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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6章

    粗暴地吻她,掠夺她的氧气,直到她眼尾发红,嘴唇发肿,再也发不出那样的嘲笑。

    这么想着,江涟自己却分泌出大量的唾液,喉结滑动,发出一声清晰的吞咽声。

    就在这时,他听见周姣说:“那你进来吧。不过,最好把触足收起来,我怕邻居报警。”

    江涟眼神闪烁。

    从生物的层面,越多人看到他的触足越好,这样人人都会知道周姣是他的,这个地方被他标记了,是他的领地。

    江涟一点一点地收起了触足。

    下一秒,这些触足却以隐形的拟态涌入了周姣的公寓,如同又湿又黏的透明蛛网,转瞬间布满了公寓的各个角落。

    它们一动不动地“看”着她,仿佛掠食者观察猎物的反应一样,仔仔细细地观察她。

    他和它们,都期待她的反应。

    ·

    周姣确实惊讶了一下。

    客厅的地上,堆满了大大小小的纸箱,每一个纸箱都以极其特殊的工艺印着“anic(有机)”的墨绿Logo。

    要问这个时代,什么最奢侈、最有价值、最能象征身份,必然不是那些古老的奢侈品牌,而是有机物。

    至于有机面料,则更加罕见了。

    动物都灭绝得差不多了,蚕、貂、鸟、兔、山羊、绵羊、骆驼……只有实验室的试管里,才能看到它们的身影,而这些动物也只会流入达官贵人的手里,从不公开出售。

    周姣面前的纸箱里,却全是有机面料制成的衣物。

    内衣、衬衫、T恤、吊带、短袖、睡衣、各种剪裁精良的连衣裙,以及完全按照她尺寸剪裁的西装。

    除此之外,则是各式各样的鞋子。

    周姣第一次知道,鞋子能契合脚掌到这种程度,连脚掌中间微微弓起的弧度都完全契合。

    连脚掌中间的弧度,都一清二楚。

    想到江涟趁她不注意,用恐怖狰狞的触足丈量她的脚掌,她就忍不住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心底却升起了一丝微妙的满足感。

    他之前对她多么冷血、粗暴、随心所欲,现在谨慎而又小心翼翼的态度,就有多么满足她的征服欲。

    但她并不打算收下这些礼物。

    周姣绕过这些纸箱,随手脱下外套,走进卧室,拿了两件自己的衣服,准备洗澡。

    江涟站在客厅里,面容冷峻,狭长的眼眶里眼珠却随着她的动作而转动。

    周姣余光瞥见他的眼神,想笑的同时,心口却像被什么撞了一下似的,莫名一动。

    ……江涟的眼神太干净了。

    她第一次发现,他的眼神是那么纯粹。

    他望向她时,渴欲是纯粹的,暴怒是纯粹的,痴迷是纯粹的,哪怕是深不见底的占有欲,也是纯粹的。

    只有除人以外的生物,才会有这么纯粹的眼神。

    人总是喜欢把自己的人性强加在动物的身上,认为蛇阴险,狼凶毒,狐狡诈。

    但只要仔细观察,就会发现无论是蛇、狼还是狐狸,即使它们正在撕咬猎物的喉咙,眼神也是极其纯粹的,除了进食欲,没有一丝一毫的杂质。

    而人类永远不会被单一的欲望所驱动。

    仅仅是为了进食,不会有“有机食物”和“合成食物”之分,也不会有制造商和供应链高低之分,更不会出现垄断巨头公司这样庞大的利益集团。

    人类的贪欲肮脏、市侩、永无止境。

    怪物的贪欲虽然也永无止境,却是如此干净,如此纯粹。

    周姣终于知道,为什么江涟的身上总有一种洁净的气质。

    她一直以为,是因为他的相貌如曙色雪山般冷峻清冷,所以不管做什么,都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洁净之气……现在想想,多半是因为他那毫无人性的眼神。

    没有人性,所以冷血、残忍、暴力。

    但也因此显得干净、纯粹、单纯。

    了解到这一层后,周姣忽然有点不知道怎么看待江涟了。

    如果他是一条阴冷、狠毒的蛇,她可以饶有兴味地征服他、玩弄他。

    可事实上,他并不阴冷,也不狠毒,反而有着这世界上最干净的眼睛。周姣垂下眼睫,几乎是慌乱地逃进了浴室。

    江涟见她毫不在意那些礼物,又烦躁了起来。

    她不喜欢?

