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贺兰瓷轻轻捶了他一下。陆无忧轻声道:“不去看书了?”
贺兰瓷道:“一会去看。”
陆无忧道:“中第以后想做什么?”
贺兰瓷不由道:“现在想也太远了吧!”
陆无忧道:“不远的,要是顺利也就是一两年的事情。届时那谁还想推行新政,田地赋税商贾往来都会有变革,估计阻力会很大,但是若能成行的话,至少可以再多保大雍百年基业,你想看到的百姓安居乐业的太平盛世也不是没有可能……所以你不想亲手试试吗?”
贺兰瓷扭了下脑袋道:“可是……我比较想做御史。”
陆无忧托着她的下颌,语调一挑道:“原来你喜欢骂人。”
贺兰瓷薄怒道:“御史是监督百官,上书谏言,呈不平之事。”
陆无忧忍不住在她的唇上磨蹭了一下。
“也不错,女承父业,贺兰大人应该挺欣慰的。”
贺兰瓷也在陆无忧唇上磨蹭道:“我爹才不会欣慰呢,他那么古板。”
陆无忧笑道:“他虽然古板,但也是想做个好官。古有女帝留无字碑,身前身后名让后人评说。你只要坦坦荡荡,做的是为国为民的事,又有什么可惧。”
贺兰瓷点头道:“我知道。”
便又听陆无忧贴着她的唇道:“你之前期望我官居一品,位极人臣,治国平天下,为百姓谋福祉,为万世开太平。如今看来,虽不及,亦不远……那么你呢?”
贺兰瓷疑惑道:“嗯?”
陆无忧浅笑着道:“考虑考虑,要不要等你夫君位极人臣后,你自己也奋发向上,朝着位极人臣努力上进。”
贺兰瓷微微惊道:“你对我期望也太高了吧。”
陆无忧却很坦然:“都历练了这么久了,我对你有信心。你是不是也该,为你夫君努努力了,总得帮我分担一二。”
“瓷瓷,我相信你。”
他认真看着她,素来勾人的桃花眸也变得平和温柔起来。
像用他一直以来掩藏在口无遮拦下的温柔灵魂,遥望着她的灵魂。
贺兰瓷唇角弧度绽开,缓缓笑起来。
她到底是哪来的运气能嫁给这么好的人。
温柔体贴至极,不舍得委屈她分毫。
不会觉得她就应该困在后宅里操持家业,生儿育女,也不会觉得她那些念头和不甘是痴心妄想。
不会为了名利放弃坚持,遭受挫折也仍不改其志,风骨犹在。
似乎他的背脊永远挺直着,没有什么能改变他。
不管是在益州生死不知的查案,还是在上京一腔孤勇的上谏,抑或是在晃州死死支撑着孤城,回想起来,竟然没有一刻不让她觉得胸腔剧烈跳动。
紧张,担忧,惦念,以及微妙的心动,交织成了以前不曾想过的情感。
朗朗日光如薄纱轻覆,容色不染凡尘的女子微微仰首,光线随之流转,缕缕浮光至鼻梁,至额头,至发梢,柔顺乌发向两肩垂坠开去。
她本就惊人的容颜,被笑容映衬更是显得盛极美极。
连陆无忧都一时失神。
回答之前,她再一次轻柔地回吻住了他,珍惜而认真,连垂下来的眉眼都透着缠绵的情愫。
“好吧,为了你,我也努力变得无所不能起来。”
第97章
青州番外(一)
青州番外(一);
准备出发回青州省亲,贺兰瓷在书房收拾东西。
收拾着翻出了一本手抄的小册子,字迹还很稚嫩,贺兰瓷翻了翻,不由唇角扬起一点弧度。
是她当初在江流书院时,记下的自己觉得精妙有趣的破题之法。
贺兰瓷侧坐在贵妃榻上,津津有味一页页翻来看,不留神有人走了进来。
陆无忧从她身后靠过来,微微俯低了身子,一只手撑着榻上小几,下颌几乎贴上她的额角,慢条斯理道:“在看什么……”他扫了眼,轻笑,“想起旧事了?”
