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那是因为,仅仅挣钱,那并不是成年人的生活。十岁的时候,大家在读初中,父母年近四十,事业稳健,身体健康,子女可以依偎在父母的怀抱里,这时候学习是唯一的任务,闲暇时憧憬着未来的人生;
二十岁的时候,大家在上大学,父母年近五十,临近退休,但是还尚在职位,身体无恙,子女可以依旧依偎在父母的身边,挣的所有薪水都成为自己的零花,放肆买着大牌化妆品和steam游戏;
三十岁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工作了,父母年近六十,退休数年,人脉离散,身体抱恙……靠山和保护伞消失的同时,父母的身体状况也成为了一颗□□。
这时候,很多人慌了。
他们说:人生怎么忽然就变得这么困难?
必然会忙。
因为他们还没有做好真真正正迈入“上有老下有小,中间只有我自己”的生活状态的准备。
其实,他在小的时候曾经也像一部分年轻人一样,抱着三个心态:我的钱足够养活我自己就行了,我跟爸妈住或者我自己租房子就够了,我不需要结婚我丁克一个人将来住养老院挺好的。
可是,即便找一万个理由论证自己的想法有多么出色,长大之后,他的大脑在午夜梦醒时分,还是总会出现一片凄凉的风景——
一个年近五十、双鬓满是白发的男人,孤零零地坐在一栋老旧房子里,这是父母留给他的房子。
不过,这栋房子也存在不了多久了,虽然居民用房按照70年权限处理,但是一般50年就会按危房定义,距离拆迁,过不了几年了……他得做好未来去哪里的打算。
墙上挂着死去的父母的照片。他年轻的时候通宵打游戏太多,以至于颈椎和腰椎都不太好,上了年龄之后视力急速下降,他起身的时候脖子很痛,看不太清楚附近的东西。
他等一下要去上班,一不小心摔了一跤,腰闪了,却无人去搀扶他,他只能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自己给自己捶了捶后背,收拾好被打翻的茶具,穿好衣服、吃完外卖,开门、锁门,上班。
或者还是这个逐渐老去的男人,坐在租来的房子里,房东突然找到了房子的买家,急匆匆赶他走,他正颤巍巍地收拾着行李,计划着下一次该去哪里居住。
终于,他找到了新的住所,周围的环境还不错,就是房费有些高。
好在,他工作的年限很久了,收入比较高,这个房租对他不会造成太大的负担。
下班回来的时候,万家灯火通亮,唯有他的房间,一片漆黑。
进门点灯,吃着刚叫来的外卖,陌生的房间里,万籁俱寂,形影相吊。
再或者还是这个男人,打拼奋斗了一辈子,可终究不过是个平凡的普通人。
用尽二三十年的青春,换来一个一个月入两万的薪水。
他可能选择离开了一套房五百万起步的五座正一线城市,在次一线的省会城市买了房子。
每个月等额还贷,三十年后,终于一个人清偿了所有贷款。
因为还贷,这一辈子也没攒下多少钱。不过,他并不能因此停止攒钱,因为,再有不到十年他就要退休了。
退休之后,他还要每个月去月供自己的养老院钱,他希望住个好一点的养老院,至少护理人员都是正儿八经有护士资格证的那种,不过据说那种养老院月供是9000元起步,他还得趁着没退休再多攒攒。
……
白天的时候理由找得再怎么漂亮,寂寞的恐慌依旧能在夜晚吞噬掉一个人的理智。
成年人的人生不再是像个孩子一样完成任务就万事大吉,它需要瞻前顾后的事物太多,甚至有些任务你不能完成得太漂亮,否则就没有时间给另一个任务分时间。
所以,很多看起来很独立的人面对满是瑕疵的婚姻却无法离婚,因为想得太多动做得太少,因为独立的程度还是不够,因为抗压能力太过于平常;
所以,很多看起来很独立潇洒自在的人急着想结婚,因为独立潇洒并不代表喜欢孤独,并不是所有人都能真正习惯一生一个人的寂寞,假想过以后茕茕孑立的未来有无数人都觉得可怖。
相比一个人承担未来的风雨,如果能多一个人承担……哪怕这个人无法替自己承担,至少陪着自己、给自己点勇气、不要让自己这么孤单……很多人也是愿意的。
就在这时,齐巧珊的手机亮起,是父亲来电。
她顿时停止了哭泣:“喂?爸爸?怎么了?”
