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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他盯着兔子。

    兔子对上他的目光,别开脸,眼底深处却升起一丝慌乱。

    正盯着它看的钟隐月这次没错过这一丝慌乱。

    钟隐月抬起手,饶有兴致地搓了搓下巴:“你一只受着伤的病兔子,下午那会儿为什么那么拼命地要夺玉镜?”

    兔子闭上眼,把脸别开得更远,只留给钟隐月一个浑圆的后脑勺。

    钟隐月乐了:“还挺爱生气。算了,你不过也就是个兔子,能有什么心思,多半就是想玩玩呗。我也不是质问你,我不怪你,你最后不还是没抢过我?”

    钟隐月移开目光,望着暖炉里的火,托起腮来,“不过你可真奇怪,我从没见过受了伤还能跑这么快的兔子……你是很怕我看到什么不成?”

    兔子肉眼可见地突然一僵,脸上浮上一层心虚来。

    “你后背上的伤,还不是刚刚才造成的,瞧着像之前就有的。”钟隐月眯起眼来,“你不会是沈怅雪吧?”

    兔子两只耳朵猛地一哆嗦,本能地想警惕地竖立起来。

    可立起到一半,它又硬生生把它按了回去,装作无事发生。

    钟隐月分明看到它的小脑袋都颤了一下。

    他心中觉得好笑,这兔子的演技过于拙劣。

    钟隐月故意跟它沉默地僵持片刻,才噗嗤一声笑了出来:“想也知道不可能吧。”

    兔子肉眼可见地松了口气。

    “不过,到底为什么沈怅雪会动手?”

    兔子刚放回肚子里的心又提溜了起来。

    这次它立刻竖起了耳朵,边仔细听着对方的动静,边把头慢慢一点点扭了回来。

    直到用余光瞟到钟隐月又把脑袋挪开,此刻在望着暖炉的火出神,并没看着自己,它才放心地回过头来。

    钟隐月望着火光发呆。

    他在思考。

    兔子心中忐忑不安,紧张得将自己缩成一团,往毛裘里缩了缩。

    该来的终究要来,它知道。

    它害怕极了,它恐惧钟隐月会得出的答案。

    它没能阻止钟隐月看到那个影像。

    钟隐月已经知道动手的是它了。他会知道如今的沈怅雪已经不是他知道的沈怅雪,他……

    正当忍不住往最坏的方向想去时,钟隐月突然出声:“一定是乾曜干的。”

    兔子:“?”

    兔子难以置信地看向钟隐月。

    钟隐月的目光灼灼地盯着暖炉里的火,脸色肯定坚定又笃定,十分坚决道:“肯定是乾曜对沈怅雪用了什么法术,让他偷偷来偷袭白忍冬的!”

    他是真这么认为的。

    兔子整个兔都傻了,瞪着两只兔眼眨巴了两下。

    钟隐月一拍掌心:“对啊!这样整件事就能说通了,不然沈怅雪为什么想杀他还来说服我教他,再说沈怅雪怎么可能做这种事!他那么好的一个人!”

    兔子眼神一变。

    它的眼中有什么东西在忽然间就碎掉了。那高高竖起的耳朵一下子就垂了下去,又闭上了眼睛,不看钟隐月了。

    钟隐月转头一看,就见它又不搭理自己了。

    他自讨没趣,也不再往下说了。

    次日清晨,钟隐月起床盥漱之后,给兔子换了药。

    他又给兔子倒了水喂了菜叶,出了门去。

    时候尚早,他去别宫看了一眼。已经差不多到早课的时间了,弟子们都也已经起床更衣。

    见到他来,几人都打了招呼。

    钟隐月打开了苏玉萤的宫舍舍门。昨日下午闲来无事他便来看过,苏玉萤身上的伤都已经被处置妥当,躺在床上安睡着。他今早上再来一看,她仍然在睡,瞧着仍是没有要醒来的意思。

    怕打扰她,钟隐月就在门外开了条缝往里看。

    陆峻在旁边也放低了声音:“昨日昏睡了一日,弟子去白榆山上求来了药,为师姐服下了。白榆山上的师姐说,那药能助人安神运气,休养生息,大约明日就能醒来了。”

    “那便好。”钟隐月轻手轻脚合上门,直起身道,“既然如此,今日就让她好好睡,别贸然打扰。”

    “是。”

    “我今日有些事,要出门去,早食就不用了,你们自行吃了就好。若我午时半刻时还未回来,便午食也不必等我了。”钟隐月道,“虽我不在,课业也都好生修习。”

    “是!”