贺兰瓷侧过头,就对上他的笑眼。
她诚实地点了点头,纤长手指按着纸页道:“一点点吧,回忆起来恍如隔世,但好像也挺有趣的。”
陆无忧很自然而然地在她耳尖上亲了一下道:“那肯定没我们现在有趣。”
贺兰瓷微微偏头,又缩回去一点,眼瞳微闪,似乎陷入了某种遐思:“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呢,觉得你特别的……”
陆无忧道:“特别的什么?”
贺兰瓷咳嗽了一声,含糊道:“不太诚恳。”
陆无忧略微不满地捏了一下她的鼻尖,道:“你也没好到哪里去吧。”
贺兰瓷道:“有吗?”她回想了一下道,“好吧,确实……”
她还记得那个时候……
青州。江流书院。
小堂妹凑到贺兰瓷耳边,面带娇羞与兴奋道:“那边、那边就是……”
她们下了车轿,刚从藏书阁取了分发下来的书册和书院的弟子服,一转弯便碰到了同样列队取书的男弟子,不论富庶贫寒,一律衣着齐整斯文。
贺兰瓷循声望去,只一眼就猜出了她堂妹指的是谁。
他应当是陪着人来的,身上已穿着江流书院那身天青儒衫,身量颇高,修长挺拔,乌发以碧青玉簪而绾,姿容清雅,眉目柔和温文,气质清冽如潭,只一双眸子生得沾染桃花,看之便觉六根不净。
因为身量高,站在男弟子中更显鹤立鸡群。
小堂妹继续娇羞道:“那位就是陆无忧陆公子了。”
贺兰瓷不置可否地应了声,面上端着浅笑。
她身旁亦有不少视线和嗡嗡议论之声,许是听见周围人的声音,那位陆公子也抬眼望来,长睫缓慢眨动间,一抹温柔缱绻的笑意浮现,他温和有礼的一笑。
小堂妹突然一把揪着贺兰瓷的衣袖,手指骤然收紧。
都勒到她的胳膊了。
贺兰瓷不由转头道:“你冷静些。”
小堂妹努力掩饰住自己的激动,见那位陆公子回过头去,才压低声音道:“小瓷姐姐,你不觉得他着实生的……”说话间,她看到了贺兰瓷的脸,后半句顿时改口道,“他着实是个翩翩君子吗?”
老实说,贺兰瓷没看出来。
不过,很快贺兰瓷就感受到了这位陆无忧陆公子在江流书院女弟子中的名声之大。
江流书院应山长夫人的要求,隔几年招收一次女弟子,条件严苛,要求也多,不止年纪设限,还需先识字,能熟练诵读,且入书院后一律不准带丫鬟、仆从,钗环首饰概都从简,衣着也只准穿书院发下的儒衫,可能是防止书院内弟子过早知慕少艾。
当然对男弟子管束也很严,但凡有敢轻薄女弟子欲行不轨者,揭发后一律逐出书院。
事实上对抑制年少春心动并没有什么用。
江流书院男女虽是分班授课,但从回廊经过时,往往会路过对方的班堂。
贺兰瓷低头书写时,常能听见四周少女窃窃私语议论着哪家公子相貌好,哪家公子文采更出众。
本来大多数人家送女儿进书院也都是为了挑个学识好,将来能科举登第的好夫婿,后来甚至还排出来个榜。
陆无忧以毫无悬念之优势,登了顶。
他每每经过窗边,贺兰瓷都能听见格外大的议论声,对他评头论足,似乎这位公子从头发丝到脚尖都是完美无缺的,还有人管他叫「无忧公子」。
贺兰瓷听完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她的小堂妹亦是其中之一:“小瓷姐姐,你真的不觉得他很好吗?你看他每次考核放榜后,名字还都挂在榜首呢。”
贺兰瓷想了想道:“这倒算是不错。”
她是知道自己迟早要回上京的,对其人实在是兴致缺缺。
