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林晃张张嘴,却没说出话来。邵明曜终于往旁边瞥他一眼,“消肿了。”
他摸了下蝴蝶,“还有点儿。”顿了顿又小声说,“还好爷有老花眼。”
邵明曜顿时失去了表情,扭回头去不吭声。
忍了几秒,又伸手过来在他头上重重一按,“爷没那毛病,八成只是觉得你又在外头不乖了。”
林晃用头把他的手撞开,“邵明曜你恶不恶心,别再用这个字。”
邵明曜笑了几声,“哪个字?”
“……”
热风拂过耳垂,林晃烦躁地别开头,“你烦人死了。”
他们牵着狗回去,路过自家院门口,林晃停住脚,邵明曜一抬下巴,“回吧。”
林晃问,“你呢?”
“我也回。”邵明曜说,“看着你进屋再走。”
林晃垂下眸,“嗯。”
转身慢吞吞地往里挪了两步,果然又听到邵明曜喊他。
林晃回头,“怎么了。”
邵明曜抿了下唇,“爷的红包,拆了没。”
“拆了。”林晃像是才想起来,“爷给我写了贺卡,我回了,你帮我给他吧。”
邵明曜接过纯白的卡片往兜一揣,“哦”了一声,“去吧。”
林晃却没动,低头回了店员一条消息,而后把袖子挽到胳膊肘,杵在那儿向长坡底下看着,神色愈发冷淡。
邵明曜拽着狗绳面对面地盯了他一会儿,“好像不高兴,想什么呢。”
林晃回头瞥他一眼,“不亲么。”
邵明曜一愣,狗绳松下去,他又拉紧。
林晃心尖上缠绕的那一丝躁变成了烦,他又别过头去,“不亲算了……”
话没说完就被邵明曜往前揽了一步,邵明曜右手从他背后穿过,牢固地握着他的腰。
“急什么。”邵明曜低声说着,低头快而轻地亲了他一下,浅尝辄止,分开时轻轻一吮。
狗绳上的铃铛叮当响,拉着绳的右手转几圈,把铃铛拉近握在手心。
于是坡街又安静下来。
林晃耳根发烫,舔了下唇角,这才把闷在胸腔一整晚的那口气吐出来。
“不急着亲,还急着在一起干什么。”他瞪邵明曜一眼,“走了。”
庄家的门一开一合,门缝合严实了,里头的脚步声也没了,邵明曜还杵在门口,直到小院里那只灯泡亮起来才动了动脚。
“要完亲就走啊。”
晚风拂面,他方觉脸颊竟也微热。
他清了一下嗓子,又摸出卡片,顿了顿才展开。
林晃回复在了“可我仍然想陪你过每一个生日”那一行右边——
记着了。
——林晃。
邵明曜定定地盯着那三个字,又落在最终的落款上,手指摩挲来去,终是勾起唇,压也压不下。
北灰在脚边拱个不停,他长吁一口气,垂眼瞥着它,“今天和你主人玩得开心么。”
北灰闻言朝着庄家院门颠颠地跑了几步,绳子拉紧,它站在台阶上回头瞅着邵明曜,无声地对峙。
“西高地真是天生犟种,和你主人一样。”邵明曜淡淡地评价着,“回去了。”
他拽着绳子,一边缓步往回走,一边对着脚边的小狗自说自话。
“要是他要你,你跟他还是跟我?
“跟他吧,他挺喜欢你,正好我养你也养烦了。
“但他穷,还抠门,你狗粮可能得降降档次。
“也没事,赖养活得更长呢。
“算了,你选他也没用。”
邵明曜说着顿了下脚,又回头望了一眼小院里昏黄的光,无声低叹。
“你主人还压根不知道你呢。”
作者有话说:
【小剧场-51】
明蛋和呆蛋一整天都不说话。
越不说话,对视时各自越冷淡。
直到天黑了,呆蛋彻底面无表情。
一起沉默着走到蛋窝门口。
明天见。它冷酷道。
说完用力在明蛋身上一撞。
啪一声。
然后心满意足地揉着蛋壳回窝了。
****
蛋壳破裂声脆么。脆就是好蛋。
第53章
|“口角炎了。”
林晃洗了澡就倒在床上,晚上吃太猛,一沾枕头就开始神游,一会儿惦记着找手稿,一会儿又想起小时候的安抚巾,半睡半醒中,耳边还有北灰喘气的幻听。
他好像做了一个漫长又温吞的梦,骤然惊醒时,家里一片黑。
01:35。
猛地起身,光脚直接坐到桌前,扯了纸笔低头勾画。
也许是睡前想到小时候,这一觉脑子一刻没停地转,想法全都涌了上来。他梳理思绪,利落地在纸上勾画标记,琢磨每个层次的调味和质感,细化、调整,一气呵成。
沉浸入心流,感觉才刚提起笔,放下时却已经四点了。
外头天黑到极致,但再过一会儿就会擦亮。
林晃拾起那张纸举在台灯前,灯光把纸打透,那只轻盈的蝴蝶喷砂慕斯仿佛已经在他眼前。
他仰靠着椅背,把图纸盖在脸上,嗅着钢笔墨的味道,许久,长吁一口气。
手机还剩一格电,邵明曜给他发“”时他早都睡过去了。
林晃回复道:【邵明曜,我好像把决赛作品搞出来了。】
放下手机去倒水,刚一起身,手机就震动。
【smy:出来吧。】
现在?
