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地上有一个碎裂开的陶土花盆。刚有花苞冒头的茉莉,安身立命的住所被摔成一地碎片,无衣蔽体般露出部分可怜的根茎组织。
“他把我给润宜种的花弄坏了!”
原惟看向跟来的傅润宜,“什么情况?”
这种小事傅润宜一点也不想跟原惟说,但是阿同找到得力帮手般的气愤诉苦,让她不得不回答,否则阿同可能会把一件小事讲得很严重,像要为花报仇一样。
“楼上掉东西下来,不小心砸掉花盆了。”
给那个男人递衣服的时候傅润宜没提花盆的事,她怕对方是故意为之,到时候打着主动赔偿的幌子却来纠缠不休。
“没关系的。”傅润宜说,又安慰阿同,“不要生气了,我之后换个花盆就好了,我保证你下次来,花就好好的了行不行?”
还没进门时,原惟看着这个高个小男生,就发现了一些异常,这时阿同用力拧着脸,露出不符合年龄的不情愿表情,嚷着“我不要你辛苦”,原惟更确定了。
阿同执拗地说:“我不回家了,我要等他下班回来找他算账!”
“阿同!”
看着傅润宜束手无策,原惟帮着劝了一句:“傅润宜不会辛苦,我帮她换,可以吗?”
阿同顿时安静下来,认真看向原惟,用肉眼迅速评判了一下眼前人的可信度,他的声音和情绪都缓下来,跟原惟确认:“真的吗?你一定要帮润宜。”
傅润宜想打断他们的对话,但又怕刺激到阿同,一时既为难又尴尬,她看着原惟,小幅度摆了摆头,示意他不必答应。
她想试着开导阿同,但还没来得及出声。
原惟先说话了。
“一定。”
原惟冷静说话的音色有一种不掺情绪的客观,当他开始引导,则会有发人深省的效果,“我答应的事一定会做到,但是,你不可以再这样,你有没有发现,你不听话,傅润宜也会很辛苦?”
阿同听后陷入愣怔,过了一会儿,他扭头看着傅润宜,很自责地垂下嘴角,“对不起,润宜。”
傅润宜对他说:“没事。”
散落的碎土已经扫拾起来了,虽然二楼的阳台很大,但是三个人站在这里也不像回事,傅润宜提醒阿同:“阿同,你去看看衣服和床单洗好没有可以吗?”
阿同一听,欣然跑去做事。
傅润宜回客厅,取来一只手表递给原惟。
傅润宜大学选修过法律课程,隐隐还记得一条,场地负责人对场地的安全负有保障义务,如有意外事故发生,也要承担相应责任。
所以她很客气地对原惟说:“我已经简单查看过表,好像没有坏,但如果哪里出现问题了,我可以赔偿。”
原惟答:“行,有问题我会联系你。”接着拿出手机,“加个微信吧,到时候方便找你。”
傅润宜的表情有片刻呆滞,虽然她没有逃脱责任的想法,但是原惟这么严肃,也在她意料之外。
不过,她很快想通了。
这块表具体价值几何她不清楚,可她知道这个牌子没有便宜的表,稍有划伤可能都损失不小,需要有人来为损失负责。
“好的。”傅润宜试着说,“我扫你吧?”
原惟没什么表情地说行,点开自己的微信页面,等傅润宜拿手机扫了一下才收回去。
很快,“新的朋友”出现一个醒目的红圈数字1,原惟点进去,看见一个小猫头像旁边,一黑一灰两行小字。
黑字是微信名——新湾水蜜桃小傅
灰字是傅润宜自己打的备注,傅润宜。
新湾水蜜桃小傅?
这种由“地理范围+拟代词汇+某某人名”形成的不明觉厉的长称号,原惟也并不完全陌生。
比如曾凯中二时期也自封过“崇北市吴彦祖分祖”这类名头,还问朋友们自己像不像,对此原惟的回应是,你是挺像一个分组。
虽然傅润宜所用的昵称,在地理范围上缺少了一些气势,但也很难说不是什么新的追求可爱的拟名趋势,原惟凝目又看了一遍,觉得是有几分可爱的。
“新湾水蜜桃小傅?”他抬眼看向傅润宜。
傅润宜一愣,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她向原惟解释:“水蜜桃是新湾这边的特产,我之前在这个微信里帮姨婆他们卖桃子。”
几年前镇政府收到一笔提倡电商助农的资金支持,要求当地农户积极响应。姨婆和阿同都不太懂网络,也很难胜任客服工作,所以傅润宜来负责一些邮寄售后的问题,之后这类活动没有再办,微信里却留下一些回头客,为了大家方便,这个昵称傅润宜就一直用着了。
原惟懂了,“还挺适合你的。”
“嗯?”
