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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3章

    “轻轻一句命数,一句天定,我做的一切,我流的血,全都成了为他而做的,可我都是为了我自己。”

    “世道当真不公。”

    钟隐月沉默地听着,轻轻拍了他几下。

    沈怅雪知道他其实也觉得这一切都不公平。

    抱着他,拍了他片刻,钟隐月开口说:“我不会再让他吸你的血了。”

    “我知道。”沈怅雪说。

    “他下次再来,我就弄死他。”钟隐月说,“待日后长老比武时,我就弄死耿明机。”

    沈怅雪笑了起来,道:“我其实一早也很想弄死白师弟的。”

    “弄呗。”钟隐月满不在乎。

    沈怅雪问他:“今日,我与他比武之后,门中可说了什么?”

    “不知,我是带着你直接回了院子来的,那几个小孩也跟着我一同回来了。之后的事我一概不知,但他在两仪台上动用了吸你修为的法子,这事应当人尽皆知了。”

    钟隐月说,“那台上的忘生宗弟子看得一清二楚,台底下靠的近的也看见了。就算坐在远处,瞧见你二人的状态不对,应当也会猜到一二。”

    “他用的那法子称之为‘食丹’,从前可是将金丹榨取的法术。这些年变作食人修为之法,本是一门禁术了。”

    “若想用此禁术,而不入魔,唯一的法子便是将自己的修为散尽大半,将身体空出一半躯壳来吸取对手的修为。如此一来,修为不溢,便难以遭禁术反噬,走火入魔。”

    “就是因为放空了体中大半的修为,那俩人才瞅着跟白骨精似的。若瞧见你二人状态不对,再想一想那师徒二人皮包骨头的模样,定能猜到大半了。”

    沈怅雪还是头一次知道有这等邪术,意外道:“竟还有此等招法。”

    “你不知道也不为奇,这法子极易入魔,若先散去修为再吸取他人,一来一去的颇为耗神不说,大约也没多少收益。可他二人这次不同,一人没了庇佑修为渐失,一人遭了法术被反噬受创,竟然百年难得一见地都适用上了这本应没多少用处的邪术。”

    说着说着,钟隐月不禁咋舌,“真是活见鬼了。”

    沈怅雪失笑,又道:“既然台下之人都瞧见了,那忘生宗这边,应当也会做些什么才是。”

    “不止忘生宗。做出这种事儿,就是在往外说天决门用了邪术,要吃别人的修为。”钟隐月说,“白忍冬若是只吸取小半,剑上血光不显,倒也不会有人发觉。只可惜,耿明机还是不太了解他。”

    白忍冬那可是出了名的爱上头。

    一旦情况有利,对手吃瘪,那他可就会十分得意了。

    沈怅雪显然也深谙此理。

    他回答:“长老确实还不太了解他。”

    钟隐月哈哈笑了声。

    他说:“出了这种丢人的大事,天决门也不会安宁了。今日你们双方两败俱伤,我带你回来歇息,外头还没说什么,明日定然是要处理了……不,也说不定。我们是受害方,玉鸾宫现在更是掌门跟前的大红门,说不准是不敢惊扰我们。”

    沈怅雪懂他的意思,点了点头:“按掌门的性子,确实是可能已经召见了乾曜长老,正训着话呢。”

    上玄山的宫舍里。

    上玄掌门一言不发,坐在案前,脸色漆黑地盯着耿明机。

    耿明机这会儿跪在他跟前,低着头,一声不吭。

    上玄掌门脸黑的都能滴墨了。

    两人一跪一坐,僵持良久。

    良久,上玄掌门终于忍不住开口道:“这便是你说的,让我只需看着你风风光光地继续做天下第一?”

    耿明机沉默。

    “如今,全天下都知道了,你教出了一个用邪术,吃人修为的好徒弟。”上玄掌门说,“乾曜,这便是你做出来的天下第一?”

