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哈?”“吃饭的那个碗,我姐起的。这我姐的猫,她去外地了,放我这一段时间。”于舟说。
“吓死我了,还以为她俩爱情结晶都有了呢。”彭姠之靠过去对着苏唱嘟囔。
苏唱皱眉,表情好像有一点无奈。
很少看到这么生动的苏唱,她这样子竟然还怪可爱的,彭姠之撑着下巴看着她笑。
于舟把碗碗放下,又继续吸沙发上的猫毛。
“哦对了,”于舟突然想起来,“向挽,昨天碗碗吐了,在饮水机旁边的地上有一块儿,我简单处理了,你再用洗地机拖一下吧,要出了门回来再弄,该干了,就不好弄了。”
向挽正要应声,见苏唱站起来,温温道:“我来吧。”
哎对了,彭姠之在心里给她竖了个大拇指。
洗地机和吸尘器长得差不多,苏唱看了看,里面还有水,于是就直接拎过来,低头找了找上面的电源按钮,按下,又和吸尘器一样捏了捏手柄,但洗地机没有动静。
她再看一眼,除了电源开关,也没有别的按钮了,并且,屏幕已经亮起来了,不是没电。
戳了戳屏幕,也没有任何反应。
她有点为难,见向挽起身过来,给她示范:“你用脚踩住这个表面,再将把手往后一拉,它便启动了,推着扫便是,待清理完毕,再将把手立起来,便又停止了。”
苏唱点头,依言照做。
但她突然很难受。
这个洗地机,是她和于舟在一起时买的,分手之前刚买回来,没有用过几次,所以她还不会用。而且想着跟吸尘器长得差不多,就也没有太关注于舟是怎么使用的。何况那时候,她们的交流已经不多了,于舟也不会让她拿洗地机去拖地。
但是向挽知道怎么使用。
我们总是很自负,以为时间还很多,但有时候,在一起三年多,和住了一个多月,很难讲,哪一个更长。
洗地机嗡嗡地运转,她将地上的污渍一遍遍清洗,很想让地板回复当初的光洁如新。
于是擦了几十遍不止。
于舟走过来,欲言又止:“可以了。”
“嗯。”苏唱停下来,把洗地机放回生活阳台,又问她:“这个水要倒吗?”
“不用,水箱里的水用完了我再一起倒。”
“好。”
她走出来,在卫生间洗手。
听见外面彭姠之说:“11点过了,我们出去吧,请我们吃啥呀?唱姐。”
“你想吃什么?”苏唱擦着手。
“铁板烧,好不好?这边有个购物中心吧,里面有家铁板烧连锁,我去吃过,还不错。你们俩想吃吗?”
“我们都可以。”于舟说。
“行,那咱们换衣服吧。”
过了会儿,几人就换好了衣服,苏唱昨天那身味道太重了,她不想穿,于是问于舟借,于舟让她随便拿,她打开那个放着“体面衣服”的衣柜,愣了。
“呃,被那个碗碗打滚了,我还没有拿去干洗。”
“她没有银子。”向挽说。
“喂!”于舟想说干嘛呢,这么多人呢。
而且苏唱真的在用那种看前任过得很惨的眼神看着她。
她就有点郁闷,问苏唱:“里面那个衣柜的你穿不穿?”都是普通T恤。
“可以。”苏唱说。
于是换了于舟的白T和牛仔裤出来,于舟更郁闷了,还是那么好看,把衣服都衬贵了,而且她的前任为什么越过越好看。而自己越来越潦倒。
世界上还有比在旧爱重逢的战局中输了更惨的事吗?有,是于舟这样的全方位被吊打的溃败。
跟不洗头去楼下倒垃圾时打着哈欠遇到前任的窘迫也差不多了。
出门换鞋,苏唱低头看到门口一袋系好的垃圾,想了想,把它拎起来。
“哟。”于舟有丢丢惊讶。
惊讶在于,苏唱以前眼里是没有垃圾的。她倒不是不干活,你要是叫她出门顺手把垃圾带着,丢到楼下地库的垃圾分类桶里,她也会带着。
但只要你不说,她出门时永远看不见垃圾。
有时手上拎着,一边走一边回微信,甚至能把垃圾一直拎到上车。
她不是懒,她就是眼里没有活。可能因为她平常在家,隔一天就有钟点工上门打扫卫生,有时脏了,甚至是一天一次。
所以跟于舟同居之后,她也没有这个习惯,于舟一开始觉得也不是什么大事,谁眼里有活谁就干,只是后来觉得,总喊她拎垃圾,也挺累的,不如就自己顺手了。