    为什么?

    这明明是这个星球上所能找到的最好的东西。

    江涟准备这些礼物时,花了不少心思。

    他见过硬度更高、熔点更高、化学稳定性更好、在整个宇宙都含量极少的贵金属。

    那些廉价的珠宝,根本配不上她。

    他也想过将整个生物科技送给她,但有很大的概率,她掌控公司后会反过来对付他。

    他看了她的心理检测报告,她是一个道德感淡薄的人,完全做得出这种事。

    她连那幢别墅的钥匙都没看到,就转身离开了!

    江涟眼神森冷得可怕。

    每次她拒绝他,他都会生出暴怒和惶恐的情绪,仿佛回到了那条逼仄的逃生通道,她不停地拒绝他,最后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

    他需要花极大的力气,才能压下心中冰冷狰狞的毁灭欲。

    作为顶级掠食者,他从来没有小心翼翼对待过什么,一遇到阻碍,就难以遏制内心暴涨的杀意与毁灭欲。

    然而,为了周姣,他却一而再再而三地忍耐了下来。

    没人告诉他,这个行为已超出了自然法则的限制。

    他也不认为自己超出了什么限制。

    他只觉得难受。

    周姣洗完澡,走出来,就看到江涟坐在沙发上,眉眼间压抑着一股的戾气,正冷冷地盯着那些纸箱,似乎在琢磨怎么销毁它们。

    自从发现他的眼神像动物一样干净纯粹后,周姣就有点不敢直视他,每看他一眼,内心都会涌起一股古怪的悸动。

    ……总感觉像在欺负小猫小狗。

    可又想看看,他还能为她做到什么程度。

    周姣一边擦头发,一边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她头发不长,刚好及肩,没有烫染,是能消融在黑夜里、却又能渗出黎明光泽的黑色。

    随着她的擦拭,几滴水珠从发梢上飞溅出去,还未掉落在地毯上,就被江涟的一条触足接住了。

    触足是透明的。

    她没有察觉到这一动静。

    江涟喉结一滚,吞咽下了那些水珠。

    他看着周姣,很想做些什么,却又不知道能做什么。

    这时,那人类的声音响起:“询问她,能不能帮她擦头发。”

    江涟心想,询问她,有被拒绝的风险,为什么不能直接抢过她的毛巾?

    他的眼珠缓慢转动,瞳孔时而紧缩成针,时而扩大成圆形,最终勉为其难地接受了那人类的提议。

    “……请问,”他说,“我可以帮你擦头发吗?”

    降临到“江涟”身上以后,他一直都是命令式口吻,从未用过请求意味这么强烈的句式,一时间听上去生硬又滑稽。

    江涟走到周姣的身后,自上而下地注视着她,视线沉晦不明。

    周姣却只是看了他一眼,就把毛巾递给了他。

    江涟的瞳孔在一霎扩大到极致,几乎填满虹膜。

    ……更像小动物了。

    周姣转过头,忍了又忍,还是没忍住,轻声笑了一下。

    下一刻,她的下巴被捏住,被迫转过头。

    阴影笼罩,江涟低头,向她压了下来。

    周姣闭上眼,却迟迟没有感到他双唇的触感。

    她睁开眼睛。

    只见江涟死死盯着她的嘴唇,似乎很想吻上去,却像被某种无形的力量拦住了一般,怎么也无法顺利吻上去。

    刹那间,周姣还以为他遇到了什么难以想象的限制。

    几十秒钟后,他神色冷沉,一点一点地、极不情愿地松开了她的下巴,直起身,目光幽暗地看着她。

    从他的眼神中她看出,他原本是打算冷漠粗暴地钳制住她,毫不留情地亲吻她。

    所以,他为什么改变主意了?

