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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我烧了那信纸,喂了小鹰几口肉,探望完伤患,已经有人来催我去大典。

    我到时人已经全部到齐,潦草地划分了一下文臣武将,不过不久他们就站成一堆抻着脖子等我发话。

    这场仪式办得既隆重又简陋,百业待兴,百律待立。

    我提笔写下了国号。

    【雍】。

    我不合时宜地想起了我娘。

    想起我娘被侮辱嫁给我爹,被卖掉,被再次凌辱,一个一个失去孩子,最后万念俱灰纵身跳进洪流前的时候,最后一句话:

    「阿银,娘对不起你。」

    她说对不起我。

    她救不了自己,也救不了我。

    可是。

    我很想告诉她——

    她并没有对不起我。

    是这世道对不起我们。

    是这卖妻鬻子的世道对不起千千万万个像我们一样的人。

    所以我不急着弄死我爹,那并非治本之策。

    我不仅要我爹死,我还要千千万万个像我娘那样的人活。

    我爹不是一个人,某一个人,而是一类人,某一类人。

    他不仅是他,他是千千万万个卖妻鬻子的父亲,是千千万万个不把人当人的虎和伧。

    我娘不仅是我娘,她是无数不得自由的她们。

    我不仅要杀我爹一人,还要杀尽无数的虎和怅。

    我不仅要拯救我自己,也要拯救困厄挣扎的百姓万民。

    我始终会记得,那天我被货郎押去青楼卖掉的路上,乌云那么低,滔滔洪水震耳欲聋。

    那是我此生走过最安静的一段路。

    路旁庄稼被淹没失声痛哭的农夫,交不上苛捐杂税被殴打的鳏寡老人,被换给外村人不知道即将被烹食稚童期待去游玩的笑闹,哭得撕心裂肺的母亲,全家被淹死独自一人跳河的老奶奶自言自语的遗言,与野狗争食不成人样的乞儿被咬掉手指的惨叫……所谓哀鸿遍野,民不聊生。

    世间多嘈杂,疾苦躁人心。

    我低着头,任所有杂音被隔绝在外,在满心的死寂中,飞速转着脑子,理清所有乱麻一般的思绪。

    眼神越渐清明坚定,满目的疾苦便越渐喧嚣鼓噪。

    如洪流,如波澜,如惊涛骇浪。

    竟至哗然。

    那时的我想——

    这世道吃人。

    那我便改变这世道。

    仇恨不能占据我全部的人生。

    我必自救,且救人,救千千万万人。

    我要往上爬。

    不择手段地往上爬。

    我要拥有世间至高的权力,去掌握改变命运的力量。

    我把玩着新刻出来的印玺,抬手在明黄的诏书上拓下了一个血红大印。

    册我自己为监国公主,封号长昭。

    28

    雍国建立之初,隔壁的梁国就派了使臣来道贺。

    来人面上一团和气,笑眯眯说了大段恭贺的话,接着献上贺礼。

    边角料一般的玉石,奇形怪状的珍珠,破碎的陈茶,还有一对「珍禽异兽」——鸠鸟。

    鸠占鹊巢的鸠。

    梁使依旧是笑容可掬的神情,意有所指,「雍在古语意为禽鸟在水临渊,这对鸟儿可是我们陛下特意吩咐为您找来的,极是应景。」

    赤裸裸地嘲讽。

    暗讽我们抢占了何顺的地盘。

    那一堆破烂一样的贺礼,端着某种打发叫花子一般的高傲姿态。

    梁使前来并非真正为了道贺,而是来示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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