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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又看徐运墨,“你们辛爱路那个横幅不也一样,拉出来半天就结束了。”

    “那是因为我没参加。”

    老马是99号大战的生还者,笑说:“懂了,缺乏纪律大队长的英明领导。”

    周奉春乐得不行,嘴里猪肝还没咽下去,吱哇乱笑,酱汁差点天女散花一般喷到徐运墨身上。

    两人笑过,老马先提出疑问,说经历天天一役,徐运墨对外来商户的态度合该缓和许多。再说酒吧距离他涧松堂远开八只脚,再怎么惹也惹不到他,干嘛那么戒备。

    周奉春神秘道:“不是距离问题,是人的问题。”

    老马做出倾听状,周奉春指一指他的碗,“好比你这个冷面,他不吃不是因为不喜欢,是因为有别人也想吃。”

    这么小气?老马不可思议地看徐运墨,“徐老师,一样东西不至于因为好吃,就活该被你一个人霸占吧。”

    影射什么东西,徐运墨那张脸即将暴风骤雨,桌下毫不留情朝周奉春踹去一脚。

    老马哇一声,“谁踢我?”

    “徐老师来啦。”

    晴天娃娃现身,暂时压下徐运墨的火气。

    今天闻着很干净,没抽烟。

    徐运墨心情转至多云,选了两个常吃菜式。

    夏天梁咦一声,“昨天不是讲要吃冷面的吗?我特意给你留好了。”

    对面传来偷笑声音,徐运墨不去看,他犹豫半天,还是做不出决定。

    夏天梁歪头,“不吃?正好,那我给夕舟了,他刚说想留一份当晚饭。”

    这孔雀没姓的吗?徐运墨脸色再度变化,最后归为阴沉沉的一片,说我吃的,不用留给他。

    天气如此多变,夏天梁笑笑,借着收菜单的机会靠近徐运墨,低声说:“东海禁渔期结束了,昨天进到一批新鲜小黄鱼,品相特别好,我偷偷扣了几条。”

    午市时分,周遭全是食客,所有人都在高声交谈。周奉春与老马也在进行其他话题,一个说租赁,讲的就是一个萝卜一个坑,有些萝卜大,坑小,硬塞不行。有些萝卜小,坑深,你也填不满,哎,必须卡得正正好。

    另一个说对,拉红线也一样,不能找一式一样的,人有凹凸,缺什么补什么,冷的你凑个热的,热的你拉个冷的,他们抱一块,温度才正正好。

    再往下,吵闹得听不清内容。徐运墨却觉得静极了,静得他只能听见夏天梁轻声细语的一句话。

    “长久以来谢谢你了,今晚来我家好吗?徐老师,我单独给你吃,当谢礼。”

    平时要关注许多人事物的眼睛,容得下各种是非的心,此刻注视的、思考的,只有自己。

    他不能不答应。

    “今晚?”

    “嗯,不上课,吃鱼。”

    “好。”

    夏天梁用菜单挡住笑脸,“你想怎么吃?”

    “干煎。”

    那是徐运墨在天天吃的第一道菜。

    第35章

    蟹粉狮子头

    东海八月底开渔,一些老饕嘴馋,提前问夏天梁什么时候搞点小海鲜吃吃,只要有,价格不是问题。

    头批鱼货每年靠抢,没点门路弄不到,今年却有人暗中帮忙:根发吩咐手下转了三道手,让夏天梁用成本价进到第一批货。

    昨天运来,三个塑料泡沫箱装满梭子蟹、鲳鱼和白米虾,更有一条重量级的野生大黄鱼,连童师傅见了都弹眼落睛,赶跑手痒的赵冬生说不准乱碰,这些食材只能由他亲自处理。

    夏天梁琢磨,哪天买点正山堂金骏眉送去麒麟小馆。

    晚上翻了两次台,送走最后一桌客人,他长出一口气,往嘴里扔薄荷糖。

    戒烟快一个月,期间有几次和熟客闲聊,对方递烟盒,他闻着太香,好坏忍下来,说不用了,我戒烟呢。

    呀!熟客不信,隐约记得他上次提这茬还是三年前,说怎么,这回有什么不同吗。

    夏天梁笑笑,不讲话。

    这阶段是个关卡,格外难受,每天薄荷糖可以吃掉三盒。夏天梁担心再这么吃下去,烟没戒成,糖分先一步超标,因此告诫自己每粒都要含很久,直到完全化掉。

    手机有短信进来:晚上冷面还有的吃吗?