    江涟不知道自己的心思已被周姣全然看穿。

    他必须尊重周姣。

    可她甜腻的唇舌近在迟尺,与他仅有一纸之隔。

    掠夺与占有的本性,在他的体内蠢蠢欲动。

    掠夺,尊重。

    掠夺掠夺掠夺……

    不,要尊重她。

    周姣永远不会知道,他用了多大的力气,才将目光从她的唇上撕下来。

    江涟顿了许久,才控制住狂乱的表情。

    他走到周姣的面前。

    他伸出一只手,撑在她的身侧,微微俯身。

    江涟的视线有些混乱。

    他不知道该看周姣哪里。

    看她的嘴唇,他会失控。

    看她的眼睛……

    他莫名生出了一种很古怪、很不适的感觉。

    好像有滚烫的水,在耳廓漫延开来。

    他的耳朵充血了,为什么?

    周姣看着江涟的耳朵缓缓变红。

    她想,“神”也会害羞吗?

    与此同时,天色变暗,街上的霓虹灯透过湿淋淋的雨雾投射到客厅里。

    江涟冷峻的脸庞一半沉在阴影里,一半浸在流光溢彩的余晖里。

    第一次,周姣的心脏不是因为刺激,也不是因为恐惧,而仅仅是因为江涟而狂跳了起来。

    程度之强烈,重重地牵扯着她的耳根,几乎令她感到些许刺痛。

    同时,江涟开口。

    “……请问,”他的视线紧紧纠缠着她的视线,像是要跟她缠结在一起,“我可以吻你吗?”

    周姣的呼吸急促了一下,似是想答应。

    江涟的喉咙上下起伏,等待她的答案。

    可她却说:“你知道吻是什么吗?”

    江涟答:“我们之前接过很多次吻。”

    周姣摇头:“那不是接吻,没有人接吻是为了吃对方的口水。”

    就在这时,她忽然伸出手,搂住他的脖颈,仰起头,与他的唇轻轻碰触了一下:“这才是接吻。”

    一触即离。

    那么短暂。

    江涟的心却失控地跳动了起来,几近疯狂地撞击着胸腔,发出撕扯一般的“砰砰”声。

    为什么会这样?

    他明明没有尝到她的唾液。

    下一秒钟,她又仰头,吻了上来。

    仍然是一触即离。

    但她却伸出舌-尖,轻扫了一下他的下唇。他还未捕捉到她的舌-尖,她又迅速退开了。

    “这才是接吻,”她说,“明白了吗?”

    江涟没有明白。

    他只感到了一种头晕目眩的迷狂,疯狂的心跳从胸腔传到指尖。他的手指在控制不住地发抖。

    周姣微微笑着,只好又教了他一次。

    每一次都是一触即离,短暂,轻柔,既不湿也不黏。

    他明明只是疯了一样渴望她的唾液,为什么她几个轻飘飘的吻,就将这种冲动遏制了下去?

    “还没明白吗?”她用手捧住他的脸庞,遗憾似的说道,“那说明你不想吻我,你只是想吃我的口水罢了。”

    她往沙发上一靠,面带微笑,双唇轻启,濡湿的口腔若隐若现,像是在邀请他像以往很多次一样吻过去。

    江涟隐约意识到,如果他就这样吻上去,他和她的关系又会变回捕食者与猎物。

    他很想吻上去,发狂一般想吻上去,喉咙有什么在蠕动,似乎想冲破这具躯体的桎梏,像以前一样张开裹住她的脑袋,尽情地掠夺她的氧气与唾-液。

    但他忍住了。

    江涟直起身,后退一步,直到蠕动感平息了一些后,才冷冷地说:

    “你在引-诱我,我不上你的当。”

    第31章

    Chapter

    31

    周姣忍笑:“我怎么引-诱你了?”