傅润宜没太听明白。
什么挺适合?
这时,阿同抱着一盆洗净的衣服出来,路过他们身边,傅润宜刚有转身跟他一起去阳台的动作,阿同搂着盆,护卫领地一样雄赳赳气昂昂地拒绝。
“不用,我一个人可以。”
新湾五月的傍晚,正值落日时分。
入夏的气温恰到好处,催促万物生长,果子成熟。
刚刚在卧室找手表,傅润宜发着愁,阿同忽然凑到床面上用力耸了耸鼻子,纳闷地说:“润宜,你床上好像有一点奇怪的味道。”
傅润宜忙扯下被单塞进t?洗衣机说,是需要洗了。
此刻,阿同在阳台的金属晾晒架上摊开薄薄的浅蓝色床单,抖动着整理皱褶。
傍晚乍起了风,湿润的床单整片舞动,小猫摆着尾巴,新奇地跳起来去扑床单一角,茉莉花的洗衣粉味道涌进小小的客厅,穿过傅润宜和原惟所站的位置。
12火烧云
阿同每次来城里,傅润宜都有两件必做的事——带他去文熙公园看人打篮球和买两块欣食记的拿破仑蛋糕。
一块在店里阿同就会着急打开吃,一块放包里带回家。
这次阿同过来,傅润宜两件事都没有做到。
因为打完电话,原惟并没有说具体什么时候过来取表,她担心自己前脚带阿同出门,后脚会令原惟跑空。
许医生也比预料来得早,以至阿同下楼时,挎着自己空瘪瘪的帆布包,十分沮丧。傅润宜跟他说对不起,答应之后等他再来,作为补偿,她一定找个老师来教他打篮球。
到了楼下,傅润宜跟许医生打招呼,许医生望了眼日头,夕阳正美,提议说时间刚好,他们可以先带阿同去吃个晚饭,再回镇上也不迟。
“不了。”
傅润宜正想拒绝的理由,阿同抠着手替她说:“润宜家里有客人。”
“对,今天不方便。”傅润宜抱歉道。
许医生毫不挂怀地露出一抹温和笑容,“没事,那以后有机会再一起吃饭。”
想着阿同今天还没吃到蛋糕,即使再不愿给别人添麻烦,傅润宜也不得不开口请许医生帮忙。
“许医生,麻烦你带阿同回去了。待会儿你能不能往荣丰桥那边绕一下?阿同想吃欣食记的拿破仑,你只要带他进店就可以了,他现在自己知道怎么用手表付钱。不好意思,真的麻烦你了。”
站在车旁的许医生笑了笑说:“这有什么麻烦的,你不要总是跟我这么客气。”
傅润宜对他感谢地笑了笑,然后将阿同拉到一旁,告诉他:“待会儿记得买三块,知道吗?”
阿同着急摇头说:“吃不下。”
“不用你全吃掉。”傅润宜耐心解释,“你呢,还是吃两块,跟之前一样。第三块,送给许医生吃,懂不懂?”
阿同顿了顿,点点头。
傅润宜又问他:“请许医生吃小蛋糕,是阿同愿意做的事吗?如果不愿意,我们想别的办法感谢许医生也可以的。”
阿同又点点头,说愿意。
傅润宜舒了一口气,点头道:“好,那上车吧,路上不可以跟许医生发脾气。”
原惟站在傅润宜家的阳台上,看向路边。
一辆白色的现代轿车旁,那个穿灰绿色棉麻衬衫的斯文男人原惟还有印象。不久前,在常椿艺术区,也是类似的衣着,原惟在咖啡店的二楼窗边看过他为傅润宜擦嘴角的冰淇淋奶油。
这次距离更近,看得更清楚,也好像弄明白了那一大一小两个男人跟傅润宜的关系。
阿同不能用常理来分析,那个斯文男人却很容易看明白。
正常人得知阿同智力缺陷的情况,基本都会释放一些善意和理解。
这位好心的医生来接阿同,话里十句有八句也都在夸奖阿同,他爱护阿同所以情愿帮忙,但全部的目光却都是看向傅润宜的。
而傅润宜好像对此一无所知。
她笑容里的客气勉为其难,肢体里的局促显而易见。
原惟观察着,觉得很有意思。
傅润宜的小猫不知道什么时候蹿上来,居然不像它的主人那样怕生,将粉嫩的肉垫往他指尖轻敲的手背上搭,像在试图亲近他。
原惟不是很喜欢宠物。
包括对人也是,良好的教养之下是妥当的疏离,任何可能黏人的存在,原惟都擅长用并不表现个人喜恶的方式,将他们排除在自己的世界之外,以确保他的世界最大化按他的意志来运行。
但此刻原惟心情不错,觉得傅润宜的小猫还不赖,愿意将自己的手暂时作为玩具给好奇心很重的小猫玩。
同理,他也愿意帮一帮楼下的猫主人。
阿同已经进了车后座,但是那位好心的医生似乎还有许多话想对傅润宜说,有求于人的傅润宜无法立马走开。
原惟故意扮起不悦,连名带姓朝下喊:“傅润宜,抓紧时间!”
