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钟曼为此去找了远方亲戚几次,无果,最终放弃了。这死没良心的,肯定是被哪个同学骗起跑了,说不定现在在哪个厂头呆起的。
钟曼骂着骂着就哭了。她老公不耐烦,又想起白养一个女儿浪费了那么多钱,门都还没关,就捉住钟曼暴打了一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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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过了几年,偏幽感到自己的身体不行了,把钟曼女儿从E国叫了回来。
立好遗嘱后,偏幽问她要不要去看看自己父母。
她拒绝了。
她说自己这辈子只有偏幽一个亲人。
她说那一年如果不是偏幽帮忙,送她去E国读书,她不可能有未来。
她说,叔叔,真的谢谢你。
她说,叔叔,你快点儿好起来吧,E国的玫瑰特别美,我们可以一起去看。
夕阳西下,薄暮温柔。
偏幽笑着点了点头。
她也跟着笑了,只是笑着笑着又流了泪。
第二天,偏幽就去了。
处理好偏幽的身后事后,她抱着偏幽的骨灰回了E国。
在一个艳阳天,她将骨灰纷纷扬扬地洒到了自己种的玫瑰丛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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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来她遇见了爱人,生了宝宝。
有天女儿在自家小院子里玩时,被玫瑰扎到了手。
她笑着吻了吻女儿被扎到的手指头,开始对女儿讲起玫瑰花的故事。
女儿还听不大懂,但这并不妨碍她爬进妈妈的怀里,轻轻地为妈妈拭泪。
那时候夕阳已经西下了,但天空仍旧很美。
即使它一点一点黑下来,也是很美很美的。
第27章
谁比谁肮脏
踉踉跄跄地来了位悲悲怆怆的人。
悲悲怆怆的人后面跟了只瘸了条腿的狗。
狗的三只脚一拐一拐,尾巴乱甩。
大雨天甩起的飞泥溅到了旁边的摩托车上。
摩托车主人没来,没能骂骂咧咧。
但主人家不会知道,其实摩托车毫不在意。
大雨已经淋湿了它,多点泥,添华妆,无妨。
开头那悲悲怆怆的人从皱巴巴的口袋里掏出许多皱巴巴的纸币。许多皱巴巴的纸币加起来不到一百元。
他局促地掏了出来,一张一张叠好,有些尴尬地交给了服务员。
“一份花生炸排骨。”
他说话的底气不足,声音粗哑。
大雨天,生意不好,没有耐心的服务员第一次这么有耐心的等待。
不过在看到店里的泥脚印后,服务员转身开炸时没能忍住嘲讽似的半勾嘴角。
香是排骨香,呛是辣椒呛。
花生米零落飘洒,炸至金黄。
皱巴巴的中年人接过打包袋,露出了个腼腆的笑容。
他转身走了。
大雨瓢泼。
他将排骨紧紧搂在怀里的同时撑着把印有某某卫生巾牌子的伞。
他不知道,今天的他又给许多人带来了慰藉。
服务员嘲讽的同时也庆幸,路旁人厌恶的同时也傲慢。
他的卑微衬托了其他人的高贵。他的局促显得旁人是如此的落落大方。
他那一把皱巴巴的不合时宜的钞票,让早已换上人脸识别付账的店铺觉得好生搞笑。
“XXXX年了,竟然还有人拥有五毛钱的纸币,果真好笑。”
“没钱还来什么网红店,下午的菜市场挑挑拣拣讲讲价,不也能吃很久吗?”