然而不巧,之后贺兰瓷再遇上这位陆公子,是在她躲避狂蜂乱碟似的给她塞条子递诗文的男弟子时。
江流书院后山的隐秘处,她亲眼看着这位美名远扬的翩翩公子哥,上一刻还在对着小姑娘笑,下一刻就面色淡淡的掏出火折子烧了帕子。
贺兰瓷叹为观止了一会,才听见他出声淡淡道:“姜小姐切莫误会,我只是怕留着姑娘家的帕子,将来有损姑娘清誉。”
“陆公子不必同我解释。”贺兰瓷也语气淡淡道,“我只是恰好路过,并不在意。”
他笑了笑,很温和的样子:“姜小姐也颇受其扰,想来应能谅解。”
贺兰瓷思考了一下他的顾虑:“陆公子放心,我不会说出去的,也没有这个必要。”她顿了顿,还是多了句嘴,“只是我觉得下一回陆公子你不妨直接婉拒。”
陆无忧眸光一转道:“她是还我帕子,而非送我帕子,并未点名心意,我过度婉拒,反倒像是心中有鬼。此之谓坦荡。”
好会诡辩。
至少不管还还是送,她都是不敢收的。
不过各扫门前雪,贺兰瓷自己都麻烦一堆,她当即也只道:“我只是提议,陆公子自己斟酌便是,告辞了。”
她刚抬腿要走,又听陆无忧道:“往右边走吧。”
贺兰瓷:“……”
她没听他的,还未走回弟子入住的廊房,就又被人拦下,对方好一通情之切切的剖白,另附上一份诘屈聱牙生搬硬套的情诗。
贺兰瓷敷衍了两句并不肯收,然而对方直接塞进她手里,转头便跑了。
她看着手里的诗文,怔愣了一会,刚无奈地思忖着怎么办,难不成她也烧了,抬眼又看见慢悠悠走回来的那位陆公子,他唇角勾着笑,意有所指地看她。
贺兰瓷:“我……”她刚想解释,又住了口。
跟这个陌生人有什么可解释的,更何况她才说过「不必同我解释」,当下把诗文一卷,不看他,也不多言语,提步走了。
再见到陆无忧是在江流书院办的诗文集会上,一年一度,着实热闹,是给众人交流诗文的,平日里多少还有点拘着,此时却是不避男女。
贺兰瓷没走两步,就被围住了。
“听闻姜小姐好读,不妨看看在下这篇文章……”
“这篇诗作是我近日得意之作……”
“上回我看姜小姐的文章,着实才华横溢,就是这里有几处想与姜小姐再聊聊……”
此外还有些别的。
“姜小姐口渴了吗?”
“姜小姐,我这里有点心……”
真正自矜才学的自然不会如此,贺兰瓷面上挂着矜持笑容,实则逃命似的想往外走。
不留神,撞见陆无忧同样被一群姑娘围在当中,不过他就游刃有余地多,不止一篇篇文章看过来,还客客气气评点,温和有礼的笑容就没从他脸上下来过。
她抬头望去时,陆无忧似有所觉,倏忽抬睫,视线短促相撞。
两人脸上俱挂着完美又疏离的假笑。
相撞的一瞬,却又感觉到彼此无言的一抹嫌弃,仿佛同类相斥一般。
小堂妹还对他痴迷不已。
贺兰瓷斟酌着道:“我觉得他人似乎……”
小堂妹疑惑:“嗯?”
贺兰瓷继续道:“有些不堪为良配。”
小堂妹不能理解:“他哪里不堪为良配了!要是能嫁给他,要我这辈子再也不沾荤腥了都可以!小瓷姐姐你是不知道,光看他那张脸我都……”她傻笑了一声。
贺兰瓷觉得自己大概是无力回天,只得道:“这便随你吧。”
然而,贺兰瓷也没料到小堂妹的打击来得如此快。
她前一日还在叨念着「陆公子真好」,后一日便回来扑倒在榻上,哭得眼泪滂沱,一副肝肠寸断的模样,贺兰瓷都大为震惊,吓得连忙道:“怎么回事?”还以为她出了什么事。
小堂妹也不过十三四岁,她嚎啕大哭了一会,吸着鼻子道:“他拒绝了,他不喜欢我,根本不会娶我……”
贺兰瓷更为震惊:“你干什么去了?”
