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没关系,我和乐乐过来接你,正好我也想领略一下国粹艺术的风采。然后咱们一起吃完晚饭再去逛街,晚上天儿还比较凉快。”原来她与舒乐也认识。
念眉轻笑,“那你们过来坐坐吧,应该不会等太久。”
剧团排的是西厢记,都在排练教室里进行,穆津京她们到的时候不得其门而入,绕着院子里老旧的建筑找了一圈才找到。
“是这里吧?”
“好像是。”
隐隐有咿咿呀呀的吟唱传来,不知哪个是念眉,她们刚要往里走就被一个身影拦下,“请问你们找谁?”
夏安刚下了戏,没卸妆就到排练室来,正好今天台上演得也是西厢记,他一身张生的行头,脚上一双厚重皂靴,平平淡淡一张脸,不喜不怒,真如书中走出的古人一般。
穆津京仰头看得完全呆住了,说不出话来。还是舒乐开口道:“我们是来找沈念眉小姐的,她在吗?”
非礼勿视。夏安拧眉瞥了一眼面前两位衣着清凉的女孩儿,尤其是穿露脐装和紧身热裤的津京,简直无法直视。
别开眼看向排练室,“她在排戏,我们今天的演出已经结束了。你们是她的朋友?”
第41章
谁嫉妒谁
脉脉梨花春院香,一年愁事费商量。不知柳思能多少,打叠腰肢斗沈郎。
——
念眉出来接她们俩,安排她们在排练室里坐下,“对不住,空调比较老了,制冷效果不好,只能请你们将就一下,我再给他们讲一段戏就差不多了。”
她也刚从舞台下来不久,梳的大头和片子都没拆,凤眼被拉得吊起很高,脸上的水粉油彩把她勾画得像另外一个人,像戏折里的崔莺莺,就是不像她本人。
“好美……”穆津京喃喃地说着,全程目光都没有离开过排练室中间走来走去的人影。
三个人去吃饭的时候,她有些心不在焉,咬着筷头扒白饭。舒乐给她舀了两大勺咖喱汁,“哎,我说你今天怎么了?没胃口啊,怎么连菜也不吃?你不是最爱吃东南亚菜?这可是苏城最正宗的一家了,念眉你也多吃点。”
念眉点头,关切地问津京:“是不是累了,还是刚才热着了?”
排练室里有点闷热,他们常年适应下来已经习惯了,津京是家里娇养的宝贝疙瘩,怕她会中暑。
津京却只是摇头,“沈姐姐,今天带我们去找你的那个男人是谁啊?就是穿那个靴子……走路这样子的那个人。”
她学夏安走路的样子,把两个人都逗笑了。舒乐打趣道:“哟,还当是什么事儿呢,原来是看上个男人。”
津京小脸涨得通红,“什么呀,我只是觉得他……他好凶哦!”
念眉笑了笑,解释道:“夏安是我的好搭档,是剧团里那帮年轻孩子的大师哥,平时严肃惯了,如果冒犯了你,你千万别往心里去。他那样子走路是因为脚上穿着皂靴,生角的仪态身段很大程度上就是从步履上体现,所以他从小就受专业训练,穿上靴子就是戏中人的状态,实在是习惯了,不是故意在你们跟前摆谱的。”
津京一扬手,“我才不跟他一般见识了。”说着又暧昧眨眼睛,“不错呀沈姐姐,跟我二哥混了这么些日子,连摆谱儿显阔这样的词儿都会说了。”
这回轮到念眉脸红,“我是电视里看来的。”
津京到底年轻,还是孩子心性,转瞬就把小插曲丢在脑后,拉着两位姐姐沿街扫货。
只是她今天的目标好像本来也不是为了给自己买东西,跟舒乐像商量好了似的,一个劲儿地给念眉买,什么衣服首饰只要念眉多看两眼,就统统取来给她试。
到最后念眉试衣服试得腿发软,不得不求饶,“咱们回去吧,我真的试不动了。”
穆津京犀利地扫了一眼最近处的几套,飞快取下一件塞给她,“最后一件最后一件,试完咱们就走!”
