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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颈上的薄汗在那抹笑容下润起冷浸浸的透明光泽,混了丝丝缕缕的血液后,多了几分凄.艳.色.气,那抹笑容在余慕凡拿起长剑对准他时,弧度更大?了些。

    但那持剑的手却久久没?有刺过来。偏幽冷嗤一声,收了笑容。

    “余大?侠,替□□道不是你的职责么?”

    偏幽撑起手肘,坐起来,理了理凌乱的发丝,漫不经?心地要求:“杀了我?。”

    余慕凡多想一剑刺进去?,却迟迟下不了手。见?着床上的人神色淡淡,好似有恃无恐的样子,长剑往前刺了一寸。

    但剑没?有再次刺入偏幽的心脏,而是抬起了他的下巴。

    “想死?不,那太轻易了。”余慕凡望着偏幽淡漠的眼神,狞笑:“做文?人委屈了?不想活了?那就?一直做下去?吧。”

    “不过教主放心,”余慕凡收了剑,摩挲上面的一丝血痕,笑容淡了,“你不会?是妾室的。”

    他掏出锦帕,细细地擦拭长剑,动作轻缓,姿态平静。擦干净了,收了染血的锦帕,才说出了最后的决定?:“我?看教主……做个暖床的小奴,就?挺合适。”

    作者有话要说:晚上还有四千多字的更新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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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8章

    教主垂怜

    阿黎看着?余慕凡隐怒地握着张沾血的锦帕离开了,

    连忙放下手里?的活计,往偏幽屋里?走去。

    推开门,阿黎看见自己的教主微垂着?脸庞,

    下巴上的血渍半干半润。他走过去,凑近了才看到教主的双手也流着?血。床上凌乱地铺陈着?瓷杯碎片,

    偏幽若无其事地挑了其中比较大的一块,观察。手上的血液缓缓渗出,

    一滴滴掉到白色的被子上,

    落下一朵又一朵珍珠大小的红花。偏幽发觉碎片的边缘虽不够光滑,却在白日的光芒下闪烁着?微薄的光泽。

    食指与中指捏起这碎片,放在鼻下嗅闻,还能闻到一抹腥甜的茶香。

    可惜了……没下毒。

    不过就算下毒了,

    想必也毒不死主角吧。

    偏幽无趣地松开手指,看着?碎片掉到床上,砸到了另一碎片后分裂成两半,

    微微晃了晃,

    不动了。

    阿黎走上前,

    沉默地将偏幽抱起来,

    准备抱到另一房间去。这?床上满是细碎的茶杯渣滓,

    再?待下去说不定会误伤。

    偏幽任由他抱着,

    微阖了眼,一言不发。

    换了间房,

    阿黎握住偏幽的手,

    小心翼翼地挑出渗进去的碎片,等确定没有异物了,才涂了伤药包扎。

    “把我脸上的妆容一并卸了。”

    阿黎包扎的手一顿,随即缓缓摇了摇头。那么多人盯着,

    不可以……会很危险。

    “你也不听我的话了么……阿黎。”

    阿黎垂着?脸,不敢抬头。

    偏幽用包扎好的右手抬起阿黎的脸庞:“阿黎,你得明白……余慕凡用他的独门手法封了我腿部的穴位。但一个人,倘若真的长久走不了路,那双腿会废掉的。”

    “我不想这样活,”偏幽微微躬身,凑近阿黎的脸,温热的呼吸交叠在两人之间,“你明白吗?”

    阿黎的眼睫颤了颤,阖下又掀开?。劝自己活着的教主,怎么自己却不想活了呢。卸了易容,暴露出真面来,然后,安静地等待他人的杀戮么。

    他凝视自己的教主,看着?教主下巴上的血渍一点一点地干了,最后凝固在了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容上。阿黎情不自禁地抬起手,往教主的下颔抚去。

    教主只是淡淡地望着?他,并不阻拦,也无恼意,好似这?一切与他无关。是谁伸上了手都没关系,是谁轻抚他的下巴,摩挲他的唇瓣也没关系。

    真是冷漠啊,教主真的活在这世上吗,怎么阿黎感受不到教主的气息呢?他的教主轻轻呼吸着,额上还有些未干的冷汗,包扎的手或许还在流血,连唇瓣也有些薄凉的温度。可阿黎……怎么就感受不到教主活在这世上的气息呢?