    钟隐月抬脚离开,路过白忍冬身边时,他停了下来。

    “今日我实在腾不出手,你且先随着你两个师兄照常学课,改日我腾出空来好好教教你。”

    白忍冬点头如捣蒜,忙行一礼:“师尊得空再来顾我就是!”

    钟隐月点点头,没再多说,离开了。

    今天他这一群弟子的课业没有他的,在他山宫里读完早课的道书后,便是去外头的山上随各长老修习。

    钟隐月得趁今天赶紧把青隐的事办了。

    从原主的记忆来看,青隐离开时两人闹得不怎么愉快。

    瞧着她又是个不怎么肯服软的,大约是会被为难的。

    最要命的是,钟隐月不知道青隐在哪儿。

    虽然她肯定狐就在这个山头上,可钟隐月却根本无法得知她究竟狐在何处。

    照理来说,这种寻人寻灵寻物的事,对修道之人来说简直易如反掌,卜一卦就能得出大概方位,甚至在干什么最近出了何事心情如何都能知晓一二。

    可钟隐月昨晚临睡前卜了一卦,卦象却莫名其妙又千奇百怪,一看就是根本算不出来。

    看到那卦象,钟隐月心中又骇又喜。

    算不出一个人的卦,无非只有一种可能。

    此人的境界比算卦人更深,才会根本无法掌握对方行踪。

    钟隐月虽说是宗门吊车尾,比其余长老境界差了一截,可不论怎么说,也是大乘之下仅差一阶的合神道人,放到仙修界里也是排得上号的人物。

    青隐比合神更厉害?

    那青隐……实力恐怕比原主所知,钟隐月所想的更要高强。

    算卦算不出人在哪,钟隐月也不好托人帮忙,只能一个人亲力亲为地进了山,开始四处搜寻起来。

    他在空中画了符咒,向四方推去,感受活物气息。

    可惜,一无所获。

    想想也很正常。一个卜卦都算不出的灵狐,怎么可能会被符咒探出来?

    钟隐月只能认命地四处找寻。他一边在山里走着,一边向四周喊着青隐。

    “青隐——”

    “姑奶奶——姐——”

    喊了半晌,无人应答。

    钟隐月喊得嗓子都哑了。

    昨日夜里又下了雪,掩埋了前日山火烧毁的废墟。

    钟隐月艰难地在雪中前行。

    他出门时天才刚升起日头,直到这轮寒阳升到头顶,他都一无所获。

    钟隐月咳嗽几声,清了清颇为不适的嗓子,轻声嘀咕:“到底在哪儿呢……不会是跟我生气,故意不出来吧?”

    “那怎么办……我要不拿个能当喇叭的法器过来,在后山这边给她喊一遍对不起我错了?她会不会觉得我更傻逼了更不想出来了……也不一定是还和我生气,会不会也冬眠去了?这么厉害的狐狸该不会也得遵从本能睡觉去吧?”