那是一条蓝白拼色的修身连衣裙,背后褶皱交错的设计像个大蝴蝶结,露出后腰微凹的那一小块肌肤,清爽飘逸又很有设计感,穿在念眉身上妥帖极了。
她出来的时候,穆津京已经付好了帐,连同她之前穿来的衣服都包好收起来了。
“好漂亮,就穿这个吧,别换了!”
舒乐也啧啧赞美,“美人胚子就是不一样啊,穿什么都好看,可以作代言人了。哎?咱们上次不是在那个模特经纪公司碰见过么,你有没有兴趣兼职作作模特什么的,我向我朋友引荐引荐。”
说起那公司念眉还有些齿冷,但其实并不关舒乐的事,她只得客套一下敷衍过去。
她发觉津京小手一挥,已经买太多东西了,其中大部分都是给她买的。虽然的确是刷的穆晋北的卡,她们的心意她也心领,但始终花的不是自己的钱,她不能承受。
她拉住津京说:“我只要身上这一件就好,其他的就不用买了。我平时也穿不了这么多衣服的。”
穆津京睁大眼睛,“你知不知道你刚才试了多少件衣服啊?都很好看呢,才买这一件那刚才那些不是都白试啦?”
“不是,我……”
“喜欢就买下来嘛!”津京想到什么似的笑起来,“沈姐姐你猜我怎么知道你穿白色最好看?还记得我跟你说的二哥手机里有很多消息想要发给你又没发么?其中就有一条说你那天穿白裙子真好看,白色很适合你。要我说呢,二哥其实早就想约你出来陪你一起逛街,给你挑漂亮的衣服,然后一起吃饭……啊,就是今天我和乐乐姐跟你一起做的事嘛!他要是知道了,肯定超级嫉妒我们俩……”
“谁嫉妒谁?”
穆晋北正好推开精品店的玻璃门走进来,刚才的话他大概刚好听了一半,笑意晏晏地接话,目光掠过空间里琳琅满目的衣饰,最后落在三个女孩子身上。
深色的西裤衬衫让他看起来比平时要沉稳许多,但不得不说其实深色系真的很适合他这样的男人,绝好地衬出那种笔直硬朗的线条,脸部麦色的皮肤在柔和的灯光下有种釉质的光泽。
他立体分明的五官露出浅浅的疲倦,整个人的状态却是轻松而慵懒的。念眉的清雅让他的眼睛亮了亮,径直走了过去,“在说什么,怎么我一来就不吭声了,难道是说我坏话?”
念眉欲语还休地红了脸,旁边两人忍笑忍得很辛苦,津京挥了挥指尖捏着的信用卡说:“埋单的人最大,我们怎么敢说土豪的坏话嘛!是沈姐姐说只买身上这一件,其余的东西都不要了,我正劝她呢,二哥你就来了。正好,你说说要不要买,咱们说的话没用,要你说的她才肯听呢!”
穆晋北不知她们刚才那些典故,低头看了看她,“嗯,这身儿是挺漂亮的。怎么,其他的都看不上眼?”
念眉道:“不是,都很好,但是太多了,我穿不了。”
他笑笑,故意露出几分挑剔的精光,“你平时穿的也忒素了点儿,过了潮流的那些该扔的扔,该换的换,也是时候该淘汰了。哪有女孩子嫌衣服多的?你就问问你身边这二位,腾个普通人家里客厅那样大的房间给她们装衣服鞋子都嫌不够,恨不得踏平欧洲美利坚,回头再把四九城里的东单西单搬回家去,这也算是有理想有出息了。”
念眉终于也忍不住笑,舒乐不满地叉腰说:“喂,用不用这么狠把我也给埋汰进去?不要以为陈枫不在我就拿你没辙啊,单打独斗我也不怕你,何况我现在还有帮手呢,哼!”
她两手一边一个挽起念眉和津京就要走,穆晋北拉了念眉一把,“时间不早了,你上我的车,我送你回去。”
“就是时间不早了,才不能让她上你的车,我送她就行了。”舒乐继续拆台。
穆晋北不理她,手上微微用了巧劲儿,念眉已经在他怀里了。
“走吧,我送你。”他接过导购小姐递过的若干纸袋,不由分说揽他上车。
舒乐上车朝穆晋北做了个挑衅的手势,终于不再逗他们了,打着方向盘预备离去。
津京忽然从窗口探出头来问:“沈姐姐,你们剧团接下来哪天还有演出呀?”
