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公熊趴在雪地里沉沉睡着，鼻头上凝结着几片晶莹剔透的冰花，爪子蜷缩在胸前，庞大的身体挡住了不少灌入洞口的寒风。果宓怔愣了一会儿，眼神茫然地看了凯撒挺长一段时间才回过神，没忍住又看了他两眼，最后才缩回洞里。
两只小熊崽睡梦中察觉她又趴了回来，不自觉朝她身边挪了挪，很快就因为热气受不了缩在角落去了。
果宓又抬头看了看洞口，只隐隐约约看到几根白毛，更多的是被框出来的狭小天空和星星，困意又袭来，最终沉沉闭上了眼。
天亮的时候果宓是被一阵呼噜声吵醒的。
是凯撒的呼噜声。
往常这个时候公熊早就醒过来了，不是往洞里扔点雪就是在外面到处跑，没一会儿就能把果宓吵醒，然后四头熊一前一后去到湖边。
今天倒是挺反常的，不过想来也是，昨天凯撒过来的时候已经很晚了。
果宓又把头露出洞外，看见公熊在外面睡得四仰八叉，爪子摊开，呼噜声一阵一阵的。
洞里两头小熊已经醒了，他们已经不像之前那样害怕凯撒，但也还是不敢擅自跑出洞。
果宓坐在洞里发了会儿呆，再爬出去的时候凯撒已经醒了，趴在雪地里，一双眼睛幽幽看着她，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吓了一跳，爪子没好气在凯撒鼻头一按，没有多大的劲，但好像打开了什么开关似的。
凯撒立刻“嗷”了一声，抬起爪子捂住鼻子准备撒泼。
刚刚那股奇怪的气氛消散的一干二净，果宓心里松了口气，也像往常那样不停扒拉凯撒，示意他离洞口远点儿。
凯撒也像往常那样赖着洞口不走，最后爪子贱贱地去勾果宓的尾巴，被果宓一顿爪打脚踢老老实实离开了。
坐在不远处看着果宓把小熊接出来，带着小熊往湖泊走，他甩了甩毛，慢吞吞地跟在了后面。
来到湖边远远的就看到湖边坐着头白熊，果宓眨了眨眼，是夏天？
下一秒她这个念头就打消了，因为那头熊已经一摇一摆屁颠屁颠跑了过来，一边跑一边欢脱地叫着：
“我又来啦——”
【第50章】
果宓猛地回头瞪着凯撒，眼神无声地质问他为什么斯洛克还在这儿？
凯撒面色尴尬，主动移开了视线。
斯洛克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不受欢迎，迈着轻快的步伐小跑过来，先是讨好地蹭了蹭凯撒，然后主动来跟果宓打招呼：
“嘿嘿，早上好。”
果宓后退了两步，小熊缩在她腿后面。
或许是因为对陌生的公熊习以为常，居然没有像以前面对凯撒那样紧张害怕，反而大着胆子露出头去打量这头多出来的公熊。
斯洛克有几分小聪明，主动歪过头和两只小熊崽说话：
“你们见过我吗？”
鱼骨立刻缩回头躲在果宓身后，鲑鱼也向后缩了缩，但马上又停住了，犹豫了一会儿后，低声说：
“见过。”
都是生活在这片雪域的熊，哪怕卡雅再三想要避免，还是不可遇见地碰上其他的熊。
像斯洛克这样每天到处晃的熊更是常见。
这头公熊以前没有主动攻击过他们，甚至远远的闻见就会提前避开或者待在原地，妈妈带着他们遇见他时，也总是被遇见其他的公熊要放松许多。
……妈妈以前说过，那是头没出息的熊，然后他们千万不能像他一样。
鲑鱼看着斯洛克的眼神又多了一丝好奇，这头公熊看起来也很强壮，妈妈为什么会说他没出息呢？
斯洛克以前就见过这两只小崽子，跟在卡雅后面，大点的这只胆子还挺大，小的那只经常靠卡雅驮着。
眼下收到鲑鱼的眼神，有些奇怪地问：
“怎么了？”
鲑鱼又看了看果宓。
果宓还以为她害怕，暗中给了个鼓励的眼神，像斯洛克这样的熊她一个能打三头。
于是饱受轻视的公熊在小熊在天真的目光中，收到了来自灵魂的质问：
“妈妈以前说你是一头没出息的熊，为什么？”
原本还想好好表现多收获一些好感的公熊呆住了。
不远处的凯撒听到小熊崽的问题也不由回头，看了看已经石化的斯洛克，嗤笑了一声。
果宓忍了又忍，终于还是没忍住：
“……噗。”
