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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夫人远赴巴陵,身边要带人,珠儿姐姐是必走的,管家阅历丰富,老谋深算,也被大少爷指给夫人,临了,又点了点年富力强的崔九。

    夫人原不想要崔九——大少爷身上也带着伤,家里又是这般境况,她远去巴陵,身边实在用不着这许多人。再说了,刘叔还在巴陵呢,他也是家里知根知底的老人。

    但大少爷只是略微挑了挑眉,夫人就不再说话了。

    到魏家一个多月,府里的人一少再少,我回灶堂烧火做给夫人践行的饭,烟气熏眼睛,我呛得直咳,又觉得腰有一些酸。

    夫人温柔,会同我细声细气地说话。

    崔九爽快,得空便帮我劈柴。

    管家、珠儿姐姐也都是极好的。

    那巴陵,光是一听这两个字,就晓得远了。

    远去巴陵,最快是要走水路。

    水路坐船,不知道夫人他们几个会不会晕,我含着眼泪,寻了些蜜饯出来,用防水的油纸包住。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我便起来烧火熬粥,夫人他们用过粥便走,到渡口的车马是昨儿个叫好的,一早就等着了。

    临出门,夫人又哭。

    她用帕子捂着口鼻,眼泪止不住往下流。

    离别时分,连风也是萧索的,好像一下子就入了秋。

    我红着眼睛把一早准备好的包裹递过去给珠儿姐姐,夫人问是什么,我说:「是防晕船的蜜饯和路上吃的鸡蛋。」

    大少爷仍旧坐在木质轮椅上,没什么表情,他穿得单薄,衣袍翻飞,脊背上凸出一对嶙峋蝴蝶骨,像是下一瞬就要乘风而去。

    一开口,声音很哑。

    原以为他要说点什么,没想到他只是说:「时辰差不多了。」

    就这样,我们送别了夫人,偌大一个魏家,自此只剩下大少爷、剑如和我三个人。

    府里面空得厉害,我回了灶堂,挽起袖子,拾掇早上来不及收拾的碗筷,那种奇怪的腰酸又来了,大抵是前夜趴在灶前守小米粥没睡好。我用手揉了揉腰,决定今晚要早一些睡觉。

    这期间剑如掀起帘子进来了一趟。

    他来传达大少爷的话,大少爷说,往后家里只三个人,就一起用膳,不用再单独给他做了。

    于我而言,这是好事,省了许多活,只是有些不合规矩。

    到了中午,我炒了四样小菜,放在案上,端着去了大少爷的院子。

    这是我头回进他的院子,以往,都是送到门口,剑如就来取了。

    大少爷此刻并没有坐在他那辆轮椅上,剑如撑着他,两个人正在下地走路。

    从前见大少爷,不是坐着便是趴着,如今他站起来,我才发现他长得很高,比剑如还高半个头。但他走得却不好,双唇紧紧抿着,额上渗出了细密的汗。

    我不敢去打扰,低着头把饭菜取出来放在桌上,暗自后悔没用食盒带饭——不知道大少爷要走多久,饭菜都快凉了。

    这样的念头一闪而过,忽听得剑如一声惊呼,我转过头去,恰见大少爷双膝一软,直直往下倒,剑如也被他带倒了,两个人一起狼狈摔在地上,一旁架子上的花瓶被碰翻,劈头盖脸砸在他们身上。

    我吓呆了,下意识往那边跑。

    大少爷率先喊了一句:「小心。」

    我才瞧清地上躺着许多碎小的瓷片。

    剑如被溅起的花瓶碎片伤到额角,拉开了一个小口子,大少爷身上瞧着倒是没什么事,只是他起身依旧很困难,是被我和剑如架起来的。

    我特意帮他抖了抖衣摆,确认他身上没沾着碎片,才让剑如扶着他坐下。

    又这么折腾一会,剑如额间的血已淌到下颌。

    大少爷吩咐他下去处理。

    我自觉拿了扫把簸箕,弯着身子去扫地上的碎花瓶。

    阳光很好,瓷片在地上折出细碎耀目的光,我一晃眼,瞧见自己的衣裙上也有血。

    第一反应是,这是剑如的血。

    再一想,剑如的血,连他自己的衣裳也没有弄脏,又怎会弄脏我的。

    于是我想,这是我的血,只是不知道伤口在什么地方。

    我仔细找了我的上半身,没有。

    又往下找,碍于大少爷在此,我也不好掀开裙子去看。

    大少爷看出我的不对,他问:「你在找什么?」

    我把裙子上的一角脏污提起来给他看:「奴婢好像刚刚伤到了,可是奇怪,竟也不觉得哪里痛。」

    四目相对,夫人走时都无甚表情的大少爷,此刻耳尖不知为何有点红。

    他咳了一声,问:「你如今多大年纪?」

    「十三。」

    小腹骤然一缩,裙上又慢慢晕出一朵红花。

    空气里一下静得可怕,再然后,我便听见大少爷压低声音道:「你,大概是,来癸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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