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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这偌大的太常卿府,终于再一次恢复了平静。

    我那婆母后来真的做主,又给程温霆纳了一房妾。

    只是这次不知是何原因,他竟没去那小妾房中,反倒天长地久地在后院书房住下了。

    我对程温霆的任何消息,皆没有兴趣。

    这些还不都是喜儿,没事非要讲给我听。

    想来是我的日子过得太无聊了,整天不是趴在窗台,看着院子里的花丛发呆,便是托腮坐在廊下,看着乳娘做针线活。

    我有次把下巴朝她伸了过去:「乳娘,给你解结锥用。」

    乳娘笑得前仰后合。

    她道:「夫人同以前一样,调皮得很呢。」

    这话令我恍惚了下。

    未出阁前,京中谁不知谢家的女儿生来温顺,皆都乖巧。

    也就只有乳娘和喜儿,知我那些私下里的逗趣,以及愤愤不平的任性模样。

    我这一生,只敢背后放肆,说来还真是可怜。

    乳娘一句话,倒又使我想起了从前许多过往。

    少女时期,我有段日子实在是觉得无趣,被家中压迫得厉害,遂收拾了行囊和积攒下的银两,想要带喜儿离开谢家,出去闯荡。

    可是实不相瞒,从小到大,我去过的最远的地方,不过是城郊大门。

    出了城郊大门,我连方向都认不清。

    认不清方向,倒也没事,只要有银子,找辆马车照样闯荡四方。

    我和喜儿自认为还算聪明,偷了两身家中小厮的衣裳,打扮成了男孩模样。

    却不料这见鬼的世道,不仅是对女孩苛刻,但凡是弱小之人,都有可能被欺负。

    如那一脸憨厚的车把式,看着是个老实人,没想到半路便抢了我们的包袱和财物,将人踹下了车。

    荒山野岭的,我和喜儿在野外度过了艰难的一晚,听着豺狼虎豹的叫声,捂着嘴不敢发出声音。

    后来天未亮,便被谢家的人找到,带了回去。

    那次喜儿被打得很惨,我哇哇大哭,向母亲求饶。

    母亲嘴角噙着笑,竟心情不错地对我道:「鸢娘,你想去哪儿?可有官府发放的路引?证明身份的牒文?没这两样东西,你如何能离开上京?

    「还有,你只带走了喜儿,可想过你乳娘邹氏等人,会因为看管不住你,丢掉了性命。

    「外面多凶险呐,你瞧,要不是家中守卫及时找到了你,你在野外被豺狼吃掉,可怎么是好?

    「不过孩子,你尽管放心,你父亲可是相府的长史大人,你便是走到天涯海角,也会被我们找到。」

    那年,我十二岁。

    生平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有过离开谢家的念头。

    梁执永远不会知道,十四岁生辰时,我在窗台轻声问他,若有朝一日,我落到了绝境里去,他敢不敢以身犯险带我离开……从一开始,那便只是我问他的一个梦。

    正如梁执所言,我永远不会有这一天。

    从前是谢家女时不会。

    如今是太常卿大人之妻,更加不会。

    27

    我十七岁嫁给程温霆,如今已是二十五岁的妇人了。

    晚间望向镜中之时,那乌发蝉鬓的女子,眉眼熟悉又陌生。

    喜儿总说我与从前无异,可她还不是不经意间,在我的头发里发现了一根白发。

    她起初不肯给我看来着,打算悄悄丢掉。

    我从镜中看她的神情,笑出了声:「拿来!你拔我头发的时候,以为我感觉不到疼吗?」

    喜儿无奈,将那根白发给了我,同时宽慰我道:「就发现这一根,夫人的头发像缎子一样,别提多好看了。」

    我并未搭理她的宽慰,只是感慨地看着手中白发,道了句:「真就老了呢。」

    真就老了呢。

    真遗憾呢。

    我这一生,并未做错过什么,自认为还算良善,最终仍无可避免落了个荒芜度日的蹉跎结局。

    遗憾,却也正常。

    栖息枝头的鸢,没有机会飞去属于它的南海。

    这世间女子,还不都一样。

    没意思。

    真没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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