小堂妹哭红了脸不肯说,只在榻上撒泼打滚。
“是他的错,不能怪你,别哭了,哭肿了眼睛明日……”
贺兰瓷连哄带劝都没用。
小堂妹闷在榻上哭得枕头都湿了,抽噎着道:“我再也不要喜欢他了……”
她也不是没劝过。
贺兰瓷无奈至极,前事种种,再加上她近来也益发烦恼,她琢磨着,想出了一个缺德主意。
她放出风声说心慕才学高者没多久,全书院的人都对号入座安到了陆无忧身上。
两人在书院远远擦肩而过,都有人窃窃私语。
贺兰瓷反正用的是化名,也不怎么在意,别人来问她是不是真的对陆无忧有意,她也笑而不语。
这一招祸水东引,效果斐然。
本来一窝蜂骚扰她的,现下不少都去找陆无忧麻烦了。当然,因着贺兰瓷貌美之名远扬,也有少部分女子见之露怯,心生退意。
很快,本就和她不太对付的陆无忧冷飕飕笑着看她道:“我何时得罪过姜小姐?”
贺兰瓷也很客气道:“陆公子哪里的话?”
“你心慕才学高者?”
贺兰瓷点头道:“确实。”
这还真是句实话。
陆无忧似笑非笑道:“那你心慕我?”
贺兰瓷也笑道:“公子何出此言?这话我可没说过。”
陆无忧勾着眼睛看她,笑意越发冰冷了:“全书院现在都这么觉得了,姜小姐也不介意?”
贺兰瓷提议道:“陆公子不妨下回考差些,别人自然不会往你身上作想。”
陆无忧差点被她气笑,面上仍是不变道:“姜小姐不仁,那就莫怪我不义了。”
小堂妹期期艾艾来问她:“小瓷姐姐,陆公子说他就喜欢长得美的,而且只喜欢最美的那个,他指的……会不会是你啊?”
贺兰瓷不由惊讶道:“你不是再也不喜欢他了,怎么还关心这个?”
小堂妹纠结着道:“可、可是我也没有那么讨厌他。”
“你哭得那么伤心你都忘了?”
小堂妹道:“那也不能全怪陆公子嘛。”
贺兰瓷眉梢挑起道:“嗯?”
小堂妹扭捏道:“虽然他拒绝了我,他人还是很好的,我一时有些想不开罢了,我现在想开了……
他不喜欢我,我也不是不能让他喜欢上。小瓷姐姐,你先前跟我说对他无意,应该不是骗我吧。”
贺兰瓷对这种海底针似的少女心事无法理解。
“当然,但你不会还想……”
小堂妹笑靥如花道:“只要小瓷姐姐你对他无意就行!”她还对镜整饬了一番自己的容貌,“我也挺好看的。”
贺兰瓷:“……”
小堂妹好应付,为了应付其他对陆无忧虎视眈眈的姑娘,贺兰瓷还得装出一副黯然伤神她和他绝无可能的样子。
然而全书院上下依旧都跟看他们热闹似的,只要陆无忧在的地方,贺兰瓷一出现,立刻便会听见叽叽喳喳议论的声响,反之亦然,比夫子、山长来的通传还灵敏。
有人的地方,两个人都还算客气守礼,当只有他们二人时,就只剩下唇枪舌剑,争锋相对。
后来,贺兰瓷也觉得自己当时确实是冲动了,年轻气盛,一时头脑发热,才会如此,然而再见到陆无忧,却又本能地没什么好话。
陆无忧阴阳怪气地对她道:“姜小姐这篇文章倒是写得不错。”
贺兰瓷也回嘴道:“陆公子谬赞,只是我三篇文章,你却独独挑中这一篇,品鉴能力着实令人佩服。”
陆无忧轻笑道:“毕竟三篇看起来都差不多。”
贺兰瓷下意识道:“陆公子睁着眼睛,亦目不能视,着实可怜。”
陆无忧道:“我目不能视,怎么看到姜小姐的绝世姿容?”
贺兰瓷道:“陆公子……能好好说话吗?”
陆无忧转眸道:“姜小姐要求还挺高,我现在不正是好声好气跟你说话吗?”
贺兰瓷道:“那可能陆公子理解的「好声好气」异于常人。”
贺兰瓷结束回忆,又转头看向正贴着她靠过来的陆无忧,手指在他颊上点了一下道:“真的还挺有趣的。”
陆无忧捉着她的手道:“哪里有趣了?”