    不好意思,最后一份中午卖掉了。

    沈夕舟:可惜。

    夏天梁没回。

    他知道对方根本没有觉得可惜,真正爱吃的人,面对食物有一种天然热诚,双眼会不由自主冒光。他接待过那么多客人,喜不喜欢吃,一眼就能分辨,比如徐运墨,嘴再硬,表情还是很老实的。

    而沈夕舟,基本都是假装罢了。

    他不算特别喜欢招待对方,不过到底是那个人的社会关系,表面上仍需和平共处,而且来吃饭送钱,干嘛不要。

    薄荷糖化了,夏天梁又含一粒。他去厨房,从冰柜里取出六条小黄鱼。

    私吞的这几条,特意嘱咐童师傅不要动。今晚英文改烹饪,从去鳞到下锅,他准备当面展示,一步一步做给徐运墨。

    看着这堆澄黄色的小金条,夏天梁忍不住嘴角弯弯。干煎,还是徐运墨懂得吃。

    好东西自然留给识货的人。

    他洗掉鱼身粘液,擦干后拿塑料袋包好,出厨房时,有人站在店里,正捏着柜台那只小招财猫的爪子,控制其摆动速度。

    听见声音,沈夕舟扭头看他,松开手,“嗨。”

    夏天梁看一眼时间,十点,非挑这个时候。

    他问什么事,对方却不急着回答,摸出香烟盒,向他晃一晃,“外面谈?”

    深夜闷热,离开空调房,外面处处低气压,让人感觉呼吸都费力。沈夕舟点上烟,说有事请教,酒吧上下水有点小毛病,想问夏天梁取经。

    这种问题,和装修队商量一下就能解决,何必特意来问。不过夏天梁也不戳穿,随便建议了两条,应付过去。

    沈夕舟瞥他一眼,又讲起吧台和灯光,每处都有小问题,巴拉巴拉。

    夏天梁耐着性子道:“要不明天我去你店里,帮你仔细看一遍,一次性解决。”

    哎,沈夕舟摇头,许久才说:“当我想找你聊天不可以吗?”

    差不多得了,这个月与沈夕舟来往,面子给到位了,消费他欢迎,伸长鼻子过来未免有些招人烦。

    夏天梁抱起手臂,声音沉下去:“如果你或者侯远侨真的有什么想问,麻烦尽快问掉,我待会还有事。”

    两人认识以来第一次提到这个名字。沈夕舟停下,用审视般的目光将夏天梁一寸寸看过去,专注却冷漠。

    这副模样才比较像他真实的形态,沈夕舟说:“他托我问你,家里情况还是一样吗。”

    “不关他的事了吧。”

    “就这句?好,那我原样答他了。”

    对方拿出手机,没打字,似乎在等他改变心意。

    两人保持一段时间的静默,还是沈夕舟先开口:“不用对我这么绷着,我知道你们的事情。”

    “这又不是什么见不得光的秘密。”

    “别误会,老侯和我认识很多年了,只是我到处跑,很少回来,不认识他国内的朋友。这次回国是他发善心,借我这个无业游民一家店开开,听说你就在附近,稍微有点好奇而已。”

    “我没比别人多长个眼睛。”

    是吗,沈夕舟忽然凑近看他,“确实没有。”

    对方唇边飘出烟味,丝丝捉摸不定的异香。

    夏天梁有些不舒服,匆匆摸出糖盒,倒出一粒却没拿稳,薄荷糖滚到地上,很快不见了。

    他皱眉,摇了摇盒子,没有声响。

    “本来他也没打听你的事情,不过我和他说了天天的情况,他听完有些担心,才托我问你家里怎么样了。”

    沈夕舟又取一支烟点上,“应该是你们之间的暗号之类?反正我不懂,只负责传个话,他的原版还有下半句,‘不要总是逼自己’。”

    夏天梁不响。前任是念旧的人,但这份关心对现在的他来说是多余的。

    话都摊开了,沈夕舟也不再隐瞒,说了自己与侯远侨如何相识。他最早在银座酒吧做学徒,侯远侨是他师父的客人,之后沈夕舟出师,转战欧洲,之前一份工作在纽约东村,正好又碰上去那里做餐饮项目的侯。

    纽约那段经历,沈夕舟说得很少,像是有意避过。

    他转而谈起新店的进度,说试营业日期定的是下个月中秋,夏天梁如果不回家的话,一定来光临。

    夏天梁神经被刺了一下,“什么?”