贫穷是原罪,贫穷的人贪图享受则罪恶滔天。
罪恶的中年人走进了自己狭小拥挤的家。
开了门,放下伞,他捧起排骨,放到女儿面前。
“乖女,你起来吃点吧,电视上说很好吃的,我看很多高中生下午不想吃饭的话就去吃这个的。”
但他的女儿没有起床。
他的女儿自我了断了。
听说他的女儿在学校里孤僻不合群,学习成绩极差还长得丑。
听说他女儿一年四季校服穿到破。同学们都说她有狐臭。
他女儿不讨喜。他也一样。
他们都没资格在这个欣欣向荣的新世界里有尊严地活下去。
人们不相信有手有脚的一家人能活得如此贫穷。
一定是太懒了,太丑了,太low了。
中年人黑黄黑黄的脸上皱纹满布,泪水沿着皱纹跌宕地滚落。
泪水该是透明的。
可他知道他的眼泪是令人嫌弃的肮脏。
女儿火化后,他去了更肮脏的小黑屋。蟑螂一样的活了好几周后,有人告诉他,他的肾能用。
他卖了一个肾。两周后踉踉跄跄地去了一家商场。
他买了很多其他女孩拥有的东西。
那些漂亮的衣服、包包、装饰品。
他还买了瓶昂贵的香水。
回家后,他将香水倒进女儿的骨灰盒里,轻轻摇晃起来。
他说:“不哭,不哭,这下子不臭了。
“真的,真的,一点儿都不臭了。
“再没人会说我的乖乖女臭了……”
没过多久,中年人也死在了小屋里。
闻到臭味的人们破门而入时,那具躯体早已腐烂生蛆。
许多媒体以极其夸张的标题报道了这件事,但没多少人深挖。偏幽仔细地追寻了下去,经过一番努力,发现了卖肾的黑市。
公司不敢直接发,他就在网络上报道了出去。
而后被威胁,被解雇,被追杀。
可偏幽独来独往,无牵无挂,身手也不错。他继续追查黑市背后的人。
背后的人很有权势,是上面也很难解决的地头蛇。偏幽知道常规方法无法解决了,能做的大概只有把一切公布出来。
可新闻在网络上被压了下来,封了一个又一个。
偏幽露脸做了一期视频,又把热度炒了上去。
偏幽知道自己在这个世界借来的身躯快消亡了(非己身躯,向来如此),于是在视频中感慨自己大概活不了多久了。
他说每两周会继续更新一次视频,如果没有按时更……他沉默了一会儿,没有说下去。
一个多月后,偏幽感到自己快离开了。
在夜晚,偏幽静悄悄地走到了一个监控死角,靠着墙离开了。
翌日,人们发现了他的尸体。
这件事就此彻底闹大了。
群情激奋,义勇之士不断涌出,战线拉了好几年。最后的最后,地头蛇终于被扳倒了,相关的法律也得到了确立。
很久很久以后,很多人看着偏幽的视频还是会流泪。
偏幽的死亡真相一直没有被查出来,大多数人都以为他是被害死了。
有一天,有个媒体却发布了一篇文章,名为《林偏幽死亡真相大揭秘——竟是为正义而自杀?》
这篇文章从崭新的角度分析了事情的起因发展高潮结局,一时之间,火遍全网。
当然,事情的真相到底为何,还是没有人能肯定地下个定论。但是,怀念心痛偏幽的人却越来越多。除了他的正义,大概还有他的美貌的缘故吧。
世情如此,倒也不必嘲讽。结局尚可,也就够了。
第28章
一把红缨枪
嘉勋六年的夏天,热得有些诡异。
偏幽作为二皇子的书童,不得不侍立一旁跟着听课。这一次他从婴儿时期慢腾腾长到七岁,狠狠地操练了一下自己的耐心。
由于是早产儿,身子骨偏弱,在这酷暑里站着听课,偏幽苦不堪言。这不,外边的知了叫了没多久,他就晕了过去。好在一旁的二皇子眼疾手快,一把抱住了偏幽,这才没让他伤上加伤。
二皇子虽才九岁,但体格强壮,身高在一众皇子中傲视群雄。这下子他看见偏幽晕倒了,顿时课也不上了,连呼太医。
后来偏幽悠悠转醒时,发现自己已经回到了自家的府邸。而由于这次的事件,偏幽这个书童被换了下来。至于二皇子吵闹的反应,则更让淑贵妃觉得不能留个貌美柔弱的男童在儿子身边,免得带出什么坏风气。
偏幽自然是求之不得,乐在其中。由于是家中幼子,又是早产儿,本来林尚书家就没准备送幼子去当书童。只是机缘巧合下,偏幽还是被二皇子挑上了。
看来这次晕倒也不亏,偏幽暗道。至于前途什么的,他从没在乎过。
后来时光辗转,偏幽身体越发不好,很少出门,什么二皇子三皇子之类的早已被偏幽忘了个一干二净。平日里只有个将军的儿子常找他玩,且酷爱在偏幽面前舞刀弄枪,显示威风。
少年一把红缨枪,耍得虎虎生威,虽有卖弄之嫌,但能看出功底很扎实。偏幽此生身体不好,别说动个什么刀枪剑戟,执笔久了都累得不行。所以偏幽爱躺着,院子里也摆有好几架美人椅。
有天,偏幽正躺在树下的摇摇椅上午睡,却被一阵狂踢乱舞之声弄醒了。将军儿子不知道发什么疯,拿起红缨枪就往树上戳,时不时还拿脚踹。
“伍戎,今儿个你发什么疯,脚不疼么?”