男人和傅润宜同时朝阳台看来。
傅润宜脸上微有些疑惑,因为她不知道要抓紧什么,她带阿同下楼的时候已经跟原惟交代好,当时原惟很温和地说:“去吧。”
她不可能不管原惟可能已经生气的情况,干脆地跟许医生告了别:“你开车注意安全,我先回去了,家里有人在等。”
许医生的疑惑比傅润宜要多得多,但没有机会再问,只目送她小跑进了楼栋里。
而二楼阳台的男人居高临下抱着猫,淡淡瞥了他一眼,也回了室内。
傅润宜三步并两步跑进家门,虽然是二楼,但她疏于运动,站在原惟面前仍有微喘。
她紧张地看着原惟问:“你刚刚说抓紧,抓紧什么?”
“用不着跑回来吧?”原惟将桌子上的半杯水递给傅润宜,在她捧着杯子喝水时,反问她,“你想抓紧什么?”
傅润宜纤长的眼睫一颤,牙齿轻咬住杯沿。
她觉得自己可能就像手里的玻璃杯,在原惟面前是无所遁形的透明。
过了一会儿,傅润宜松开杯子,老实说:“我怕你生气。”
原惟笑了一下,不至眼底的笑意,因短促而淡漠,显得分外出尘。
傅润宜很轻易地受到蛊惑。
原惟和少年时期似乎没有太大的变化,依然是这样,淡定从容,但却难以亲近,隔着一层与你无关的云雾,有自知之明的人都会站在适宜的距离之外。
就像高中时期,有很多女生喜欢他,也有很多女生跟他表白,他一律礼貌拒绝,却从不见什么人死缠烂打。
因他一向很擅长不给人任何希望。
傅润宜走神片刻,听见原惟在问自己。
“我生气什么?你跟男人在楼下聊天?”
傅润宜又很老实地摇了摇头,说:“我不知道。”大概过了几秒,她低低地补充一句,“无论什么原因我都不想你生气,所以我抓紧回来了。”
原惟的眸光有一瞬停顿,在他情绪偏少的脸上并不那么突兀,他从傅润宜手上接过空杯子,问她:“还要不要喝水?”
傅润宜愣住。
原惟将杯子放回桌面,猜测道:“喝冰箱里的饮料?”
傅润宜眨了一下眼睛,迟钝地点了点头,就见原惟熟稔地朝冰箱位置走去,打开冰箱门,停了一眼扫视内部,因为与两天前相比,傅润宜的冰箱充实了很多,他拿出饮料,用另一只手关门,走回傅润宜面前时,瓶盖已经在他手中拧开,朝傅润宜递来。
前后大概半分钟,这个日常到不能再日常的开冰箱拿饮料的片段,因场景与人物不适配的关系,在傅润宜看来,显得有些魔幻。
傅润宜花了一点时间接受原惟如此居家又如此自然的行为出现在她的小屋子里。
然后她接过饮料,两手捏着瓶身,送到嘴边喝。
“看来你刚刚在楼下说了不少话。”
原惟可能是通过她的饮水量来判断的,傅润宜睁圆眼睛解释道:“……因为不好意思麻烦许医生。”
“所以你一直在说谢谢?”
