过手去帮幽擦拭,用大拇指,一点点地?擦干净。然后再?伸回手来,含吮拇指,看看幽唇瓣上的汁液是不是真?的那么甜美?,让人只是望着就生津止渴了。
他不想离开这?小?院,今晚特?别不想。于是他说:“阿幽,云渊真?人现在不在北罔山,我可以在这?里留一晚吗?”
他垂下?眼睫,很落寞的样子:“其实今天……是我阿娘的生辰……”
偏幽吃桃子的动作一顿,眼神里涌上一缕怜惜的薄纱,将口中的桃肉咀嚼完后,他温柔地?笑起来:“好啊。”
到了夜晚,由?于秋虞良的衣衫在秘境中被划破了,里衣也没?能幸免。偏幽只好找来自己的里衣给他换上。秋虞良穿着曾经触碰过阿幽肌肤的里衣,感到一种肌肤相贴的错觉,呼吸骤然急促起来。触碰着自己腰间的丝绸布料或许昨天或许前几日正触碰着阿幽的细腰,裹住自己身?躯的里衣,也裹过阿幽清凉如玉的身?体,甚至是更私.密的部位也曾被这?件衣衫包裹过。仿佛阿幽正赤.身?.裸.体.地?站在自己面前,轻轻地?将无力的手搭在了他肩上,腿也慢慢夹住了自己的腰。
他们紧密相贴,再?没?有外物可以融进来。
“睡吧。”偏幽从床上撑起手肘唤道?,乌发顺着他的脊背缓缓垂落下?来,绸缎般堆涌在腰间,“夜深了。”
秋虞良回过神来,浅笑着应了声好,随后合拢衣衫轻轻爬上床,睡到了偏幽身?侧。
近在咫尺的身?躯,微热,幽香,他的手指轻颤着张开,小?心翼翼地?捏住了一缕乌发。发丝微凉,却似毒蜂尾后针般,将秋虞良的指间灼烧出不间断的红肿热痛。
作者有话要说:[1]诗句来自《寒夜》[宋]
杜耒
原文:寒夜客来茶当酒,竹炉汤沸火初红。寻常一样窗前月,才有梅花便不同。
译文:冬天的夜晚,来了客人,用茶当酒,吩咐小童煮茗,火炉中的火苗开始红了起来了,水在壶里沸腾着,屋子里暖烘烘的。月光照射在窗前,与平时并没有什么两样,只是窗前有几枝梅花在月光下幽幽地开着,芳香袭人。这使得今日的月色显得与往日格外地不同了。
[2]本章中的菜式参考了汪曾祺先生的《五味》和网络上的视频资源。
第48章
仙宗炉鼎
秘境外,
北罔山大弟子莫冲抱着冯师弟的尸体一步步朝南肃山的冯长老走去。
冯师弟是南肃山冯长老于五百多岁那年有的幼子。冯长老筑基晚,至今一副老年模样。修真界本就不容易留后,加之?冯长老由于筑基过晚或许影响了身体机能,
就算之?后再如何磕丹药,几百年来也没有孩子。直到十八年前,
他纳了位如花似玉的侍妾后日日笔耕不辍,竟意外有了个儿子。他对儿子宠溺有加,
单为了幼子筑基一事?便托了不少修士帮忙。
可如今师弟的魂牌已经断裂,
当时还在秘境外的冯长老惊痛交加,当场便灵力涣散毁了半座山头。随后他声泪俱下地传声各山峰大弟子帮忙寻找师弟的尸体,最先赶到的人便是莫冲。
莫冲是北罔山云渊真?人座下的大弟子,已有金丹修为,
在整个晏云宗都是数一数二的天之骄子,且他年龄还未超过半百,着实让人惊叹。
他将冯师弟的身体递交给冯长老后,
便像完成了一项并不让人喜欢的任务般往后退了几步。北罔山跟南肃山的关系算不上多好,
莫冲这次行动也是念在冯师弟尚且年幼的份上。
冯长老接过儿子的尸体,
不由得老泪纵横。泪水滚落在他皱纹满布的脸上,
倒是让人心下戚戚。毕竟老人垂泪,
总有些岁月无情的落魄之?感?。
冯长老心下纠痛,
这是他最宠爱的儿子啊,十?八年前还只是小小的一团,
好不容易长大了,
怎么就死了呢。不说十八年前,就是前些日子,他儿子也还是活蹦乱跳的模样,还说着一定要?在夺灵大赛上取得胜利的豪言壮语。
只怪他当时没拦住儿子,
竟放任他进了那处危险的秘境。他颤抖着手从儿子的身体上搜出一个记录灵器,这灵器是他那侍妾千叮咛万嘱咐让儿子随身携带的,就是为了看看儿子一天在外有没有受人欺负。他当时还颇不以为然,有他这位南肃山长老坐镇,谁敢欺负他的儿子?
