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杀戮魔王的傀儡,我们也带来了,到时候一并交给你们。”齐乐人说。阿西现在被关在宁舟的半领域中,他的后续处理还是要交给审判所进行。“明白了,先带你们去见先知吧,他最近的状况不错,现在还清醒着,跟我来吧。”司凛说道。
在司凛的带领下,齐乐人再次来到了审判所的地下世界。
拥有半领域后,齐乐人比从前还要“不知寒暑”,他和宁舟牵着手行走在雄伟壮阔的地下冰宫的时候,他小声问宁舟:“你来过这里吗?”
“嗯,来过。”宁舟说。
“那时候你对他什么印象?”齐乐人好奇地问道。
“……奇怪的哥哥,但我得叫他叔叔。”宁舟的表情很严肃,可齐乐人愣是从里面看出了郁闷。
“噗。”幻术师笑出了声,“你们继续说,我没偷听。”
齐乐人和宁舟一起瞪他,幻术师只好走到了司凛旁边,不料司凛也往旁边走了一步,表示自己不想靠近他:“你身上的香水味太重了。”
幻术师哼了一声,自己大步流星地走到了最前面。
四人来到巨大的冰雪教堂前,冰雕的人偶为他们打开了通往教堂内部的大门,幻术师带着三人穿过一排又一排冰雪长椅,前方是先知沉睡的冰湖,然而这一次幻术师没有停下脚步,而是朝着右侧的走廊走去。在那里他敲了两下门,很随意地就将门推开了。
门内是一间风格十分清新十分少女的房间,一身洛丽塔装宛如妙龄少女的先知正扒开眼皮认真地描内眼线。
幻术师:……
先知:……
司凛:……
宁舟:……
齐乐人:这画面好像似曾相识,到底是什么时候发生过呢……
这一定不是什么愉快的回忆,突然不是很想回忆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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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在审判所地下取出杀戮之种的一周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呢……齐乐人表示并不想回忆起来了。
九十三、重返黄昏之乡(四)
“来得正好,快帮我画一下。”先知丝毫没有没有感到羞耻,而是耿直地要求帮忙。
齐乐人陷入了万般纠结中,这要怎么帮?走过去拿起眼线笔帮他画内眼线吗?他这么熟练宁舟岂不是会对他有什么奇怪的看法?!不,这忙不帮!
打定了主意的齐乐人假装看风景,而一旁的幻术师已经走了过去,一般拿起眼线笔嫌弃地说:“都教了你多少次了,你这个当老师的能不能长进点?我看司凛都快看会了。”
“……”司凛此刻的表情似乎是很想辩解一下他没有这种癖好,但看着自己这一头因为老师要求而留下来的黑长直,他最后也没说话。
“我怕戳到眼睛啊。”先知说。
“你就算戳爆了眼球也能长好,有什么好担心的?”幻术师说。
“嘶……别说了,眼睛疼。”先知捂着眼睛龇牙咧嘴。
幻术师给他描眼线,先知得了空,用眼角扫了齐乐人和宁舟一眼,微笑道:“这次的任务收获不小吧?”
“嗯……”齐乐人犹疑地应了一声。
“好了。”幻术师把眼线笔盖上,捧着先知的脸端详了一下,“行了,我看还凑合。”
“谢了。”先知拿起镜子美滋滋地看了两眼,问幻术师,“小姐姐,你看我如何?”
“我看你很变态,老师。”幻术师冷冷道。
齐乐人在一旁看得无言以对,你们两个异装癖为什么要互相伤害呢?
先知对幻术师的嘲讽丝毫不在意,他放下镜子对几人说道:“有些事情要和你们谈谈,特别是你,齐乐人。”
说着,先知打了个响指,周围的环境瞬间变了,从一个粉色的房间变成了黄昏之乡海岸边的沙滩,着装恢复正常的先知坐在海边的长椅上,对呆立在沙滩上的齐乐人招了招手。
“其他人呢?”齐乐人环顾四周,发现宁舟不见,其他人也不见了,这片宁静的沙滩上就只有他和先知。
“分别谈话吧,来,坐这边。”先知拍了拍长椅空的那一半。
齐乐人走了过去,在先知的身边坐了下来,两人并肩坐着,看着远方那一轮永不坠落的夕阳。
“你来到噩梦世界也有一段时间了,现在对恶魔和教廷的势力也有些了解了吧?你怎么看待阵营这个问题呢?”先知问道。
这个问题很复杂,齐乐人来不及想太多,只是凭着感觉说:“我觉得不能简单地用阵营来区分一个人,就像宁舟,虽然他现在觉醒了恶魔的血脉,可我相信他不会做出伤害无辜的事情。”
先知笑了笑:“那如果他做了呢?”