    错觉,一定是错觉。

    阿黎收回手,从红木圆桌上取了另一层干净的纱布包扎教主的左手。

    偏幽没等到回答,乏味地看着?阿黎小心翼翼地包扎的样子。那模样真是恭顺极了,可惜……这种恭顺没用对地方啊。

    偏幽掀起眼帘,看着?桌上的匕首,轻轻舔了舔左侧的牙齿,腥甜极了。

    随后的养伤生活,倒也不是完全无趣。每过几天,就有店家遵循余慕凡的吩咐,将许多女子用的胭脂水粉、朱钗玉饰、锦衣华缎一一地送进了宅院。或许余慕凡本意是为了羞辱偏幽,可偏幽对扮成女子模样并无偏见,只是觉得有些麻烦了。

    阿黎不知从何处学会了缝衣裳,每每自己裁了锦缎仔细地缝补,将一匹匹丝锻制成一件件华裳,每日都服侍偏幽穿上不同的衣裳。阿黎化?妆也是一把好手,流行?的古典的雅致的妆容,每日都不同。

    偏幽打趣道:“你这?是将我当成洋娃娃装扮了么?”

    阿黎不太懂什么娃娃,听见这?戏谑,有些羞涩地垂下了脸庞,红着耳朵不敢抬头。

    偏幽笑笑,望着?铜镜里?敷粉含朱的瑰丽面容,轻叹:“真真是罗裙香露玉钗风,靓妆眉沁绿,羞脸粉生红[1],可惜了,长在了我脸上。”

    梳妆台上摆着?各式精巧的盒子,红蓝花胭脂、金花胭脂、朱砂膏、玫瑰膏子……偏幽挑了盒含金粉的红胭脂,用食指与中指细细摩挲。

    随后他看向阿黎,笑:“过来。”

    阿黎听话地蹲到了偏幽身前。偏幽笑着?抬起手,用沾了胭脂的手指轻轻拂过阿黎斜长的眼尾,将那抹不近人情的阴郁眼形,装点成泛红的可怜艳.色。

    “其实阿黎……生得真的很好看呢。”室内的光有些暗淡,阿黎的眼尾泛着?金红的微光,亮眼又幽深,像是被金玉碎粒狠狠磋磨过后,泛起了红痕。

    偏幽欣赏片刻,又用手指轻轻点了点阿黎的唇瓣,这?下,连那淡淡的薄唇也红了起来。

    阿黎安静地望着?自己的教主,眼神渴慕。黯淡的房间里,一美貌女子坐在梳妆台前,脚边是她恭顺岑静的男奴,女子葱根似的手指一点点拂过男奴的脸庞,见着?奴仆满脸生了艳,才戏谑地收回了那调皮的纤纤玉指。

    而另一台妆奁前坐着?的女子,却没有这?样的闲情雅致。暗卫甲报告了事情的始末,问主人要不要捅破那小院里的人就是魔教教主的事实。暗卫甲没有见过魔教教主,只以为小院里的是个美丽的男子,等事情传扬开来,出了变数,才明白过来余慕凡打的主意。而今魔教教主易容成女子,虽然暂时避免了被揭露,但若真的想拆穿这个假相,也并不是办不到的事。

    施雨旋放下紫檀木梳,轻轻摇了摇头:“不要继续下去了,余慕凡已经怀疑上了隽鱼山庄,现在继续行动,只会彻底暴露。就算真的不顾暴露的风险捅破了这?件事,余慕凡名声低到谷底,可他武功尚存,到时候得罪了他的隽鱼山庄,又能讨得什么好呢?”