谁知今天竟派上了用场。冯长老悲从中来,颤巍巍地用灵力唤醒灵器。影像播放开来,赫然是南肃山的弟子吴德为争夺一灵草在暴怒中刺死了自己的儿子。
那吴德只是一无名小弟子,总是跟在自己儿子面前献殷勤。他偶尔看着那吴德卑躬屈膝的滑稽模样也会赏他点东西,谁知道那低贱的吴德不知感恩竟还起了这等心思,居然杀了自己的儿子!
“吴德……吴德!我要?你血债血偿!”
一旁的莫冲也看完了影像,想起之?前秋虞良传给他的信,不由得皱紧了眉,暗道不妙:“冯长老,吴德已死,就在几个时辰以前死在了幽奴的小院。”
“已死?怎么会已死!”冯长老狠厉地转过头去盯着莫冲,一脸的惊讶怀疑。
莫冲叹了口气,拱手肃穆道:“吴德提剑杀幽奴,被师尊赐给幽奴的护身玉坠所伤,反震身亡,尸体应该还在幽奴小院。几个时辰以前,北罔山的弟子向我报备了这件事。”
“是吗?!杀了我的儿子,他竟死得这么轻易吗!”冯长老盯着莫冲瞧,却只看到莫冲一脸的镇定严肃样。这位北罔山的大弟子向来不说没实证的话,心下不禁肯定了几分,也愈加悲愤起来,“那可是我的儿子,我唯一的儿子啊……”
想到前些日子幼子提到幽奴,提到要在夺灵大赛上取得胜利的事?,冯长老怒从中来,厉声道:“幽奴,幽奴,又是幽奴!那个炉鼎难不成跟吴德有什么首尾!”
莫冲看着迁怒的冯长老,有些无奈,开?解道:“冯长老,如今吴德已死,尸体并未搬动,您看,怎么处理?”
“处理?处理!”冯长老放下幼子的身体,起身拔出长剑,怒道,“哈,我要?将那下贱的吴德碎尸万段!挫骨扬灰!”
他将儿子的尸体交给自己的弟子,命他带回南望山,随后调动灵力往北罔山飞去。莫冲一行人跟着御剑飞行,一齐赶到了北罔山山间的小院。
冯长老推开院门,见着院内花草繁盛、树木葱茏,一派生机勃然的景象,不禁愈发暴怒,于悲愤中调动灵力将小院里的石桌、花草、树木全部粉碎,暴喝道:“幽奴何在!吴德尸体何在!”
正在卧房睡下的偏幽跟秋虞良被吵醒了。偏幽掀开?眼帘,准备下床去看看,却被秋虞良拦住。
“别急,阿幽你别先急着出去,让我出去看看。”秋虞良急急忙忙地穿上外衫,踏上鞋履便跑了出去。见着院子里的一片狼藉跟眼前暴怒的南肃山冯长老,有些迟疑,看到一旁的莫冲后,连忙走过去执礼道:“大师兄,吴德的尸身就在灶房,我没敢妄动。”
莫冲点点头,示意他带路。秋虞良随即往前走引着这一行人往灶房处去。到了厨房,那冯长老见着吴德尸体,推开秋虞良就上前查探。仔细探查了好几番,只得出确实是被护身玉坠反震而死的结果?,冯长老一时之间竟不知该喜该怒。若这吴德还活着,折磨几番,或可消解自己心中悲痛,可如今还没等到自己动手,他竟已死了!
冯长老痛喝道:“死得这么轻易,竟死得这么轻易!若不是那沾花惹草的幽奴,他岂会死得这么轻易?”