“小珊,你在哪儿?”父亲急匆匆道,“你不是去看你妈了吗?你怎么还没到啊?你妈腰椎间盘犯了,走不了路,你得过来了,陪你妈做个检查,你妈一个人做不了。”
“啊?我妈没事吧?我忘了……我马上就到。”齐巧珊顿时慌张地站起来,拿起包就急匆匆向外走。
打了个出租赶来医院,齐巧珊匆匆去找母亲。
齐母就坐在影像科外面的长椅上,苍白着一张脸,不断喘着粗气。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齐巧珊小跑到母亲身边,紧张地问,“你哪里不舒服?哪里?”
“老毛病了,没事。”齐母扶着墙壁缓缓站了起来。
“你别站起来啊!你脸都白了!”齐巧珊尖叫。
“真的没事。”齐母戳了戳女儿的脸蛋,“放心吧,我好着呢,这毛病,三十多岁就有了,你扶着我就行了。”
齐巧珊匆忙上前扶住母亲,去做检查。
最后一项检查是磁共振,这是查腰椎间盘突出的必经检查项目,又要预约挂号。
齐巧珊已经穷的叮当响,但是她还是掏出了卡,替母亲缴了费。
等缴完费用,齐巧珊就陪着母亲在外面的长廊上休息。
“哎呀,别这么看着我,又不是快死了。”齐母看着女儿叹道,“没事,这都是年轻时候留下的,你都不记得啦?”
“我记得什么啊?”齐巧珊一脸迷茫。
“你小的时候是个小胖墩,死重死重的,你妈我上一天班,下了班还要去接你幼儿园放学,你啊,就是不愿意走路,我就只能一路抱着,等回了家,还得给家里这两张嘴做饭……”齐母笑了笑,喃喃自语地摇了摇头,“所以你看,我啊,都是腰肌劳损、腰椎间盘突出这些体力病,你爸呢?高血压、高血脂……富贵病,闲的。”
齐巧珊:“……”
母亲这么一说,她这才意识到,从小到大,爸爸妈妈都在上班,谁的工作不比谁轻松太多。
可是,负责接送自己、照料三人生活的是妈妈,打扫卫生、做饭洗衣的也是妈妈……
妈妈比爸爸低、比爸爸瘦,比爸爸看着体弱……
可是妈妈一个人却干了三个人的工作,而且多数都是体力活……
反倒是爸爸,闲得要死,做过的为数不多的事情,大概就是偶尔带着自己去游乐场玩一玩了……
可正因如此,这么多年来,她一直喜欢凡事不管不顾的爸爸,认为爸爸更加看得开和洒脱,反而觉得总是唠叨自己的妈妈特别烦……
一时间,一股愤愤不平感从心底涌起:“妈妈,那你为什么不离婚啊?这日子有什么可过的?”
“离婚?为什么离婚啊?”齐母顿时笑了。
“家是两个人的又不是一个人的!都说男人力气大,怎么反倒是体力活都是你做啊?你这样子和单身有什么区别啊?”
“你爸的钱不是每个月给家里交着,养着你吗?”
“可是他每个月交那么点钱,光是扫地做饭的保姆他都雇不起啊?你还要负责照顾我还要工作!他凭什么啊?就算是一家人,怎么便宜他都占了,怎么亏全是你吃了啊?”
“哎……”齐母脸上的笑容逐渐淡去,黯然神伤,她叹了口气:“那能怎么办?大家日子都是这么过的,你让妈妈去离婚啊?别人问妈妈为什么离婚,妈妈说:因为我在家里太累了?那还不被你叔叔阿姨笑话?哎……过日子不就是搭伴么?”
“你这哪里是夫妻搭伴?你这是公公给皇帝搭伴呢!”
“哎……”
“妈妈,你就那么喜欢我爸啊?”