    暗卫甲不明白小姐为何这?么顾虑余慕凡,道:“若小姐真的不想嫁,属下也可想其他办法。”

    施雨旋轻叹一声,道:“不必了,我也只是想试试。现在这个结果已经不错了,既然他现在有了婚前置外室的名声,那我也可顺势把这?婚事往后推,继续等待变数。”

    施雨旋站起来,扶起了躬身的暗卫统领,道:“这?事辛苦你了,切记,扫尾一定要干净,不能留下能牵扯到隽鱼山庄的痕迹。”

    暗卫甲恭敬回道:“是。”

    等暗卫退出了房间,施雨旋才露出几分遗憾落寞的神情。余慕凡表面正义凛然,实则心?狠手辣,对待背叛他的人,从来不留一分情面。上辈子,余慕凡当了皇帝后,在一次出征时被手下背叛,归国后,他抄了那叛徒的九族,并专门修了一座监狱关押那九族人。

    他令宫廷内医术最好的太医好好照顾叛徒的身体,然后让那叛徒每日观看一个族人被千刀万剐的画面。剐了数十人,眼见着?叛徒没最开?始那么痛苦了,又换了其他的严酷刑罚。那叛徒每每寻死都被太医救下,最后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所有族人,上到老翁,下到婴孩,全部惨死。哭声骂声惨叫声充斥着那座监狱,叛徒从一开?始的痛不欲生到僵死麻木,最后彻底疯癫了。

    余慕凡在一次探监后,见着?昔日威风凛凛的手下成了个蓬头垢面、口齿不清、整日乱吼狂吠的疯子,轻叹一声,大发善心?地命人送上了一杯断肠毒酒。太医战战兢兢地接过命令后,当晚就送那叛徒上了路。

    余慕凡回到宫廷后,十分有兴致地宠幸了新来的美人,当时的施雨旋空坐在雕栏玉砌的皇后宫殿内,只觉得浑身发冷。

    施雨旋回过神来,低低地叹了一声。这?样的人,怎能让她不畏惧呢?

    再?等等吧,再?等等……不能心急啊……

    ·

    日头渐渐热了起来,夏天到了。蝉鸣声声,庭院里的莲叶也碧绿可人。阿黎摘了莲子剥给偏幽吃,一颗又一颗,清甜微苦,冰凉解暑。偏幽坐在亭阁里?,吃着?莲子,赏着荷花,微风习习,吹散了些许睡意。

    见阿黎又摘了一束莲蓬仔仔细细地剥取莲子,自己却不吃,就伸手喂了他一颗。

    “怎样?”

    阿黎细细咀嚼,点了点头。偏幽笑:“再?好也不能多吃呀,不必剥了,寻条小船,咱们去湖心?游览一番。”

    阿黎连忙运起轻功,从库房里搜罗出一条木船,放到了湖边。又回到亭阁抱起偏幽,飞到了小船上。

    偏幽坐下来,顺手拿起木浆,见着?阿黎纠结的神色,笑着?给他递了一把,道:“一起划吧。”

    夏日的湖面偶有蜻蜓飞过,轻触一下,又震颤着半透明的翅膀飞走了。偏幽与阿黎缓缓地划着?木浆,一点点朝湖心?游去。微风吹过,湖旁的芦苇轻轻摇摆,发出细微的簌簌声响,偏幽微仰着头,任发丝凌落,只觉一阵清凉。到了湖心?,一簇簇开?得其大无比的莲叶遮天蔽日。偏幽放下木浆,仰躺起来,船缓缓穿行,泼天的绿意掩住了他,偶有一朵嫩莲,轻颤颤地晃悠,似在跟陌生的来客打招呼。

    偏幽回以温柔的笑意,在这夏日的慵懒里?,清凉的荷莲中,缓缓阖上了眼睛。夏日的太阳炽热,风却很温柔,轻轻拂过红莲、碧叶、美人的笑颜,又拂去了更远的地方。

    这?一切倘若没有外人打扰,想必阿黎会更开心?些。余慕凡不知何时又来到了这?里?,没在卧房、亭阁里?找到偏幽,就找到了湖边。见着?一木船在莲叶间时隐时现,就凌波轻点飞到了船上。