齐乐人哑然。
“你给他的信任,和他给自己的压力,两件折磨他的利器。你们都在拼命忍耐,可忍耐也是有极限的,乐人,你迟早要面对这一天,你的选择呢?”先知温柔地问道。
“就没有什么办法吗?”齐乐人的心脏绞痛了起来,他又是愤怒又是绝望地问道,“宁舟什么都没有错啊?可为什么偏偏是他?他那么好,那么善良,那么虔诚,他差一点就要死在火湖里,只为了不要伤害这个世界!就没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好好地活着吗?”
“他与这个世界的命运不可分割,你也是。乐人,你在问‘为什么偏偏是他’的时候,我也要问你,为什么不能是他?当命运降临在一个人身上的时候,你管这个叫折磨,可命运本无意折磨任何人,它只是……在亿万条通往绝境的道路里,挑选了唯一的希望。你有没有想过,这也许已经是最温柔的‘折磨’?”先知看着夕阳,轻声问道。
齐乐人愣愣的,似懂非懂。
“你知道教廷教义中的‘原罪’吗?”先知问道。
齐乐人点点头。
“这一点上,教廷和现实世界中基督教的教义极其相似,基督教中认为,亚当与夏娃受到蛇的引诱而吃下禁果,这个罪行将随着情`欲和生育永远流传下去,人的一生都在为这个罪行赎罪,因为这个原罪,人与神永远无法沟通。”先知动了动手指,一个鲜红的苹果出现在了他的手上,他举起苹果,将它与视野中的夕阳重叠在了一起。
“《教典》中也有一个故事,从域外而来的神灵们播撒了种子,唯有一颗之中诞生了日月星辰、山川河流、飞禽走兽和人类。神用自己的样貌和天赋创造了人,然而这种神眷却滋长了人类的贪婪,人类欺骗了神,妄图战胜神,最后被神所惩罚。欺骗的罪、贪婪的罪、悖逆的罪,从此镌刻在了人类的身上,代代相传,教会人类克制自己的欲`望,用行善来赎罪,以求再度得到神的眷顾。”先知手中的苹果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团小小的光球,他温柔地看着这团光,如同看着自己的孩子。
齐乐人点点头:“我看过教典,听说过这个故事。”
“其实在恶魔之中,这个创世纪的故事还流传着另一个版本。”先知说。
这个齐乐人倒是不知道,他好奇地问道:“什么版本?”
“那个不自量力的人类骗过了神,将神杀死了,弑神的罪从此烙印在了人类的身上,可弑神所带来的权利和荣耀也同样烙印在了人类的身上,沐浴着神明鲜血的人类堕落成了恶魔,掌管着这个世界——你看,神再也没有出现过,因为它早已死去了。所以比起人类的循规蹈矩,恶魔更加贪婪也更加狂妄,他们遵循自己的欲`望行事,赎罪对他们来说是无稽之谈,他们要做的就是在血与火之中变得更强大,然后取代神。”
“……你觉得哪个是真的?”齐乐人问道。
先知转过脸对他笑了笑:“不过是一个故事罢了,我哪个都不信。虽然审判所和教廷的关系更好,但我对教廷的很多教义不敢苟同,就像这句:‘我是在罪孽里生的。在我母胎的时候就有了罪’。可以说,宁舟一定觉得自己的一生就是这句话的写照。那时候玛利亚将毁灭魔王三分之一的恶魔结晶封印在了自己的身体里,却没想到自己会怀孕,恶魔结晶与宁舟渐渐融合,玛利亚尝试了各种办法,可是仍然无法阻止,宁舟还没有出生的时候,她就在冥冥之中更感觉到了这个孩子的未来。她差一点……差一点就要杀了他。”
齐乐人毛骨悚然。
先知看着夕阳,仿佛在缅怀着什么,语气也渐渐低柔了下来:“可是那时候毁灭魔王已经死了,玛利亚在崩溃边缘,她将所有的愧疚和期待都寄托在了这个孩子身上,她已经杀死了她的爱人,无力再杀死自己的孩子了。为了避免那个未来,让宁舟不要走上和他父亲一样的道路,在她死后,宁舟被送到了教廷……至少在她离开的那一天,她还相信着宁舟会有一个很好的未来……因为我这么骗过她。”
在齐乐人不解的眼神中,先知微微一笑:“那时候玛利亚刚刚生下他,追击的恶魔大军刚刚退去,我们在海岸上登陆,就是现在这个地方,未来的黄昏之乡,漫天都是金红的晚霞。我抱着宁舟为他预言,我告诉玛利亚说,这个孩子会有一个光明的未来,他将度过虔诚而幸福的一生。”
“可这是个谎言。”齐乐人拆穿了他。
“对,这是个谎言。其实我看到的是无边无际的痛苦和毁灭。”先知说道。
齐乐人的心沉了下去,绝望让他弯下腰,手臂支撑在膝盖上,颓废得一动也不想动。
“先别急着沮丧啊,我跟你说这些,不是为了让你坐在这里哭得稀里哗啦。”先知说。
齐乐人抬起头,希冀地看着他:“还有什么办法?”