原惟是随口调侃,却不想傅润宜握着乌龙茶,很认真地就此苦恼起来。
“如果像你说的那么简单就好了,需要感谢的时候就说‘谢谢’,需要很感谢的时候就说‘谢谢谢谢谢谢’,简洁明了,不用总说一些并无意义的寒暄,反反复复做一些没有必要的客气拉扯。”
她说得真情实感,原惟本来在她连说六个谢字的时候,嘴角扬起一些,随后笑容减退,却不知道说什么。
长不大的小孩子才会有这种不知如何是好的烦恼。
成年人的本能是了解规则,顺应规则,从规则的漏洞中寻机获益,等筹码累积到桌上反对的声音可以忽略不计,新规则自然就会应运而生。
因母亲过分溺爱,原惟很小就被丢去国外读书,上初中母亲来国外陪读才结束寄宿制,但那时少年的性格基本已经定型。
他所受到的教育里,只有弱者才会反抗,强者从来都是一早埋伏伺机而动的。
傅润宜见他久不说话。
“对不起,我知道我在说一些废话。”
原惟不置可否,也没有安慰人的鸡汤,朝墙上小巧的圆钟扫去一眼,“是不是快到吃晚饭的时间了?”
傅润宜说:“好像是。”
原惟问:“你家附近有什么好吃的餐厅推荐吗?”
傅润宜摇摇头说:“没有。”
开车来时,原惟看到了不少小馆子,“那你平时在附近吃什么?”
傅润宜说:“不好吃的我也可以吃。”
自然这些并不十分美味的餐馆不适合带原惟去用餐,傅润宜庆幸庞茹平时拉她去一些小姐妹的聚会,即使不是美食爱好者,傅润宜对一些餐厅的消t?息也并不闭塞。
“我知道有一家很好的餐厅,在海湾那边,”她用手机查起距离和位置,“有一点点远,可能要打车过去,可以吗?”
“我开了车来,你负责导航就行。”原惟看了看傅润宜,她穿着一件斜肩的米色针织长袖,露一角白皙肩头,微喇的袖子很长,盖住大半的手背,细细的流苏腰带下是一条浅咖色的半裙。
已经是可以出门的打扮了,并且很适合她。
但原惟还是礼节性地问了一句:“你需要换衣服或者化妆吗?”
傅润宜摇摇头,说换双鞋就行。
她拿出一双跟腰带同色的高帮帆布鞋,低头系鞋带时,有些自我怀疑。
原惟来之前她已经打扮过了,这身衣服还叫阿同参考过,虽然不管她穿什么阿同都会拍着手说“润宜好看”,但是不是在原惟眼里,傅润宜实在过于普通,即使已经修饰一番也依然像没打扮那样普通。
“你是不是不想去吃饭?”
原惟忽至的疑问,令傅润宜措手不及,也难以理解,她坐在门口的鞋凳上,有些费力地看着几步之外的原惟。
原惟走过来,继续道:“你出门摔一跤,我得送你去医院。”
“什么?”
原惟走到她面前,屈膝蹲下,伸手将她刚刚系好的鞋带扯散,傅润宜低下头才恍然,她太分心乱想,以至于两只鞋的鞋带被绑到一起。
一股窘热立马冲上面颊,她跟这四根凌乱的鞋带一样尴尬。
“对不起,我有点紧张。”
“紧张?因为我?”
咬了咬唇,傅润宜幅度很小地点了一下头。
鞋凳是她淘来的,很矮。
她垂着头,原惟离她很近,但仍在她的视线之外。
忽然,眼帘里出现一双男人的手,左手手腕上戴着不久前从她床边拾起的表,手背有几条明显的青筋,手指修长,指甲修整得短而干净,甲面有非常饱满健康的月牙。
也是这双手,从傅润宜的手里,解脱了那根因为她一焦虑就机械绕圈的的鞋带。
“傅润宜,你怎么还是跟以前一样。”
温温吞吞的。
好像别人都长大了,但她没有。
在嶙峋的世界里,像一块圆润笨拙的石头。
傅润宜并没有因为原惟弯腰替她系鞋带就生出旖旎心思,她听得出,原惟疑问的语言下有一丝怜悯的意味。
原惟问她:“你一直跟小猫生活在一起吗?”
“之前是一个人,小猫是上上个月刚捡的。”
融入普世认可的生活对傅润宜来说并不轻松,她其实很有一些放弃精神,得不到对她来说并不是一种不能翻篇的痛苦,很久以前,从她知道自己的身世开始,她就已经学会了跟“得不到”平静共处,默认了这或许是她与生俱来的遗憾,想到“得不到”这三个字,她甚至已经不难过了。
傅润宜不想让自己看起来太可怜,她提起嘴角,冲原惟露出一个状态很好的微笑,“姨婆和阿同有时候会来看我,我也会回镇上去看他们。”
“姨婆?”听她提起过几次,但原惟不太熟悉这个词,“是哪边的亲人?”