    “中秋啊,你会留在这里吧,老侯说你从来不回家过节。”

    去年忙着开店,中秋在辛爱路过的,只寄了两张月饼票回去。

    他告诉自己,那是没办法。

    今年离中秋没剩几天了,他每天打开群聊,还是空荡荡的。

    始终如此,往上翻的每个节日,只有他发出的祝福以及雷打不动的红包退回提示。

    好像和不断失败的戒烟是一样的。

    嘴里极度不适,需要立即补充一些什么,因此沈夕舟递出烟盒时,他没有拒绝。

    *

    徐运墨在家中坐立难安。

    说好的十点半,他从十点开始就没法太平坐着,时刻侧耳倾听外面声音,只要响起脚步声,就立即走到门边屏息以待。

    然而透过猫眼,都不是预想中的人。

    接连发了两条信息,夏天梁都没回,不知道在干什么——会不会还有客人没走,收档迟了?徐运墨实在等不下去,饿了,馋虫在体内疯狂四窜,叫嚣吃鱼吃鱼。

    不想再和本能对抗,他准备主动去一趟天天。夏天梁如果还在忙,有自己在,搭把手一起将事情做了,说不定还能快一点。

    三楼往下,徐运墨走着,忽觉这段路短短又长长。短是几节台阶,长是心意勾连,每下一层楼梯,都希望转角处会突然出现某个身影。

    并没有,出门洞的时候,只看到自己的影子被拉成个歪斜的怪模样。

    外面太热,几只蚊子盘旋在耳边,嗡嗡地叫。徐运墨一路驱赶,走出遇缘邨时,看见对面的天天还亮着灯,心底瞬间有点踏实。

    大概是还在忙。他刚要过马路,才发现店内空无一人,只有99号门口停着两个身影。

    天天外面有个吸烟柱,徐运墨要求装的。之前食客跑出去抽烟,随手乱扔烟头,他很不喜欢,命令夏天梁必须解决。

    现在围着吸烟柱的两个人,站外面的是沈夕舟,远远就见到那副孔雀姿态,好像被同行人逗乐了,仰头在笑。

    笑完,他掐掉手上的烟,侧身给旁边的人点火。

    这下里面的人也能看清了:夏天梁指间冒出火光,他低头长吸一口,闭眼又睁开,看起来很是享受。

    蚊子贴着徐运墨耳旁边唱歌,嗡嗡,嗡嗡,阴阳怪气的生物交响。

    他站在马路对面的阴影中不动,等着夏天梁结束一根,又续上。

    直到沈夕舟都停了,他还在抽。

    徐运墨觉得监督对方戒烟的自己此刻就是个天大的笑话。

    孔雀第六感惊人,眼力也是极佳,从一片乌漆墨黑中发现徐运墨,指给夏天梁看。夏天梁目光跟过去,下一秒就背过手,试图把烟藏到身后。

    徐运墨扭头就走。

    “徐老师!”

    说好的吃鱼,迟迟不来,搞半天在下面偷偷摸摸做这种事情。

    徐运墨越走,火气越大,完全不理跟上来的夏天梁。他知道戒烟不容易,如果忍不住,他可以允许夏天梁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抽一根解解瘾,但绝对不是现在这样。

    就算破戒也该找个好点的对象。

    徐老师。夏天梁在后面喊他。两人前后进遇缘邨,有居民开着窗,探头查看,却无法从黑夜中抓到任何景象,只听得那一声比一声无奈,直到压低下去,再也听不见了。

    回程这段路,徐运墨走得飞快,长腿一迈就是三个台阶。他上楼,开门,到书桌边,拿出钥匙打开抽屉,从里面摸出夏天梁给的那盒利群。

    对方一路跟到他家门口,还提着装鱼的袋子,有点化了,一点点渗出水,透出些许海鲜的腥味。

    “徐——”

    烟盒扔到夏天梁身上,软绵绵的没什么攻击力,但投掷者的声音非常冷酷:“以后不用找我监督了。”

    他不等夏天梁回答,转身关抽屉,像撒气,很响一声。

    “没定力的话,这烟你一辈子都戒不掉。”

    桌上整齐摞好的英文教材,看到只觉刺眼,课本和练习簿全部扫到地上。

    “我不喜欢做无用功,英文课也别来上了。”

    满地都是徐运墨的坏心情,火气还是下不去一点。他甚至决定就此狠心,彻底拒绝夏天梁,从今往后将这人从自己生活中剔除干净,再也不要搭上什么关系,比如我不会再去吃饭之类。

    编排好的话都到嘴边了,说不出,跳两下咽回去。

    夏天梁任由他发火,等消停一点,他靠到门边,突然问:“徐老师,你为什么这么生气?”