贺兰瓷忍不住笑着道:“互相吵嘴的时候吧,我们成亲之后好像就不大这样了。”
陆无忧抬眸看她,随即勾起唇角道:“想跟我吵嘴还不简单?只要你想我可以跟你吵到明天早上。”
贺兰瓷道:“那倒也不用。”
“先从哪里吵起呢。”陆无忧坐到她身侧,似在思忖,“就从你为什么现在还没对我换个更亲昵的称呼开始好了,夫人,考虑一下。”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贺兰瓷张了张嘴,小声道:“夫陆无忧:“……”
贺兰瓷道:“嗯?怎么了……不是你让我叫的?这个还不行?”她呜咽了一声,“等等,我还要继续收拾……”
第98章
青州番外(二)
青州番外(二);
贺兰瓷也没想到,一个称呼而已。
陆无忧一晚上翻来覆去让她叫,贺兰瓷声音偏轻柔,绵软着叫「夫君」时,自己都觉得过于肉麻,难以入耳。
她受不了,陆无忧倒很喜欢,拖长尾音诱她再叫两声。
以至于第二天,这两个字滚过贺兰瓷舌尖时,原本没觉得那么羞耻的她,莫名浮起了一阵耻意。
贺兰瓷还是决定短期内先别这么叫了。
耽搁了一晚,还是要继续收拾。
贺兰瓷愣了好一会才道:“你爹娘是真的存在吗……”
虽然陆无忧和贺兰瓷随意闲聊时,常能提到他的父母,但事实上她还一次都没见过。
陆无忧斜眸看她:“怎么说话呢,我难道是石头缝里蹦出来的?”
贺兰瓷轻咳了一声道:“但都这么久了……”
陆无忧语气颇有几分无奈道:“鬼知道他们上哪逍遥去了,小时候带我和未灵出门一走就是一两载,都不知道他们怎么这么能跑,所以我才宁可留在教……念书,都懒得往外去。总之跟你说一声。”
贺兰瓷略有点紧张。
“有什么需要嘱咐我的吗?”
陆无忧莞尔道:“这倒没什么可嘱咐的,做你自己便是。”
如今尚未推行新政,陆无忧还不算太忙,贺兰瓷又刚过了乡试,两人算是忙里偷闲抽这么一两个月的工夫,回一趟青州,以后只怕更没时间。
乡试过的比贺兰瓷预料得还平稳些。
第一日的三道四书题和四道五经题贺兰瓷都觉得自己答得还不错,第二日除一道五经题以外,便是诏、判、表、诰各一道,对贺兰瓷而已实在过于轻松简单,最后一日则是时务策,也即五篇策论,更是没什么难度。
陆无忧本来还坐到她对面,想跟她说说过来人的经验,被贺兰瓷婉言谢绝了。
乡试第一日,她起大早出门去贡院科考时,陆无忧还在府门口送她。
他替她理了理鬓边散下的碎发,又打量了一番贺兰瓷简便的衣着,道:“估计会考到晚上,记得别饿着。”
贺兰瓷点头道:“我带足干粮了。”
“会有炭盆,可以烤些热食。”陆无忧又慢悠悠道,“努努力,争取将来我们一门双状元。”
贺兰瓷道:“我们又不是兄妹!”
陆无忧笑道:“夫妻不是更好,到时候状元牌匾,床头一块床尾一块。”
贺兰瓷连忙止住他不切实际的幻想:“等我先考过了乡试再说。”
陆无忧继续笑道:“不逗你了,也别太紧张,正常答卷便是。”
贺兰瓷也抬手帮他理了下官服襟口,唇角也浮现出笑容:“知道了。”
随后她登马车去考场,不久后,陆无忧也乘轿去往皇城内阁的衙门上值。
夫妻俩就此各奔东西,画面还有些好笑。
只是考卷上交了,虽是糊名,但定名次的时仍会揭开,到她这里主考官似乎也犯了难。
最后张榜时,她的名字还是与男子分列,倒显得更显眼了。
上京城内也很快传开了。
贺兰瓷美貌之名上京皆知,但对其才名却知之者甚少,也因她极少有诗文辞赋流传,此番中举实在出人意料。
原本朝廷开女科就是好事者看戏居多,昔年各朝各代朝令夕改的政策也有不少,有女子能过童试和院试就已经够惊人了,没想到还真有女子能中举!