“喜欢?”一听“喜欢”二字,齐母露出有些复杂的表情,她脸上一时之间扬起少女般无邪的笑容,但紧接着,那笑容逐渐淡去,沧桑感随之而来。
还记得80年代中旬,她刚刚技校毕业的那会儿。
那个时候,国家对城镇居民户口和农村户口的划分极为严格:农民就是农民,城里人就是城里人,户口的变迁也极难。
她是地地道道的城里人,她家里有四个孩子,她是老二,上面有个大哥,下面有一对弟弟妹妹。
家里没什么钱,也没什么东西给他们留的,不过父母懂政策,就总是对他们四个子女说:“咱们是城里人,国家给咱们的政策好,找对象,一定要找城里人,谁找农民,谁就不是这家里的人。”
为什么呢?因为当时国家规定只有双职工的城镇户口家庭才能享受分配住房。
说白了,一旦找个农民结婚,在城里就没地方住。
她一个城市里长大的人可不愿意找个农村小伙去方圆几里连个便利店都没有的农村住那种自盖“别墅”陶冶情操。
她大哥不信这个邪,偏偏找了个农村媳妇,没房子就借住在姥爷家,嫂子在家相夫教子,日子倒也能过。
而她呢,技校毕业后包分配进入国企工作,在认识齐巧珊父亲之前,有个有点意思的对象。
只可惜,那男孩家里母亲过世了,他高中毕业也没有继续上学,父亲就是个吹糖人的,捉襟见肘,自然也不可能进入国企工作。
思来想去,她听了家里人的话,找了个在国企工作的男人,也就是齐巧珊的父亲。
两人通过介绍认识,她瞧着这男人还挺帅,当时还是个少女的她怦然心动,两人聊得还不错,没多久就结婚了。
可是,结婚之后,过了那么几年的新鲜感,她发现这个丈夫对她就那么回事儿了,她对自己的丈夫也就那么回事了,要论动心,还是想起前人时还能有那么一丝丝心动。
到后来,国企改革的下岗潮那会儿,大哥失业,嫂子又没工作,当时没有私企这种玩意,个体户也特别少,一家三口没饭吃,又不可能全靠姥爷,大哥就跟着大潮学着去下海捞金。
都说那会儿出去捞金回来的人今天都成了资产过亿的大富豪,不少影视剧还特别喜欢拍出海淘金回国的人和国内旧人的破镜重圆,可是谁又知道,当初去了那么那么多的人,真正回来的人又有几个。
大哥就是其一,有去无回,留下凄苦的嫂子和一个还在上小学的女儿。
没几年,嫂子病走了,刚好那会儿父母忙着三弟结婚没顾得上,大哥的小女儿立刻就被嫂子农村的亲戚送人了,时至今日都不知道那孩子身居何方。
她看着大哥一家的遭遇,再看看自己平稳的生活和逐渐长大的女儿,她第一次觉得:爱情会随着时间而变淡甚至消失,生活和事业却一直陪伴一个人的左右,两者比起来,前者一文不值。
那一年,她要35岁。
她也终于理解了老人们常说:女人一旦过了35岁左右这个阶段,无论结婚还是没结婚,大多数人,都会彻底的走向成熟。
是啊,她成熟了,她发现丈夫也好、爱情也好……对她好像都没那么重要了。
年轻的时候认为婚姻的目的是厮守爱情,这个时候的她认为婚姻的目的是能给她带来更好的生活。
她如今最重要的……大概,就只剩下能看着女儿安稳长大了吧。
等有一天女儿终于长大了,她也老了,而比她老得更快的是她的丈夫。
世人都说女人现实和势利眼,但在她看来,男人才是最现实、最势利眼的那个。
都说男人比女人命短,这个在她最需要的时候从来给不了她帮助的男人,老了老了,忽然有一天就怂了,开始想着回归家庭了,开始偶尔给自己做做饭洗洗衣服了,开始脾气变得越来越好了,开始想着怎么讨好自己了……
为什么?因为怕死呗,盼望着差一口气的时候能有人替他拨打个120,命悬一线时有个人能照应。
算了,照应就照应吧。
这新中国才成立多久啊,天下本来从古代过来就一直都是男人的,你还能指望他们有几个能真把“丈夫”这两个字写得工整?
哎,都是骗年轻小姑娘玩玩的而已。
念在他还是孩子她爸的份上,念在他这辈子也没干什么对不起自己的大事的上面,念在也这么浑浑噩噩一辈子过来的份上,将就着过吧。
将思绪从回忆中抽出来,齐母长长地叹了口气,看着身侧一脸认真地女儿:“巧姗,你还是太小了,不懂。”
“我怎么不懂了?”齐巧珊抓着母亲的手臂使劲摇,“妈妈,怎么了啊?”
“哎……别喊了……我本来就腰疼,你一嚷嚷我就耳鸣……”齐母推开齐巧珊的手臂,“你呢,最近和肃越怎么样?”
“……”一听到凌肃越的名字,齐巧珊别开头。
“你不和妈妈说说,妈妈怎么帮你呢你说?”
“……”齐巧珊又回头看了眼母亲,想了想,最终把这些天的事情告诉了母亲。
听着女儿越说越委屈直到最后哭出来的样子,齐母想了想,忽然倒吸一口冷气,直接倒在了长椅上。
“妈妈?妈妈?你怎么了?妈妈?!”齐巧珊顿时吓得尖叫。
“我就是腰疼,你……你给我打电话把凌肃越那个混小子叫过来!快!”齐母说着,闭上了眼睛。
这可吓坏了齐巧珊。
爸爸还没出院,妈妈又突然病倒,家里两个老人都倒下了,她怎么照顾的过来?
她慌忙喊住全程隔岸观火的陈月洲:“你还不赶快帮我去叫护士啊!”