苏唱也提过请阿姨,但于舟不想,她不喜欢家里有生人。
其实这样的小事还有很多,譬如说苏唱在家点外卖,喜欢点四五样菜,每样吃一两口。
吃完可能去打个电话,或者有什么事耽搁了,她就摆在餐桌上,没有放进冰箱里。
大夏天的,等于舟晚上再回来,菜都坏了,她有时一边闻还能不能吃,一边很心疼地倒了那些只动了几口的菜品。
但要她开口说苏唱你别点那么多,她也觉得挺委屈苏唱的,她一直就这么过的,要是吃都不能随心所欲,那也挺那啥的。也试过强调说一定记得用保鲜膜包好放冰箱里,苏唱有时候也做,但有时回来,她看着于舟收拾,上前帮忙,又有一点抱歉,说忘了。
歉意不太多,因为她确实没有觉得这样的浪费是个特别特别罪恶的问题,她的歉意可能在于,让于舟不开心了。
不过于舟也不是老说的人,提过一两次,就不提了,也许苏唱也并没有意识到,这是一个问题。
想到这些,于舟此刻看着苏唱拎着垃圾袋,就有一点心酸。
第40章
购物中心是于舟家附近的一个地标性建筑,几人从地库直达四楼,铁板烧店人均较高,吃的人不是很多,因此也不会等位。
四人要了一个小包间,要了每人自助套餐,彭姠之在餐单上乱点一气,然后合上交给服务员,两手捧着脸对苏唱说:“对你够意思吧?吃自助餐,不会点到你破产。”
苏唱笑了笑,没说话。
“你好轻蔑哦,你是笃定你不会破产吗?”彭姠之瞪她。
“你知不知道现在网上多少人想你穷死。”
“不知道。”苏唱说。
“哎呀你那,唱宝穷一个给我看看吧,给一个包养你的机会。”彭姠之阴阳怪气的。
于舟笑出声。
苏唱看她一眼,也勾了勾嘴角。
噫,臭情侣,彭姠之都起鸡皮疙瘩了,以前怎么没发现她这么爱眉来眼去的。
“挺烦人的,”她小声骂一句,准备找个同盟,“挽挽,我们聊会天儿吧。”
“请讲。”
“你这种语气到底哪儿来的啊?”彭姠之说着说着就笑到不行。
“与生俱来。”
“噗哈哈哈哈哈你可别再逗我笑。”
向挽蹙眉,于舟忙说:“她跟电视里学的,宫斗剧什么的看多了。”
但苏唱却若有所思,她望着向挽的举止,又看一眼急忙打圆场的于舟,再想想向挽“不谙世事”的举动,突然想起,于舟红着眼睛跟她说,向挽是穿越来的样子。
她有一个不太确定的想法,也许向挽是遭了什么变故,脑部受到撞击之类的,失去了记忆并且根据以前电视剧的内容扭曲了潜意识的身份认同,与于舟偶遇后,告诉她,自己是穿越来的。
如果是别人,估计不会相信,但那是于舟。
很爱虚张声势,但从来就心软得一塌糊涂,保护欲和正义感都爆棚的中二少女。
所以,不管向挽究竟是不是穿越来的,于舟都信了,而且收留她,照顾她,甚至帮她隐瞒身份。
这样或许可以解释,为什么向挽言谈怪异,为什么她似乎什么都没有,突然出现,又全然倚靠于舟生活。
想到这里,心尖有点疼,于舟跟她说向挽是穿越过来时,是不是在向她求助呢?
至少,希望她相信她吧。
如果不是要养着向挽,她一时估计也不会这么山穷水尽。
苏唱暗叹一口气,问向挽:“听说你要参加配音暑期班?”
“是。”
“那文化课呢,你打算怎么补?”
于舟警觉地竖起耳朵,不对劲,苏唱为什么突然这么关心向挽啊?
应该说,苏唱以前操心过谁啊?
彭姠之也摸不着头脑,杵着头侧看着她们。
“我……”不晓得,向挽转脸看于舟。
于舟说:“我也正犯愁,她什么文凭都没有,咱们不是一直都跟着义务教育走的吗,她这旱地拔葱的,我也不知道该去让她上个什么。”
认字什么的,估计得从小学学起吧,但她又显然不是小学文化。
苏唱说:“我有几个教授朋友,等下帮你问问看。如果不行,给她安排家教。”
“我……”我哪有钱啊,于舟心里想。
“钱你不用操心,我先付了。”眼见于舟要拒绝,苏唱又说,“等向挽培训完后,帮我录几个剧。”
向挽才出道,录剧能挣几个钱,这摆明了是做慈善。
连彭姠之也轻笑了一声,意味深长的。向挽不大懂,只看着于舟,于舟咬咬嘴唇,说:“这样不大好,我,我再想想吧。”
“想什么?”
“啊?”