    “难不成要去找山洞……这山上山洞很多的啊,万一找出来两头棕熊……哎。”

    自言自语的话说到一半,钟隐月停了下来。

    他扶住一旁的一棵枯树,在一个崖边站直了身子。

    山崖不高,底下是个小小的冰湖。

    一玄衣女子正立于湖边。

    她衣如黑夜,两袖长长垂落,一头白发如雪,散在后背上,像一席黑夜中的雪瀑布。

    那一头白发上,有一对儿十分显眼的狐耳。

    她身后也有一巨大的狐狸尾巴。

    迎面有一阵山风吹来。一受了冷,那双狐耳立刻抖了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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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钟隐月呆了呆,才反应过来,那就是青隐。

    他张嘴刚要叫,青隐突然猛地回过头来。

    很漂亮的一张脸。

    一双狐狸眼上吊着一双剑眉,眉间一点朱砂,肤白亦如雪,狐狸应有的魅惑中又不失几分英气。

    青隐竖起手指,朝他比了个嘘声。

    钟隐月噤了声。

    他不知道青隐要干什么,以为是那处有什么东西,于是抻长了脖子往青隐身前看。

    却什么都没有。

    钟隐月正纳闷着,刚回过身去的青隐就抬手将一头长发盘了起来,接着撸起两只袖子,轻轻地蹲了下去。

    然后,她用如细葱白玉似的漂亮纤手一掌劈进了冰湖里。

    湖面碎裂。

    钟隐月:“!?!”

    “哈哈哈哈哈哈哈!”

    青隐发出一阵极其爽朗又健康的笑声,从冰湖里生拽出来了两条大鱼,“抓到了!!”

    钟隐月目眦欲裂。

    钟隐月大叫出声:“你干嘛呢!!”

    青隐回过身来,朝他高高举起手里的两条野鱼,另一手朝他比了个耶,眉开眼笑,“少年!来的正好!生火!”

    “……”

    钟隐月无语了。

    他捂住脸,叹了口气。

    刚放下手,一抬头,他又看见青隐一手拎着鱼,一手抓起自己的衣裙,露出两只赤脚和光溜溜的腿来,大步迈着往他这山崖上来了。

    “……把鞋穿上!”

    青隐当没听到,迈着两条大长腿,在山崖上跳了几下,一个后空翻就跳了上来。

    “怕什么,这山上如今就我青隐一个活物。”青隐恣意笑着,放下衣裙,扬手就把两条鱼扔到他怀里,“拿着!姑奶奶给你生火去,今儿晌午我请你一顿。”

    钟隐月被迫接住了鱼:“……”

    青隐又哈哈笑起来,抬脚就往山里面走。

    钟隐月看着她赤着的双脚踩在地上,忧心道:“你穿上鞋履吧?这走路多扎脚啊。”

    “活了上万年了,我还会怕那个?”青隐不以为意,“别操心了,跟我来!”

    她往里继续走,路上捡了好几根落到雪里的树枝,在一个倒着一根巨大树木的空旷地方生起火来,烤起了鱼。

    她用几根树枝和一堆石头做成了个烧烤架。钟隐月认命地蹲在一旁,转动着串着两只大鱼的树枝,当着大排档干烧烤的师傅。

    青隐盘坐在树木前,把狐狸尾巴抱在怀里。

    她拿着一把玉梳,细细梳理尾巴上的毛发,头也不抬地随意道:“说吧,你来找我是为什么?”

    “呃……我,我遇到了点儿……麻烦?”钟隐月干笑着,“跟您也是许久不见了,我想着分离的日子也过够了,就想把您接回去……”

    青隐吃吃笑出了声:“你就不怕那个耿明机吃了你?”

    “他干嘛吃了我,又没招他惹他。”

    “那耿明机之所以修道,全是因着心中有恨。”青隐放下玉梳,抬头看他,“他这么多年,之所以一直做着大乘,却迟迟无法飞升,就是因为无法放下心中仇恨。”

    “他还是凡夫俗子时,本是一农户人家的儿子。虽然清贫了些,但家中坐拥良田,所处之地也极是不错。家中也是兄友弟恭,十分和睦,本可以就那般平安地过完一生。”

    “可偏偏天不遂人愿。他母亲在某个雨夜里捡回了一只受伤的狐狸回去,说是在回来路上瞧见的。当时那狐狸倒在山沟里奄奄一息,瞧着实在可怜。”

    “母亲善良心软,一家人也都一样。他们好心照顾那只狐狸,给它吃喝。”

    “可某日,他母亲却突然没了踪影。”青隐眯起眼睛来,嘴角带笑道,“你可知是为什么?”