陈月洲:“……”
刚才还是腰椎间盘突出,这怎么倒下的方式和哮喘发作了一样啊?
作者有话要说:
第162章
0.7.31+
家里一个老人倒下了,
齐巧珊觉得自己还能应付,可父母都倒了,齐巧珊顿时就绷不住了。
她急得焦头烂额,可就是不愿意拨打凌肃越的电话。到最后,齐巧珊去急诊找医生的时候,还是齐母亲自从长椅上“诈尸”,
拨打了凌肃越的电话。
陈月洲走到齐母身边坐下,
扶住老人:“阿姨,
你演这么大一出戏,
这么做合适吗?”
齐母看了眼陈月洲,
叹了口气:“孩子,
你还年轻,
你不懂。我不知道巧姗和肃越的婚姻到底出现了什么问题,我不知道肃越做了什么让她不开心的事,
我也不想知道这些内容,
但是,
我知道巧姗真真正正是怎么想的。”
陈月洲低头看着齐母:“阿姨您的意思是?”
“巧姗不想离婚,
她脸上明晃晃地写着不想离婚,但是可能她暂时过不了这个心里的坎。”齐母道,
“所以,我给巧姗个下台的机会,
也给肃越个下台的机会。”
“阿姨你就没有想过,也许凌肃越做的事情十恶不赦?而齐巧珊不想离婚也只是因为感情放不下?您这么做,可能是把你的女儿推向火坑。”陈月洲问。
“你觉得肃越是会做出十恶不赦的事情的人吗?”
陈月洲对齐母如此信赖凌肃越的精神有些意外:“阿姨你就这么相信凌肃越?”
“不是我想相信他。”齐母道,
“我看了一辈子人了,肃越是个什么人,他爸妈是个什么人,我清楚。”
“阿姨你怎么知道的?”
“呵……”齐母笑了,“肃越一家子都不是刁民,他们家祖上三代都是做文职或者做官的,都是文化人,这文化人和蛮人有个区别,就是要脸。”
齐母道:“肃越这一家子,以上等人自居,做人做事都知分寸,在乎脸面,肃越又是年纪轻轻就登高,一家子都住在大院里,他的一言一行那可是多少人瞅着呢,有个风吹草动搞得人尽皆知,能出什么事?”
“……”
“再说了,谁年轻的时候没个喜欢的人,结婚对象就一定要是喜欢的对象吗?”齐母笑笑,“人生有多少次无奈的选择,还差婚姻这一次吗?”
陈月洲:“所以……阿姨你是能原谅凌肃越出轨的行为是吗?”
齐母叹:“我不知道肃越究竟有没有出轨,反正在我这边来说,你们年轻人谈的什么精神出轨的,这在我这里不叫出轨,谁这辈子每个时期都能爱着一个人?这心长在胸口,没人愿意结了婚还对外面的人动心,搞得跟做贼似的,可是这心就是动了,你不能连这都给人判死刑。”
她道:“至于给女方买东西这事儿,我不好说,因为这个线不好定义,在我看来这就像有些人结了婚成天把自己挣的钱给自己家汇一样,钱是人家自己挣的,他是不该这么做,但你也没法谈。”
“那如果是身体出轨呢?”
“身体……”齐母想了想,“首先,我认为肃越不可能和那个姑娘身体出轨,那个姑娘我知道,那么高调一个人,肃越那么聪明,两个人都是那个‘凸’,相处不到一起的,不会自找麻烦。”
她道:“再说了,我不知道肃越到底有没有身体出轨,这也不在我的管理范畴,这是巧姗的管理范畴。”
“……”
齐母道:“孩子,你来回答,巧姗和肃越结婚,是比以前过得好了,还是比以前过得差了?我说的不只是经济,是各个方面。”
陈月洲想了一下:“呃……应该是好了吧?”
齐母道:“我的原则就是:我们巧姗跟他在一起,日子必须比以前轻松、比以前舒坦、比以前感觉更自在,不会受任何人欺负,这就是我的底线。
这几项满足了,下来如果有什么问题,要不要离婚,这我就看我们家巧姗的意思。
她真心想离,那就离,她不想,我就帮她想办法解决他们两个存在的问题,你明白吗?
当孩子日子过得还不如不结婚或者持续遭受伤害,那父母一定要站出来想办法拦着;但是如果是除此之外的事,比如像什么都好好的但是突然出个轨,这种事,别让孩子为难,剩下要让孩子自己做决定,小姑娘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陈月洲还没来得及说话,齐巧珊就已经拉着急诊护士急匆匆地赶回来:“妈妈,你怎么醒了?”