林晃惊愕看向窗外,只见邵家院里一下子亮了灯,片刻后又黑下去。
坡街上黑灯瞎火,只有几根路灯孤立无援地亮着。
四点钟,连小飞虫都舞不动了,邵明曜站在灯柱下,估摸是出门急,衬衫穿得不太板正,下摆散下来,袖子随便一挽,一只手揣在裤兜里,透出几分罕见的散漫。
林晃趿拉着拖鞋出来,头顶鸡窝。
邵明曜见他便感慨道:“你这头发,每次都能乱出新形状啊。”他伸手拽着林晃额前翘起的一绺,抻了一会儿,一撒手,却比刚才更翘了,没忍住乐出声,“没救了。”
“烦人。谁要你救。”林晃拍开他,独自往坡下走,走两步又掏出手机照了一下。
很乱么。
邵明曜跟在旁边慢悠悠地迈着步子,“回去一直在弄稿子么。”
“睡着了,一点多才开始的。”林晃往旁边瞥一眼,“你不会礼拜六还学到四点吧,陈亦司让我提醒你小心猝死。”
邵明曜笑了两声,“听到消息才醒的,想知道蛋糕设计成什么样子。”
林晃没带稿出来,随意介绍道:“算慕斯类,柠柚和花果调味,会把功夫下在层次上。”
邵明曜“唔”了一声,“法甜的造型也很重要吧?”
林晃点头,“蝴蝶插件。”
邵明曜问,“像我生日的那个?”
“更复杂点。”林晃想了想,“不仅要做插件,我想做日光投影,慕斯表面会有蝴蝶喷砂。”
邵明曜眸光微动,“名字呢。”
“没想好。”林晃说,“可能用店名吧。”
“眠蝶?”
林晃没再解释,再往下就没灯了,他看着底下那黑乎乎一片,困倦地打了个哈欠,“回去吧。”
正要折返,邵明曜却忽地垂下手攥住了他。
林晃问:“干什么?”
他落后半步,邵明曜拽着他往下走,“买的东西忘给你了。”
林晃喉结轻滑,顿了顿,“什么啊。”
走到坡底,邵明曜递给他一枚方而扁的小盒子,还没有掌心大。
黑咕隆咚地看不清,他接过来一掂,冰凉,轻飘飘,摇不出声。估摸是刚从冰袋里拆出来,盒子里头做了纸托固定。
他一下子猜到了,“巧克力?”
一般单颗卖的手工巧克力才会这么包。
邵明曜没答,他摸着黑抠开盒子,小心翼翼碰了下,还真是。
“就买了一颗。”邵明曜说,“吃吧,吃完回去睡觉。”
吃个巧克力还要这么偷偷摸摸么。
林晃抠出那颗松露形巧克力放进嘴里,吮着问,“什么味……”
话还没问完,外壳已经在嘴里化开了,浓郁的咖啡酒爆开,混着黑巧甘纳许,醇苦辛辣,酒香弥漫唇齿和鼻腔。
邵明曜拉着他的手,俯身下来,一吮即分,却愣是盗走半口酒。
林晃眼睛睁大,黑暗中只能看到模糊的轮廓,全部感官都被呼吸和气味占据了。邵明曜吞咽,用鼻尖轻碰他,那股酒味便从他嘴里蔓延到外面,又跟随呼吸再次回到身体。
“报生日蛋糕的仇。”邵明曜起身说道,又清了下嗓子,“回家了。”
他像拽着林晃下来时那样,又拽着他往上走。
是烈酒,虽然只咽了半口,但林晃掌心也渐渐热了起来。
他看着邵明曜的后脑勺,低声质问:“好心给你做蛋糕,你报什么仇。”
邵明曜语气自然,“那就不报,就当找你练练酒量。”
“放屁。”林晃说,“有什么好练,醉着也不耽误你发挥演技。”
邵明曜没还嘴,但林晃看见他肩膀那条线起伏着,明显在偷笑。
想接着讨伐,但嘴巴里还弥漫着那股辣,一开口就直冲头。
算了。
看在邵明曜亲他的份上。
一路安静到家门口,邵明曜又叫住他,神色很淡,张口却问道:“这回不要亲了?”