    钟隐月全然不知,摇了摇头。

    青隐轻笑几声:“耿明机当时也不知。后来,他的父兄相继失踪,家中最后竟然就只剩下了他与他七八岁的妹妹,还有家里的一只老土狗。”

    “那土狗总对着狐狸吠叫。他终于察觉出那狐狸有异了,某日就带上了妹妹,佯作出门。”

    “果然,没过多久,那土狗就大声吠叫起来,叫声却十分恐惧。”

    “耿明机冲回去一看,看到了他的父亲。”青隐说,“他看到他只剩上半身的父亲在狐狸嘴里,而那狐狸的半张脸已经幻化作人脸。”

    钟隐月一阵惊骇:“那狐狸是……”

    “是妖修。”青隐说,“被他发现,那狐狸便也不装了。他化作人形,屠了那整整一个村子。”

    “耿明机的妹妹也没能逃脱。只有耿明机一人因着跑得快,幸免于难。”青隐揉着自己的尾巴,道,“这么一个人在天决门做长老,若是我这种狐狸出去,在他的面前走来走去,玉鸾山就别活了——你不一直是这么说的吗?”

    钟隐月这才知道她说这些事的用意。

    他哈哈干笑了两声,道:“人也是会改变想法的嘛。”

    “你如今怎么想的?”

    “我如今就想……若论起总是真心向着我,能为我着想的,师姑自然是比乾曜长老用心得多。再说,师姑又不是那屠了乾曜长老村家的罪魁祸首,为何师姑要避嫌?我不可再寒故人心,这才……”

    青隐笑了:“你还挺会说话的,比他强。”

    钟隐月愣了:“他?”

    “钟隐月啊。”青隐眯起双狐狸眼睛望他,“你不是他,我看得出来。”

    钟隐月心中一惊。

    “别这副神态,紧张什么。”青隐说,“你大可放心,我不吃你。”

    钟隐月却不敢松懈,他在记忆里见识过青隐的强大,昨晚的卜卦之事更让他也对青隐忌惮了几分。

    他小心翼翼道:“你……何时看出我不是的?”

    “太明显了。”青隐淡然道,“你一进山我就知道了。你不用担忧,我就算知道,也不会害你。”

    钟隐月不解:“你为何……如此?你不是前长老留下的……”

    青隐嗤笑出声:“我自己要留的,又不是为了这钟隐月才留下来。记好了,小子,活到姑奶奶这个岁数,身边人是谁都无所谓了。反正众生来来往往,都逃不开一个离字。”

    “天底下没有不散的宴席。”

    “没有谁永远能留住谁,玉鸾也只是个仙号。这个登了仙,就换那个当玉鸾。那个仙陨死在雷劫里,便又换这个当玉鸾。谁都不是真正的玉鸾,玉鸾也不止是一个人。”

    “既然谁都不是真正的玉鸾,我也不在乎谁才是玉鸾。我也不是为了玉鸾才在这里,我是喜欢在这里呆着才在这里。我不为了任何一个玉鸾,我只为我自己。”

    “再说那小子我看不爽很久了,换一个人来做你这躯壳的主子,我还觉得挺有意思。”青隐说,“在这后山呆了二十几年了,也该出去看看了。”

    “说吧,你要我做什么?”

    第031章

    叁拾

    “你要我做什么?”