“我就是腰疼,休息会儿好了。”齐母对着急诊护士摆摆手,“我没事,你忙吧。”
护士看了眼齐巧珊,又看了眼齐母,说了句“急诊的资源不是你们这么用的”就调头离开。
“妈妈,你不然还是再做个什么检查吧?你刚才晕了万一有事怎么办?”齐巧珊可怜巴巴地凑到母亲身边,“妈妈你可别出事了啊,我就你这么一个妈妈,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感觉我下半辈子都没法活了……”
“说什么呢。”齐母推了把女儿,“你以后还得有自己的孩子,我没了你就活不下去了,你孩子可怎么办?”
“你别这么说……”齐巧珊顿时抱着母亲抹眼泪。
“妈,巧姗。”就在这时,二人身后忽然传来熟悉的男声。
齐巧珊一转头,就看到凌肃越高挑的身影出现在不远处,他穿着随意的白衣配西裤,可因为挺拔的身姿和高挑的身材,在人群中永远是那么夺人眼目。
他背后跟了个医生,一见齐母,顿时迎上来道:“您身体状况怎么样,我先安排您去病房吧。”
“你——”齐巧珊伸手想拦着,凌肃越已经先一步上前搀扶住齐母:“妈,我扶您去病房休息。”
二十分钟内,医生替齐巧珊的父亲和母亲安排了新的双人病房,有席梦思、有衣柜、还有独立干净的卫生间,并迅速为齐母安排了一系列的检查和治疗。
这让这些天过惯了老百姓生活的齐巧珊再一次感受到了这个资源社会的可恶。
等做完检查,齐母躺在床上休息,齐巧珊就在病床旁给齐母削木瓜,齐父伸出手:“巧姗啊,也给爸爸削一个。”
齐巧珊回头看了眼父亲,想起母亲白天说的话,顿时气不打一处来:“你自己没长手啊?你又不是皇帝,自己削!”
齐父:“……???”
“我来吧。”凌肃越从水果篮子里面取出一只木瓜,拿了水果刀准备削。
“这样吧,巧姗。”就在这时,齐母意味深长地看了眼女儿,“你去过去跟你爸坐在一起,我想和肃越说说话。”
“妈妈,你跟他有什么可说的。”齐巧珊不愿意走。
“快去!”齐母推了推女儿。
齐巧珊只好走开,来到父亲的床边坐下。
她抬头看了眼父亲那肥胖的啤酒肚,越想越来气,顿时恶狠狠道:“爸,你一个大男人大半辈子什么活儿都不干,老了还指望我妈和我伺候你,你咋这么会想呢?”
齐父:“……”
今天是怎么了,水逆了吗,为什么女儿凶得像吃了□□……
齐巧珊见父母不说话,更生气了:“爸,我问你话呢,你的回答呢?”
齐父:“爸这不是……年轻时候上班呢吗?爸是个男人,要养家啊……”
齐巧珊:“哦,你这意思是我妈没养家是吧?”
“你妈收入不比爸高……”
“哟,爸呀,我妈收入是比您低了多少,搞得我妈在家里又是做厨子又是做家政又是做月嫂又是带孩子还得等爷爷奶奶病了就回您家伺候?”
“这家里认识相互的啊,你妈赚的少,我赚的多,所以……”
“哟,您是一个月高了我妈三万还是五万啊?就高个3000块钱可把你嘚瑟的?你知不知道现在外面月嫂一个月小一万啊?就你和我妈那么点工资差,您拿着黑矿场雇佣挖煤工人的钱以为自己请了个菲律宾女佣啊?你咋这么会算账的?把自己当夏洛克啊?”
“巧姗你这是要跟爸爸吵架吗,你干什么呢你这是,肃越还在……”
“我干什么我这是?”齐巧珊本来就心情不好,见父亲还没有一丝歉意,更不痛快了,“爸,你说了家里人是相互的,可是我妈这么辛苦大半辈子,你不但没有帮助过她,你还要她照顾,你并没有为家里贡献过什么,你一个月交的那些工资,不过都是我妈照顾你的时候你应该给的,而且你给的还远远不足社会上一个我妈这种服务条件的家政员工该有的工资!既然家庭是相互的,为什么永远是我妈在付出?你好歹为我妈做点神马?你做过什么吗?”
“巧姗。”齐父有点生气了,“你这是打算跟我吵架吗?”
齐巧珊无视齐父越来越难看的脸色,一字一顿道:“爸,说真的,你信不信,如果成年之后成年人可以随便的更改姓名,不用牵扯一堆档案问题,一定有很多男男女女把自己的姓氏改成妈妈的,因为爸爸这种玩意真的是一点用都没有!跟你姓何用!丢人!”