念眉回答道:“要到下月初了,是最后一场告别演出,枫塘剧院要关张了。”
津京哦了一声,“那我到时候来看你们。”她是听出些失落和遗憾的,最后的最后往往意味着结束,但对她来说更像是闯入一个新奇的世界,刚刚要有新的开始,充满渴望与好奇。
穆晋北问道:“听她们说你最近在排练,就是为这场最后的演出?”
“嗯,虽然是最后的,也希望尽善尽美。”
“演什么?”
“西厢记,长亭。”
“讲什么?”
“张生要上京赶考,崔莺莺到长亭与他送别。”
穆晋北唔了一声,“故事我听过,她舍不得吧?”
“嗯,舍不得,但没有回旋余地。老夫人对张生的要求是‘不第不归’。”念眉不知他问的是“她”还是“他”,但其实都一样。
穆晋北看着窗外似乎有刹那的失神,下意识地拿出烟来,想了想又扔回储物格。
“你想抽就抽吧,我不要紧的。”
他抽烟不多,大抵也只是心情不好或者受失眠困扰的时候才抽一点。念眉觉得他今天似乎有点心事,不好多问,让他在自己的车里抽支烟总是可以的。
他唇角动了动,把车窗玻璃全打开,“我可不是为了你啊,我是不忍心这新车一来就染上烟味儿。觉得这车怎么样,舒服吗?”
全新的黑色卡宴,不是什么花哨顶级的车型,却挺符合他的气质和需求。
念眉难得戏谑地调侃他:“怎么自己买车了,以前不都借来开的吗?”
“以后在苏城就不是待一两天了,没辆自己的车始终是不方便。你以为每次借车都能遇见美女代驾?”
念眉垂眸,“有那样的机会不也挺好的?”
明知她也不是认真的,他却还是转过头凝视她,“沈念眉,我遇见你一个就够了。”(
)
第42章
上来坐坐
佳客难重遇。胜游不再逢。夜月映台馆。春风叩帘栊。何暇谈名说利。漫自倚翠偎红。请看换羽移宫。——《浣纱记-家门》他送她到枫塘剧院门口,明明已经不打算再往里走,抬头看了看不远处她住的那栋宿舍楼,却偏要说:“不请我上去坐坐?”
念眉笑了笑,“我住的地方太小,你进去只怕连转身都转不过来,等我好好收拾一下,下次吧!”
他沉默地盯着她看,表情看不出喜怒,但念眉总觉得他好像不太高兴。
“怎么了?”她说错了什么?
穆晋北道:“下一次,是什么时候?”
他一个字一个字说的很慢,像是有意提醒。念眉这才恍然想起,下个月剧院就关张,他们不仅是不能在这里继续排练演出,连住的地方也要搬到别的地方去了。
“下次大概就是新的住处了,说不定还比原先这里要大一些,等我收拾好了,请你和津京一起来做客?”
穆晋北看着她脸上故作欢欣的表情说:“沈念眉,你不想笑的时候不用勉强,真的比哭还难看。”
搬家不是什么愉快的事儿,他知道。小时候他住的那方小院乌瓦白墙,房檐滴下的水让台阶底处长满青苔,夏天草堆里的蝈蝈、冬天拿来当枪玩儿的冰棱子,全是童年回忆。后来搬往大院儿,先是楼房、然后独门独院儿,他在那儿长大成人,一家人迁往地段更好的别墅……他记得离开大院的时候原本那些光洁的墙面都牵满了爬山虎,看不出本来面貌,就像眼前念眉住的地方一样。
每次搬家都是一场离散。他的许多书本、玩具、写过的信、听过的cd一箱箱被拿去扔掉,有时他甚至不知被谁扔的,扔在了哪里。
曾经一起扛着小木枪调皮捣蛋的小伙伴,也远去天涯。
这些都曾是他的朋友,他认为最重要的东西,说放也就放下了,说割舍也就割舍了;没有谁生来就能完完全全作自己的主宰,断舍离也是生命的应有之义。
他渐渐长大,慢慢懂得和适应,毕竟家人还齐齐整整在一起。可是念眉不一样,她所有的一切都在这里,包括仅有的亲情、朋友和回忆。