先知将手中那团跳动着的光球轻轻放在了他的手心中,问道:
“乐人,你愿意继承黄昏之乡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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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S:“我是在罪孽里生的。在我母胎的时候就有了罪。”《诗篇》
东西方文化差异,我们这边不太能理解原罪论,不做评价。
九十四、重返黄昏之乡(五)
先知突如其来的问题让齐乐人怔住了,继承黄昏之乡?就像阿娅继承地下蚁城一样吗?
“……为什么选择我?我的本源力量并不是时间。”齐乐人说。
“是我的措辞有误,应该说,继承黄昏之乡的一部分。”先知笑道,“这么多年以来,我一直在研究领域的传承。龙蚁女王那样的传承方式不适合黄昏之乡,教廷的方式也同样不行,我想了很久,直到几年前,我有了一个新的思路。”
“其实也是毁灭魔王给我的灵感,他在登基加冕的时候就将自身的领域和魔界融为一体,所以在他死后,魔界领域并没有崩溃,而是用他三分之一的恶魔结晶维持了下去,等待新的继承人,权力魔王一直在寻找机会窃夺这个领域,不过目前为止,她的梦想还仅仅只是梦想。这些年黄昏之乡和世界的融合一直在进行,如果说十年前我还能将黄昏之乡从这片海岸带到世界的另一个角落重新驻扎,但现在已经不行了。它已经是这个世界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了。”先知静静地看着夕阳,嘴角的微笑让他被晚霞渲染过的脸庞格外温柔,“我的设想是,用三股不同的本源力量将黄昏之乡支撑起来。”
“用什么力量支撑?”齐乐人问。
“变化、冻结和重生。”先知说,“幻术师的半领域你应该见过,他能够随意变幻半领域中的一切,制造幻境和视觉错觉更是他的拿手好戏。”
齐乐人点头,他的确见过,有一次他在陈百七家中训练的时候,他打开了一扇门,看到的却不是客厅,而是一只十几米高冲他咆哮的霸王龙……
“司凛自从接任审判所的代理执行长后就很少出手了,他的半领域是一片冰天雪地的世界,现在审判所地下的冰雪世界就是他维持的,自从……我受伤之后。”先知幽幽道。
“你受伤了?什么时候的事情?”齐乐人担忧地看着他。
“那是很早之前的事情了。”先知的手放在胸前,仿佛在抚摸一条不存在的项链,“不说这些了。乐人,现在我要问你,你愿意吗?”
齐乐人回答不出来,心中的忧虑让他问出了最关心的问题:“如果我继承了黄昏之乡的一部分,我就能帮到宁舟了吗?”
先知轻笑了一声:“你可以在他发疯之前把他丢到冰池里冷冻起来。”
“不开玩笑,能不能让他和毁灭的本源力量剥离开来?”齐乐人问道。
先知安静地看着他,黑褐色的眼睛里流淌的神性的怜悯和无奈:“如果能做到,我为什么不现在动手呢?”
齐乐人颓然地问道:“那继承黄昏之乡还有什么意义?”
“反正对你也没什么坏处啊,等到你自己的本源力量足够强大,自身凝结了领域,黄昏之乡也就是你的一部分了。”先知说。
“但这也是有代价的吧。”齐乐人问道。
“当然,你会渐渐忘记很多事情。原本人类的欲`望都逐渐从你的心中淡去,只剩下你最执着的东西……”先知说道。
齐乐人沉默了很久。
这夕阳在地平线附近徘徊,久久没有落下,整片沙滩和大海都是金色的,美丽绚烂,却空空荡荡。他们两人如同游荡在末日之中的幽灵,在一片停滞的时间中错觉自己已经抵达永生的彼岸。
“为什么选择我?”许久,齐乐人问出了这样一个问题。
“大概是因为,我看到了你的灵魂。”先知说。
“难道我的灵魂看起来……特别……呃,纯洁?”齐乐人说着,觉得这个词有点肉麻,不适地顿了一下。
先知摇了摇头:“只有从未经历过人世间的苦难,不知道世事艰险的孩童,才会有纯洁的灵魂。未经考验的善良是珍贵的,可并不值得被歌颂。乐人,你的灵魂不是这样的。”
齐乐人感到一丝好奇:“那是什么样的?”