    偏幽已经睡着了,余慕凡本是带着?些残留的怒意来的,见着?这?软软卧在木船里的佳人,却无论如何也发泄不出心里?的怒火了。那日过后,他本想好好惩戒偏幽一番,毕竟若是其他人胆敢刺伤他,只有死无葬身之地的下场。可是,余慕凡无法将惩戒这?个词语与偏幽联系起来。他不能去惩戒一座高高在上的琉璃神像,神像不懂,他可以教,可以慢慢感化?,唯独不能下手去玷污损毁。最后,余慕凡只是命人送了些女子的衣服首饰作为告诫,让偏幽知道耍刀玩匕首是不对的,他得学着乖巧些。

    阳光下,偏幽的脸颊泛着?午后的薄红,像是熟桃被掐破了皮,渗了点红粉汁液淋在了佳人侧颊。唇瓣也水水润润,是方才吃了些什么吗,怎么瞧着这?么诱人。

    余慕凡轻轻坐了下来,却冷不防触到一枝开?得盛大无比的莲叶,被兜头浇了一抔昨夜的雨水。这?水浇了余慕凡满脸,上衣也湿了大半,好似此处的荷莲并不欢迎他的到来,特意派了开?得最大的莲叶兜头浇湿他试图赶走他一般。余慕凡抹了把脸后,神色淡淡地折断了那支莲叶。那可怜的碧莲就这样离开?了亲朋好友,掉到湖里?去了。

    阿黎心?下微讽,面上却安静恭顺,一副老实的哑奴模样。

    二人安静地坐在小船里,没有人开口打扰佳人的午后浅眠。日头渐渐地往西方游去,金黄的光慢慢昏黄。一片红霞出现在了天幕上,光芒一点点从湖面撤退。有些冷了,阿黎正脱下外衣准备盖在佳人身上,他却轻轻睁开?了眼眸。天幕上的红霞印倒在他的眼瞳里,像是着了火,灿烂、神秘、瑰丽不已,让人明知引火焚身痛彻骨髓,却依旧昏沉迷醉自寻了死路。

    “阿黎,我们回吧。”佳人轻启红唇,慵懒地吐出了几个汉字。阿黎心?下一颤,从没觉得自己的名字这?么好听过。

    阿黎正准备抱起偏幽,却被余慕凡推了开?去。偏幽睡了一下午的觉,本是眉梢眼角都露着惬意,见到余慕凡来了,却微微蹙起了眉头。推开了余慕凡环抱的手,偏幽道:“不劳烦余大侠。”

    余慕凡却强硬地再次伸来手,径自抱住了偏幽。湖面的光暗了大半,偏幽侧过头去,瞧昏黄傍晚下的荷莲。

    余慕凡的手紧了紧:“看着?我。”

    偏幽可有可无地望向余慕凡,问:“见着?我如今这?副不良于行?的模样,你很开?心?吗,余大侠?”

    余慕凡抱着他足尖点水轻轻飞过湖面。夏日的风依旧凉爽,偏幽从他怀里?探出头来,看远处的风光。

    在这座庭院外,有更多更远的景色,有更好更有趣的人们,沙漠里?的黄沙会很灼热,极北的冰块会冻得人唇齿发颤,南国的水果何其香甜,更远的海洋又有什么动物在游弋呢。

    偏幽多想用双足丈量这片陌生的土地,此刻却只能蜷缩在一个人的怀里?。

    望着?即将消退的红霞,偏幽舔了舔唇瓣,随后集聚了全身的力气狠狠地推开?了余慕凡,在余慕凡措不及防的眼神里?,就那么直直地坠落了下去。

    湖水发出“咚”地一声,接纳了陌生的来客。偏幽坠落在碧绿的水里,离波光粼粼的湖面越来越远。原来夏日的水也很冷啊,发丝挡住偏幽的眼,他看不见湖面了。幽暗笼罩了他,冰冷窜上小腿、腰肢、脊背,最后连头颅也冷了起来。偏幽突然无师自通了魔法,没有肥皂水,也能咕噜咕噜地吐泡泡了。一个又一个,从口里冒出来,飘浮往上,往上,破灭了。