伍戎停下了自己的暴行,转过头来狠狠地盯了一眼偏幽。只是他眼眶都红了,这眼神没什么力度。
“怎么了?”偏幽仰躺着拿起旁边的扇子摇了起来,眯着眼道。
“哼,”伍戎看着偏幽混不在乎的模样,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拿起红缨枪狠狠地往前一扔,就把这棵用来乘凉的树给洞穿了。
偏幽倒也不来气,疲懒道:“要发疯找你爹去,别在我这处撒气。”
“你——”伍戎拔出红缨枪一把扔在地上,猛地跳上了偏幽的摇摇椅,色厉内苒道,“我父母要给我娶妻了,你就没一点表示吗?”
“噢,那恭喜恭喜。”
轻飘飘一句话砸下来,伍戎又来了气,一把将偏幽摁在了椅上,道:“你是不是当真什么都不懂?”
手里的扇子掉了,偏幽有些烦躁起来,道:“放开,今儿的药还没吃,我要进屋了。”
伍戎闻言眼神黯淡许多,没再说什么,慢腾腾地从椅子上爬了下来后,捡起红缨枪就飞奔出去了。
偏幽见人走了,就翻了个身,懒洋洋地又睡过去了。
后来好几周伍戎都没再来过,丫鬟打听后告诉他,伍戎从军去南疆那边历练了,为此将军府里闹了好几次呢。
唉,偏幽叹了一声,有些遗憾,这下子没有漂亮的红缨枪可看了。
后来偏幽身体越发不好了,一天天的也不关心人事物了,只是懒懒散散地躺着,怎么舒服怎么来。
所以当二皇子继位后,让他进宫当个什么侍卫的时候,偏幽一头雾水,觉得这个新皇帝脑子可能有点什么。
进宫很多天了,也没什么任务分派给他,只是好酒好菜地招待着。偏幽也不心急,一天天的能躺着绝不坐着。几天后,当皇帝来到这里握着他的手诉衷肠时,偏幽才反应过来,自己好像这次成了某个早死的白月光。
新皇帝说:“九岁那年,你从我身边离开了,无论我怎样吵闹也不能让你回来。那一刻我明白了,只有权力,只有权力才能让我得到我想要的。”
偏幽面无表情地听着新皇的絮絮叨叨,偶尔不想听了就垂眸装累就势躺下,皇帝也毫不在意,一直一直絮絮叨叨着。
“偏幽,如今我已大权在握,没有什么能阻挡你我了。你就在宫里安心住下,我一定会治好你的体弱之症的。”
偏幽没说话,偏幽睡着了。
从此偏幽宫里住,要什么有什么不亦乐乎,虽然在朝堂民间,他的名声坏得不能再坏了,但他听不到,装作不知道。
承担压力的新皇帝越发暴躁起来,面对偏幽的时候也带出了几分暴烈之气。他的上位之路本就湮灭着血与骨,温柔从不是他的性格。
所以当偏幽再一次拒绝亲密接触时,他愤怒地杀了偏幽身边伺候的所有人。
于是理所当然的,偏幽病得越发严重了。
在昏昏沉沉之际,只听见皇帝握着他的手哭泣,说着什么再来一次,绝不如此。
偏幽想翻个白眼,或者冷笑一声,可是他没力气了。没过多久,他就去了。
后来皇帝跟大臣们掰扯,非要让偏幽以皇后之尊下葬。封建帝国,大臣们暂时干不过皇帝,于是偏幽就轰轰烈烈的风光大葬了一回。只是皇帝的威望也一降再降。
没过几年,伍戎收复南疆,风头一时无两,风风光光归来。而皇帝则沉迷于炼仙丹,在朝政上也越发暴虐。