先知看着他,眼神却仿佛透过他的皮囊看到了他的灵魂深处:“你的灵魂摇摇欲坠。那是一个布满了裂纹,随时都会破碎的灵魂。可是它既没有破碎,也没有堕落,而是勇敢地冲破了阻碍,变得更强大,这就已经值得赞颂了。”
齐乐人愕然,只听先知继续说道:“当初我告诉你,不要再使用SL大法,也是因为这个技能一直在透支你的灵魂,你也早已感觉到了吧。”
齐乐人默默点头。
“但是你又很幸运,每一次都是在濒临破碎的时候突破了,现在你的半领域已经凝结了,虽然还很脆弱,但它已经为你赢得了时间。”先知说。
齐乐人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每一次从噩梦中醒来时那种来自灵魂的疲惫感都在暗示着他,可有时候,他不得不饮鸩止渴。
“乐人,你有一双很美丽的眼睛。你看着这个世界的眼神是温柔的,你爱这个世界。所以我选择了你。你的回答呢?”先知问道。
齐乐人无法回答。
继承黄昏之乡是一条常人梦寐以求的捷径,就像继承了地下蚁城的阿娅,瞬间飞跃到了领域级,拥有这样一个领域,他至少还能在不断增加难度的每月强制任务中坚持十年。
一个领域,这可是一个领域啊!
可是这样的馈赠,却是有代价的。
“从前的事,你还记得多少呢?”齐乐人问他。
“来到噩梦世界之前的事我已经记不清了,成就领域前的事情也是。最初,其实并没有这么严重,只是后来发生了一些意外……我的力量开始频繁失控,我花费了一半以上的时间沉睡在冰池里,减缓自己身上流逝的时间。这个时间的牢笼保护了我,也保护了这个黄昏之乡,否则就算是我,也已经被强制任务杀死了。我一直没有在意,没有去在意这些,直到某一天,我从冰池中醒来,竟然再也想不起自己的名字。”先知看着夕阳,平静的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惆怅,“再也没有人知道了,从我建立了黄昏之乡开始,他们就称呼我为‘先知’,而我真正的姓名,已经没有人知道了,包括我自己。”
他的一切,已经不属于他自己,就连名字也是。
当所有人开始称呼他为先知的时候,他就注定不再是当年那个会在圣墓花园里央求素昧平生的玛利亚带他去地下蚁城的少年了。
一个本想着随波逐流的年轻人,被命运推到了这片黄昏的海岸边,建立起了一个人类的庇护所。从那一天起,他不再只对自己的生命负责,他有了一个非凡的使命,也注定为了这份责任失去自己。
他甚至连自己的姓名也遗忘了。
这一刻,齐乐人仿佛受到了某种感召,他脱口而出道:“郑南星,你叫郑南星。”
这个熟悉又陌生的名字让先知猛然看向他,错愕的眼睛让他看起来宛如当年的那个少年。
“我在地下蚁城的时候碰巧进入过一段世界意志的回忆里,看到了玛利亚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齐乐人说。
先知喃喃着自己的名字,问道:“是什么样的情景?”
“是在圣墓花园里,你找到了玛利亚,让她带你去地下蚁城。那时候你介绍过你的名字,我一直记着。”齐乐人说。
他忽然有种莫名的感触,就好像冥冥之中有人安排了这一切,让他看到了那段过往的历史,见证了玛利亚与毁灭魔王的分道扬镳,也得知了一个忘记了自己姓名的人的名字。
“郑南星……原来我叫这个名字。”先知郑重地念了一次,忽的笑了,“原来这就是我的名字。”
齐乐人一阵心酸。
先知他为生活在这个领域里的人做了这么多,可他自己得到了什么呢?
他连自己的名字都忘记了啊。
“你……觉得这一切,值得吗?你会后悔吗?”齐乐人问道。
“当然值得。”先知笑着说,“可是,我也会后悔。”
这个听起来矛盾的回答让齐乐人迷惑不解,可先知却没有再为他解答,他静静地看着齐乐人,等待着他最后的答案。
心中隐秘的阴暗和自私在这一刻占据了上风,齐乐人欲言又止,最后鼓起勇气说道:“先知,我……”
“你不愿意。”先知仿佛看穿了他的内心,淡淡地说道。
“是,我不愿意。如果力量的代价是让我逐渐失去自己,忘记自己爱的人,那我就失去了努力的初衷。对不起,我的心里有一个放不下的人,他不能失去我,我也不能失去他。”齐乐人说。
先知用沉静的眼睛看着他:“所以你要为了对一个人的爱,放弃对这个世界的爱吗?”
