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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两人站在大厅的宣传海报旁边,又聊起西方音乐发展史,直到池靳予从角落那扇门出来,旁边跟着个外国人,他微微点头似乎在道谢,那人笑着回门内。

    然后池靳予朝他们走来,手里拿着什么东西。

    等他走到面前,向她抬手,南惜一眼愣住。

    “留个纪念。”他没解释,只把东西递给她。

    南惜怔怔地接过,宛如千斤重量压在手心。

    精装版黑胶碟片,上面有偶像的亲笔签名。

    这款碟片她知道,是周年限定特别录制,只送不卖。南惜当初托了很多朋友,都没能搭上关系。

    她开口说谢谢,紧跟着薄慎一句“卧槽”:“你去都去了,不能要两份?”

    池靳予淡淡瞥了他一眼:“你听得懂吗?”

    薄慎哑然。

    他今天就是来八卦的,听得懂毛线。

    于是也没坚持,问他俩:“怎么走?”

    “你走你的。”池靳予毫不客气地赶他。

    “没想当灯泡儿。”薄慎弯了弯唇,朝南惜抬手挥挥,“再见,妹妹。”

    池靳予:“谁你妹妹?”

    “祁少的妹妹,不就是大家的妹妹么。”薄慎说完跑得飞快,像是怕挨揍,“溜了。”

    池靳予被他这副模样逗笑了,收回目光,勾唇望向女孩微垂的头顶:“我们也走?”

    南惜捧着碟片,嗓音轻快:“好。”

    走出礼堂大门,扑面而来的冷风叫她不自觉缩了缩身子。

    池靳予抖开臂弯里的西装外套,搭在她肩膀上。

    她薄而瘦的身躯瞬间被男人的体温裹卷,那股熟悉的味道又扑向鼻间。

    南惜低下头,目光下意识落在他双腿。

    笔直修长,矫健有力的样子,和记忆中那个人截然不同。

    男人沉声问:“怎么了?”

    “没事。”她拢紧外套朝他笑,“谢谢您。”

    “走吧。”他腕骨轻轻搭了下她的肩膀,隔着外套,“天冷,早点回家。”

    南惜心口忽然一颤:“好。”

    回到车里,身子依旧拢在西服中,脸颊一阵阵发热。南惜告诉自己是暖气烘的,肯定不是因为其他。

    池靳予专心开车,没有回头,也就没发现她白里透粉的脸色。

    南惜把车窗开了点小缝透气,等那阵燥热在微风中缓下来,安安静静地玩手机。

    突然,一道特别的提示音震得她脑袋嗡了嗡。

    是家里门锁的监控APP,提示有人在地库按门铃。

    她打开摄像头一看,地库门禁外赫然是池昭明那张讨厌的脸,倏然放大,又挪远,最后守在旁边,似乎没打算走了。

    “他来干嘛。”南惜忍不住嘀咕出声。

    池靳予听到动静回头:“怎么了?”

    南惜烦躁地摁灭手机:“池昭明守在我家地库。”

    男人握方向盘的手指微动,昏暗中骨骼依稀攥紧了几分,唇线抿直,半晌才开口:“我陪你上去,还是送你回龙湖?”

    现下她没心情应付池昭明,更不想把池靳予卷进来,转头看向窗外:“回龙湖吧。”

    “好。”男人应了声,没再多说。

    绕了点路,开到一条胡同里,池靳予把车停下。这次没让她下去,只说等等。

    南惜有点好奇地探出头,追向他走入四合院的背影。

    车窗没对着大门,南惜看不见院内景观,只有一串古色古香的红灯笼高高支起来,像古装剧里的饭馆客栈。门口青铜色檐铃在风中作响,伴着中年女人温柔的话音:

    “来得正好,刚出锅。”

    “有劳了。”这句是池靳予说的。

    他打开后座车门,把手里拎的东西放上去,南惜回过头,光线昏暗,只瞧见一个盒子轮廓。

    很快,车内弥漫起糕点的香味,南惜下意识瞄了眼开车的男人,忍着没问。

    既然他没说,也不一定是给她的。

    一路上,胃里的小人被勾得不上不下。她甚至荒诞地想,如果池靳予这盒糕点不给她,追她这事儿,这辈子就免谈了。

    但又觉得这想法太幼稚,索性歪过头假寐。

    晚上没怎么堵车,到龙湖还是用了四十分钟。池靳予以为她睡着,车速不快。

    严叔打开大门,库里南直接停到主楼地下。

    空旷的私家车库足足一千多平,只停了一辆迈巴赫普尔曼,一辆南惜很久没碰过的帕拉梅拉,和被祁景之打入冷宫的几辆超跑。

    幻影不在,代表祁景之没回家。

    南惜悄悄松了口气,不知道自己在心虚什么。

    直到池靳予不负众望地打开后座车门,她两眼瞬间溢出了光。

    方方正正的木质保温盒,雕花精美,香味四溢。

    他递到她手中:“吃不完放冷藏,下次记得加热,最多保存24小时。”