    “是玉鸾没教好。”

    打从跪在这儿开始就一直沉默的耿明机突然出口反驳。

    上玄掌门一听这话,心中莫名:“什么?”

    “是玉鸾没教好那只兔子,”耿明机抬起眼睛,定定地望着他,“若是那只灵修乖乖将修为皆给了忍冬,让他修复金丹重铸修为,赢了这一场,他定能之后再赢下桂冠……何来今日丢下天决门大脸之事?”

    上玄掌门蓦地瞪大眼睛。

    他简直不敢相信自己听到了什么,可耿明机还是那副皱紧眉头认真严肃的模样,将这番荒谬的话说了下去:“且不论此事,掌门,那沈怅雪毁了忍冬的剑!那可是万年秘境之中的仙剑……毁了它,忍冬今后该如何!?”

    “今日的丑事,和忍冬碎了的剑,都该是玉鸾长老来赔罪才是!!”

    第109章

    壹佰零捌

    上玄掌门的一双眼珠子都要从眼眶里活掉出来了。

    他目光震惊,

    难以置信,那就仿佛是亲眼看见耿明机突然变成了个妖怪一般。

    耿明机一双眼睛死死地瞪着他,等他给一个说法。

    上玄掌门缓缓从书案后面站起身来。

    他震惊得瞳孔颤抖:“你方才说什么?”

    耿明机冷笑一声:“掌门是年事高了,

    修为废了,竟是连耳朵都不好使了?”

    “仙门大会不过是一场比武,那沈怅雪却将忍冬的剑击碎了!诛生剑是万年的剑,

    他行此事,难道不算祸害同门吗!就算是我用了邪术,

    可他本不过就是一灵修,这天底下的灵修,

    不过都是些卑贱的畜生!即使是遭人吸食,那也是应当的!就该好好受着!”

    “今日的丑事,皆是因他不守本分!掌门怎么老糊涂了,连这点儿弯儿都绕不过来,

    还需我来说!?”

    上玄掌门勃然大怒,脸色一青,

    一挥手,

    将桌案上名贵的茶具噼里啪啦摔了一地。

    一阵巨大碎响。

    耿明机声音一顿,一哆嗦,往后退了两步。

    “乾曜!”上玄掌门声音发抖,“你口无遮拦,身为一仙门长老,

    究竟在胡言乱语些什么!?”

    “灵修弟子又并非是你种的灵花灵草,

    他欠了你什么,竟在你口中成了该被吸食殆尽的……!”

    上玄掌门气得脑子都白了,

    找不到词儿来形容。

    “这世道本就如此!”耿明机说,“掌门忘了吗,

    百年前妖后一事,有多少灵修受了妖后指引屠戮同门!”

    “不过都是些注定入妖堕魔的畜生,还不如做了炉鼎,为人修所用,早日使人登仙,才是为这世间好!”

    “够了!”

    上玄掌门声嘶力竭地大吼一句。

    耿明机喉头一哽,不再作声,眼睛却直直地盯着他。

    不甘、怨恨、仇视、不解,全都在他的眼睛里。

    上玄掌门望着他,眼中尽是失望。半晌,他仰起头,朝着天上,深深地吸了一口气。

    他跌坐回座位上,头深深低着,沉默良久。

    “是我太骄纵你了。”他哑声说,“你是什么时候,变成这般模样了。”

    耿明机没有说话。

    他站起身,一甩袖子,转身离去。

    回到自己的宫院中,他消不下心头之恨,噼里啪啦地砸了许多东西。

    窦娴在宫中吓得大叫,耿明机听得心中无名火起,转身就甩了她一巴掌,大骂:“闭嘴!!”

    窦娴跌倒在地,瑟缩着身子,不敢再吭一声。

    “他是傻的吗!?”耿明机歇斯底里地怒骂,“我千叮咛万嘱咐,只吃一成功力,吃得多了,剑上血光便甚,便会遭忘生宗的发现!他倒好,一上场便把我这些话抛到脑后!!”