他懂她,所以他明白她一点也不高兴,一点也不。
念眉敛起笑容,眉眼间露出不加掩饰的疲倦。她确实是累了,即使在他面前不需要再伪装,她也无力再多说什么,只轻轻说了声,就转身往里走。
“念眉。”
他叫住她,轻握住她小巧的下巴迫使她抬头,俯身吻上去。
今日是满月,银辉正好,他和她却隐匿在樟树下大片的阴影里,濡湿的唇瓣相贴,作最亲密的接触。
他抱着她将她摁向自己,手扶在她腰上,掌心恰好就碰到那片曝露在外的肌肤。她的体温从他掌心传递过来,让他微微颤栗,想要的不由更多。
他真该感谢津京那丫头的小心机,给他这样好的体验,良好的修养自制崩碎一地。
他将念眉抵在身后那片斑驳的老墙上,加了些力道吮开她的两瓣唇,喂入自己的舌,一瞬间觉得整个人都被点燃了。
她不再排斥他,或者说这样温柔的轻嚅让她已然忘记要怎么排斥和推拒,娇软的唇舌被缠住,力气一点点被他抽走,靠他手臂的力量支撑着自己的身体。
他本只想蜻蜓点水地吻一下就好,却还是吻了很久才放开,然后她听到他含糊低沉地说了一句,“对不起。”
对不起,没有更早一点遇到你,这场相遇竟还是以必须伤害你为前提。
她呼吸不匀,“你没有对不起我什么。”
他只笑了笑,抚着她的脸颊,“回去吧,晚上早点休息。”
“那你呢?”她有些忧心,今晚他有心事,回去大概又是严重失眠。
他站直了身体,一手潇洒地揣着裤兜,“我明天来找你,中午你唱段戏文给我听,嗯?”
她终于放松下来,“好。”
他一直看着她的背影走远,她走进大大的铁门,回头看了他一眼,忽然又走回来。
他笑,“怎么又回来了,这么快就想我了?”
她深吸一口气说:“上来休息一会儿再走吧,你看这么多东西,我一个人也拎不了。”
穆晋北露出大大的笑容,“噢~那我勉为其难送你上去好了。”
没有电梯,楼道里灯光昏暗,防盗铁门上锈迹斑斑……念眉的住处果然是极为简陋的老式公寓。
推门进去,里面却收拾得干净整洁,虽然不够宽敞,却也远没有达到他在里面转不过身来的地步。
“你跟你的老师就住在这里?”
“嗯。”
“住了多久?”
她将碎发别到耳后,“差不多二十年,我从记事开始就住在这里,之前的那些……都不太记得了。”
她是孤儿,父母去世之后无人监护照顾,在福利院住过些日子。住了多久,过的生活是什么样子,其实她都没有什么印象了。
“房子小,比较凌乱,你别介意。”
“不会,这样挺好。”
她给他倒了一杯水,“听说晚上喝热牛奶会有助睡眠,可今天冰箱里的牛奶刚好喝完,看来我该跑一趟超市了。”
“没有牛奶,有红酒也不错。”
“……也没有红酒。”实际上什么酒都没有,她沾一点酒精就要晕倒。
穆晋北看出她有点手足无措,想起那次在酒店房间逗她挺有意思,忍不住朝她伸手,“过来。”
她果然不敢靠太近,坐在他身旁的沙发上,两人中间的距离完全可以再塞一个人。
他有些好笑,山不来就我,我去就山还不行么?他偏要紧紧贴着她坐,长臂一伸就揽她到怀里,“这么怕我?那请我上来干什么?”
她垂眸看着桌上那杯冒着袅袅热气的白开水,“我不是怕你,我只是怕你回去又失眠。你可能都没发现,你脸色不太好,是不是有什么事?”
“那你有什么好主意?”
她抿了抿唇,“是不是听我唱曲真的很快就能睡着?”
至今她对这项神奇的效果都还有些不敢肯定。
“是啊,所以?”
她的脸色又一点点红起来,“你不介意的话,就在这里休息。明天醒了再回去?”
虽然有预感是这么回事,但穆晋北还是有点意外的,放低声音道:“你确定?”