以前的苏唱,从来不会这样执意干涉别人的事情,所以于舟根本没想到,她会反问。
她见苏唱矜持地靠到椅背上,略略偏了偏头,轻轻问她:“你跟她什么关系呢?”
潜台词是——为什么可以替她拒绝?
她的声音很温柔,表情也微微带笑,但于舟知道,她生气了。
苏唱很少很少生气,这一下连彭姠之都紧张起来了,深吸一口气,从桌子上起来,干笑了两声要打圆场。
“苏唱。”她在桌子底下推一把苏唱翘着二郎腿的膝盖,小声叫她。
苏唱侧过头,缓慢地呼出一口气,不知道为什么,好像她有一点难过。
然后她抿抿嘴唇,说:“我只是觉得,你和向挽萍水相逢,我也是。需不需要接受朋友的帮助,应该由她自己选择。”
解释得很耐心,尾音像是叹出来的。
于舟明白过来,其实苏唱说得有道理,她能帮向挽,别人怎么就不能呢,她为什么就把自己当监护人一样,把向挽看作她的小猫小狗似的,非要她跟着自己这也不好意思那也不好意思的,如果真的有机会,她好像也没有立场帮向挽拒绝。
于是她转脸:“挽挽,你怎么想?”
于舟听了她的话,或者说又一次让了步,苏唱却没有一点开心,相反她垂下了眼帘,心里挺难受的。
向挽说:“说实在的。”
三人等她回答。
“我听不大懂。”
……
“呃,从哪里不懂?”于舟问。
“从一开始。”
“我不明白,为何我要学习,却要叫兽?”向挽很困惑。
……
三个人笑出声来,彭姠之摇头:“挽挽啊……”
气氛轻松下来,跟破了冰似的,于舟看一眼苏唱,见苏唱也在看着她。
两个人对视一眼,又低头看茶水。
还是彭姠之又说了话:“刚说到监护人,你监护人是谁啊?”
“监护人?”
“就是你户口,你户口上没有吗?你爸妈,或者爷爷奶奶舅舅舅妈的名字。”彭姠之解释。
于舟说:“她户口还没办下来,前段时间带她去落户,还没弄好,现在只有一张未落户证明。”
“那她也没有家人啥的,落户在哪啊?”
于舟支支吾吾,向挽见她半晌不说话,也没开口。
“咋了?”彭姠之好奇劲儿上来了。
“她落在我的户口上。”于舟说完,又赶紧说:“因为只有我能出具那个接收挂靠的证明。”
“正是。”向挽道。
“户口!”彭姠之惊了,看一眼苏唱,对着向挽叫起来,“她都没有上的户口本,你为什么上啊!”
苏唱喝茶的动作一顿,于舟也差点呛到,又连忙咕咚咕咚喝了一大口。
“这个……好像没什么关系吧。”于舟小声说。
然后听见对面的彭姠之说:“没关系?”
“没关系她耳朵红什么啊?”彭姠之指指苏唱,玩味地笑起来。
于舟抬眼看,好像耳朵后面真的粉了小小的一块。啊这……
苏唱垂着睫毛没看她,但于舟突然就明白苏唱为什么耳朵会红了,因为刚刚自己的回答,好像没有否认,苏唱跟自己的关系,比向挽,或者说比其他人更近一层。
没有反问,为什么苏唱没上,别人就不能上。
而是说,这有什么关系。
听在有心人的耳朵里,大概就是说,无论户口上是谁的名字,于舟和苏唱都应该是最亲近的人。或者说,曾经是。
然而她不确定,苏唱是不是那个有心人。
神游天外,直到于舟听见苏唱跟她说:“你放心。”
“啊?”
“向挽上培训班,我和姠之会多照顾她的。”
于舟看一眼向挽,突然有点感动,唉,该说不说,她最喜欢这种互帮互助的戏码,中二少女的团魂应该用在这种地方。
彭姠之也说:“我们拉个微信群,要有什么,就及时在群里沟通。”
一边说一边动作,把几个人都加进来,起名——关爱向挽成长协会。
救命……于舟并不想互联网当妈,于是改成了——恭喜发财。
改完才反应过来一件事:“你要去当讲师了?”
苏唱刚才说,她和彭导会照顾向挽。
“嗯。”苏唱把盘子挪了挪,迎接上席的菜品。
哇,向挽这开局好牛。比上来的牛排还要牛。
于舟觉得自己不是很爱吃铁板烧,因为尽管食材很丰富,但她吃起来好像都一个味,但向挽还蛮喜欢的,看她吃得笑吟吟的,于舟也觉得有点香。
几人吃饱喝足,苏唱说要买套衣服换上,然后把身上的衣服脱下来还给于舟。
于舟有点无语,小声怼了她一句:“不洗就还啊?”
