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说到底,还是我没勇气去面对连旌的真心。十二年的朝夕相处,连旌,已经成了与我最亲近的人,我与他嬉戏,与他打闹,陪他一起习武,和他共度了无数个日日夜夜。我离他越近,便越害怕他有一天会离我而去,越是害怕他会离我而去,便越不敢触碰他对我真正的心意。
我又把头埋进了臂弯里,再一次觉得自己非常没用。
半晌,我抬起头,悄悄挑起了窗帘的一角向外望去,只见那玉奴姑娘深低着头,纤瘦的身子,抱着大大的琵琶,吃力地跟在仪仗的后面。
她这一副狼狈的模样,看在连旌的眼里,会怎样呢?他可会心疼?可会恨我?
我轻轻合上了窗帘,感觉心底泛起一阵巨痛,仿佛有人,在硬生生地,要将我的心脏从胸口挖出来。
我突然不想回宫,更不想考虑该怎么安置那个玉奴,脱口便叫停了仪仗,命人牵了一匹马来,就这样穿着罗裙翻身上马,一路疾驰,直奔城郊临淮营的练武场。
练武场旁边,是一片静谧的树林,若这世上还有最后一片能容下我的净土,便该是此处了吧。我心里悲凉,一路马鞭甩得飞快,眨眼,便冲到了那片绿荫前,我下马,将缰绳随意一拴,便信步走入了林中。
刚走不过十步,背后便传来了一个熟悉的声音:
“绾丝,你终于来了。”
是贺兰连旌。
4.
我的心沉了下去,像一刻石子,落入了无底的冰潭,无力挣扎,却又不能更无助。
连旌又喊了几声我的名字,声音里透着一丝焦急,我的腿却好像丝毫不听我的使唤,愣在原地,就是不肯让我转身看他一眼。
我以为,他该生气了,可是下一刻,连我自己都没想到,我竟被连旌,从背后紧紧地抱进了怀里。
“绾丝,别走,别走好吗?算我,求你了。”
连旌声音很微弱,他的身上飘来血的味道,整个身子不由自主地向我压下来,脑袋沉沉地倒在了我的肩膀上,呼出的热气吹进了我的衣领。
我想撑起连旌,但奈何实在不曾有这样的力气,略支撑了一会儿,便和他一同摔倒在了草地上。连旌轻哼了一声,接着就忍痛撑起身,爬到了我身边,连声问着我有没有摔伤,又硬是将我从地上半抱了起来。
我看着面前的连旌,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比刚刚倒吊着的时候还惨,浑身上下的衣服都被打得更破更烂,几乎没有一处完好,无数的鞭伤从衣服的裂隙间透了出来,每一处都渗着血。
我还来不及问他为何会弄得如此狼狈,连旌便伸手托起了我的脸,他轻轻揭开我的面纱,有些焦急地低头细看,眼神里满是说不出的心疼。
“绾丝,你脸上的伤可还疼吗?看过太医了没有?都是我,都是我不好……”
说着,连旌的眼中竟然涨得通红,甚至有一滴眼泪跌下,落在了我的胸前,我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连旌的眼泪,一时,竟觉得自己如入梦中。
“连旌,你可真傻啊,自己伤得站都站不稳了,为什么还只顾着担心我这点小伤?”
我伸出手,想帮连旌擦掉泪水,但是手伸到一半,就被连旌捉住,贴到了他心口。连旌看着我,眼眶边还残着泪花,而那双眼睛,更是红得像是要沁出血一般。
“绾丝,你走后,母亲回来对我说,你不想再见临淮侯府的任何人了,我的心一下子就慌了,我从来没这样害怕过。绾丝,你别走,别丢下我。”
连旌说着,锁起了眉头,一双猩红的双眼中漫出了无限委屈,他望着我,仿佛为这一眼,他跨越了千山万水。
“我舍不得你。”
听到连旌的这句话,我再也无法绷着脸强作镇定,起身便将他搂进了怀中。我的下巴搁在连旌的肩头,一边克制不住地哽咽着,一边断断续续地对他说道:
“连旌,这一次,你,你若是捉弄我,我真的,就,就再也不见你了。”
连旌张开双手牢牢地环住了我的后背,他带着浓浓的鼻音,半哭半笑地对我说道:
“怎会捉弄你,绾丝,我真的舍不得,这么多年,你让我怎么舍得啊。我好想每天都能见到你,就算不是和你一起习武,就算在一起什么事情都不做,但只要能看到你,就好了。”
连旌说着,一只手已悄然抚上了我的后颈,他的掌心炙热,我有些羞涩地抬头躲避,却被连旌顺势托住了后脑,一股热热的血腥味在我的舌尖弥漫开来,他就这样不由分说地封住了我的双唇。
一吻缠绵,我在连旌的怀中绵软了腰身,虽然明知他遍体鳞伤,但还是放任自己倒在了他怀中。
我总以为连旌并不知道我心中倾慕,直到此刻,我方才确定,那颗我曾不敢触碰的真心,却是同样的相思积年。
我放任自己与连旌留恋温存,直到心中所有的情愁都在唇齿相依间消散,只留下淡淡的羞赧,和无限缱绻。
连旌颇为不舍地抬头,他伸手拂开我耳畔的碎发,轻声对我说道:
“你心情不好的时候,就喜欢来这树林里散心,我出侯府时,没看到你的仪仗,便下定决心,就是在这里等上几天几夜,也一定要等到你。”
我睁开眼睛,细看着他满身的伤口,心里酸酸的,便开口问他:
“怎么就打成这幅模样了,比刚刚还要严重。”
连旌听了我的问话,一个劲儿地搪塞我,直说这伤势并不碍事,但我不肯罢休,只硬要他告诉我,到底为什么伤成这个样子。连旌有些不好意思地移开了目光,小声说道:
“我,我着急出来追你,就冲母亲喊了一句‘要打快些打’,把母亲激恼了,下死手抽了我一顿,还是大哥跪下来给我求情,我又喊着要来找你,母亲才勉强饶了我这一回。”
连旌说罢,低头吮了下手腕上一处深深的鞭伤,结果疼得直咧嘴。
他伸手摸了摸我的头发,有些惴惴不安地对我说道:
“绾丝,神仙阁那回事,你别生我的气,我有些苦衷,没法儿跟外祖父明说,但我都告诉你,你千万别生我的气,好不好?”
我笑着看了看连旌,说我都知道了,那玉奴姑娘自己说,只给他弹了一夜的琵琶,并无半分逾矩。连旌听后,脸上突然蒙上了一层阴翳,他看着我,有些阴沉地对我说道:
“绾丝,你没把玉奴怎么样吧?”
我看到他这幅样子,心里又难受了起来,便抬高了声音,冷冷地问他:
“怎么,贺兰公子这么担心那位玉奴姑娘,这就心疼了?”
连旌摇了摇头,皱着眉头对我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