    黑暗一点点拥抱他,动作轻柔和缓,偏幽浅笑着?任自己继续坠落,坠落……却突然被一人拉住了手腕。

    那人拉起他,抱住他,往上游去。一条鱼游过他的身边,又游过去了。几缕缠住他的湖草,倏地被刀剑割成两截,在水中飘荡起来。偏幽还想再吐几个泡泡,没等动作,就被人带离了湖底。太阳彻底下山了,隐在光帘幕后的月亮羞涩地露出了半个身影。

    偏幽从水里被带了出来,看着?隐隐约约的月光,想着,哎呀,应该挑个月圆的好日子。

    余慕凡浑身湿透,焦急地抱着偏幽飞到岸边。正又惊又怒地欲要质问他为何这?样做,就见着?偏幽淡淡地笑了一下,笑容惬意而满足,好似方才只不过是玩了一个小游戏。

    余慕凡质问的话倏地就开?不了口了。

    月光下,笑着?的佳人蓦然阖上了眼,好似刚才的淡笑只不过是回光返照的片刻灿烂。余慕凡急忙运起内力游遍偏幽周身,将那些误含的湖水逼了出来。偏幽昏昏沉沉地咳嗽着吐出了水,人却依旧苍白无力地倒在地上。很快,他就彻底昏了过去。

    余慕凡抱起偏幽,对赶来的阿黎叱道:“去找大夫,快!”

    阿黎浑身湿漉漉地滴着?水,配上他惨白的脸色,浑似一条枉死的水鬼上了岸。他的唇齿震颤着,心?神惊惧,听到余慕凡的怒喝,回过神来,连忙转身飞奔出院,心?急如焚地往城里奔去。大夫……大夫……找大夫!

    作者有话要说:[1]引用自宋代·晏几道《临江仙·斗草阶前初见》

    第39章

    教主垂怜

    偏幽昏昏沉沉,

    半睡半醒,浑身一会儿冷一会儿热,迷糊迷糊中被阿黎灌了汤药,

    想吐槽一下这药的味道,却又意识昏沉地晕厥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

    或许一天或许两天,偏幽才清醒了过来。睁开眼,

    见着阿黎惨白的脸色,

    正准备说自己没事,就看见余慕凡也跨进了房门。

    偏幽想坐起来,却使不出半分力气,阿黎心领神会地将他扶了起来。

    他靠着阿黎轻轻喘气,

    喉咙干哑撕痛,只能小声嗫嚅道:“……水。”

    没等阿黎去端水,余慕凡就端着瓷杯喂了过来。偏幽瞥了他一眼,

    又微阖了眼睫,

    慢吞吞啜饮起温水来。

    喝了半杯,

    偏幽侧过头,

    示意不要了。余慕凡放下杯子,

    问:“你为什么跳湖?”

    余慕凡的声音很低,

    却没有?怒意,只是简简单单地询问般,

    想求个答案。

    偏幽沉默半晌,

    嘶哑着开口:“我腿上的?穴位……你什么时候才肯解开?”