真不会做人。
苏唱有点讶异,好像跟于舟,还真没有这个概念。
但看于舟吃了她一顿,还理直气壮的样子,她笑了笑:“要不要,把干洗费打你卡上?”
靠,寒碜她出不起干洗费的事。
算了,于舟不想计较,几人本着吃完饭消食的原则,陪苏唱逛街。
苏唱径直下三楼,七拐八转去了一家西班牙的小众品牌,这家店以前她和于舟也来过,不是很贵,中端品牌。
扫了一眼橱窗里的推荐款,往左手边第一排走,基本全是黑白灰的色调,苏唱不爱逛街,随便指了两件,跟sales说了码号,然后进试衣间。
袖子略微透明的白色小立领衬衣,和西裤材质的黑色短裤,裹着细腰露着腿,和她原本穿的小靴子很搭。
“好看吗?”苏唱从穿衣镜里看向沙发上的她们。
彭姠之翻杂志:“你需要问这个问题吗?”
苏唱又看一眼于舟。于舟点头:“挺好看的。”
“那就这个了。”
她摸着腰身的合适尺度,走到收银台,原本靠着翻了翻当季新款,抬头跟销售说了两句,没急着买单,过来跟向挽说:“满5000打折,我还差一点,你要不要挑一身?”
向挽一直穿于舟的衣服,自己的那身还怕洗坏了。
于舟又想说什么,但想起刚才吃饭时的样子,闭嘴了,只小声跟向挽翻译:“就是说多买一点就划算一点。”
“就是说,她想送你衣服。”她悄悄说。
“合适么?”向挽在丞相府,倒是时常收上门拜访的礼物,但在现代社会,她有些拿不准。
“这个我也说不好,”于舟就差没把脖子扭断,依然在她耳边耳语:“要不你看看有没有喜欢的,如果有的话,你就,你就记着她的恩情。”
向挽神色很复杂,不过一身衣裳,竟就已经是恩情的地步了,现代人比她想象中贫穷一些。
她瞄一眼苏唱,点点头站起来:“却之不恭。”
眼见向挽去挑了,苏唱坐在于舟旁边的沙发上,翘着二郎腿翻杂志。
于舟有话想跟她说,示意她跟自己走。
俩人走到试衣间,于舟拉着她的手腕就要进去。
却被销售拦下,微笑道:“女士不好意思,我们这里不能两人同时试衣。”
语气好像怕出个什么“门”。
苏唱眼底就有了点笑意,于舟尴尬地说:“我俩都女的,也不行吗?”
“不行的女士。”看一眼苏唱的奶奶灰,微笑也带点意味深长。
好的吧,于是于舟又拉着苏唱往外走,说了声:“我们朋友还在呢,我们一会儿就回来。”
怕人家误会她俩穿着没结账的衣服走了。
拉着苏唱走到一个拐角,于舟才停下来,正要开口,见苏唱的眼神落在自己的手腕上,又抬眸看了她一眼。
于舟“噢”一声,把苏唱的手腕放开。
然后就开始倒豆子:“我是觉得,你今天好像有点反常,一直想接济向挽一样。”
“我不知道在家里向挽跟你说了什么,你看到的又联想了什么,我只是想跟你说,我不穷。”
“我还有一点钱,只是你知道的,我向来习惯计划着用钱,向挽一来,打乱了我一点计划,所以我就精打细算一点,跟她说没钱了,也只是希望她能体谅一下我,委屈一下。”
“但你,不要误会我很穷很穷,好吧?我只是有些没必要花的钱,我就不花。”
“你如果是把向挽当朋友,送她点东西,那我确实没什么立场说什么,但如果你是……你是想帮我减轻点负担什么的,嗯,我就是跟你说,我真的不穷。”
“我离职只是想缓一缓,那个工作做得太腻了,如果没有遇到向挽这件事,我估计很快就要去找工作的,按我的计划,花销是没有问题的。”
辞职的原因还有一个,她没说,是因为每次下班走到那个路口,她都有一点恍惚,好像车流里,会有苏唱来接她的车灯。
“我就是想说这个。”于舟说。
苏唱静静听她说完,眼神温柔地注视她,说:“知道了。”
重逢以来于舟说过最多的话,她听得有一点舒服。
二人相对着呼吸了几回,苏唱又把视线落在于舟的手上,抿嘴,伸手拉起来。
于舟掌心向上,无名指动了动,听见苏唱说:“有些东西,我好像有一点明白了。”
她眨着纤长而浓密的睫毛,然后伸出食指,在于舟的手心里画了一个圈,再略微用力,把她的手掌合拢。
她看着于舟,说:“这个圈,是我现在答应你的分寸,我会做朋友分寸之内的事。”
不想于舟多想,不想于舟总是觉得自己欠她什么,也不想她这样再来跟她解释,尽管她依然十分想听于舟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