斯洛克僵硬片刻，忽然大方地道：
“你说的对，也许我的确是一头没出息的熊吧，我小的时候像……”
他伸长脖子看了看果宓身后，想回想起那头怯懦小熊仔的名字，但很遗憾没有想起来，他只能道：
“我小的时候像你弟弟一样胆小。”
躲在果宓身后的鱼骨听到他的话，顿时把头埋进了果宓肚子下面。
斯洛克瞧着他的模样笑了笑：
“不过你看，我现在不也活得好好的，我每天都很开心，我的哥哥凯撒会保护我。”
他说的“保护我”的时候，眼里没有对自己懦弱的羞愧，反而是浓浓的自豪。
事实上他说的一点都没错，凯撒虽然对他不温柔，总是非打即骂，但的确一直在保护他。
对于成年熊来说，还能依靠自己的兄弟已经像在做梦一样了，斯洛克很满足。
凯撒听到他说的话不由地怔了怔，有些恼怒斯洛克又说这些没出息的话，但心底更多的是一些其他奇异的感觉，说不上来是什么，但是心底很烫。
他抬起爪子磨蹭了一下耳朵，心里又烦又乱，索性直接趴下来闭上眼睛休息，眼不见为净。
鲑鱼已经从果宓身后探出半个身体，听了斯洛克话眼睛亮了亮，回头看了看已经羞愧到不敢抬头的鱼骨，眼里闪过动容，低声道：
“我也想要鱼骨每天都很开心。”
果宓察觉到鱼骨拼命想往自己肚子下面钻的身体突然停住了！
斯洛克笑了两声：
“那你要好好保护好他。”
一大一小两头熊的谈话自然到忽视了北极熊的生存定律，就好像两只小熊会一辈子生活在一起那样。
果宓不知道这样是对是错。
鲑鱼和鱼骨是奇迹般存活下来的小熊，失去了母亲所以相依为命。
人总说要打破规则，顺心而活，或许熊也一样吧。
有了这次谈话，两头小熊对斯洛克亲近了许多，他们会在有果宓陪同的情况下和他说话。
会看眼色如斯洛克，虽然湖边的熊里战斗力最强的要属凯撒，但他还是看出来了想留下来必须经过果宓的同意。
他可没胆子跟凯撒一样去威胁果宓，最后只能把主意打在小熊身上。
虽然斯洛克是头“没出息”的公熊，但鱼骨似乎对他很感兴趣，已经能够走出果宓身后，坐在鲑鱼身边听他说故事。
他胆子大了不少。
出于这种原因，果宓思考良久后还是冒险让两头小熊和斯洛克接触了。
连着好几天斯洛克都很规矩，老老实实坐在旁边也不主动靠小熊太近，果宓才勉强判定他合格。
然而大部分时间都是斯洛克在插科打诨，他编造了许多他在北极的“奇妙历险”，用来收获两头小熊崇拜的目光。
果宓在旁听，直到听到斯洛克说“我爬到了雪山最高的地方，在那里看日出”时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山壁陡峭，再加上雪层，公熊想要爬上去很难。
尤其是斯洛克这样吃的膘肥体壮的公熊，那更是难上加难。
两头小熊用星星眼看着他，斯洛克坐在原地高高昂起头，享受着两只小崽艳羡的目光。
果宓爪子刚贴到他背上，还没用什么力公熊就已经被吓得跳起来，心有余悸地看着果宓落空的熊爪。
骤然急促的呼吸暴露出他刚才的紧张。
果宓看了看自己的爪子，又看向斯洛克，哼笑一声：
“爬上了雪山山顶？”
斯洛克立刻昂起头：
“当然！”
果宓挥爪子驱赶他：
“行了，你今天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一边呆着去。”
斯洛克瞬间收起胆战心惊的样子，趴在地上闭着眼睛不动了。
果宓看了他半晌，这才没好气地道：
“鱼在岸边。”
公熊瞬间从地上爬了起来，抖了抖毛，心情愉悦地朝着岸边走去。
而在岸边，静静地躺着三条已经被拍晕的鱼。
斯洛克趴在湖边心满意足的享用自己的报酬。
这三条鱼对于普通的公熊来说无关痛痒，只够塞牙缝，但是对于贪吃的斯洛克来说，这简直是再好不过的回报了！
果宓看着他吃的津津有味，心里只觉得他跟幼熊其实没什么差别。
将两只小熊送回雪丘后面，她重新来到湖边，咽了口口水，爪子轻轻往下探，随后身体慢慢沉进水里。
现在的湖水已经远没有之前的寒凉，果宓待了一会儿就能完全适应。