齐父:“……”
齐母:“……”
凌肃越:“……”
站在门口假装帮齐母收拾行李的陈月洲:“……”
齐巧珊还真是……说风就是雨啊。
当着凌肃越的面这么不给自己爹面子。
果不其然,齐父被齐巧珊这句话噎得脸色是白一块青一块,凌肃越看不下去了,站起来拉住齐巧珊:“别说了,你有什么不满你冲着我来,何必跟爸过不去。”
“我对他不满为什么要冲着你来?”齐巧珊瞪着自己父亲,“爸,我今天跟你明说了,妈的身体都是年轻的时候累得来了,你以后回家,家务你来承担,减减你那一身膘,不然你以后再出什么事,我可不管。”
说罢,齐巧珊摔了门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凌肃越忙出门拦齐巧珊,却被齐母叫住:“肃越,别走,妈有话跟你说。”
凌肃越停下脚步,重新回到齐母的床前:“妈您说。”
齐母咬了两口木瓜放在一旁的盘子上,看了眼凌肃越,开口:“你是不是,出轨了?”
声音不大,可一旁正在生闷气的齐父却听得极清,顿时转过头看向凌肃越,语气不善:“什么?出轨?”
凌肃越想了想,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
“你这是什么意思?”齐母冷冰冰地问。
“我……”凌肃越看向齐母,“阿姨,我发誓我爱着巧姗,可是,我……我一直喜欢一个女孩,我忘不掉那个女孩。”
“乱来!”齐父本来刚才受了女儿的气就生气,现在听到凌肃越的话,瞬间怒火中烧,拿起一旁的衣服就丢向凌肃越。
凌肃越也不躲闪,任由衣服砸在自己的头上。
“你接着说。”齐母直了直身子,看着凌肃越。
凌肃越在齐母床前躬下身子,跪在地上。
之后他仰起头,虔诚地看着两位老人:“我想巧姗也把我的话原模原样跟你们讲了,巧姗是我认为最适合我的那个人,我也爱她,可是我已经三十岁了,和她在一起总不可能这是第一次动心。在此之前,我也动心过,喜欢过别的女人,我以为我结婚了,这份感情就会消失,可是我家和她家一直交好,父母总是让我去把那个女人当做妹妹,导致我一直很难彻底走出来。所以,我的一个多心,可能一不小心伤害了巧姗。”
齐母想了想:“我不怪你对别的女人动过心,就像你说的,都这把年纪了,谁还没个喜欢的人?我只问你,你既然对那个女孩还有想法,那你出过轨吗?行为上。”
凌肃越闻声,认认真真地看着齐母:“阿姨,我这个身份,我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我心里清楚,不能做的事情,我绝对不能做。”
齐母铁着脸,没说话。
凌肃越接着道:“阿姨到了这把年纪,肯定不相信我是为了巧姗才没出轨,但是阿姨应该相信,我这个位置,多少人在盯着,兔子不吃窝边草,不是因为窝边草不好吃,而是因为窝边草没法吃。诗三是长在家门口的霸王花,吃了她,我得承受多大的代价?这份代价,我真的承受不起。”
齐母脸上的表情这才好了些:“那你的意思是,不吃窝边的霸王花,可以吃路边的野花了?”
“阿姨。”凌肃越直白道,“女人不是我生活的必需品。”
齐母:“……”
“也许对于有些好女色的男人而言,女人是他们的必需品,他们追求事业和金钱的目的就是为了能拥有更多美女的青睐;可是世界上也有很多专注于别的事情的男人,他们也许有生理需求但这些不通过女人也能解决,他们对女人处于一种可有可无甚至觉得麻烦的状态,很多男人其实相比和女人在一起他们更喜欢和男人在一起,更加自在也更加能相互理解。”凌肃越道,“我现在就处于这样的状态,相比和女人怎么样,我更愿意想想事业怎么样。”
齐母笑:“那等你事业追求到一定程度呢?”
“我想即使如此我也不会对女人怎么样。”凌肃越回答,“对我而言,世界中只有三种女人是必需品,我的母亲,我的妻子,如果有幸还有我的女儿。
即使未来有一天可能外面的某个新鲜感会让我觉得很刺激,但是请阿姨你相信我,我是不可能做出格的事情的。
多少贪官落马因为二奶,我还不想过那样的日子。
我父母做官一辈子,我还不想让他们因为我毁了一生清誉,就算我不顾及我的妻儿,我也得顾及为了我奋斗了这辈子的父母不是吗?”