在一个雷声大振的夜晚,皇宫里厮杀的声音不绝,但无人敢过问。
之后不久,皇帝病逝了,稚儿成了新皇,手握兵权的伍戎开始了自己的摄政生涯。
稚儿慢慢长大,与摄政王之间的矛盾一触即发。伍戎在摄政的位置上呆了太久,不但不还政,还在大庭广众之下掳走了当朝状元。
状元又气又恨,恨不得把伍戎剁碎喂狗。但伍戎却只是偶尔过来抱着他,并不做出什么出格的举动。
唯一怪异的是,他非要状元郎躺在一棵大树下的摇摇椅上,还在大冬天的逼着状元拿着扇子摇。
状元郎怎堪受此大辱,在皇帝暗地里联系他后,他便下定决心为皇上除了这大害。
朝堂上暗地里风起云涌,可姜还是老的辣,皇帝败了,被囚禁在宫廷之中。状元郎此时此刻早跟皇帝心心相惜了,只好以自身生命要挟伍戎,保住皇帝的性命。
在状元郎用匕首抵着自己脖子时,伍戎又想起了那人轻摇扇子的模样。那是个没心没肺的人,断不会做出眼前这个人的举动。
在那一刻,伍戎悟了。
虚影就是虚影,永远成不了真身。以相似之面貌,做出不符之举动,乃是侮辱。
伍戎大笑起来,拿起身旁的红缨枪,一把掷了出去。
状元郎不可置信地低下头,胸膛处鲜血汩汩而出,银色的枪柄狠狠地扎进了身体。那把红缨枪将状元郎穿了个透心凉。
宫里的皇帝得知了消息,吐血三升,仰天长叹。自此,他卧薪尝胆,勉强在摄政王手下保留了性命。
年复一年,艰难的处境并没有令皇帝放弃,状元郎的模样日益模糊,为他报仇的信念却越发汹涌。
在摄政王再一次出征南疆时,皇帝暗藏的亲信杀死了摄政王。皇帝自此夺得大权。
那一晚,皇帝对着摄政王的头颅满饮了一壶酒。
而后他仰天长叹道:“我终于为你报仇了。”
月光黯淡,虚影迷离,酒气血气混杂在夜色中,直至黎明降临。
第29章
教主垂怜
我跪在他面前的时候,心里想到的不是屈辱,只是想离他近些,再近些。让我碰碰他的脚吧,让我抱住他,禁锢住他的四肢,让我坐在他的身上,抚摸他,碰触他,舔吻他。
这股焦灼烧得我浑身战栗,喉咙吞炭般,烧灼刺疼。他永远不明白到底有多少人因为他夜不能寐,为他整日整日地心口干涸枯哑,浑身焦躁难受大火熊熊,血肉开裂爆炸,皮肤焚烧殆尽,每一根尚存的毛发都叫嚣着靠近他!靠近他!
但他只是浑不在意地躺在榻上,偶尔瞥过垂怜似的一眼。好似一座高高在上无情无欲的琉璃神像,不肯轻易往下看,免得污了眼。
哈哈,他知道有多少人跪在他脚下的时候,颤抖着就泄了身吗,啊,我的教主大人,您告诉我,您是不是以为大家都甚是畏惧您,见着您就战战兢兢,战栗不已。您知道教内最畅销的玩意是什么吗,是香料啊。
每个人都是行走的香囊,免得哪次在您脚下一不小心泄了,也好有个遮掩,免得吓着了您。自己死了不打紧,要是失去了靠近您的机会,那多滑稽。
教主大人,偏幽大人!您知道有多少人期待着你走火入魔武功全失吗!你什么都不知道,只会一脸无辜地卧在榻上,只会浑不在意地阖上那双眼,连多看人一眼也不肯!