    余慕凡没说话。

    偏幽掀起眼帘看他:“余慕凡,你囚着我又有?什么意思呢?这样下去,只会让我讨厌你,有?机会就会杀了你。要么放了我,

    要么杀了我,你都不选的?话,我就自己替自己选了。”

    余慕凡咬着牙,蓦然感到一阵难堪,就像是回到了少年时候卑微又贫穷的日子。他以为自己已经把曾经丢下的?脸皮都拣了回来,他武功高强、定亲娇妻、众人佩服,早已不是曾经的?那个乞丐了。可是在偏幽毫不留情的?话语里,他却感到自己的?脸皮被一刀刀割了下来。自己为他做了这么多,他却没有?一点感激,甚至是讨厌着。余慕凡既痛恨着偏幽的无情,又愤恨自己的?心慈手软。不如杀了他……杀了偏幽,杀了这个让自己如此痛苦如此卑微的人。

    余慕凡按住自己的?剑,想抽出来却如何?也下不了手。简直是魔障,魔障。

    他不会杀了偏幽,却也绝不会放过他。是你自己招惹我的?,不是吗?高高在上地施舍于我,漫不经心地摊开手心,拿二两银子打发我。人人都在过花灯节,我这个乞丐却在为活命奔波。你就站在桥头,俯视着众生,他们的身影落在你的?眼里,就像一场灰扑扑的?影像,无关紧要。可我不要做人群中的灰影,我要你看着我,只能看着我。

    余慕凡松开按剑的?手,尽量平静地开口:“你乖一点,我就替你解穴。”

    “乖?乖啊……魔教教主的行事风格里从来没有?这个字眼。”

    “魔教已经灭了。”余慕凡看着偏幽的淡漠神情,忍不住讥刺道,“早就灭了。你如今只不过是一个——”

    偏幽静静等待下文,余慕凡却自己住了嘴。

    “算了,你好好养伤。”余慕凡拿起剑往屋外走,走到半路,背对着偏幽低沉道,“等我大婚后,就替你解穴。”

    偏幽置若罔闻,只是靠着阿黎轻轻地喘着气。

    余慕凡的大婚之日本来定在了中秋佳节,但因为暴露出了养外室的消息,被推到了冬季。秋天到来的时候,偏幽让阿黎当自己的?模特,在庭院里画起了画。阿黎有?些不自在地靠在树上,脸颊有?些红,时不时往偏幽那儿望去,见到教主含笑执笔的?模样,不由得放松了些,靠在树上的?身体也不那么僵硬了。

    阿黎总觉得最近的?教主好温柔,以前虽然也温柔,可感觉最近有?些不一样。教主最近晚上要求自己和他一起睡,最开始阿黎紧张得睡不着,但渐渐的?就越睡越甜了。阿黎自己一个人睡时从不会睡得这样好,他就睡在偏幽的隔壁,浅眠,时刻注意着教主的需求。按理说就算和教主睡一起了,也不该睡得这样沉才对,可不知为何?,每次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翌日醒来,身体莫名的?轻松,连喉咙处的?刺痛也在慢慢减轻着。

    而且最近练武,简直一日千里,好似天降神力般,内力运行一日比一日雄浑顺遂。阿黎想不出为什么,只能归因于和教主睡在一张床上,心情激荡,练武也更加拼命的缘故。

    落了片叶子在阿黎头上,阿黎想扔开,又想着教主在画画呢,不能乱动。阿黎怀着虔诚而激动的心情倚靠着树干,不知道教主会把他画成什么样子呢?教主画他的?画像,是不是阿黎在教主的心里也留下了一点点痕迹?外面风有?些大了,教主会不会觉得冷?还有?几个月就是冬天了,等教主解了穴,能走动了,教主会走出这个宅院,去外面逛一逛吗?若是下了雪,地上肯定会厚厚地堆上一层吧,为了不让教主湿了鞋袜,教主可一定要让阿黎背啊。他会背得很稳很稳的,绝对不会让教主有一点点不舒服的?……

    阿黎神思不属地想着教主,教主稳稳当当地执笔画着阿黎。

    太阳往西斜的?时候,偏幽收了笔。

    “好了。”他微笑着向阿黎招手。

    宣纸上画着一个倚靠着树干的玄衣青年。树干上的?叶子在秋季枯黄了,掉落了几片在青年乌黑的?发顶,青年的眼神望着远方,似憧憬似眷念,满怀着希望与爱意。凋枯一片的?色调里,青年的眼神泛着让人难以忽视的?微光,像是一片死寂里绽放出的一朵红玫瑰,一抔尘土里滚落了颗黑珍珠,衰败与希望并存,死寂与新生交叠。