    南惜胃里的小人在欢呼,心脏也跟着雀跃。

    习惯性要说“谢谢您”,却仿佛被他看穿,磁沉嗓音抢在她前面:“不用谢。”

    “哦。”南惜压不下上扬的唇角,抱着满怀香气,连眼底都在笑,“那您慢走,路上小心。”

    池靳予深深看了她一会,似乎对这个不再客气疏离的笑容很满意。直到她有点难为情的迹象,才勾着唇,转头进了驾驶座。

    按下按钮,车门在他面前匀速合上。

    南惜镇定下来,礼貌地看着他,送客。

    最后一点缝隙消失前,她恍惚捕捉到一抹温润明亮的目光,像有无边浓情,潮水般席卷过来。

    但很快被掩入紧闭的车门中,恍如错觉。

    一定是错觉吧,她想。

    目送车尾灯消失在地库门口,南惜抱着食盒走进电梯。

    严叔笑呵呵在一楼迎她:“大小姐约会回来了?”

    这老头一定从监控里偷看了。

    南惜脸颊莫名升温:“不是约t26会。”

    严叔看向她手里木盒:“哟,还有礼物。”

    “您要吃吗?”南惜大大方方抬起来,往餐厅走。

    严叔笑眯了眼:“池家大少爷送的,我哪儿配吃啊。”

    “吃点儿吧,我一个人吃不完,明天就坏了。”南惜把东西放餐桌上,还怪沉的,舒一口气,“叫陈阿姨过来一块儿吃。”

    爸妈今天在新西兰,祁景之工作日如无特殊都住城里,龙湖这边就她和管家严叔,保姆陈阿姨,以及二十几个帮佣。

    这会儿帮佣们都睡了,主楼里安静得过分。

    陈阿姨把糕点装盘,用的是南惜最喜欢的那套青花瓷碟。南惜拍了几张照片给池靳予:【谢谢,糕点很漂亮,也很美味。】

    这句话没有带“您”。

    池靳予回家停好车,看见消息的时候,表情愉悦。

    南惜洗完澡才收到他回复:【喜欢就好。】

    她坐在落地窗前的吊椅中,牛奶般的肌肤裹着烟紫色真丝睡衣。屋里开着暖气,她只穿一件吊带,笔直莹白的腿慢悠悠晃动。

    她没有再回池靳予消息,不知道该说什么,以为今天的话题到此为止了。

    刷着朋友圈,几分钟后,他的头像又随着微信提示音,在屏幕上一闪。

    南惜点进消息框。

    池先生:【如果想出去玩,可以和我说。】

    南惜下意识发过去一个:【?】

    这次他回复的语音:“不是开车累?我来接你。”

    寂夜沉沉,略微低哑的嗓音仿佛穿过黑暗,劈开窗外清冷摇曳的风,温柔又强势地灼烫她耳朵。

    第13章

    第

    13

    章

    我换成你喜欢的。

    这晚南惜睡得十分煎熬。

    她很久没做过这个梦,在暗无天日的破房子里,鼻腔充斥着霉腐的气息。

    地上很冷,她只能靠着旁边的人取暖,身上还裹着他唯一一件外套。

    她问他会不会冷,少年冻到发哑的嗓音安抚她:“哥哥是男孩儿,不怕冷。”

    很久之后她才知道,男孩儿也是怕冷的。

    池昭明就会在冬天把自己裹成个粽子,还会把冰凉的手塞进她羽绒服帽子下面,哆嗦着不敢拿出来。

    她梦到记忆中少年无法移动的双腿,梦到被他用椅子敲晕倒在旁边的人贩,梦到他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发脾气吼她,叫她跑。

    她不要命地往前狂奔,直到筋疲力竭,满头大汗地醒来。

    皮肤闷得透不过气,每一个细胞都像是缺氧。南惜关掉房间暖气,打开窗帘。

    天空漆黑一片,有小雨滴在窗玻璃上,一点一点地汇成水流。不远处两串模糊的光亮,是庄园主干道的路灯,彻夜通明。

    南惜望着那一片照亮黑夜的孤灯,突然想起魏亦铭形容池靳予的话——孤独,又转念将它驱出脑海。

    深更半夜想起一个男人,不是好事。

    她继续望着光影,把头脑放空,久久失神。

    直到暖气散尽感觉到凉意,才去衣帽间里披了件薄绒外套,下楼。

    噩梦消耗太多,她有些饿了。

    陈阿姨在厨房做早餐。

    但凡主人在家,陈阿姨都是三四点起床,准备一顿精致营养的早餐。

    “阿姨我没什么胃口,别熬汤了。”南惜没骨头似的靠在岛台边,接了杯水喝,“做牛肉面吧,我想吃辣。”

    陈阿姨惊讶:“一大早吃那么油腻?”