她在水里回想着夏天教她的动作，尽量维持住身体的平衡，使用前爪挥动促使自己向前游。
耳边突然又是一阵轻微的落水声，果宓身边的水流被波动，一头庞然大物顺着水流靠近了她。
是被勒令禁止接触小熊，只能一直在远处观望的凯撒。
【第51章
争吵和结束】
公熊的游泳动作很熟练，没一会儿就从岸边追到了果宓身边。
他不吭声，只是紧紧跟着她。
果宓知道他又在因为自己的“区别对待”生闷气，但她不可能让凯撒接触小熊。
这只能怪他从一开始就对小熊展现了杀意，况且他性格强势，并不像斯洛克那样怯懦无害。
一旦这头公熊动杀机，她是拦不住他的。
两头熊沉默地在水里泡着，凯撒跟着游了一会儿前爪拨动的幅度突然大了起来，熊掌拍激起水花溅到了果宓眼睛里，一阵寒凉涩意袭来。
果宓立马闭起了眼睛，坚持了一会儿见凯撒没有歇下来的打算，心里也来了火气。
默不作声朝着岸边游。
凯撒察觉到她的动作才注意到她紧闭的眼睛，拍水的动作顿时一僵，眼里闪过一丝无措，最后也跟着悄悄上了岸。
果宓坐在湖边闭着眼睛缓和了一会儿才勉强睁眼，发现公熊坐在她对面垂着脑袋，熊爪扒拉着地上的雪。
她没理他。
过了一会儿，一只毛茸茸的爪子悄无声息地搭上了她的背，紧接着身体被撞了一下。
果宓怒意上头，朝着旁边怒吼：
“离我远点儿！”
然后站起身朝旁边移了两步。
凯撒抬起来的爪子落在半空中，最后讪讪放下，黝黑的眼中有不解和委屈。
果宓发完火也有些后悔。
并不是她烂好心或者害怕得罪凯撒，而是她怒气冲昏理智，忘了动物是不能用人的标准衡量的。
对于人来说这种超过社交距离的接触是冒犯和不礼貌。
可动物的肢体接触意义有很多，但如果不是处于敌对的两方，这种肢体触碰大多数都意味着示好，也有可能是妥协和道歉。
果宓张了张嘴，公熊已经笼罩在阴郁里了，一双眼睛忧郁又怨气地看着她。
偏偏这个时候斯洛克又屁颠屁颠跑过来了，嘴里叼着条鱼，是除了果宓给他的那三条之外的鱼，口齿不清地问：
“这个可以给我吃吗？”
接触了这几天果宓也看明白了，斯洛克就是长不大的幼熊，贪吃贪玩。
今天他又陪小熊玩了一下午，以往的话她会同意的，但是现在凯撒正在因为她的“区别对待”生气。
果宓有些犹豫。
然而斯洛克习惯了问一声就可以吃，已经趴在原地大口吃了起来。
旁边突然一声冷笑，果宓抬头，看见凯撒已经扭头就走。
果宓不确定自己要不要追上去，毕竟如果凯撒生气了，他可能就再也不会缠着她，这是一个为小熊摆脱危险的好机会。
也是为她自己去除不安定因素的好机会。
可是凯撒这段时间也在慢慢改变，他收敛了自己对小熊的恶意，只是一直守在她身边。
如果他不对小熊下口，果宓认为他会是一个有些霸道讨厌，但没什么坏心的朋友。
可惜偏偏就是最关键的那一点，对于小熊的安危，凯撒一直给予她的都是模棱两可的答案，以及时不时释放的恶意。
再三思考过后，果宓还是没有追上去。
动物总是随心所欲，带着熊崽的母熊要远离公熊，这是无数代北极熊流传下来的生活经验。
即使她原本是人，现在也只是一头初来乍到的熊，比起相信凯撒一直不会改变，果宓认为自己更应该相信这个种族先辈留下来的生活经验。
斯洛克看见凯撒离开，还不明白发生了什么，连忙叼着鱼跟在了后面。
果宓看着两头熊消失，心里也松了口气但也感觉有些空落落的。
她把这默认为一段友情的结束。
确认安全后才招呼两头小熊出来，跟着她一起学习捕鱼，练习游泳，尽可能的教他们生存知识。
然后如同往常一样，在傍晚的时候带着两个小家伙回到洞里。
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凯撒跟在后面了。
两个小家伙倒是很开心，凯撒不在他们可以撒了欢地围着果宓奔跑，互相打闹。
小熊呼哧呼哧的叫声和闹腾的身影驱散了果宓心底因为失去一段友谊的惋惜，她站在原地看了两个小毛球滚做一团，难得也跟着他们跑了起来。
有了果宓的加入，两头小熊更加欢脱，在雪地里打滚，最后一只爬到果宓背上，另一只紧紧倚靠在她身边，三头熊一起回了洞。