    枯黄的?叶子仍然在秋风中坠落,青年却已来到他的?教主身边。他微俯下身细细地看着自己的?画像,心里一时酸涩一时甘甜,眼眶微微湿了,阿黎眨眨眼,不让水渍冒出来。

    如果此刻他能说话,想必也一样无言。

    阿黎转过身,用衣袖擦过眼眶,使劲摩挲,直到看不出一点泪意了,才望向他的?教主。可阿黎不知道,他太使劲了,微红的?眼眶暴露了他想掩藏的事实。偏幽抬起手,轻轻抚过他的?眼眶:“怎么这么大力呢,是砂砾进了眼么?来,我吹吹。”

    阿黎蹲下来,红着眼望自己的?教主,像一头可怜巴巴乖顺无比的?小兽,被山野的猎人伤到了,来主人这里寻求一点点安慰。不哭不闹,就那么默默地望着,睁着双阴郁的?眼,眷顾地望着主人。

    偏幽嘟起嘴,轻轻地吹气:“不疼了啊,吹吹就不疼了啊。”

    阿黎睁着眼,鼻头一酸,眼眶又湿了。

    “阿黎乖,眨眨眼,泪水掉了,砂砾也就跟着掉了。”

    阿黎乖巧地眨了眨眼,润湿的?眼睫像蝴蝶铺开了翅膀,又倏地阖上,反复几次,眼眶再也藏不住水珠,流下了一缕又一缕。

    偏幽细细地抚过阿黎的?面颊,将泪水一点一点地擦尽了。

    “阿黎,明年春天的?时候,帮我埋下一颗桃树的?种子吧。等它发芽、开花、结果了,就告诉我桃花好不好看,桃子好不好吃,阿黎,你说好不好?”

    阿黎使劲地点点头,眼里满是虔诚的?光,在秋季里亮眼得恍若乍起的星芒。偏幽轻轻地笑了,很温柔,很美丽,阿黎形容不出来,只觉得偌大的天地在那抹笑容下失色、增色,又失色了。

    偏幽笑着轻轻俯下身,在阿黎的?眉心印下了一个温热的吻。秋风乍起,吹乱了两人的?衣衫,可那个轻柔的?吻,却似烙铁般烧红了阿黎的?心。

    夕阳在他们的身后斜坠,洒下的?红光照亮他们的身躯,又越过去了。黑夜渐渐来临,残留的?光芒往后退,不断退,退到了另一边的世界,彻底不见。一片幽暗的?庭院里,两人依偎着。

    那是阿黎第一次见到教主身上流露出的不同以往的?特质。

    流动着微光,落寞却温柔。

    作者有话要说:感谢在2020-12-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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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感谢投出地雷的小天使:是非墨

    2个;御然天黯、瑾辞

    1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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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40章

    教主垂怜

    夜间睡下的时候,

    偏幽一点一点地将内力灌入阿黎的体内。之前余慕凡为了?保住他的性命,或许是用了什么秘法将?内力全灌注到了心脏部位。只是自己也快离开了?,强留着这份内力储在心脏内也无大用,

    不如替阿黎解了身体里堆积的毒素,说不定以后就能开口说话了?。

    没什么能给的了?,

    只希望阿黎以后能健健康康地生活下去,出门交点朋友,

    到处走走,

    不开心时和朋友说说话,无聊困乏时喂喂鱼养养花,如果遇见喜欢的人,互相珍惜着过完这一生,

    老年时相视一笑,看?着岁月缓缓越过,心境安宁而柔和。死神到来的时候,

    阿黎淡然地跟着走,

    越过彼岸花开的红,

    跨过坚固苍老的桥,

    喝上一碗孟婆汤,

    忘却前尘,

    纵身跳入崭新的世界,拥抱无限可能的又一次人生。

    瞧着阿黎睡得香甜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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