齐乐人的脑海中浮现出宁舟那双湛蓝的眼睛,无限的爱意和温柔溢满了他的心脏,让他装不下更多。
于是他说:“是的,我爱他胜过爱这个世界。”
他的心太狭小,装不下那么大的世界,他也保护不了那么多人,他只想保护一个人。
他是那个人的全世界。
九十五、重返黄昏之乡(六)
“……所以我拒绝了先知的提议。”离开审判所回家的路上,齐乐人将事情娓娓道来,说到感慨处,他不禁心头一紧,不敢去想他和宁舟的未来,“你……我这样做,是不是太自私了?”
宁舟牵着他的手,缓缓摇头。
齐乐人露齿一笑,按下心中雀跃的欢呼:“其实,我是这么想的。如果有一天你忘了我,至少我还要记得你,这样不管你去了哪里,我都一定会把你带回来。”
宁舟的眼中闪过动容,握着齐乐人的手紧了紧。
可他什么也没有说。因为他无法做出那个承诺。他无法保证,他不会忘记。
黄昏之乡的夕阳黯淡了下来,被厚厚的云层遮盖,雨云在海岸的尽头堆积,这天气变得令人猝不及防,噼里啪啦地就下起了雨。
沉闷的雷声响起,整个黄昏之乡仿佛进入了黑夜之中,暴雨击打在地面上,溅起尘土的气味,和那清新的雨水混在了一起。
齐乐人和宁舟在屋檐下躲雨,一起看着街上匆忙跑过的行人,久久没有语言。
这一刻,世界是喧嚣的,又是寂静的,暴雨让屋檐外的一切仿佛是一场胶片电影,那颗粒的质感让世界充盈着暧昧的模糊,而屋檐里的两人就如同坐在空荡荡的电影院里的情侣,看着荧幕上的电影,左手和右手却一直牵在一起。
他们看着的世界仿佛是虚假的,可掌心的温度却是真实的。
有一瞬间齐乐人觉得自己听到了宁舟的心跳声,又或许,那是他自己的心跳声。
“你喜欢下雨吗?”齐乐人问。
宁舟摇摇头,又接上了一句:“我不知道。”
他好像天生就缺少喜怒哀乐,很少会鲜明地喜欢一件东西,也很少会深刻地憎恶一件东西。
下雨天,那不过是一种天气,他该喜欢吗?还是该讨厌?那明明只是天气。
“我还挺喜欢的。小时候外面下雷雨,我就早早地钻进被窝里,那时候房间里会特别安静,我蜷缩在暖呼呼的被子里,蒙头大睡,觉得这一觉可以睡到世界末日。”齐乐人说。
宁舟不太明白为什么:“为什么要蒙住头?你怕打雷吗?”
“呃……”齐乐人本想解释一下蒙头大睡只是个形容,但看着宁舟此时的表情,他突然起了坏心,若无其事地给自己操了个胆小怕打雷的人设,说道,“有点吧。”
雨淅沥沥地下着,路边的街灯被人一盏又一盏地点亮。两人你一言我一句地聊天,一点都不心急要回家。
“先知跟你说了些啥?”齐乐人问宁舟。
“未来打算之类的事情。”宁舟说。
“你有什么打算?说来听听。”齐乐人不免好奇。
昏黄的路灯照亮了宁舟英俊的侧脸,他的视线在齐乐人空荡荡的无名指上一扫而过:“……上次你说,你的房子被收走了,你现在住哪里?”
齐乐人微微张开嘴,心跳猛地加速。
这是……这是在邀请他同居吗?
卧槽,卧槽,卧槽!
宁舟开窍了吗?!
“咳,我,嗯……之前因为训练很忙没空找新房子,我暂时借住在吕医生家里。抢了他的房间,导致他一直睡沙发,他都跟我抱怨好多次了。”齐乐人说着,觉得自己的暗示有点明显,不太矜持,于是又欲盖弥彰地补充了一句,“你明天有空帮我参谋一下房子吗?我得重新申请一套。”
宁舟似乎有点失望,他抿着嘴沉默了很久,因为他根本不想参谋房子。
“最好和陈百七家近一点。”齐乐人又说道。
此时他心里火烧火燎地焦虑着,陈百七说过宁舟在落日岛上也有住宅的!而且和她家很近!
这暗示够明显了吧!
宁舟听懂了吗!