    尽管她五官冷峭姣美,

    宛如鲜丽的白茶花,笑起来却娇媚动人,再加上她头发没有完全擦干,

    有几缕潮润的发丝粘在脸颊上,

    看上去就像因接吻而出汗了一般。

    江涟定定看了她几秒钟,

    移开视线:“你之前说过,你离开我,

    跟我没有关系,

    跟自然定律有关。你不想跟捕食者在一起。”

    他顿了顿,

    声音变冷:“但刚才,你在引-诱我像捕食者那样吻你。你想让我犯错,

    然后剥夺我追求你的资格,

    对不对?”

    周姣快要忍不住笑了。

    她完全没这个意思,但确实存了引-诱他的想法。

    她微微歪头,

    手指无意识般抚弄了一下自己的嘴唇:“那你会犯错吗?”

    江涟盯着她的手指,喉结明显起伏了几下,发出很重的吞咽声。

    他的目光如同蠕行的爬行动物般冷血、专注,

    似乎永远不会满足,不会放弃捕食,

    不会停止掠夺。

    然而,

    他却转开头,冷漠地说:“我说过,我不上你的当。除非你确定我们的关系不再是捕食者与猎物,否则我不会那样……吻你。”

    周姣顿了片刻,忽然问道:

    “为什么那么在意我们的关系是不是捕食者与猎物。江医生,

    你……不会真的喜欢上我了吧?”

    同样的问题,不同的立场。

    当时,

    她问出这样的问题,只是想试探江涟对待她的态度,想看无所不能的“神”,变得重欲、卑微、躁动不安。

    现在,她已经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却还是问了一遍。

    为什么?

    不知道。

    可能就是想问吧。

    而且,她确实很好奇,江涟会怎么回答,是像之前一样说她异想天开,还是……

    “是,我喜欢你。”江涟答得毫不犹豫。

    周姣的手指蜷缩了一下。

    江涟转头望向她。

    哪怕承认喜欢她,他的眼中仍然看不到人性,这种强烈的非人感使她从生理上感到阴冷和怪异,又从心理上感到悸动和刺激。

    他说:“我知道你是一个渺小、低劣、脆弱的生物,渺小到与尘埃无异,低劣到以时间计算寿命,脆弱到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我们之间无论是从宏观层面还是微观层面,都不可能产生爱情。而且,你只有一个大脑,我必须放弃联合思考的能力,才能跟你正常交流,否则你永远跟不上我的思考速度。我之前说的不会喜欢你,并不是因为蔑视你,而是一个理性而客观的推论。但是……”

    他眉头轻皱,似乎十分迷惑:“我还是喜欢上了你。”

    周姣的牙齿轻颤了一下,就像无意识打了个冷战。

    她发现,先前之所以会认为他的眼神可怖,是因为他身上那种顶级掠食者的气质,以及眼中无穷无尽的进食欲,令她感到生理性的恐惧。

    人类若无工具,仅凭退化的牙齿、指甲和手脚,绝无可能站在食物链的顶端,所以孤身面对掠食者时,总会感到生理性的恐惧。

    这也是为什么凡是食肉动物,必被赋予丑恶的品性,似乎这样就能警示后人,避免被捕猎的悲剧。

    谁知,顶级掠食者披上人皮后,不仅毫无丑恶之感,反而因为眼神过于直白纯粹,显出一种完全不属于人类的洁净气质。

    周姣不知道自己该不该深想下去。

    她在了解江涟。

    了解一个人,是非常危险的开始。

    为什么网上始终争执不断?

    就是因为人们很难把网友当成一个独立的个体,总认为对方是某一观点的化身,没有面目,也没有身份,攻击欲自然会大幅度提高。

    但了解一个人之后,就不同了。

    从此以后,他有了具体的面貌,复杂的性格。在他的身上,你能同时看见好与坏……甚至开始理解他的一举一动。

    这太危险了。

    比捕猎者与猎物、上位者与弱者、“神”与普通人的关系,还要让她感到危险。

    ……她在把他当成同类去了解。

    周姣脸上的笑意淡了下去。

    她抬眼,评判似的望向江涟,目光如霜一样冷。

    江涟没有对上她的视线。

    他看了看手上的毛巾,想起还有一件事没做,走到她的身后,开始帮她擦头发。

    他显然不会做这样“人性化”的事情,动作生硬,有的地方擦得太过细致,几乎要摩-擦起火;有的地方又擦得太过敷衍,周姣伸手一捏,都能捏出水来。

    她眨了下眼,等他不耐烦地扔下毛巾。

    周姣:“………………”