    “本来能赢的局,如今被人抓了把柄!忘生宗都查过来了,我如今怎么做人!?”

    “外界看来,我如今便是个教弟子习恶术的贱种!!”

    “一个个的,做事都不动脑子不成!?”

    耿明机咆哮着,宫中弟子惊恐地齐齐跪着,一声不敢吭。

    耿明机骂得气喘吁吁,脸上豆大的冷汗啪啪直掉。

    耿明机耳边又响起咯咯的笑声来,他心中烦躁,怒得手一挥,大骂:“闭嘴!!”

    “滚!都闭嘴!!”

    声音却阴魂不散,耿明机心中一怒,拔出剑来,对着声音愤怒劈砍,边砍边骂起来。

    一边拔剑乱砍,一边骂了许久,他才停下来。

    喘息间,他才发现跟前什么都没有。

    耿明机身子微僵。

    片刻,他惊惧地侧头。

    弟子们都还跪伏在地上,无人敢动。

    但耿明机知道,他们看见了他对空无一物的空中发疯劈砍怒骂。

    -

    这之后两三日的大会,钟隐月都没去看。

    他看过原书,知道这两日各家还在打,距离弟子间的决战还有时间,一时半会儿还轮不到沈怅雪。

    其他几个弟子早都败下阵来了,也都没去,跟着钟隐月窝在院子里。

    沈怅雪和白忍冬打后的第四日,钟隐月还是没来。

    大会上已经流言四起。

    望着玉鸾宫那处的位子还是空空荡荡的,灵泽长老站在自己的座旁沉默许久,才坐下去。

    灵泽宫的首席弟子祝海云见她神色有异,随着坐下后,便道:“师尊是挂心玉鸾长老?”

    “前些日的比武之事,令我忧心。”灵泽长老道,“用了那般邪术,天决门如今都已遭了忘生宗彻查了。出了这种丑事,乾曜长老与玉鸾长老都没有再露面……”

    “这几日的确都没有见过他们。”祝海云说,“可这也奇怪,乾曜长老不再出面是理所当然,可为何玉鸾长老也不再出面?”

    “当日一战,那沈弟子被吸了不少修为去,遭邪术侵蚀,体内气息必定紊乱,还受了一些伤。玉鸾长老向来宠他,自然是放心不下,定会陪着休养。”

    祝海云恍然大悟:“原来如此,是弟子愚钝了。”

    灵泽长老低低头,眉间因愁绪拧成一团:“只是我想不通,为何那孩子真会乖乖听了师兄的话,在大会上用这种害人的邪术……”

    “师尊是说白师弟么?”

    灵泽长老点点头:“瞧他表现,他是知道那邪术是食人修为为己所用的。这等害人的东西,怎能轻易修行习得,还用在他人身上呢……”

    “恕弟子多嘴,师尊。若是要习得,那作为习得者,一定一早便知道这法术是用来做什么的。”祝海云说,“恐怕白师弟,一早就有这心思了。”

    他一早便有害人的心思了吗。

    灵泽长老心中说不出的惘然起来。

    她想起下山时遇到白忍冬的时候。那时她走在路上,便遇到一店家骂骂咧咧地将他从店中扔了出来。

    那时白忍冬一身脏污,蓬头垢面,穿着一身粗布麻衣。飘雪的天,他身上却只有那么薄薄一层,还被打得衣衫褴褛,露出来的皮肤上都皮开肉绽,伤口上全是泥污,几乎没一处干净的地方,就像条从野林子里冲出来的野狗。

    她瞧着可怜,便捡了回来。

    她本以为,受过苦,再修道,定会因着自己受过这些苦,而心怀苍生,悲悯天下。

    如今,却修了害人的法术,还理所应当地……

    越想着,灵泽眉头皱得越深。

    “海云。”她轻声唤。

    “弟子在。”

    “一会儿我们便不看了,你随我去乾曜师兄的地方。”灵泽说,“我想去瞧瞧白弟子。”

    “弟子知道了。”