这一时之间,街头巷尾、酒肆茶寮热议不断,甚至不亚于当初曹国公世子为了贺兰瓷退亲一事,到处都是啧啧称奇之声。
当然,也有些酸溜溜的言论,诸如……
“其父是益云总督,其夫是内阁阁臣兼礼部侍郎,又圣眷正隆,想中个举还不简单吗?”
“怪我没生个好人家,没嫁个好夫君,不然说不定我也能当个举人老爷……”
很快也有人驳斥道:“那其兄贺兰简怎么至今连府试都没过?”
“说贺兰大人会徇私舞弊,你怕是第一天来上京吧。”
更叫人哑口无言的是贺兰瓷流传出来的答卷。
确实篇篇锦绣文章,气象万千,工整严谨兼之文采飞扬,鸡蛋里挑骨头也找不出什么错来。
“难不成是其夫捉刀?”
“但这文风瞧着也不像陆六元啊,而且陆六元此次也未插手乡试科考。”
“你们就不愿承认,这是贺兰夫人确有文采吗?听闻她在晃州办书院时,还曾亲自给女童讲过诗文……”
“我也听说过,贺兰夫人在晃州就常帮陆六元理政,并非沽名钓誉之辈……”
贺兰瓷本人毫不知情,也并不在乎。
等完桂榜放榜后不久,她就和陆无忧踏上了回青州的马车,她多年未回去,也有些想念伯父伯母和……小堂妹,不知道她如今还记得陆无忧是谁么。
回乡省亲,陆无忧新换的马车格外宽敞。
贺兰瓷手肘撑着迎枕,捧了一卷《会试二三场程文选》在看,陆无忧自然毫无意外地在对面净手煮茶。
不一会,只见茶汤碧绿,叶脉青嫩,附于叶片上的白毫如雪花般沉浮,一股茶香四溢,一闻便知是好茶。
陆无忧道:“贡茶。那谁送的,名曰敬亭绿雪,尝尝。”
贺兰瓷很习惯性地接过,品了品道:“是味道不错。”
虽然她还是对泡茶没什么太大兴趣,但是陆无忧泡,她就喝,久而久之成了习惯,也能品出些区别来。
而且不知是陆无忧确实足够一丝不苟,还是她偏私陆无忧的缘故,总觉得他泡出来的茶,格外香醇一些。
她又啜饮了两口,刚想问问陆无忧觉得如何,那人已经径直坐过来,托着她的腮,又用她的唇?舌品尝起来,舌尖嬉闹,舌?根都在被细细吮着,有些发麻。
口中还残留着的几分滚烫的茶香,很快便被陆无忧掠?夺的一干二净。
只余他唇间的味道。
贺兰瓷薄喘着,鼻腔发出些哼唧声,秋日尚暖,她抬臂,衣袖轻滑,嫩藕似的手臂挂在陆无忧的肩膀上,因为过于舒服的亲吻,纤指屈伸,忍不住在他背脊上蹭了蹭。
煮茶的小火炉还在咕嘟咕嘟冒着热气。
陆无忧则慢条斯理在她唇中逡巡,丝毫不显急迫,从舌尖到舌根,口唇中的每一处,反反复复,好像这本来就是他的领地,长指还在她的颊边轻抚着摩挲,似乎想让她更舒服一些,却只带来一些细微的颤栗。
贺兰瓷微微支起身子,在陆无忧还不紧不慢之际,稍稍抬颌,抵着他的舌尖,又把他给送回去了。
陆无忧轻笑了一声,托着贺兰瓷的手臂,刚勾着舌想诱导她来侵?入侵?入自己,就听见外面传来人声。
“陆大人,京中有急报。”
两人只能喘着气即刻分开。
陆无忧掀开马车帘子,面上仍带着笑,却是怎么看怎么显得冰冷:“什么急报?”