“不如你先住我这里,我家离陈百七家很近……房子,可以慢慢找。”宁舟说。
“好啊!”齐乐人在雀跃中一口就答应了,末了又加了一句,“这样吕医生就不用老睡沙发了。”
“嗯。睡沙发不好。”宁舟肃然道。
齐乐人快要控制不住上扬的嘴角:“那我们早点回去吧,家里好久没人了,肯定要先打扫一下。”
“好。”宁舟点了点头。
齐乐人有点发愁地看着天气:“雨有点大,回家记得赶紧洗澡,感冒就不好了。”
宁舟突然吹了一声口哨,语鹰从宠物行囊里飞了出来,带着主人的力量直冲头顶的天幕。
伴随着它的飞行,一股沉沉的力量从天空中拂过,穿过黄昏之乡厚重的雨云,那暴雨瞬间停歇了。
云层被毁灭的力量瓦解,露出云后璀璨的夕阳,在满地的积水中倒映出金色的晚霞,语鹰盘旋在云霭之中,乘着海风滑翔。
齐乐人目瞪口呆,愕然问道:“你怎么不早点让雨停?”
宁舟严肃的脸上有一抹不易觉察的红晕。
“只是想和你说说话。”他说。
这一刻,一句柔软的情话如同一个氢气球拴在了齐乐人的心上,牵着他的心脏飘飘忽忽地飞到了天上去。他再也顾不得什么克制矜持,一把搂住宁舟的脖子吻了上去。
倒映着黄昏的积水中,也同样倒映着一对相拥的情人,在这暴雨后无人的街巷里。
屋檐上的水滴滴答答地落下,溅开一朵朵水花,模糊了他们拥吻的倒影,宛如一片金色的迷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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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舟的家距离陈百七家的确不远,齐乐人计算了一下距离,惊喜地发现自己早上可以多睡十分钟。
宁舟显然不太在黄昏之乡长住,屋子里积了一层厚厚的灰,幸好沙发和床铺上都盖了白布,省却了不少打扫的功夫。
两人默契地开始打扫卫生,期间齐乐人还出去买了点食材准备晚餐,等他回来的时候沮丧地发现宁舟已经收拾出两个卧室了。
看来是没法抱着宁舟睡了,齐乐人怀念起了在龙蚁女王的陵墓中的那一晚,不免有点失望。
幸好,距离宁舟的生日也只剩一个月的时间了,到时候求婚戒指一送,飞快结婚,从此就可以光明正大睡一起了!齐乐人越想越兴奋,做饭的时候脸上都挂着荡漾的笑容。
吃饭的时候心情总算平复了一点,主要原因对着宁舟这张俊美但是特别禁欲的脸,齐乐人突然没法想象自己要怎么推倒他然后做点成年人该做的事情了,总觉得拿宁舟当女孩子来哄哪里都不对劲了……
这顿饭齐乐人自己吃得食不知味,吃完之后宁舟去洗碗,齐乐人跑到两个卧室溜达了一圈,门对门的两间,里面就只有床和柜子,简单得简直不像是有人住过的样子。不过一想到这里是宁舟住的地方,齐乐人觉得这也不奇怪了。
宁舟对生活的要求几乎就是没有要求,他饿的时候也会去吃东西,有山珍海味当然好,但给他一条白面包他也会就着热水吃下去,而且没有任何抱怨和不满。这一点也体现在他的房间里,他的卧室里没有任何个人色彩的装饰,完全作为仅仅满足他睡眠休息的一个场所。
身后传来了脚步声,洗完了碗的宁舟朝着这里走来。
齐乐人回过头对他招了招手,在宁舟困惑的眼神中问道:“你的衣服挂在哪里,我没看到衣橱。”
“道具栏里。”宁舟说。
齐乐人笑了:“我也是,好多东西都放在里面,还有牙膏牙刷毛巾什么的,还带了点野炊的东西。”
“你给我煮过面条,用小炉子。”宁舟说。
“好吃吗?”齐乐人问。
宁舟点点头。
“下次给你做点别的。”
“嗯。”
时间还早,齐乐人提出去陈百七那里走走,也跟吕医生联系一下他们回来了,宁舟自然没有意见,结果在陈百七那里聊了太久,来不及去找吕医生了,只好改天再说。