齐母和齐父都沉默。
陈月洲在一旁默默替凌肃越鼓掌。
不得不说,这个男人太会说话了。
齐家父母虽然官不比凌家,但是也都是国企单位做过小领导的,是非观念清晰,相比爱情的海誓山盟更信任人的本性,相信利益才是决定一个人行为走向的最大标准。
所以,凌肃越从一开始就没有用“我爱齐巧珊,她是我妻子,我要对她负责”这个点去担保自己未来的做法,而是用自己的前途、自己的名誉、自己的父母做担保。
这样的话对于齐家父母反而显得特别真诚,很实在。
凌肃越又道:“我知道妈肯定对我这次的表现很失望,但是,我是真的爱巧姗的,只是人有时候会被回忆中的一些事情蒙蔽双眼,但是从今往后爸妈一直住在北川,我发誓,我不会再让爸妈失望,也希望巧姗给我一次机会。”
“你爱我?你哪里表现出你爱我了?”就在这时,齐巧珊推门而入,她指着还跪在地上的凌肃越,“妈妈你千万别信他的!”
“巧姗。”齐母不大开心道,“吵吵什么,这不是事情还在解决吗?”
“解决?哪里解决了?他信誓旦旦说我就是他生活的附属品,现在在这里说这些话!”齐巧珊说着,哭着跑了出去。
凌肃越见状慌忙起身,回头看了眼齐母,齐母点点头,凌肃越这才追了出去。
他一把拉住齐巧珊,双眼通红:“拜托你,给我次机会,好不好,巧姗,拜托你。”
齐巧珊抬起头,看向凌肃越。
这两天的重逢,是她第一次见到凌肃越有“哭”这个情绪。
在她和凌肃越的关系因为诗三东窗事发之前,她一直以为自己找了个中男主一般的角色:坚强、勇敢、拼搏和有责任心。
她坚信“男儿有泪不轻弹”才是真男人本色。
可是,当她看到凌肃越因为诗三发火、冷漠、绝情、残忍卑鄙甚至落泪的时候,她才隐隐中意识到了一个问题:每个人都是吃五谷杂粮长大的凡人,男人和女人都是人,谁没有喜怒哀乐?谁没有嫉妒、羡慕、不满和委屈?谁没有什么负面情绪?
那么,为什么在诗三之前,她从未见过凌肃越的负面?
后来,在无意中看到了自己最喜欢的偶像传出了家暴的□□时,她得出了答案:越是生分,越是会伪装自己,越是会把“舞台上”的自己展示给他人。
自己和凌肃越,说白了,是生分。
可是,夫妻之间用“生分”形容,是多么残忍的词汇啊!
想到这个答案的时候,她一个人坐在马路沿上哭了好久好久。
而眼下,第一次看到凌肃越如此情绪化的表情,她心头难免有一丝触动。
凌肃越是否在失去自己的这些日子……真的意识到自己的重要性了呢?
应该意识到了吧……
不然他也不会哭,对吗?
“巧姗,跟我回家,好吗?”凌肃越低头看着她,恳求道,“我不想和你离婚,不想和你分开,我们回家,好不好?”
齐巧珊的“好”字就在嘴边,可是就是说不出口,她推了把凌肃越:“你回去吧,我不想理你。”
凌肃越点了点头:“我等你消息。”
望着凌肃越离开的背影,齐巧珊萎靡不振地回到了病房。
齐母扫了眼自己的女儿:“你怎么想啊?”
齐巧珊摇了摇头:“没想法。”
齐母长叹一声:“那就离婚吧。”
“啊?”齐巧珊顿时睁大了眼睛。
“你看看你,愁眉苦脸的,日子过成这样何必过啊是不是?”齐母说着就要起身,“何必继续过呢?我可不能接受虐待我女儿的人继续和我女儿搭伴过日子,我今晚就去找他父母,争取在他上班前就给你们把手续办好。”
“啊?”齐巧珊顿时慌了,“妈你说什么呢?”
“帮你离婚啊!不然怎么样啊?你不是不愿意过了吗?离婚啊。”齐母道。
“妈你干嘛管我的婚姻啊?”齐巧珊焦急道,“我离不离我自己可以管的!”
“那你到底离不离!一句话!”
齐巧珊瞬间蔫了,低下头一声不吭。
齐母一见,长叹一声:“巧姗,你还记得吗?你刚结婚那会儿,我其实不建议你和肃越,我让你考虑清楚,你还记得为什么吗?”
齐巧珊委屈巴巴地张了张嘴:“因为王春阿姨。”
“对,因为她。”齐母道,“因为她女儿袁丽丽就是军嫂,她女儿过的什么日子咱们家可都是有目共睹,我就害怕你再摊上个这么个男人。”
坐在门外走廊上的陈月洲本能地竖起了耳朵。
齐母道:“这做军人的,能混成凌肃越这种官大相对自由的不多,更多的,就是普普通通的兵,你明白吗?”