“是外婆的妹妹,她们是双胞胎,外婆去世很早,她们很像,姨婆对我很好,有时候我会恍然,感觉外婆还在。”说完,傅润宜停了一会儿,然后更正道,“但我们不是亲人。”
关于她的人生,还有很多话可以说,但傅润宜不再说了,来新湾之后,她不曾对任何人说自己的过去。
今天会跟原惟提及一言,或许是因为,原惟也是属于“过去”的人。
她推开门,对原惟说:“我们去吃饭吧,我有点饿了。”
傅润宜和原惟出门算早,没碰上晚高峰,路况通畅,比导航预估的到达时间还早了十分钟。
但这家能让非美食爱好者傅润宜都记住来头的餐厅,人气很不简单,天还没黑就已经食客盈门。
接待他们的服务生抱歉通知,已经没有小桌位置了。
傅润宜没想到会有需要排队的情况。
因为时间真的很早,甚至从住宅区到达海边,没有建筑物的遮挡,日光更盛,晚霞在天际铺展得更加浓郁,有种快落下去的太阳又升起来一些的错觉。
想问原惟要不要等位,一转头,却发现原惟也正看向她,原惟冲她微挑了一下眉骨,说:“看来你推荐的餐厅不错,人气很高。”
脖颈系着红色领结的服务生听到“餐厅不错”的称赞后立即补充:“我们家的餐品口味和就餐氛围可是新湾海景餐厅里数一数二的哦,非常受女孩子们喜欢。”
傅润宜很在意地追问:“那男孩子们喜欢吗?”
可能工作以来从没遇见问这种问题的顾客,服务生先是愣了一秒,目光带过傅润宜身旁的高大英俊的男人,然后笑容灿烂道:“也是有的呢!很多帅哥博主来我们这里打卡哦。”
傅润宜自顾地微微点头,好像放心了的样子。
借由身高,原惟可以在傅润宜看不到的地方,肆无忌惮地将目光放在她身上,她抿唇的表情,手指下意识抠玩手链挂件的动作,甚至是松了一口气的胸口起伏,全都一览无遗。
原惟有点想笑,也真笑了一声。
引来不知道他因何而笑的傅润宜的视线,她就这么侧头望着他。
原惟的表情是一种不自知的轻松,连喊她的名字都喊出故意挑逗的味道,“傅润宜,你很有幽默感啊。”
“啊?”
从没有被人这样评价过的傅润宜忽然分辨不出“幽默”这个词的褒贬。
服务生本来要安排他们去旁边的休息区等位了,这时,餐厅里又走来一位服务生,说景观台有露天餐位空出来了,问他们需不需要室外用餐。
“这个点刚好可以看晚霞,今天还有火烧云,只额外加收一点景观位的用餐费用,海天一色,风景很美哦。”
“好的,可以。”傅润宜立马答应,转头对原惟说,“我请你,我——”
本来想很顺其自然地说自己是东道主之类话,但想到“东道主”这样有地域归属的自称,无论在新湾还是崇北,她似乎都无法说出来,所以傅润宜生硬地停住了。
原惟问:“你跟别的男人出来吃饭,他们也让你买单?”
“没有。”傅润宜小声说,“我之前没有跟除了阿同之外的男人单独吃过饭。”
这样说,好像显得她无人问津很没有异性缘的样子,不过傅润宜很快不在意了,原惟也不会因为她异性缘很好就对她眼前一亮。
她想将这句话翻篇,于是说了另一句话:“我们进去吧。”傅润宜一把抓着原惟的胳膊往里走,表现得很想快点进餐厅。
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逾越了界限,傅润宜握在原惟小臂上的手指立即变得不自然,原惟的体温高于她的体温,此时掌心的温度很突兀,继续抓着或者赶紧放开似乎都不对。
傅润宜选择继续抓着,并在心里暗暗希望,原惟能像包容阿同那样,也包容一下她的逾矩。
餐位在露天的景观台,所以需要穿过整个餐厅。服务生在前面带路,傅润宜第一次感慨一家餐厅之大,穿过整个用餐区,还有一条挂满贝壳装饰画的走廊,然后才看见临海的木栈台上一张张错落布置的白色餐桌。
一见光,傅润宜就松开了手,并且默默感谢原惟这么长时间的忍耐,这比从她小房子的门口到阳台距离远多了,并且阿同察觉不到自身的冒犯,有理由这样做,而她明知故犯,是比阿同还要过分的人。
刚坐下,服务员递来两份菜单。
还没打开菜单,傅润宜便沉了沉气,坚定地说:“一定要让我请客!”
原惟手里拿着另一份菜单,姿态放松靠在椅背上,目光朝对面看去,问了一句为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