    青隐这样问他。

    她一番话字字用力,

    句句玄妙,钟隐月都已听愣了。这突然话头一转,话锋又转向他,

    他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钟隐月磕磕巴巴两声:“啊……那个,近日山中出了些事,今年又有那仙门大会,

    按照往年惯例,待开了春,

    咱山门便要去万年秘境里寻法宝。”

    “我担忧会出什么岔子,才想来找师……呃……”

    已经被拆穿了不是原来的原主钟隐月,

    来自现代的钟隐月一时不知道该叫对方什么好了。

    “还是叫师姑好了。”青隐看出他心中犹豫,尾巴在身后摇来摇去地说,“你顶着这张脸,若不唤我作师姑,

    我不习惯。”

    钟隐月点点头:“师姑。”

    “嗯。”青隐朝他手上烤着的鱼扬了扬脑袋,“转一转,

    别总烤着那一面,

    一会儿糊了。”

    钟隐月这才意识到自己已经听呆了,已经好一会儿都没给鱼翻面了。

    他慌忙应着声,将鱼转了半圈。

    青隐被他慌乱无措的模样逗笑,乐道:“都说了不必紧张。行,我大概明白了。我多嘴问一句,

    是不是跟前日被雷劈了的那个弟子有关系?”

    钟隐月惊道:“师姑看到了?”

    “废话,

    天雷那么罕见,我当然会看见。那一道雷劈下来,

    你那弟子跟个流星似的就掉下来了。”

    “……师姑真会比喻。”

    “见笑见笑。”青隐手搁在膝盖上,托腮望着那在火上逐渐烤熟的鱼,

    “那小孩不简单,竟能引来天雷助灵根觉醒。这山上居然能在短短百年里连续出两个雷灵根,玉鸾山头上怕是有神仙罩着。”

    钟隐月干笑两声,不做评价。

    “所以呢,是不是和他有关系?”

    “多少有一点吧。”钟隐月答。

    青隐拉长尾音唏嘘一声,道:“懂了。”

    青隐不再说话了。

    钟隐月偏头看了她一眼,见她手托着腮,面上带笑,眼神微眯着望着面前的火,在深思着什么。

    青隐立即感受到他投来的目光,偏头看向他:“何事?”

    “我有一事想问师姑。”

    “你问。”

    “是刚刚师姑所说的耿明机之事。”钟隐月说,“此事我还从未听过,师姑刚刚又只说了一半,隐月想请师姑将所知之事都说一说。”

    “你不知道吗?”青隐一挑眉毛,“我瞧着你体内灵气运转顺畅,一部分的魂魄也与这小子融合了,记忆应当也都融为一体了。”

    钟隐月哈哈干笑:“也缺失了一小部分。”

    他的确没在记忆里看到耿明机的事。

    原主的这部分记忆有些模糊,大约是因为太忌惮触碰耿明机的逆鳞,故而深埋心底不敢想起,才导致这些事在记忆里并不清晰。

    而在原书里,虽然也提过耿明机的过去和选择修道的契机,但也都是一笔带过。

    原书中只说耿明机还是凡人时,曾被一悉心照料过的灵物杀了全村,导致他对灵物始终极为厌恶,其余并未详细说过。

    “嗯……你就算叫我详细说说,我觉得我都已经说得差不多了。”青隐说,“你是想知道什么?”

    “耿明机从那村子逃出来后,发生了什么?是如何来到山门修道的?”

    “喔,你说这个。”青隐说,“他跟你不同,是自己生爬上上玄山的,在登仙台没开台时。”

    “生生爬上来的!?”

    钟隐月大惊不已。

    要知道,天决山贵为天下第一仙门,只每十年对山下敞开一次山门,对外招收弟子。

    这唯一敞开的山门,便是上玄山的登仙台。

    只有在这时,上玄山顶上的登仙台才会打开。原本从山脚下往山顶上去的数万长阶,唯有在登仙台的法力影响下才会大打折扣,使凡人也能奋力登上。

    掌门会在长阶上设置几轮法术机关来考验弟子。

    而能经过考验登上登仙台的凡人,才能有幸去测试灵根。若有灵根,才能让天决门诸长老来看一眼。

    这机遇十年一遇。

    可若那登仙台不开,凡人根本无法登山——除非能够爬数万台阶而不累死,用□□凡躯过数道以法力铸就的法阵机关而不死去。

    为了防止一些凡人不讲道理,拼死拼活都要上山来求仙,天决门每座山头都在上山之路上布下了机关——这机关可与考验欲登登仙台的机关截然不同,每一道都恐怖非常,都是冲着夺命去的。