    “嗯。”南惜没给商量的余地,坐上高脚凳,旋过身,把手机放到支架上刷视频。

    祁书艾这两天没更新,不知道又在憋什么大招。

    “你起这么早。”陈阿姨一边和着面,一边小心地看了她两眼,发现她脸色不好,“是不是又做噩梦了?”

    南惜趴在岛台上沉吟了声。

    陈阿姨十八九岁来南家做保姆,一晃就二十年了。南惜也从一个奶娃娃长成大姑娘,看在眼里,跟自己闺女差不多。

    陈阿姨望着她清瘦疲惫的身影,满眼心疼:“要是没遇着那事儿就好了。”

    “都过去了,我都多少年没梦到过了。”南惜换了个无脑搞笑的视频博主。

    确实好多年了,她都快忘了五岁时被掳走的经历,直到那天,从池靳予身上闻到熟悉的气味,那段过往才又被唤回记忆浅层。

    可那是池靳予,出身高贵的天之骄子,不会是那个双腿残疾的哥哥。

    这世上巧合那么多,就像他请她听马克西姆,多半只是个巧合。

    竟然有人四点多还在播玉石翡翠,也有人四点多在网上买翡翠。那一眼能辨认出的B货种水,满屏酸洗纹,有胆子卖A货的价。

    南惜没忍住点了举报。

    “只可惜奶奶送我的平安锁。”她顺嘴说。

    陈阿姨宽慰地笑了笑:“那都是身外物,小姐平安回来才是万幸。”

    南惜努了努嘴,去冰箱拿昨晚没吃完的糕点。

    道理没错,但终究可惜。

    当年她的出生万众瞩目,奶奶用自己嫁妆里最珍贵的——Y国女王权杖上的翡翠,为她打造的平安锁,就这么被坏人抢走。

    后来人贩落网,平安锁却下落不明,这么多年过去,也没在任何拍卖行出现。

    陈阿姨叮嘱她:“热一下再吃。”

    南惜拖着步子往西厨走:“知道啦。”

    今日无事,南惜吃完早饭在客厅沙发上躺着,旁边有个落地的手机支架。

    南映雪打视频来,正好看见她这副模样:“你懒死算啦!”

    南惜慢悠悠剥着开心果:“乜事?”

    南映雪朝她挤挤眼:“卓家大公子揾我问你喔。”

    南惜差点咬到肉:“问我做咩?”

    南映雪:“知你分手,问你要唔要新男朋友喇。”

    南惜瞟她一眼:“系你想八卦啩三姐?”(是你想八卦吧三姐)

    她才不信,卓英懋真能说那话。

    南映雪咯咯笑起来,衣领上一圈闪钻颤得晃眼睛:“使乜讲吖,我好有心噶,好挂住你噶。”(我好关心你,好想你哒)

    这姐嗲声嗲气地说想她,南惜俩胳膊一酸,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浮了一层。

    得亏她不是个男人。

    “你冇嘢呀嘛?系咪有病。”(你没事吧?是不是有病?)

    南惜骂笑了,取下手机坐起来,一条腿盘着,另一条弯曲着用胳膊搂住,“二叔冇催你?”