    她真是脑子打了结,才会把他当成同类去了解。

    她嘴角一抽,一把夺过毛巾,皮笑肉不笑地说:

    “谢谢你的喜欢,江医生,但‘坐一坐’的时间已经过了,你该离开了。记得把客厅那堆东西带走,免得我等下雇人扔掉。”

    江涟顿了顿,说:“那是礼物。”

    “有送礼,就有拒收。”她答,“我不想要你的礼物。”

    江涟沉默。

    几秒钟后,客厅的纸箱缓缓融化了,似乎是被某种强酸液腐蚀了,地板却没有丝毫损坏,应该是江涟触足分泌出来的高腐蚀性黏液。

    周姣的心脏停跳了一拍。

    潜意识里的危险感在加重。

    危险感混合着失序的心跳,令她的后背微微发僵。

    她想起那些热衷于驯养猛兽的人们,总是喜欢将手搁在野兽的利齿之下,以此炫耀自己对猛兽的控制力。

    事实上,他们并不知道野兽会不会咬下去。

    伸手进兽口的行为,有信任,也有赌博,更多的是一种行走于钢丝的危险感。

    如果她继续深入了解江涟,这种危险感只会加深,不会减少。

    ……她倒不是害怕危险。

    她是太兴奋了,头皮发紧,脸颊发烫,心脏一直怦怦跳个不停。

    她不想让江涟知道她的兴奋。

    而且,他尝到了甜头,也该离开了。

    见他一动不动,她站起来,抓住他的手腕。

    江涟的视线立刻从空荡荡的客厅,转移到她的手上,又抬眼望向她。

    明明他是至高无上的存在,人类一接近他,就会陷入不安与疯狂,或是成为他情绪的傀儡。

    他的触足恐怖,狰狞,蠕动,扩张,蔓延,能无限裂殖,完全悖逆已知的物理定律,超出人类理解的范畴。

    然而这一刻,她却觉得自己在仗着复杂的人性……欺负他。

    “……”周姣低骂了一句,拽着他,走到房门口,反手将他推了出去,“江医生,谢谢你为我送伞,也谢谢你那堆礼物。再见。”

    话音落下,她毫不犹豫地关上了金属门。

    直到金属门彻底合拢,江涟的视线都牢牢锁定在她的身上。

    他似乎还没明白,自己为什么被推了出去。

    周姣回想起他那个迷惑的眼神,忍不住笑了一声。

    她闭上眼睛,仔细感受了一下心里的情绪……兴奋、刺激、激情,除去微妙而诡异的心跳,更多的是一种征服欲和虚荣心被满足的爽感。

    这还只是第一天。

    果然,只有江涟能让她心潮起伏。

    生活终于又变得有意思起来了。

    周姣仰躺在沙发上,从茶几上拿过烟盒,用牙齿衔住一支烟,用打火机点燃,朝窗外的霓虹夜色,吞吐出一口烟雾。

    她看上去就像舒服到极点的猫,有一种懒洋洋的情态。

    ·

    第二天,周姣照常上班。

    开门的一瞬间,她愣住了。

    江涟还在门外。

    他似乎在这里站了一晚上,还穿着昨天的衣服,见她开门,视线立刻像始终处于捕食状态的蛇一样,迅速绞缠在她的身上。

    “……”周姣一手扶额,“你站在这儿干吗?你现在是生物科技的首席执行官,整天这么闲的吗?”

    江涟顿了顿,问道:“你想当生物科技的首席执行官?”

    刚好这时,隔壁的房门开了,一个穿西装的男人夹着公文包走了出来,一边匆匆赶向电梯,一边奇怪望了他们好几眼,一脸“几个菜啊这种梦也敢做”的复杂表情。

    周姣:“……”

    不能怪那男人,周姣也有一种极不真实的感觉。她问:“你愿意让我当生物科技的CEO?”