    说走就走,灵泽又坐了片刻,又看完两场后便起身与广寒长老打了招呼,起身离开。

    走在回宫舍的路上,灵泽又心有不解地拧起眉来:“说来也怪,乾曜师兄用了这么害人的东西,大会里都已经流言四起了,也过了三天有余,可掌门竟然不曾召开例会,对乾曜师兄进行处置。”

    “恕弟子多言,或许掌门是想等着白弟子醒来。”祝海云跟在她身后说,“不论如何,是白师弟用法术动了手。”

    “也是,是他上场用这法术对沈弟子下了手。他若醒了,便能一同处置。”灵泽叨叨咕咕地自言自语,“乾曜宫那边还没什么风声,大约是还没醒。若是没醒,和乾曜长老说两句话也好。总之,出了这么大的事,此事更危及天决门的名声,掌门定是不会放着不管的。”

    走到乾曜山的宫院跟前,灵泽抬手敲了敲。

    不多时,窦娴出来迎了门。

    她脸色不太好看。瞧见灵泽,更是轻轻一皱眉。

    虽面上不悦,她还是躬身行了礼。询问了来意后,她便请灵泽稍等,自己回身去屋中问了耿明机。

    得了允许,窦娴便又回来,开了院门,请灵泽入了屋中。

    走入院中,迈上入屋的门槛,耿明机便走了出来,站在了灵泽面前。

    灵泽低身作揖:“师兄。”

    耿明机点了点头,咳嗽两声,让她进来了。

    “今日来做什么?”

    耿明机问她。

    “前几日的比武之事,令我忧心。”灵泽回答,“师兄门下的白弟子,是我带回山门来的。我实在放心不下,便想来看看他。”

    耿明机冷笑了声:“从前,不是你同我说,即使是自己带回山门来的,可若他拜入他人门下,便与自己无关了么?”

    “师兄此言差矣,灵泽当时只说弟子的教养之事与我无关。但我若想关心一二,应当也不碍事才对。”

    耿明机只笑不言,也不回答,转身走进屋子里。

    他瞧着是无话可说,也不愿意服软,干脆就不说话。

    灵泽跟着迈过门槛,走进屋中。

    耿明机走入一旁自己的卧房,灵泽跟着一同走了进去。

    白忍冬醒了,正坐在床榻上,捂着嘴轻轻地咳嗽着。

    他面色不好,仍是苍白,但比起前些日子来可真是圆润了不少,气色也好了许多。

    听见有人进来,他一偏头,见到灵泽,神色一僵,忙低了头,声音沙哑着:“灵泽长老。”

    “不必多礼了。”灵泽制止了句,“如此虚弱,便躺着吧。”

    白忍冬谢过了她,没有再多说,眼神却心虚地多瞥了她好几眼。

    瞧他这副有气无力的模样,灵泽往旁轻轻一抬眼皮,淡淡问:“是何时醒的?”

    “正是今早。”耿明机将身子一侧,立于屋内,望着她说,“师妹也是来得巧,忍冬刚醒不久。”

    难怪外头没风声。

    瞧着耿明机也没有隐瞒此事的意思,灵泽心中放心了些。

    “能无事醒来便好。”灵泽说,“我便不拐弯抹角了,我今日来,是有事要问白弟子。虽说我想请师兄离席,但以师兄的修为,就算离席,也定是能知道我今天都与他说了什么,我便在这里直说了。”

    耿明机眼睛一眯,白忍冬神色一怔。

    灵泽长老眼神镇定,声音忽的森冷低沉下来:“前日仙门大会,你为何要用禁术,榨取对手修为。”

    她声音平静,语气深沉。说出的话虽是询问,可语气里却丝毫没有询问的意思。

    她在陈述,在质问。

    她直直望着白忍冬,那双眼睛似两把剑刃,仿佛要把他的灵魂捅个贯穿。

    那审视一般的目光几乎能够肃杀心魂。白忍冬突然慌乱,微张着嘴,竟是一声都发不出来了。

    灵泽长老虽然长相清冷疏离,但其实是个随和心善的人。

    他一直这样想,可今日对上这双眼睛,他突然发现,并非如此。

    灵泽只说了一句话,白忍冬却突然升起了畏惧之心。他缩了缩肩膀,几乎不敢与她再多对视一眼。

    “师妹说的什么话?”