灵力暴转之?下,吴德脑袋以下的尸体转瞬湮灭成飞灰,连同血液也被冯长老调出灵火一一地焚烧殆尽。冯长老将那已经轻微腐臭的头颅扔进自己的储物戒后,回过头来恶狠狠道:“那幽奴何在!”
秋虞良没想到这吴德竟然是惹了事?后才来的北罔山,心下阴郁愤怒,面上却仍是一脸肃然,只连忙上前执礼恭敬道:“冯长老,此事与偏幽无关,他也是受害的人,倘若不是云渊真?人赐下的护身玉坠,此时此刻也……”
冯长老闻言却更加暴怒:“他死了才好,正好与我儿作伴!我儿若不是为了一年后的夺灵大赛,何必去那危险秘境提升实力!他该死!”
莫冲听到这里,微皱眉头,缓步上前道:“冯长老慎言。夺灵大赛是上一代的首席长老定下的规矩,不容冒犯。且纯灵圣体关乎四大峰下一辈弟子的前途,就算卑贱,却也不能就这么死了。”
他缓了缓,放低了声音,宽慰道:“冯长老,吴德违背晏云宗律条,死有余辜,而今还是师弟的身后事要?紧。”
冯长老见莫冲用太上长老压他,心中大怒:“不过是一介炉鼎,何必等什么夺灵大赛,直接赶进炉鼎窟,省得闹得宗内不太平!”冯长老说罢又泪目:“我儿!我儿不过看了他一眼,竟执意要修炼要进秘境,最后年纪轻轻就……他哪是什么灵器宝器,分明就是惑人的妖精!身后事?身后事!让他给我儿陪葬就是最好的身后事!”
冯长老站起身来,提剑冲开莫冲和秋虞良,迅疾地飞出房门,直奔偏幽寝房而去。他提着剑,正准备冲进房门杀了幽奴,房门就自个儿打开?了。
偏幽开了房门,掀起眼帘,冷冷地看着冯长老。他披着一身薄外氅,乌发散落在腰间,看着弱不禁风,眼神却冰冷漠然近乎无机质。不是高傲或者生气的冷淡,而是一种淡薄到了极点后近似神明的漠然。那样的无视或者说是俯视,让人抑制不住地感到一种诗意化的战栗美。
冯长老提着剑,却被那眼神硬生生震在原地,半晌没动弹。
偏幽移开?视线,环视自己的小院,见院中花草树木已不幸地香消玉殒,地上砂石灰粒散乱杂积,处处是狼藉,不禁有些闷闷不乐,陈述道:“你毁了我的院子。”
话语散落在门前,冯长老倏然回过神来,提起剑怒喝道:“幽奴啊幽奴,你这个祸害!害了其他人不够,还祸害了我唯一的儿子!今天,我就要替天.行.道灭了你这个妖精,省得更多的弟子为之丧命!”
偏幽纳闷地看着冯长老,有些不喜,却也懒得动弹了。只略带讽意地轻轻一笑,道:“请便。”
冯长老的剑在半空颤颤巍巍、晃晃悠悠地荡了半晌,却始终没能砍下来。偏幽挑了挑右眉,感?到可笑又无聊。
冯长老见状,被激怒似的持剑往下劈砍,却被已然赶到的莫冲一剑挑开?了。
“冯长老,事?情闹到现在已经够了。”莫冲咬牙压下冯长老的剑,厉声道,“再闹下去,就会发展成南肃山和北罔山两大峰的大事。云渊师尊很?快便会回峰,若长老对事情有所不满,可禀告师尊由他评判。”
冯长老听到云渊真?人的名号,神智渐渐回笼。云渊真?人是这一届的首席长老,修为已臻至化神,与掌门不相上下,不是能轻易得罪的人物。加之?心下隐隐觉得这幽奴有些邪性,便下意识地收了剑,泣泪道:“我儿啊,我儿才不过十?八岁啊……幽奴!他因?你而死,你去我儿墓前磕十?个响头,这事?便罢了!”