“你别误会,我指的只是单纯的睡觉。没有……没有什么别的意思。”
他又笑起来,“我也没有别的意思啊,在你看来我就这么不单纯?”
念眉脸更红了,“那你睡我的床,我睡外面沙发。”
他环视四周,“只有一张床?”
“隔壁那间房还有一张,但是前一段儿是晓音在住……”自打那天事情穿帮,她就被她妈妈领回家去了,没再出现过。
念眉叹口气,“我去收拾下,我睡隔壁好了。”
穆晋北走进她的房间,浅白鹅黄的色调,床、衣柜、屉斗和一张不大不小的桌子就塞满了整个空间。他终于明白她为什么不肯买那么多衣服,因为那只小小的双门衣柜看起来也实在塞不下太多东西。
他在她的床上坐下来,看她抱着干净的床单来换,笑了笑,又拉她坐下,“不用这么麻烦,我就这么睡。”
“这样不好……”
“没什么不好,我喜欢你的味道。”他声音低醇,如酒泉般醉人,这样暧昧的一句话简直让整个房间的温度陡升。
第43章
伤乱
莫道它蔚蔚入云霞,却少些儿艳丽三春花。妹羡那紫藤花挂满枝杈,花树相伴,堪称潇洒,美满无涯,再莫要种松种柏不种花。
——《千里送京娘》
他俯身过去吻她,这回只在她唇上轻咬了一下就放开。此情此境,他其实是不太敢放纵自己,他是男人,明白放纵的后果是什么。她不排斥他不等于已做好准备完全接纳她,否则不会表现得这样紧张和僵硬。
“我说的是真的,就这么睡挺好。你陪我说说话,然后给我唱一段儿牡丹亭或者西厢记,足够了。”
他和衣躺在床上,因为太高大,脚都几乎伸到床尾外头去。本来连续几天都难以入睡也没觉得怎样,这会儿躺下来,嗅到她清雅如茉莉花香的气息,竟然觉得这张不大的小床睡着实在安逸,比任何时候都期待一场好眠。
念眉的手还被他握着,轻轻挣了一下,“你先放开我,这样我怎么唱呢?”
“就这么唱,我只要听到你的声音就好,不用看你的身段。”
她那样婀娜多姿,他怕自己又遐思翩翩。
她为他拉了拉被角,启口开始唱:“是谁家少俊来近远,敢迤逗这香闺去沁园,话到其间腼腆。他捏这眼奈烦也天,咱噷这口待酬言……”
他一直看着她,手还拉住不放,眼神渐渐迷离,唇角满足地上扬。
离得这么近,他们都把彼此看得很清楚,好像没有什么芥蒂和遗憾,这方小小天地就只有他和她两个人,是单独存在的一个世界。
她于是继续唱:“……咱不是前生爱眷,又素乏平生半面,则道来生出现,乍便今生梦见,生就个书生,恰恰生生抱咱去眠。”
他已经阖上眼睛,倦意已经很深,可是看得出他还有些挣扎,握住她的手轻喃:“别走……”
不知为什么,她听到他这样一句梦呓似的话语竟有些说不出的淡淡心酸。
不应该呀,他是天之骄子,从小到大,要什么没有呢,哪里需要他人怜悯他的脆弱?
“是不是发生什么事?”她终于停下来问他,实在是他这两天都感觉有些心事重重,清醒的时候他总隐藏得很好,也许半梦半醒之间他会愿意跟她说一说。
他复又睁开眼睛,笑了笑,“哪有什么事?不过就是你老怕我欺负你,我心里绷着根弦儿。不过你放心,只要你不愿意,我绝对不会乱来,也不会让其他人欺负你。”
他这样一番誓言一般的保证,并没有让念眉心头的不安平息下去,她知道一定有什么事是他明白却瞒着她的。
可她还是放松下来,穆晋北强撑着清醒的意识也到了极限,却还是拉着她的手不肯放,最后两个人不知怎么就一起睡过去了。她伊稀记得她困极阖眼的时候姿势很别扭,但醒来却是在他怀里,腰上搁着他有力的手臂。
她的床实在很小,竟然也挤得下他们俩的身躯,只是身体弧度不得不紧紧挨挨地贴在一起,再自然不过的样子。
…
穆津京捧着大只的蛋糕盒子出现在枫塘剧院的排练室里,看到穆晋北坐在椅子上,不由瞠目,“二哥,你怎么每天都到这儿来?”