回去的路上也是一路晚霞,黄昏之乡这永不坠落的夕阳下,两人手牵着手慢慢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路过钢桥附近的时候,齐乐人不由地慢下了脚步,看向那里。
“怎么了?”宁舟问道。
“你看钢桥。”齐乐人拉了他一下,人来人往的钢桥上,一对情侣正在夕阳中拥吻。
在这个末日一般的世界之中,爱情并不会因为危难而不再发生。
它总是会到来,突如其来地降临在意料之外的人身上,却偏偏是正正好的样子。
而现在,他们不再是当初在钢桥上黯然分别的“错误”,他们把错误,变成一段爱情。
九十六、重返黄昏之乡(七)
笃笃笃。
敲门声响起,正在和杜越讨论恋爱指南的吕医生看了看时间,晚上七点半。
“谁啊?诊所关门了,没有急事明天请早!”吕医生是下班绝不加班的忠实拥趸,在医院饱经加班折磨后,坚决不肯在噩梦世界继续加班。
笃笃笃。
大门继续被敲响,来人十分坚决。
“我去开门吧。”杜越站了起来。
“算了我来吧!”吕医生撅着嘴,老大不乐意地从舒服的沙发里站了起来,不耐烦地走到玄关处拉开了门。
屋内的灯光照亮了来人的脸。
“啊!齐乐人!你回来了!!!”吕医生大喜过望,扑上来就是一个熊抱,因为个子小的关系,看起来整个人都挂在了齐乐人身上。
“前辈!前辈你还活着啊!”杜越也从屋内跑了出来,欣喜地说道。
“你给我赶紧下来,累死我了。”齐乐人把吕医生轰了下去,鞋子都不换地来到客厅瘫在了沙发上,“给我倒杯水,渴死了。”
看着奄奄一息的齐乐人,吕医生奇怪道:“怎么了?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宁舟呢?上次我碰见陈百七的时候问过她,她说你们没事,就是在地下蚁城耽搁了一会儿,最近就会回来了。”
“我们昨天回来的,今天就开始训练了,陈百七她绝对是想谋杀我。”齐乐人接过杜越递来的水一饮而尽,瘫在沙发上有气无力地说,“你知道我花了多大的勇气才爬过来给你报个平安吗?”
事实上今天训练一结束,齐乐人就只想回家睡觉了,正好宁舟来接他,两人就一起在陈百七家吃饭了——宁舟做的。晚上宁舟本来要陪他过来的,结果审判所临时找他有点事,最后就只有齐乐人一个人来找吕医生了。
吕医生幸灾乐祸:“诶嘿,那不是很好吗?多多训练多多进步呀。你看我现在每天都按照你给的训练指南跑步呢,最近已经不太摔跤了。”
“前辈,吕医生他前天又从楼梯上滚下去了,他衣服穿太多了像个球似的骨碌碌地就滚到了最下面。”杜越在一旁拆台。
“啊啊啊啊啊闭嘴!不要说出来!”吕医生抱头惨叫,往沙发上一倒装死。
齐乐人觉得一阵好笑。
“你也穿太多了,这样怎么跑?”齐乐人说道。
“穿的少摔起来很痛的!而且现在天气那么冷,冻死了!”吕医生看了一眼齐乐人身上单薄的长袖T恤,不禁打了个哆嗦,“你好歹也加件外套啊。”
“没事,我不冷。”齐乐人说。
没见过哪个半领域级的人还会觉得冷的。
看着已经一身秋冬装的吕医生和杜越,齐乐人恍然有点体会到陈百七所说的“你已经一脚跨入了新世界”的意思。等待陈百七教到“半领域的巩固和成长”这一章节的时候,他应该会有更深的体悟吧。
笃笃笃。
门又被敲响了。
“谁啊。”吕医生郁闷地问道,“关门歇业啦,明天请早。”
来人锲而不舍,又敲了三下。
“不会是宁舟来了吧?”齐乐人站了起来,一边想着他应该没这么快从审判所回来,一边满怀期待地去开门了。
门开了,一个熟悉又陌生的人站在门外,和门内的齐乐人面面相觑。
“齐乐人?”
“薛盈盈?”
齐乐人上下打量着薛盈盈,从新手村出来进入黄昏之乡之后,他再也没见过这位“女汉子”,不料竟然在这里碰面了。
“你……来看病?”齐乐人问道。
“我来找杜越,他是在这里吧?”薛盈盈笑嘻嘻地从齐乐人身侧闪了进去,兴冲冲地跑到客厅,“杜越!我刚才去你家发现没人,就猜你肯定在这里!”