    “呐——”南映雪抬着下巴,用眼神警告她闭嘴。

    不到三十的美少女,最讨厌被人提催婚。

    南惜放过她,也不准她再提卓英懋。

    话题转到南映雪新订的几件漂亮礼服和珠宝——全都会打包到京城,姐妹俩一人一份。

    可惜婚礼没有了,原本打算借此说服大哥放她来京城小住的南映雪心情有点down。

    但比起这个,小妹摆脱渣男更值得庆幸。

    电话粥煲了一上午,中午陈阿姨做西餐,南惜在后院湖边吃切好的和牛。

    一片雾蒙蒙的湖光山色,像泼墨画,被屋檐雨披垂下的水帘隔开。

    雨再大,也惊扰不到这里的僻静。

    南惜想着三姐挂视频前的最后一番话。

    说池昭明本就不适合她,以她的性格,能迁就池昭明三年,却忍不了一辈子。

    她是要被人捧在手心当宝贝一样呵护的,是只要她一个眼神一句话,对方就能为她赴汤蹈火,深更半夜大风大雪也甘愿奔走的。

    这世上她爸妈能做到,祁景之能做到,她未来的另一半,也要能做到才行。

    而她和池昭明就像小孩过家家,能一起玩,能谈恋爱,却注定走不到最后。

    南惜整个人窝在藤椅,披着毛毯抱着腿,想着这些话,雨帘中恍惚浮现出一张清俊深沉的脸。

    他是说说而已,还是真的?南惜没一点头绪。

    放空半晌,她终于拿过手机,懒洋洋敲字:

    【有点无聊,我想出去玩。】

    那人很快回复,干脆利落一个字:【好。】

    昨晚才离开的库里南又驶进龙湖山庄,只用半个多小时,和他回复的那个字一样干脆利落。

    今天没有演奏会,南惜没太费心打扮,化了淡妆,随意挑的耳环和手链。

    昨晚洗过的头发自然柔顺地披在肩头,没有被烫成任何造型,也足够精致漂亮。

    薰衣草色的香奈儿,是她和南映雪打完视频突然想穿的,南映雪那套是鹅黄色,定制的姐妹款。

    她走到地库看到他,压下一阵没出息的惊艳。

    池靳予白衣黑裤,衬衫扣子抵到脖颈下,虽然没打领带,简简单单的一身,却半分不减斯文矜贵。

    他站在车边没倚没靠,身躯笔直,左手揣在西裤口袋里,修长手臂微屈成慵懒的弧度,衬出一股恰到好处的松弛感。

    今天工作日,他却好像来度假。

    南惜撩眼看了看车门,池靳予勾着唇角为她打开,手掌拦住车顶,耐心地等她进去。

    车离开地库,闯入雨帘,嗓音和煦地问她:“想去哪儿?”

    南惜转过头:“去哪儿都可以吗?”

    她没再那么小心客气,“您”来“您”去的把他供着,池靳予脸色晴朗许多:“都可以。”

    “那先往城里开吧。”南惜放松身体靠下去,“想到了我会说的。”

    完事又加了句:“谢谢。”

    其实她并没t26有想去哪里,只是突然想试试昨晚那句话。

    他说会来接她,是否随时都愿意来。

    她也想知道池靳予能不能接受这样的她,随意,自我,喜欢被宠爱被娇纵。

    如果要为了别人而约束自己,那样的恋爱她受过,也受够了。

    虽然他们之间应该不会有恋爱,只是婚姻。

    那婚姻应该更现实一些。

    副驾驶座位朝后仰着,南惜偏着头,看那张精雕般的侧脸。天色暗沉,他的皮肤依旧很白,轮廓被阴影加深了一些。

    池靳予开着车,不会注意到这个角度,她便如那天在珠宝店一样肆意欣赏。不料过了一会儿,他淡淡开口:“这是你考虑结婚的条件之一吗?”

    南惜愣了下:“什么?”

    车停在红灯前,男人意味深长地望过来:“颜值。”

    原来他发现她偷看了。

    南惜不服输,直勾勾迎上:“那当然了,谁不喜欢长得俊的?更何况我这么漂亮。”

    池昭明的颜值在圈里也靠前排,否则她不会看得上。

    只不过眼前这位藏得太深,也太犯规罢了。不知道怎么长的,一个男人能长成这样,不去当明星太可惜。

    似乎没料到她这么直接,池靳予略一失笑,语气是醇厚的温润:“那我算不算合格?”

    问话时他眼眸太亮,雨天里的瞳孔像黑曜石,南惜溺了一秒,心口没忍住一颤,触电似的撇开目光:“好好睇睇喇。”

    池靳予不懂粤语,但她慌乱躲闪的眼神能代表一切,于是他也没追问,只望着她笑。

    直到后车鸣喇叭催促,才一脚油门往前开。

    街景逐渐变得繁华,烟雨蒙蒙中的高楼大厦呈现出一种世界末日的灰败,无端让她想起看过的灾难片。脑子里天马行空,都是大厦倾覆,海水倒灌的悲壮场面。

    如今大好河山,实在不应该想这些。南惜收拢思绪,无聊打量头上的星空顶和崭新的库里南内饰,忍不住嘟囔:“为什么选这个颜色?”

    池靳予问她:“不喜欢吗?”

    “外面挺好看的。”南惜实话实说。她喜欢松露棕色的车漆,高级沉稳又不太闷,“不过里面配色有点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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