    江涟答:“不愿意,你会用它来对付我。”

    “…………”周姣面无表情,推了推他的肩膀,“让让,我要上班了。”

    下一刻,她的手腕被他箍住了。

    喜欢上她,并没有改变他的体温。

    他的手指依然冰冷、黏滑,如同某种覆满鳞片的爬行类动物,散发着令人不安的寒意。

    他箍住她的手腕时,大拇指下意识按在她的脉搏上。这是一个危险的动作,她却能感觉到,他这么做并不是为了伤害她,而是为了确认她的存在。

    “别走,我有一个问题想问你。”

    江涟低声说道,上前一步,低头迫近她。

    周姣本能地后退一步,后背砰的一声撞在楼道的墙壁上。

    这是一个肮脏而又荒谬的场景。

    头顶是昏暗的荧光灯,楼道两旁堆满塑料垃圾,绿头苍蝇发出阴暗的振翅声。

    空气中弥漫着呛人的汗臭和阴湿的垃圾臭味。

    江涟作为不可名状的恐怖存在,生物科技的首席执行官,却在这样一个污秽、垢腻的场所,与她视线相交,鼻息纠缠。

    “至高”和“不洁”联系起来,所产生的效果几乎令她后脑发麻,神经末梢过电似的战栗。

    周姣的呼吸急促起来。

    她竭力不动声色地问道:“你想问什么?”

    江涟没有她想得那么多。

    他根本没有注意到周围的环境,眼中自始至终只有她。

    他想起昨天给她擦头发,用手指梳理她的发丝时,她脸上露出了明显的享受表情。

    江涟想了想,伸出另一手,扣住她的后脑勺。

    扣上去的一瞬间,他的手掌如同某种延展性极好的金属,诡异地变长,扩大,包裹住她整个后脑勺。

    下一秒钟,掌心上裂隙张开,探出无数细小而冷硬的纤毛,轻轻梳过她的头发。

    那一刹那就像有千万道电流蹿过头皮,周姣一把攥住江涟的手,用力扯了下来,咬牙切齿问:

    “……你到底想问什么?”

    江涟瞥了一眼自己变长的那只手,有些不解为什么被拽开了,但他没有过多纠结这个问题:

    “我想知道,昨天你吻我的时候,为什么没有征求我的意见。”

    他盯着她,目光变得森冷而幽暗:“交往的前提,是尊重对方。我想跟你交往,才会询问你的意见,但你没有。”

    他更加迫近她,湿冷的气流擦过她的耳朵:“你不想跟我交往,所以不尊重我,对吗?”

    越来越荒谬了。

    江涟在质问她,为什么不尊重他。

    周姣十二岁的时候,就被诊断为反社会人格障碍。

    当时,她在生物科技赞助的学校读书,一个男同学当着全班的面骂她是变态,因为她解剖实验室培育的青蛙时,神态冷静,动作利落,毫不抵触两栖动物冰冷、滑腻的触感。

    然后,一次下楼做操时,她毫无征兆地伸手,推了那男同学一把,让他从三楼滚到一楼,腿部骨折,在生物科技的治疗舱里待了一个星期。

    问题不是出在这儿。

    问题出在,事情发生的两个月后,她才推了那个男同学。

    心理医生问她:“为什么当时不推?”

    周姣答:“我当时并不生气,为什么要推?”

    心理医生又问:“既然当时并不生气,那为什么两个月后要推他?”

    周姣说:“因为两个月后的我,很生气。”

    这就是反社会人格障碍的世界,无道德,无羞惭,无计划,行事冲动不顾后果。

    周姣并不记恨江涟几次差点杀死她,因为位置对调,她也会那么对待他,而且不会手下留情。

    但不记恨,不代表她不会在这件事上做文章。

    周姣笑笑,推开他:“江医生,你有资格跟我谈尊重吗?”

    江涟微微侧头,捕捉到她的视线,剖析,但没能理解。

    他读不懂她的眼神。

    自从喜欢上了她,决定追求她,他和她的位置就彻底颠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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