    气上头了还分析理由,没这种心情。

    “徐老师。”

    对方叫两次,没反应后变成,“徐运墨。”

    仍旧不出声。

    以夏天梁的毅力,应该绕到他跟前,厚着脸皮再追问一番。徐运墨等着,结果两三分钟过去,身后一点声响没有。

    走了?

    徐运墨回头,地上烟盒和课本齐齐消失。

    真走了?

    他抬头,门都帮忙关上了。

    总是这样,三番两次他退让,他进攻,等自己释出信号,夏天梁又停下,装得什么也不知道。

    也许一切都是自作多情,他的在意,别人并不在意。徐运墨气血上涌,一怒之下,抬脚踢翻了旁边的垃圾桶。

    纸团从里面滚出来,那都是近期失败的临帖。自从夏天梁出现,他似乎再也无法静下心思,落笔总是走神。

    为什么那么生气?好,他现在想。上次心里憋得这么难受还是去年冬天。先是少年宫的事情,再是被怀疑给天天使绊子,不断被否定、误解。那天他过得很不好,回家衣服都没换,关灯躺在床上睁着眼睛气了一晚,只觉一切没有意义。

    今天呢?没吃到鱼而已。

    好像不是一个量级的答案。

    他拾起纸,展开捋平。心游寂灭,岂爱纲之能加——临摹多宝塔碑,自己总在爱字上吃个败仗。

    修习颜体,徐运墨力求方正端庄,每个字下去都要有其根骨,但不知道为什么,爱字的结构在他手中摇摇欲坠,或起笔犹豫,或收笔仓促,就是写不好。

    “心不在此,力不能及,他未来路很难走。”

    十岁那年在书房偷听到的这句话,多年来他都拒绝相信,如今想,可能没有说错。父亲只是比他更早看清,艺术也好,为人也罢,有些人生来就欠缺天赋。

    徐运墨起身拉上窗帘,关掉灯,将房间恢复与世隔绝的状态。

    他坐回沙发,忽然觉得饿。

    馋虫多少邪门,不管这具身体是否开心,都会准时出现折腾他。

    说好吃小黄鱼的。

    他闭上眼,感觉世界再次只剩下自己一人,直到时间颠倒,不知过去多久,他听见有人开门进来,发出踏踏的走路声。

    屋内忽而变亮,徐运墨一时适应不了光线,眯起眼分辨这团光亮中的人影。

    对方站在他家厨房的灶台边上,浑身湿漉漉的,头发也没来及擦,整个人都在淌水。

    夏天梁回来了。他抬手,拎着六条覆着金鳞的小黄鱼。

    “还是干煎?”

    第36章

    干煎小黄鱼

    夏天梁提问时神色如常,但这副水鬼般的样子仿佛他是刚跳进东海捞回的六条小黄鱼。

    终究是游回来,徐运墨鬼使神差地点头。

    对方得到应允,放下鱼,撩起袖子系围裙。夏天梁自备了做饭家什,利落地用剪刀咔咔剪掉鱼鳍,塞住水槽放水,将小黄鱼浸进去后开始刮鱼鳞,动作相当熟练。

    “我回去洗过澡,身上应该没有烟味了。”