    耿明机开口了,他不悦道,“师妹的意思是,前日之事,是我们不是了?”

    灵泽不理他,死死盯着白忍冬。

    耿明机遭人冷落,更是不满,转过身面对她道:“温絮春!”

    那是灵泽的真名。

    灵泽长老终于瞥了他一眼。

    “我在同你说话。”耿明机说。

    “灵泽知道。”灵泽长老说,“只是师兄此言,我实在不明其中含义。既然是白弟子用了邪术,吸取他人修为,那怎能不是他的不对?”

    “那也要看对手是何人。”耿明机道,“沈怅雪不过是个灵修!灵修此等低微之物,即使修为高深,日后也会入妖堕魔,还不如吸了修为为己所用。”

    灵泽沉默了。

    “师兄。”她说,“沈弟子是你生养的孩子。”

    “那不过就是个畜生。”

    耿明机瞪着她,灵泽心中便了然了。

    虐生之事,炉鼎之事,都是耿明机的主意,所以他从没将沈怅雪当成个生命生养过。

    就如同凡世间的农户圈个栅栏养了个牲畜,待养肥了便宰了,端上自己的饭桌。

    耿明机就是将他这样生养的。

    这些日子他的这些破事儿频出,灵泽心中早已有了猜想,并不意外。

    她看向白忍冬:“你既然用了这法术,就说明你也是这样打算的。我今日来,只是想要一个答案。”

    “告诉我,”灵泽说,“你是觉得你师尊这样的做派,全然正确吗。”

    白忍冬神色一慌,立刻撇开脑袋。

    灵泽看见他放在被子上的手骤然抓紧了。

    空气一阵死寂。

    灵泽心中再次了然了。

    她低下头,深深地叹了一声。

    “当年你衣衫褴褛,被人扔出来。街上的人说,你流浪数年,无父无母。”她淡淡道,“我见你可怜,又心想,若吃过这等苦,日后修道,定能心怀苍生,悲悯世人……是我太想当然了。”

    “我还奇怪过,为何玉鸾师弟好端端地,突然不要你了。”

    灵泽看见白忍冬一抖,突然抬起头,难以置信地瞪向她。

    那眼中满是无法理解和震怒。

    灵泽凉薄地瞥了眼,回过身道:“告辞了。”

    灵泽长老——温絮春带着她的首席弟子祝海云,离开了乾曜宫。

    出了院门,走远了些,祝海云又不解道:“师尊,这样好吗?您方才询问的时候,乾曜长老就在门内。不论白师弟是否觉得正确,都不能在师长跟前说出忤逆的话来呀。”

    “傻丫头。”温絮春偏偏脑袋,温声斥道,“白忍冬可是敢在长老例会上,张口就说出长老们见风使舵,心中不干不净的人。别说乾曜师兄在这儿,即使是掌门在这儿,若心中有所不愿,他也肯定会说出来。”

    “他是什么样的人,我心中有数。心中想的什么,是否心甘情愿做出的这等事,我看得出来。”

    说罢,温絮春又长叹了声,“没想到,竟是这样的孩子。”