“退下吧,我乏了。”偏幽微阖眼帘,见着塌下人脸红脖子粗、浑身颤抖的样子,实在是不忍心再听他报告事务了。
偏幽自觉长得不恐怖,却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教内的人一个赛一个的怕他。他平日里也不会胡乱杀人,对待属下也向来赏罚分明,不会随意苛责,但诸位教徒还是畏他如虎,久而久之,偏幽也就越发懒得出门了,免得碰着一个个颤抖不已的教徒。
在这个世界里,偏幽也用不着干其他事了,就躺着等game
over。主角会率领各派攻上魔教来,一剑刺穿他,降妖除魔,成为新一代受人敬仰的大侠。作为书中的反派设定,魔教确实教如其名,伤天害理的事做了不少。虽然偏幽从老教主手里接过教派后,情况有所改善,但过往的斑斑劣迹是洗刷不了的。与其慢慢改良,不如一把火烧成灰扬个干干净净。
见塌下的右护法跪着不退,偏幽有些疑惑地撑起手肘,侧身抬起眼睫望向他。
“怎么了?”
右护法嗫嚅半天,也没说出个好歹。偏幽倦了,就直白道:“退下吧,顺便去看看左护法那里,是不是真的把药人放走了。”
右护法哽着脖子半天,应了声“是”,才缓缓退出去。
偏幽其实不太喜欢右护法身上浓烈的香料味,很奇怪的味道,但这魔教上上下下都佩戴着香囊,偏幽已经禁止了很多不仁道的事,也就不好再下令禁止他们的个人喜好了。
其实对于命令阳奉阴违的教徒也不少,只是挑了其中几个严厉惩罚杀一儆百后,倒也制止了些。但左护法却是个难缠的角色。其人武功高强,只比偏幽稍差,轻易奈何不得,偏幽只好隔三差五命人监察他。若发现他果然不听命令,就惩罚一番,抑制一下他的行为。
左护法这个小BOSS,还是留给主角刷吧。
偏幽近些时候越发惫懒,但总躺在床上也不是个事儿。从床榻上起来,偏幽换了件厚实一些的白狐裘,准备去柔县看看灯火。听说今天夜里的灯火节会格外的热闹。一个人呆久了,总还是有些想念人群的烟火气息。也不用和谁同去,只自个儿去街上走走,看看花灯,听听人群里的嘈杂声喧哗声,再看一下燃起的篝火,听着他们诉说一年来的收获与喜悦。
多亏了这身上好的轻功,比现代开车还快,倒不用把大半时间全花在赶路上。临走前,偏幽想了想,还是拿了个黑金色的狐狸面具,预备在灯火节里戴上,凑上这份入乡随俗的热闹。
轻功疾驰,虽然和真正的飞翔不同,但这份快意依旧令人身心舒畅。路过梅林,偏幽折下一枝粉白的寒梅,以其细枝绾好了披散着的长发。林中刮过一阵风,吹得花瓣簌簌落下,偏幽淋了一身梅花瓣,只觉衣内衣外都浸满了寒凉的幽香,淡而凉,清而远,霎是好闻。偏幽不由得想到教内时时刻刻晕染着的浓烈的香料味,忍不住泛起个念头,要不,找家品味不俗的香料店,给每位教徒都定时提供些别致的香,也省得教内整日香得偏幽头晕脑胀,只觉进了哪家的烟花楼所。
摇着头笑了笑,偏幽又运起轻功远去了,没瞧见角落里还藏了个左护法。
左护法本是在附近收割药草,远远地见着偏幽过来了,就急忙飞奔到梅林藏在了山石后。这位新任教主,行事独特怪异,却浑身上下都浸满了妖异的魅惑力。左护法为了避免受到影响,很少面见教主,一向瞧不上成了色中饿鬼的右护法。不过今天,也不知是不是失了智,竟躲在怪石嶙峋背后偷偷看教主。
他看到那梅花瓣迫不及待般投入教主怀抱,浸润了教主一身寒香。寒枝束长发,梅花染腰身,漫天的清冷里,竟衬得美得妖异的教主清冷幽远,如高岭之花,只能在山脚下仰望。无论如何踯躅,也无法摘下那朵幽花,贸然攀援,也只能落得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偏幽到了柔县,听着熙熙攘攘,戴上面具。走到街上,见着一个个形状各异的花灯,心情愉快。其中一个兔子模样的灯,虽不甚精细,却可爱有趣。问店家多少银两,答十五文,付完银钱后拎着花灯准备去另一条街道逛逛,却不防被个小孩撞上了。