杜越苦着脸:“啊……嗯……我来坐坐,马上走了。”
吕医生吹了一声口哨:“人家大老远跑来找你,你就陪人家聊聊呗。”
“你们怎么认识的?”齐乐人意外地问道。
“之前杜越不是救了一个要跳楼的孕妇吗?”吕医生说。
齐乐人不禁把怀疑的眼神投向了薛盈盈的肚子,难道她又……回想起新手村里刚流产就暴起打怪的薛盈盈,真是令他印象深刻。
“不是我!是我的一个好朋友,那时候她就快跳下去了,幸好杜越把人拉上来了,结果自己摔下去胳膊骨折了。我问他要了住址带朋友上门道谢,然后就和杜越熟悉起来了。”薛盈盈的脸上浮现出幸福的笑容,看着杜越的眼神真是闪闪发亮。
齐乐人:哦,懂了。
可惜薛盈盈的热情并没有得到回应,杜越无奈地应付着,吕医生高兴地吃着薛盈盈带来的小蛋糕,显然已经被买通了。
“前辈,你出去好久了,什么时候回来的?吕医生说是一个主世界的任务,还顺利吗?”杜越一扭头,干脆和齐乐人聊了起来。
“还行,昨天刚回来。”齐乐人没细说,含糊地带过了,“碰到了一些困难,不过还算顺利,已经完成了。”
薛盈盈撅着嘴,老大不高兴地看着聊得火热的齐乐人和杜越,开始插入话题。
这聊天可太累了,本来就被训练榨干了体力的齐乐人很快就晕晕欲睡,打了个哈欠准备告辞了。
就在这时,大门又被敲响了。
吕医生这下可真的崩溃了:“这又是谁?!为什么要来打扰一个已经下班的医生?!”
“我去开门!”杜越一下子从沙发上蹦了起来,很积极地去开门了。
门开了,站在一片阴影中的宁舟对开门的杜越略一点头,视线已经直直地落在了齐乐人身上。
齐乐人欣喜地站起身:“结束了?”
“嗯。”
“那走吧。”
齐乐人冲三人挥了挥手,脸上洋溢着不自知的甜蜜笑容:“宁舟来接我啦,我先走了,再见。”
吕医生对他挤眉弄眼:“走吧走吧,赶紧回家去吧。”
“你就是宁舟?”开门后就杵在门边的杜越打量着宁舟,闷闷地问道。
“你是谁?”宁舟问道。
“杜越,我上次跟你提过的。”齐乐人说。
“哦,忘了。”宁舟移开了眼,没再搭理杜越,上前几步拉过齐乐人的手,对吕医生和薛盈盈点了点头道别,“再见。”
直到两人走出门,薛盈盈才从颜值震撼中清醒过来:“好帅啊!叫宁舟啊?名字也好棒啊!”
“别想了,有男朋友了。”吕医生冷酷地说。
“原来前辈真的有男朋友了啊,不是说他已经抛下前辈不知所踪了吗?”杜越忧郁地问道。
“啊?你怎么突然给齐乐人加了这么多戏!我只说过阴差阳错他还以为齐乐人死了,所以浪迹天涯去了呀。”吕医生一脸懵逼。
“可他回来了!”杜越忧伤极了,“以后前辈肯定不管我们了。”
“那可谢天谢地了,我再也不要和他一起下副本了。”吕医生摊了摊手,“要不是看在友情的份上,我才不陪他下副本呢,每次都好倒霉!”
“等等,你说他们两个是基佬?!”反射弧可以绕地球一圈的薛盈盈终于回过神来了。
“对啊,他们两个是一对。”吕医生写了她一眼。
薛盈盈心如刀绞:“帅哥,一下子少了两个!啊,我的心好痛,要杜越小弟弟抱抱才能好!”
杜越:“我要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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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上,齐乐人问宁舟:“杜越就是那个住了我屋子的新人玩家啊,上次我不是跟你聊起来过吗?”
“嗯。”宁舟皱了皱眉。
“你是不是不喜欢他?”和宁舟处的久了,齐乐人已经能感觉到一些他的情绪了——虽然他的情绪实在很少,比如刚才,宁舟对同样是陌生人的薛盈盈的态度就很正常,但对杜越,他并不喜欢。
“没有。”
“真的?”
“真的。”
“没骗我?”
“没骗你。”
两人就像普通的小情侣一样,你一句我一句地对着最没营养的台词,最后齐乐人挑了挑眉:“是不是因为他抢了我的房子,所以你不喜欢他?”
“……”
“真的?”
“……嗯。”
齐乐人忍俊不禁,用手臂勾着宁舟的脖子在他耳边小声说:“宁舟宝贝儿,你真是太可爱了!”
宁舟:??????
PS:乐妹我跟你港,你再这么撩是会被日的!
PPS:杜越救过薛盈盈的朋友的伏笔,在第十二章里嘻嘻嘻。
九十七、重返黄昏之乡(八)
“这是什么新招式?花拳绣腿?”陈百七轻轻松松单手挡下齐乐人的飞踢,后者因为重心不稳趔趄了一下,差点摔倒。
“我的体术确实就只有这个水平,尽力了。”齐乐人挺委屈地说。
他才训练多久啊,扎马步还要被嫌弃下盘不稳,上手一对一更是被陈百七吊着打。
“学着点,不要总觉得学体术很不爽。我跟你说,这对你的性生活和谐很有帮助。”陈百七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