    温絮春神情惆怅,走路都慢了一些。

    祝海云跟着慢了几步下来,抬头望天上看了看,沉默不言。

    在比武擂台上用邪术榨取对方修为,此事早在大会上引起了轩然大波。

    忘生宗不敢不管,很快便查了此事。可惜白忍冬一直不醒,他们也深查不了。

    白忍冬今日一醒,忘生宗得了消息,荀宗主便立马来了乾曜山的宫院里,领着几个弟子,将院子围了个水泄不通。

    钟隐月正窝在屋子里喝茶。听见外头的动静,立马摇着一把折扇出来看热闹了。

    可惜忘生宗的人围得严实,钟隐月在外围晃半天也没打听出来什么。看见他出来,忘生宗的弟子还塞给了他一堆东西,说是忘生宗的赔礼。

    钟隐月心里好笑,心说吸人的又不是你们忘生宗。

    不过对方给了,钟隐月也就收下了。

    把乾曜宫的院子从白天围到晚上,终于有了结果。

    乾曜宫院外的弟子散了大半,钟隐月这边的院门也被敲响了。

    苏玉萤去开了门,一会儿之后就跑了回来。

    钟隐月正在屋子里给沈怅雪温着热茶。

    苏玉萤跑进来,敲了两下门后,说:“师尊,忘生宗的弟子来了。说是前几日比武时的事有了结果,请师尊和沈师兄去明心阁中一叙。”

    明心阁可是忘生宗宗主的宗阁,和外人去了天决山后被请进上玄山宫没有两样。

    钟隐月一时和沈怅雪面面相觑。

    一听明心阁,钟隐月就知道此事重大了。他放下手中茶壶,问道:“那弟子还说了其他没有?比如,是否还有其他人去?”

    苏玉萤点点头:“说了。那师兄的原话是说,请师尊和沈师兄随天决门其他长老一起,去明心阁,与宗主相谈。”

    果然还有其他人。

    钟隐月心中幸灾乐祸起来,耿明机终于被查到了。

    他带上沈怅雪,去了明心阁。

    第110章

    壹佰零玖

    明心阁立于忘生宗另一座高山的山顶,

    是为宗主之地。

    御剑落于高山之上,钟隐月领着沈怅雪往里走去。

    走在路上,他叨咕起来:“不过说来也是奇怪,

    这大会一方既然有意深查,也秉性公正的话,为何大会比武却有个不论发生什么都不能出手阻拦的规定?”

    大会比武是有这样的规矩的。

    不论比武时发生什么,

    只要没危及性命,旁人便不能出手。

    “虽说那规矩不是忘生宗定下的,

    可历年大会,举办大会的山门各个也都是规矩严明,

    若有人行不正之事,都会及时出手规正。”钟隐月纳闷道,“天下四大名门都如此规矩,到底为什么这仙门大会的规矩就跟小孩胡乱搞出来的一样?表面上好似有规矩,

    实际上一点儿规矩都不讲。”

    “弟子比武是胡乱抽取的签子,同门相残也是会有的,

    台子上不论做什么都不能打断……连彼此动用邪术都不得终止,

    是谁赢了就是谁赢了,赛中动用什么手段都可以,真是胡来。”

    听了他这话,沈怅雪面露意外:“怎么,师尊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

    “这仙门大会的规矩,

    ”沈怅雪说,

    “是如今的魔尊殿下,乌苍定的。”

    ?

    ??

    ????

    钟隐月面露一秒呆滞,

    停下了往明心阁去的脚步,转头对着沈怅雪愣了半天,

    终于从嘴里憋出来一声:“啊??”

    沈怅雪一脸无辜的真诚,并且朝他点了点头。

    钟隐月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谁定的!?”

    “魔尊乌苍。”沈怅雪说,“原来话本里没写么?”

    “没写!”钟隐月忍不住大声起来,“这么荒谬的事情,我一个字儿都没看见过!”

    沈怅雪噗嗤笑了声,说:“确实十分荒谬,但此事是真的。不但规矩是他定的,连仙门大会都是他一手操办起来的。首次的仙门大会,便是他在忘生宗举行的。”

    “他在忘生宗?”钟隐月怔怔,“那他原来就是……”

    “是的。”沈怅雪说,“忘生宗第十九代宗主,便是魔尊乌苍。”

    他原来是宗主的!?

    眼瞅着钟隐月惊得五官都要扭曲了,沈怅雪面露无奈:“师尊竟是对魔尊全然不知的么?”