……
半夜的时候果宓睡得昏昏沉沉，一阵熟悉的味道又钻入鼻腔，紧接着是沉闷的熊掌落在雪地里的声音。
果宓猛地睁开眼，眼里划过一丝意外。
这回她等了很久，都没有听到那阵独有呼噜声，犹豫片刻后，好奇还是催使她露出头去探查洞外。
刚探出头，就对上了一双黑眼睛。
凯撒就这么站在洞口，身上的毛被风吹的凌乱，不知道等了多久。
果宓心中一滞，最后还是爬出洞，往前走了一段。
凯撒默默跟在了后面。
到了一个远离洞口的地方，果宓才停下来，凯撒也不主动说话。
又是一阵很长的静默，果宓才终于叹了口气，主动问道：
“怎么又来了？”
凯撒似乎对她的话不太满意，凉凉道：
“你不想我回来吗？”
果宓知道他还在生下午的气，也懒得纠结他话语中的“回来”，她不想和他再加深矛盾：
“没有。”
凯撒往前一步，他的肩高超过果宓许多，体型优势加上满身的怒气，无声压迫着果宓：
“为什么你让斯洛克接触小熊还分给他吃的？”
果宓有些莫名，不接触小熊是她和凯撒的约定，斯洛克没有这个约定。
至于分享吃的，自从斯洛克来了之后鱼就不够吃了，凯撒会带着他出去狩猎，有的时候拖回海豹有的时候是其他的，这些猎物会分给果宓。
所以果宓礼尚往来，也会把鱼分给他们，凯撒分到的不比斯洛克少，甚至还会多一些。
至于今天白天那三条鱼，那是果宓和斯洛克约定好的报酬。
他陪两头小熊，让鱼骨逐渐变得开朗胆大一些，果宓会分给他几条鱼。
这些鱼对于公熊来说只能算小零食，也只有斯洛克这样性格的熊才看得上。
果宓怪异的眼神落在凯撒眼里，让公熊也有些尴尬起来。
毕竟她能想到的凯撒同样也能想到，他知道用这个理由跟果宓发脾气很莫名其妙，可是他就是不开心。
他能明显感觉到果宓对他和对斯洛克是不同的。
她可以和斯洛克聚在一起带两头小熊玩，可他只能远远的看着不允许被靠近。
斯洛克可以撒娇朝果宓要鱼吃，果宓会给他。
但是他以前也和果宓撒过娇，果宓总是用爪子拍他！
越想越不对味的公熊立刻继续控诉：
“他向你撒娇，你给他吃的，为什么我不行？”
果宓惊呆了，嘴角抽搐：
“凯撒，斯洛克撒娇是在他没有做错事的前提下进行，这叫撒娇。你每次在雪地里打滚都是做错事以后，这叫撒泼。”
太复杂了，公熊根本理解不了，他低吼道：
“他也是公熊，你不也让他靠近熊崽子！”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果宓忍无可忍：
“那是因为如果你靠近小熊，你有可能会咬死他们，但是斯洛克不会！”
她话音落，两头熊都沉默下来了。
他们彼此心里都很清楚，果宓说的是对的，凯撒也不确定他会不会心血来潮突然对小熊下口，对北极熊来说这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不咬死小熊崽才是不正常的。
但斯洛克偏偏就是不正常的北极熊。
整个北极所有的公北极熊都在说如果遇到小熊崽会咬死他们，他们都会照做，但只有一头熊例外，那就是斯洛克。
他天生没办法对同类下口，哪怕装得再像再凶残，凯撒也知道他迄今为止没有对任何一头北极熊下过死口，即使那只是一头毫无反抗之力的幼崽。
他鼻头上的伤就是小熊留下的，那头小崽子现在已经成年了。
凯撒不再说话，朝着另一个方向走去，临别时他停住了，回头深深看了果宓一眼，最后消失在夜色中。
果宓深吸一口气，她想，这应该就是最后了，终于结束了。
【第52章
夏季准备】
凯撒从那天晚上离开后再也没有回来过，果宓心情不好了两天也就放下了，带着两头小熊继续生活。
人生总是充满了离别，熊生也一样。
唯一不同的是斯洛克还是会出现在湖边
——他是来找小熊玩的。
他说凯撒不太理他了，为了怕被别的公熊发现又继续欺负他，他决定离那些公熊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