她望着齐巧珊,苦口婆心:“一个普通的军人多久能回来一次啊?袁丽丽对象一年回来一趟!”
她道:“这年头独生子女多,也都吃得起饭,家里有点权势的谁愿意把孩子丢部队上奉献啊?像肃越这种读了军校的,三两下就回到地方上军区做事了!这是少数!大多数都还是农村的孩子!袁丽丽嫁的那是个甘肃兵,一大家子种地的,穷啊!还五口人啊!袁丽丽当了军嫂之后,男方回不来,那谁照顾公婆?就剩下个袁丽丽!”
齐母道:“你是军嫂,你享受你男人身份带给你的待遇,你凭什么不照顾公婆?这给你军嫂的待遇你以为是为了什么?没办法,袁丽丽就只能把公婆接到咱们那儿住!下面还有个没出息的弟弟和弟媳,还有那俩祸害的儿子,一看袁丽丽家是城里的,立刻凑过来住!”
齐父在一旁搭话:“袁丽丽一个人照顾人家一大家子,年纪轻轻个小姑娘累得和我看起来一个年纪,现在生了两胎姑娘,结果那家子还是个重男轻女家庭的,四个人天天轮着骂袁丽丽,你问问你吴阿姨,她都知道,袁丽丽现在过的那日子,酸爽。”
齐母接上话继续道:“而且,最关键的是,你想离婚还离不了!袁丽丽坐个飞机跑去找她男人,她男人就是坚决不见她。没办法,逃回娘家来避难,她男人的弟弟和弟媳妇就抱着儿子跑来闹,说军嫂吃着皇粮不伺候家里老人,说她是骗钱的贱人……你看这是人过的日子吗?”
陈月洲翘翘眉。
军婚还真是可怕,为了保护军人一方安心为国家卖命,另一方可以自由进来,但是不能自由出去。
这么霸王条款的婚姻规则,军人那一方如果真的坏起来……那得多有恃无恐,多嚣张啊?
“所以啊……”齐母叹,“巧姗啊,你跟肃越结婚,我是真的觉得,太好了,幸亏是肃越,真的是太好了。”
她道:“肃越是独生子,父母都是当官的,这一家子没有需要你去赡养的人,你不用从小公主变成一个别人家的佣人,而且肃越这个人,他就是典型的有背景上位,本来盯着他的眼睛就多,他家里又都是文化人,他对自己要求也高,平时对你也不错,真的是难得,所以,我才同意了。”
齐巧珊一时之间不知道说什么好,于是接着沉默。
齐母叹:“你现在如果是铁了心要离婚,我给你说,你就不要怕离不了,你妈我就算豁了命,躺在他们凌家门口不要我这张老脸了,也能把他们家恶心死,给你把离婚证讨来。”
“妈妈……”齐巧珊一听顿时急了,“你干嘛啊你!”
“但是!如果你不想离,你现在就该干什么干什么,谁都是要上班工作的,没有人有时间天天跟你在这里耗的,刚才肃越在我们面前说了什么你在外面也是听到了,我也不知道他说的话是真是假,但是他说的有些道理你也明白,所以你自己想清楚。”齐母说完,拉上被子直接睡了。
齐巧珊气不过,推门就往出跑,陈月洲及时拉住了她:“我跟你聊聊。”
两人下楼来到医院的一楼大厅,在中央空调的排风口附近找了处长椅坐下。
陈月洲仰头望着天花板,视线有些飘。
他想了很久,问齐巧姗:“我能问你一个问题吗?”
“你说。”
“你对凌肃越,能原谅吗?”
“怎么可能!我……他给我道歉我都不会原谅的!不可能!”
“那这样吧。”陈月洲从口袋里掏出一枚银色的一角钱硬币,“我们现在来抓阄。”
“什么……”
“如果是正面,我现在就陪你去找凌肃越,让他和你协议离婚,你说你不想在北川住了,你也别再在那个房子上投资了。”陈月洲道,“但如果是反面,你就不用去,我代替你去问他要离婚协议书,你也用看他那张脸,对吗?”
说着,陈月洲开始丢硬币。
可硬币刚落在手心上的那一瞬间,齐巧姗一抬手,将硬币抓了过去。
“你干什么?”陈月洲看向齐巧姗,视线里中没有一丝意外。
“……”齐巧姗没有说话。
“人在不用做选择的时候,都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可是一旦到了不得不做选择的时候,一瞬间就会清楚自己的想法。”陈月洲抓住齐巧姗的手,取出自己的硬币举起,“齐巧姗,其实你内心不想离婚,对吗?”
齐巧姗顿时泪流满面。
“所以告诉我答案吧。”陈月洲问,“问问你自己的内心,你到底想离婚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