小孩抓着偏幽的锦囊,偏幽抓住了小孩的手。
小孩猛地挣扎起来,拳打脚踢,却没挨到偏幽的一丝衣角。小孩的脸霎时惨白了,只怪这次看走了眼,瞧着是个乏力的富贵公子哥儿,戴了副面具独自出来游玩,哪想到这看着弱不禁风的人竟会点拳脚功夫。
正想着这次可别断了手脚,面前那人却放开了他。
那金尊玉贵的人从锦囊里取出二两银子,递给他,淡淡道:“今日恰逢佳节,虽然你行窃十分方便,但被你行窃的人也会坏了这一天的好心情。不如拿了这二两银子,归家去。”
偏幽见着眼前的孩子不过十三四岁,穿着简陋,瘦得皮包骨头,倒看不出是不是惯犯。今日佳节,也不愿为了这小孩跑趟衙门,只想着息事宁人便罢。
小孩却瞪了他一眼,没接银子,转身跑远了。
偏幽笑着摇摇头,不再思量,拐弯去另一条街上逛了。
余慕凡跑回了破庙,心中羞怒又难堪。他自认不是个矫情的人,为了活下去偷鸡摸狗的事没少干,别人的怜悯与同情只要有利可图他也向来来者不拒。但今晚,当那个白裘裹身的金贵人物向他摊开手心,要递给他银两时,他只觉心中压抑多年的痛苦与恼怒都涌了上来。这些道貌岸然之辈,有个好家世不够,还要披副好皮囊。有好皮囊不够,还要出来招摇显摆自己的善心。显摆善心也就罢了,竟然不是同情他这个瘦骨嶙峋的乞丐,去同情那些有吃有喝欢欢喜喜过佳节的人。
多高贵啊,只有他余慕凡,低贱如尘埃,踩都没人愿意踩,唯恐脏了自己的鞋。余慕凡只觉浑身刺痛,比被拳打脚踢痛得剧烈多了。一股强烈的不甘涌上心头,烧灼得他心肺穿洞般痛苦难耐。
总有一天……总有一天!他要将这些道貌岸然之辈一个个地全部拉下来,拉入泥沼,滚落尘埃,让他们再也露不出那副高高在上的模样!
第30章
教主垂怜
偏幽走在桥上,看桥下湖面许多的花灯闪着星星点点的灯火,湖面的波光与月夜交相辉映,在一片热闹中凝结出幽蓝的静谧。有戴着白鹿面具的少女携着姐妹在岸边羞怯地许着愿,有戴着猴面的小孩拉着父母到处乱窜。在这佳节里,许许多多的生命流淌在简单的快乐中,那么有活力,生机蓬勃得扑面而来。偏幽撑着手肘,靠在护栏上,不自觉地微笑。
渐渐地,街道上的人影少了,卖面具和花灯的店家也收了摊。偏幽走到寂静的河边,将手中的小兔子花灯缓缓放入了河面。深夜的月光在水中波荡出无数涟漪,偏幽站在冷清的岸边,看着花灯在幽暗的河面渐渐飘远,游向了不知名的他方。
回了教派,飘浮在这片区域里的欲望、浮躁、气血上涌扑面而来,偏幽轻叹一声,有些扼腕。纵使颓靡、病态、为祸四方,注定被打败,被屠戮,此时此刻,魔教内部涌动着的鲜活而独特的气息仍旧真真切切地沸腾着,让置身其中的人不得不承认,这份野心与欲望交织的驳杂也有着张扬而自在的残酷之美。
偏幽回到房内,解下黑金色的狐面,脱下裹在外面的白裘,露出清俊的身姿上两片殷红的唇瓣。素手摘下束发的梅枝,偏幽将其插入白玉瓷瓶内。独枝上还残留着一朵粉白梅花,轻轻地垂在棕黑细枝上,我见犹怜,柔弱微香。
洗漱罢,偏幽放下纱帐,正准备入睡之际,却被来人闯破了一室静谧。
右护法恭恭敬敬地跪在床帏旁,激动地说着自己的发现:“教主,左护法阳奉阴违,将药人全都转移了阵地。我闯入一秘密洞穴看,只见里面密密麻麻地全是药人的尸骨。毒发身亡的尸骨累在洞穴里,蛇虫鼠蚁爬遍,一具具的白骨堆积起来,竟把洞穴填上大半。”
偏幽轻叹了口气,掀开纱帐,起身披上外衫,道:“随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