    一不注意,便会丢命。

    机关如刀山火海。

    “耿明机当年到上玄宫门口的时候已经浑身是伤,跟个血人一样,却还能硬生生站着。你们上玄掌门当时无比震惊,也看出此人所怀抱的并非是修道之心,而是复仇之心。”

    “唯有仇恨,使人不死。”

    “那只屠了他全村的狐狸,可是将他妹妹在他面前活活撕开了。听人说,他妹妹一直哭着喊他。”

    “复仇之心,让他踩碎四万长阶,一身血地到了上玄宫宫门前。上玄掌门敬佩他的坚持,当年的乾曜宫主亦是佩服,于是将他收入门下。”

    “后来,耿明机还真的找到了那只狐狸。”

    青隐说,“在当年的乾曜宫主的帮助下,他一剑斩了那只狐狸。”

    “那只狐狸被他刺得浑身是伤。大约是杀后还不解恨,又捅了许多刀。”

    “这刺狐一事了结后,乾曜宫主便一直为耿明机净心,想要让他放下仇恨,一心向道,早日登天封仙。不过后来,没等耿明机如他所愿地放下前尘往事,乾曜宫主便率先得了飞升的雷劫,得封仙位而去了。”

    “这耿明机便顺了他的位,成了如今的乾曜宫主。”

    “当了长老三百年,他却始终没等来飞升的雷劫。”青隐一挽脑后的头发,语气戏谑说,“谁人会不知为什么?”

    “为他净心一事,乾曜宫主可忙活了好些年,可一直不见成效。”

    “所以当年乾曜宫主在时,便一直唉声叹气的。他说耿明机何处都好,只是心中实在是仇恨滔天。哪怕那狐妖已被亲手诛灭,他却仍放不下心中执念眷恋与怨恨。若是始终无法净心,那日后一定会无法飞升。”

    “只要他心中放不下这仇恨一日,便一日不得成仙。”青隐说,“我瞧着,他定是常有心魔缠身。”

    钟隐月听得心头沉重。

    他低下头,看向烧得劈啪作响的火堆。

    脑海中有几帧回忆闪过。

    他想起那日遭罚后被关到柴房去的沈怅雪,想起他背后皮开肉绽的伤。

    他又想起广寒长老意味深长的一番话,和他当时左顾右盼生怕被人听去的怪异行径。

    钟隐月神色渐沉,青隐突然在他旁边说:“差不多了,拿下来吧。”

    钟隐月一愣,一看自己手上,才明白她说的是烤鱼。

    钟隐月慌忙应着好,把串着鱼的枝子从架子上取下来,拉着毛裘站起来,将烤鱼给她送了过去。

    青隐两眼放光,满脸都是对食物的期待,舔着嘴角拿了过来,又从宽袖里拿出来一个木头瓶子。

    那木头瓶的瓶头上面还扎了许多细小的眼。

    瞧着跟调味料似的。

    钟隐月人傻了。

    这不会是盐吧……?

    青隐拿着木头瓶子在烤好的鱼上用力摇了几下,细小的白粒真从瓶口上落下来。

    ……我嘞个豆啊,还真是盐。

    钟隐月嘴角抽搐:“师姑,你哪儿搞来的盐?”

    “啊?我自己弄出来的啊。”青隐说,“我栖身的山洞里有一片湖,那湖水咸咸的。我便用了些力气,试着研究了些时日,就做出了这盐来。”

    我去啊,她还会提盐。

    这后山生活让她活的,都活成贝爷了。

    青隐把盐瓶塞回到袖子里,将串着两只鱼的木枝猛地一掰,一分为二。

    她将其中一半塞给钟隐月:“吃!”