穆晋北都懒得抬眼瞧她,“彼此彼此,你不也是天天往这儿跑么?”
“我怎么一样啊?我跟念眉说好要来捧场,当然不是最后演出才来意思意思,他们排练辛苦了,我要来慰劳他们。”
穆晋北好笑,“你一个不相干的人都天天来,我怎么说也是南苑昆剧团的所有人,能不来吗?”
津京高贵冷艳地翻他一个白眼,打开点心盒子和刚到的饮料外卖给大家分下午茶去了。
夏安没接她亲手奉上的东西,冷着脸继续看手里的戏本子。他不喜欢穆家兄妹俩,但奈何念眉跟他们亲近,他总不好直接将人撵出去。
津京还在百折不挠地缠着他,手里的咖啡却冷不丁被人抽走。
穆晋北在她身后,“咖啡是吗?不要给我!”
津京蹦起来要去抢,“喂喂喂,这杯不是给你的!”
他举高了杯子引着她走到门口才压低声音说:“行啊你,果然女生外向,为了外人连哥哥都不管了啊?”
“我哪是不管你?是人家念眉姐说你失眠挺严重的,要尽量避免喝咖啡。”她偏着头看他,“看不出来啊二哥,你失眠?该不会是泡妞新招数,或者夜里太勇猛缠着人家……”
穆晋北给了她一记爆栗,“说什么呢,女孩子家的口没遮拦。看来真该收了你的护照不让你再往外跑了啊,关起来好好学点儿规矩。”
念眉走过来,“聊什么呢?”
津京疼得直吸气,把手一甩,“你问他,好心当成驴肝肺!念眉姐,他平时也这么对你么?”
这个亲热劲儿……穆晋北赶她,“一边儿去,我对她好着呢,少在这儿挑拨离间!”
津京扮个鬼脸,甩着马尾辫蹦蹦跳跳跑远了。
念眉朝他笑,“津京很可爱,大伙儿都很喜欢她,你别对她太严苛了。”
“甭抬举我啊,我们家哪轮得着我来管她啊?倒是她成天介在我这儿指手画脚的,还管起我来了。”
念眉看了一眼他手里的纸杯,闻到浓郁咖啡香,“是我跟她说你失眠严重不要喝咖啡的,她现在跟你住一块儿,总算有个人监督你。”
他弯了弯唇角。自打同一张床上醒过来,两人多少都有点难为情,谁也不多说什么。虽然实际知道肯定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却还是极有默契得保持这种面上好像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
现在她这样关心他,他自然是很高兴的,刚想开玩笑说我更稀罕你的监督,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
“抱歉,接个电话。”
一转眼的功夫他手里的咖啡已经被换成水果茶,念眉笑了笑表示不打扰他,转身刚要离开,就听到他声音忽然变了,“怎么会受伤的?那现在在哪儿……好我知道了,我这会儿马上过来。”
直觉是很不好的事,她拧眉问:“怎么了,谁受了伤?”
“是大晖,他被人用刀刺伤了,现在人在医院。”
念眉脸色刷白,掩唇道:“怎么会这样……伤得严重吗?”
穆晋北把她瞬间的担忧惊惧都看在眼里,“他助手打电话给我,只说暂时没有生命危险,具体情况还不清楚,我得去趟医院。你要不要一起来?”
念眉听到自己的声音都在发颤,“是什么人干的?”
“现在还不知道,但大晖本人也许有数。”
念眉一时间心乱如麻,没有多加考虑,“好,我跟你一起去医院。”
叶朝晖躺在病床上,上身四处都被纱布包裹,遮住刚处理好的伤口。因为天气炎热没有盖任何被子薄毯,那一道一道的白色将他整个人都切割得支离破碎一般,看起来触目惊心。
还好他意识还是清醒的,见了穆晋北还笑了笑,“来了?”
也许因为这一笑牵痛了身上的伤口,看到后脚踏进病房的沈念眉时,他脸上的表情有些复杂和微微痛苦。
“到底怎么回事,什么人干的,看清人脸了没有?”穆晋北在床边站定,眉峰高耸,谁都看得出他是真的动了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