“……滚。”
林晃直接拧钥匙开门,头也不回地摔门进院。
身后响起几声笑音,邵明曜低低落下一句,“所以说,急什么。”
好歹毒的人。
林晃刷了牙躺回床上,还是觉得嘴巴里有酒味。
手机又一震。
【smy:好吃么。】
【lh:闭嘴。】
【smy:没礼貌。】
【smy:明天见。】
【lh:不见。】
【smy:啊。】
【smy:那卷子呢。】
【lh:不用了。】
【smy:拐棍利用完就扔是吧。】
【lh:你才瘸。】
隔了十来秒,邵明曜发了一个北灰小时候怒吼的表情包,体型只有现在的一半,吼得面目狰狞,却还眼泪汪汪。
【smy:北灰说你白天欺负它了。】
呵。
狗是好狗,人也好狗。
林晃冷漠关机睡觉。
*
礼拜一再开学,林晃又把闹钟往前拨了半小时,晨跑停了,给早上挪半套语文卷子的时间。也退了宿舍,午饭后去体育场台阶上背单词。
邵明曜前一阵拿了英中去年期中的AB卷,林晃掐着时间考下来,B卷有475,A卷也就400出头。借读生考的B卷比英华自己学生的A卷简单太多,所以真实规则其实是拿B卷达到A卷的中位分,算狠狠降门槛了。
但去年A卷中位分是525,省重点的压力就这么迎头盖了下来。
林晃以前只补数理化,现在六科兼顾,睡得越来越少,头顶飘着一团死气。
礼拜三秦之烨终于在饭堂抓住了他,“我在你班的眼线说你学癫了,九中这块地挖出你这么一具学尸,够上诡案风云的。”
俞白打量他一眼,“你一天学几个小时啊?”
林晃把吃饭睡觉、偶尔处理店里事情的时间刨掉,粗算了一下,“十六七。”
说出来自己也吓一跳,难怪叫学尸呢,学牲都没他牲。
恨死邵明曜了。
秦之烨脸色扭曲,半天才憋出一句,“你还好吧?”
林晃没吭声,半死不活地看了食堂阿姨一眼。
食堂阿姨已经和他修炼出了默契,在盛着标准分量米饭的餐盘里又哐哐扣了两碗饭,转身舀一大勺蒸蛋浇上,再捞两勺排骨。
林晃接过来,这才道:“死不了。”
“光死不了哪能行啊。”秦之烨一脸担忧,“咱对生命的追求是不是低了点?”
“生命不就是活着么。”林晃瞥他一眼,“活着得了。”
林晃现在吃饭摘口罩了,也懒得花时间打包,就直接在食堂找张桌子坐下吃。
另外两人跟过来,秦之烨突然问:“诶,这周明曜是不是没来过啊?”
俞白“嗯”了一声,“不知道在忙什么,喊他打球也不来。”
“他忙啥呢?”秦之烨用胳膊肘撞了林晃一下。
林晃埋头吃饭,“不知道。”
“你没去英华找他啊?”
“没。”
“怪了,卷子也不拿啦?”
“自学。”
林晃吃了一会儿,感觉秦之烨在盯着他看,却一反常态地不吭声,便把头闷得更低,筷子飞快往嘴里扒,想赶紧走人。
“你嘴角咋了。”秦之烨突然开口,语气严肃下来,“抬头让哥瞅瞅。”
林晃筷子一顿。
一直被他刻意忽视的,吃饭牵扯到嘴角的刺痛感。
他放慢扒最后几口饭的速度,淡定道:“口角炎。”
“口角炎能红能破,还能肿么。”俞白放下筷子,“说吧,怎么回事。”
秦之烨挽了袖子,“和谁打的?直说,我们不是明曜,我俩讲理,你不用解释原因,我们直接帮你揍他。”
林晃终于抬了下眼,“揍谁?”
秦之烨道:“谁打的你就揍谁啊。”
俞白拉了他一把,“还是说那畜生已经在医院了?”
林晃低头把最后的饭划拉进嘴里,好一会儿才慢吞吞道:“没。”
“那畜生……”他把字咬得很重,“……大概在学习吧。”
俞白一呆,“啊?”
林晃起身就走,闪得快,没再让他俩缠上。
为了躲避过于讲义气的朋友,他晚饭也没去体育场吃,找了个校园死角蹲着,偷偷背单词。
老手机电池越来越不经用,他现在都不怎么敢玩了,下了自习回家才发现小群里一串未读。
秦之烨这人忒离谱,嘴上说自己不像邵明曜那么不讲理,结果转头就去给邵明曜通风报信,还是在所有人的群里。
【秦枝叶:
死哪去了,出来。】
【秦枝叶:
小高二让人揍了,你知道不。】
【smy:?】
【秦枝叶:嘴角肿了,好像还破了,其他地方有没有伤不知道。】
【鱼肚白:得有吧,学弟身手不至于让人上来就伤了脸。】
【秦枝叶:我靠有道理,估计是一场恶战。】
【秦枝叶:到底是谁他妈这么不开眼,我们天天好好学习招谁惹谁了!】
【鱼肚白:要不你问问方威?不过我估计不是咱们校的。】
【秦枝叶:嗯。
你死了?】
林晃一目十行地往下拽,把一百多条消息拉到底,邵明曜从头到尾只发了那个问号。
后面两天,林晃刻意躲着,但秦之烨就像脑袋上安了雷达,总能在食堂逮住他。
周四撸他袖子看胳膊没伤,草草放过了,结果周五他刚摘下口罩吃饭,秦之烨又冒出来了,脸色凝重道:“你到底惹谁了,怎么嘴一点都不见好?”
林晃面无表情开口:“口角炎复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