    “多、多谢师姑。”

    钟隐月干笑着接过她分给自己的一只鱼。

    青隐张嘴就咬了下去。鱼烤得外皮酥嫩,里面的肉又滑嫩无比。

    一口下去,她吃得满嘴流油,脸上立刻浮现起幸福的笑容。

    真是豪放的女子。

    钟隐月瞧着她大口吃肉的模样,哭笑不得地轻笑几声,张嘴咬了几口。

    别说,这鱼确实好吃。

    虽是好吃,可钟隐月心中有事,没吃几口就放下了些。

    思虑再三,他还是转头看向旁边吃得开心又狂放的青隐:“师姑,隐月还是有一事想问。”

    青隐咬着鱼望来:“嗯?”

    “您说,这耿明机……”钟隐月顿了顿,犹豫迟疑道,“他既然已诛杀妖狐,却仍然抱有怨恨,那会不会因着心中仇恨已无处宣泄,所以便迁怒于其他灵物?”

    “比如……收了一名灵修做弟子,却不真心拿他当做弟子,而是对外打着弟子的幌子,私底下对他私自用刑折磨,以消心中怨火?”

    一旁火堆的照映下,钟隐月清清楚楚地看到青隐眼中立即蔓延上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

    她似乎颇为意外钟隐月会说这样的话,但那里面更多的,又似乎是惊异。

    她似乎更惊异于——他居然能看透到此。

    叼着鱼意味深长地望了钟隐月片刻,青隐张嘴放下嘴里的鱼。

    她直接用手抹了抹全是油光的嘴,瞥了他一眼,讳莫如深地笑了下。

    “我无法说太多。”青隐说,“天机不可泄露,有些事自会自行走下去。”

    钟隐月皱皱眉,刚要接话,青隐又说:“但我能告诉你一件事。”

    “何事?”

    “你说的此人,没你想的那么简单。”青隐朝他一歪脑袋,“乾曜宫那边,马上就要变天了。”

    钟隐月并未因此心慌,反而神色一松。

    他长长松了口气。

    “真是如此就好了。”钟隐月说,“他真得给自己争一争了。”

    青隐的两只狐狸眼眸瞪大了些,眨巴了两下——她应当是没想到钟隐月会是此番态度。

    已过晌午,头顶的太阳往下落了些。

    空中渐阴,日头不知何时又躲在雪云之后。

    天上又飘起细雪来。青隐灭了火堆,提着衣裙,蹦蹦跳跳地跟着钟隐月往山宫走。

    她走在钟隐月前面,身轻如燕地在前面蹦跶着上山去。

    钟隐月披着毛裘,脚下净是雪堆,根本走不快。

    他望着青隐上蹿下跳地跟到了老家似的,心中汗颜,心道这些狐狸兔子果然比人类灵活多了,真羡慕。

    “走慢点,师姑,”他只能在后面喊,“我走不快啦,一会儿我看不见你了。”

    青隐停了下来,回头一瞥,见他根本没挪动几步地方,当即鄙夷道:“谁叫你穿那么多的,多碍事儿。”

    不穿这么多我不就冻死了吗!

    钟隐月敢怒不敢言,只好干笑。

    青隐低下身,回头往后一扑,在半空中化作一只白狐,向他奔了过去。

    变成了白狐,她倒是优雅了许多。

    她停在钟隐月身侧。钟隐月一低头,见到她这只狐狸眉间还有一点朱血。

    青隐仰头道:“坐上来,我驮你回去。”

    她现在的体形比一般白狐大了许多,的确能驮起一人。

    钟隐月却有些腼腆:“不好吧,师姑……”

    “等你下山,太阳都要跟你一起落山了。你若不上来,你师姑也可以把你打晕了再驮回去。”

    钟隐月:“……”

    “你是想大大方方地坐在上面被我驮回去,还是想晕着回去?”

    钟隐月不推脱了,默默地坐了上去。

    “坐好了。”青隐甩甩脑袋说,“抓紧我的毛,不然一会儿被甩下去。”

    钟隐月都没来得及听话地去抓住,青隐就抬脚冲了出去。

    速度快的像过山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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