偏幽轻轻摇了摇头,对此敬谢不敏,并诚恳地建议:“这响头,长老还是自个儿磕比较好。”
冯长老没想到自己已经如此让步了,眼前这身份低贱的炉鼎还是这般地不识抬举!怒气上涌之?际,经脉内的灵力极速运转,就等一个举手投足便可以尽数倾泻而出。莫冲见状不好,正准备提剑上前,院子里突然出现一股重若泰山的威压,一切纠纷顿时凝滞。那威压极重,沉甸甸压下来,使得众人只是站着,便耗费了不少心力。
感?受到这熟悉的灵力波动,莫冲执剑行礼道:“师尊。”
月色下,只见一银发玄衣的大能修士自院外缓缓走来,道:“冯三,闹够了,回吧。念你初丧幼子,此事本尊就不追究了。”
冯长老悲痛愤怒的脸一滞,心下恼怒不已,还想说些什么,倏地就被云渊用灵力推出了院外。
“去吧。”
冯长老喉咙里嗬嗬作响,握剑的手仿若千金重。他欲提剑怒喝,却在这沉重的威压下动弹不得。一旁南肃山的小管事见势不妙,顾不得冒犯,连忙拉着冯长老往山下走去,一直到下了北罔山他仍心有余悸,叹道这云渊真?人真是愈发厉害了,有时甚至让人感觉比掌门还恐怖一些。
小院中,偏幽淡淡地望了云渊真?人一眼后收回目光,关上了房门。
云渊见状也不恼,只命令道:“都下去吧。”
秋虞良站着不动,莫冲见状强拉着他和其他小弟子一并退下了。
云渊缓步走到寝房外,从怀中取出新做好的护身玉坠放在窗棂上。玉坠在月色下闪烁着朦胧的碧光,他微微一笑,嘱咐道:“幽奴,你既为纯灵圣体,就不要?到处招摇了,免得引来诸多祸患。新的护身玉坠我已放在窗台上,明日记得戴上。”
夜色已深,偏幽也不欲争辩,他乏了,只漫不经心道了声:“好”。
屋外的云渊微顿片刻,道:“你也不要?对晏云宗心生怨怼,本尊的北罔山已是你的最好归宿。你看看现世还存的纯灵圣体,哪个不是夜夜伺候人。幽奴,你只需十?年换一人,本尊这是救了你,不是么?”
“那就多谢真人了。”偏幽翻了个身,感?到越发困顿,带着点被打搅好眠的不悦道,“只是可怜了我的父皇母后,至今以为真?人带我走,是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的佳话。谁知道……”
“不过真?人待我着实不错,有吃有穿宝器丹药不断,值得感?激。毕竟养个寻常小倌儿,哪用得着这么多东西。对吧,真?人?”
院中的云渊面色顿冷,训诫道:“被艹.成.烂泥的炉鼎不计其数,幽奴,你僭越了。”
偏幽将被子往上攘,遮住了有些发凉的脖颈,不置可否道:“真?人说得是,但我着实有些乏了,不若真人好人做到底,先行离开吧。”
云渊却没有顺着偏幽的意愿离开?,他面色不豫地推开?房门,踱步走近床榻:“你乖些,我自有办法保你。若是还瞎闹腾,惹本尊不悦……”
“怎么?”偏幽微勾了唇角,漫不经心地从被褥里探出小半个身子来,撑着手肘问:“惹怒了,真?人要把我送进炉鼎窟么?”
云渊蓦然失笑:“那倒不必,只是幽奴就不用走出这间小院了。秋虞良等人也不必见了,就在这间院落里静思己过,如何?”
见着偏幽不以为意的神情,云渊面上的笑慢慢散去了。他于床榻边坐下来,伸出那只能毁天灭地的右手轻柔地抚向偏幽长及腰间的乌发,叹道:“不过一转眼,你就快成年了。”当初的少年郎稚气未脱,眉梢已生艳,而今长大了,身段也美得让人心神恍惚。
“夺灵大赛,莫冲会赢,但他不会碰你。你乖乖的,本尊就暂且保你十?年,更乖顺些,一辈子只跟一人也是不无可能的。”
“真?人,”偏幽慢悠悠地将头发从云渊手里拨弄出来,顺到另一边,笑,“你的眼神有些让人恶心了。”
云渊一滞,面色陡然转冷,迎着那戏谑目光,却又硬生生笑了起来:“幽奴还是这么调皮……没关系,调皮的小孩子教导教导就好。”
偏幽半阖了眼帘,打了个小小的哈欠,眼眸里瞬时生出些细润光泽来。他好想问真人一句,真?人啊,你在我面前这么骚气,你徒弟莫冲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