    他边弄边说,语气平静得像为徐运墨同步讲解手上这条鱼的拆分步骤,然而湿淋淋的头发拢到后面,水滴不断淌到白色T恤上,与后背洇出的大滩水渍融到一块,显得十分匆忙。

    空气中漾着橘子香,让徐运墨心中不快消散一半,虽还是有些忿忿,却已能冷静思考:夏天梁这么乱来迟早感冒。

    他去卫生间拿条干毛巾。原想丢过去,怕没准头扔进锅里,最后还是搭到夏天梁肩膀上。

    对方扭头看徐运墨一眼,对他摊手。

    两手满是鱼鳞,意思很明确。徐运墨没辙,拿都拿过来了,不至于再送回去,只好取下毛巾,暂且帮夏天梁擦头发。

    掌中张扬的鬈发随之安分下来,夏天梁刮着鳞片,低声说:“对不起啊徐老师,晚上沈夕舟找我讲点事情,他那个打火机就没停过,我刚巧心里烦,没忍住就借他香烟抽了。”

    不是最理想的回答,徐运墨没响,不过这次叫孔雀是连名带姓,心头不快再减去一成,他换个位置,冷着脸继续擦。

    “是我自己的问题,不是因为他才——换童师傅找我,我一样会抽的。”

    夏天梁拿出两根筷子往小黄鱼嘴里直直插进去,“但终究是瞒着你,对不起,我该给你道歉。”

    他说完,用力将筷子捅进鱼腹,随后握紧鱼头转两圈,毫不留情地向外一拉,刹那间徐运墨眼前一片紫红色:鱼内脏被筷子全部带出来,筋筋拉拉的。

    “可你赶人也太快了,都不给我时间解释一下。”

    夏天梁抬头,语气徒然改变,那双插着一大坨异物的筷子化身捕鱼的双叉戟,他拿在手里,向徐运墨挥两下,瞧着有些阴森。

    也只一瞬间,夏天梁很快将筷子上的内脏甩下去,重新打开水龙头清理小黄鱼。

    水流开到最小,他洗得仔细,里里外外都照顾周到。

    两人手头都有需要慢慢忙的事情,直到同时结束,夏天梁给小黄鱼加上葱姜料酒,设了一个二十分钟的闹铃,等待腌料入味。

    头发被擦得半干,他简单洗个手,想梳理打结的地方,却被徐运墨拦住。

    “别摸了,碰过鱼腥气。”

    徐运墨嘴唇绷紧。夏天梁看看他,噢一声,冲他晃一晃。

    “那你帮我梳一下,好吗?”

    卷毛真麻烦,好多个小弯钩,徐运墨指关节勾住几缕头发想拉直,下手没轻重,夏天梁被扯得嘶一声,扭头说,疼,徐老师你轻点。

    “……对不起。”

    正好一起讲,擦头发的时候徐运墨进行了反思。今晚自己确实有不对的地方,哪怕生气,他对夏天梁的态度还是有些超过。

    “道歉是为什么?梳疼我?还是其他事情?”夏天梁睁大眼睛问。

    徐运墨就恨他这样,现在想来,全是假装不懂。他几次张嘴,最终出来的声音像蚊子叫,“我今天比较冲动,讲话不太好听。”

    夏天梁听完,露出今晚第一个笑容,摇头说不对。

    又要变什么妖怪精,徐运墨眉毛拧起来,对方却道:“你以前对我讲话难听多了。”

    他手往怀里一揣,板起脸,“——辛爱路只有两种人,一种不喜欢我的,另一种我不喜欢的,恭喜你,夏天梁,这两种你都占了。”

    夏天梁有点天分,把自己那副阴势刮搭的模样学了个七八成,看得徐运墨眼角突突跳起来。他怕丑,尤其困窘时,薄面皮格外容易红,立即上手打断夏天梁不准再模仿,结果被对方躲开,哈哈笑起来。

    徐运墨恨起来只想堵住他的嘴,别笑了。

    见他实在不好意思,夏天梁收起笑声,转而变得忧愁,他看向盘中腌制的小黄鱼,“徐老师,还愿意监督我戒烟吗?”

    不愿意我会让你在我家剖这么久的鱼肚肠?徐运墨早服输了,点一点头。

    “英文课?”

    “继续上。”

    那就好,夏天梁变脸快过翻书,他彻底放松下来,说我刚把教材捡好放回桌上了,徐老师你也真是的,扔完香烟扔书,发起脾气和小孩子一样。

    说他幼稚?徐运墨不服气,说我哪有。

    “你看,马上嘴巴就犟了。”

    “……”

    算了,不争了,就当让让他。

    徐运墨闷声不语,夏天梁一直觉得他这样很像戳一下就鼓气的河豚鱼,当即笑了,故意说:“喏,老是这样,第一次见面也是,给你发超市卡也不要,就丢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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