    钟隐月头摇得像拨浪鼓。

    “看来那话本有许多事都没写。”沈怅雪无奈地笑,“魔尊乌苍原本是忘生宗的宗主,是第十八代宗主的首席弟子。他天分过人,曾经也是天下不多的问天之人。”

    问天的卦术可并非人人都能习得。

    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个都不行。

    从古至今,能通问天之术者便寥寥无几。

    魔尊那个实力,果然曾经也是天赋异禀之人……虽说没想到竟然在仙修界做过宗主。

    钟隐月问道:“那后来是出了什么事,他才会变成今日这副模样?”

    “详细的我也不得而知,只是某天他突然辞了宗主之位,传给了名下某位弟子后,便独自一人下了山去。据说离山时还行了离门之礼,道说自此和忘生宗再无瓜葛,下山做了散修。”

    “百年后,仙修界的人再见他,他便是魔尊了。”沈怅雪说。

    钟隐月听得眉头深皱:“可既然已成魔尊,为何大会还要遵循他定下来的规矩?”

    “是魔尊百年前战后留下的要求。”沈怅雪说,“当时仙修界的掌事人们应了下来,眼下才会仍照着他定的规矩比试。”

    钟隐月真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世界了,他觉得作者写这本书的时候一定是脑子被门挤了。

    堂堂正道仙修界,不是冠冕堂皇地欺压灵修就是拿着魔尊定的规矩比武。

    迟早都玩完,去死吧这个神经病的世界。

    钟隐月在心里嘟嘟囔囔地骂了两句,抹了一把脸,不再多问了,拉着沈怅雪继续往明心阁去。

    阁楼门口,有领路的忘生宗弟子。

    弟子们瞧见二人,便躬身作揖行了礼,将他们领进了明心阁中。

    领着他们走入阁中,入了大堂,就见堂中已坐了数人。

    除了天决门各个长老,还有其余两大名门的掌门与宗主。

    忘生宗的两位宗主坐在前方。

    钟隐月往前瞥了眼,耿明机自然也是来了的。

    他领着白忍冬,坐在靠前些的位置。

    白忍冬站在他身后。

    此时落座的都是仙门长老,弟子们自然不能一同落座。

    白忍冬这会儿可是圆润许多了,一点儿不像前几天那样皮包骨头。

    但他这会儿脸色惨白。

    不知道是被今日这个审判大会吓的,还是受了诛生剑剑碎的影响。

    钟隐月站在门口,遥遥向他们行了一礼,便随着领路的弟子入了座。

    “辛苦诸位特地跑这一趟。”

    顾不渡轻声开口,声音平静,带着不怒自威又不容反驳的威严气场。

    她的双手在身前交叠,沉静道:“此次大会,由忘生宗召开。虽说规矩所定,场上不论发生何事,都不得叫停,或制止任何一方。可下了场,动了邪术或用了不正之法的,该彻查的仍要彻查,该处置的也自然要处置。”

    “乾曜长老,”顾不渡道,“授予弟子食丹邪术,用于大会比武之中,已是极为下作之流。”

    “今时今日起,乾曜门全门不得上场。此后长老比武,乾曜长老亦不得上场。”

    “动用邪术,为不尊公正。运用如此手段,此后再出场仙门比武,恐会再有受害的仙修。因此,乾曜山门在此后五十年里,不得再参加大会。”

    这结果在意料之中,堂内鸦雀无声,无一人出言反驳。

    令人意外的,耿明机也没有面露愤怒。他神色平静,闭了闭眼,没有多说什么。

    “授予弟子邪术,并令其用于同门师兄此事,已是违了规矩。此事本应交予杀仙阁,但天决门如今仍是天下第一仙门,上玄掌门亦是修界之中名动天下之人。”

    顾不渡说,“此次的事,如我方才在乾曜长老的宫院中所言,便全权交由上玄掌门,我等不再插手,只求莫要再扰了此次大会。”

    上玄掌门未发一言,只是咳嗽了两声,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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