来人下马,紧张地双手一递,道:“是……圣上送来的,说要让您批复。”
陆无忧唇动了动,什么也没说,接过送来的一叠奏章。
他虽然没发出声音,但贺兰瓷总觉得估计不是什么好话。
陆无忧刚想问随从要笔墨,贺兰瓷已经把自己带的笔递给他了,同时迅速开始研墨,她气息尚未平复,颊边还红着,轻声道:“公务要紧。”
陆无忧看了一眼她尚且艳丽湿润的红唇,低头沾了墨快速书写,道:“我很快就好。”
他笔走龙蛇,不到一炷香?功夫迅速批完,递出去,然后扯过贺兰瓷道:“继续。”
马车继续行进,贺兰瓷还犹豫了一下:“我嘴里已经没有茶味了。”
陆无忧从善如流倒了杯茶,递给她道:“来。”
贺兰瓷端着茶杯道:“你这个品茶的方式是不是不太对……”
陆无忧挑起眼睛,理直气壮道:“我的茶,想怎么品,自然我来决定。”
贺兰瓷也没犹豫太久,一口饮尽,再度和陆无忧勾?缠到了一起,然而没亲一会,又听外面道:“陆大人!又有公文送来!”
陆无忧:“……”
贺兰瓷:“……”
陆无忧面色不善地接过,笔走龙蛇写得更快,为了防止贺兰瓷多想,以为他敷衍朝政,他还补充道:“全是无关紧要的事务,像是……”
他随手拿了一份给她看,“钦天监测了今秋吉日,想多放一日休沐重阳祭祖,问我哪天最好,我又不是算命的我怎么知道,还有……”
又是一份,“他们觉得那谁他爹的谥号不够长不够好听,想再往上加两个字,问我哪两个字最合适……礼部又不是只有我一个官。”
贺兰瓷看过,也觉得离谱,不由道:“你是不是得罪他了?”
陆无忧飞快写完道:“我觉得应该是因为,未灵原本想去看他,得知爹娘回来之后,数月前就决定先去青州。”
贺兰瓷觉得花未灵那个速度也确实该提早点走。
“然后……”
陆无忧似笑非笑了一声道:“他心中不平罢了。”
毕竟有人带着夫人悠悠闲闲回乡省亲,有人只能孤寡一人在宫中继续看奏章。
陆无忧想着,掀帘道:“待会再有公文送来,一律拦下,晚上住进驿馆再一并给……”
他还没说完,贺兰瓷按住他的手道:“万一真有重要的呢。”
陆无忧想说大雍朝堂又不是只有他一个人在干活,其他朝臣也不是死的,但见贺兰瓷认真的眸子,他话音也一顿,轻叹道:“算了。”
他刚放下帘子,忽然见贺兰瓷靠了过来。
她方才很努力看了看她的程文选,又看了看陆无忧,在中间思忖抉择了一瞬,觉得会试反正也要明年三四月了,也不在意这么一时,便抬起螓首,又吻住了陆无忧。
柳暗花明,陆无忧忍着笑,启唇随便她亲,还揽着她的腰,度量了一下她最近是胖是瘦。
感受到他夫人很卖力地用唇舌与他亲近,眼睫都在轻颤,陆无忧不由笑意更深了一点,手臂一抬,便侧身把她抱到了自己的膝上。
贺兰瓷身子一抖。
下一刻,外面又响起了声音。
“陆大人,还有公文送来!”
就算有所准备,两人也还是都僵了一瞬。
贺兰瓷刚想起身,陆无忧眼疾手快一把按住她,胳膊伸出马车外,语气冷淡道:“拿过来吧。”
随后一叠奏章被搁在了马车桌上。
陆无忧复又含着她的唇道:“亲完了再看。”
贺兰瓷骑在他身上,低垂头,良心陷入了微妙的煎熬,总觉得正事没做,先亲热不太合适……
陆无忧见状,又轻叹了一声道:“行,那先看。”
贺兰瓷松了口气,点头道:“看完再亲。”
陆无忧有些不满地抱着她蹭了下,又在贺兰瓷肩窝深吸了一口气,蹭得贺兰瓷都感觉自己不太好了,这才认命地放开她,摊开奏本一目十行,快速看起来。
贺兰瓷亦是心猿意马,她掩饰似的又喝了口茶,微微侧头看他迅速神色专注起来的侧颜,不由伸出一点指尖。
还没碰到他,便听见那道清润的嗓音拖着调子道:“夫人,你就先别碰我了。”
贺兰瓷轻声道:“只许州官放火。”
陆无忧头也不抬道:“不然,待会我可能就不止想亲了。”
贺兰瓷掀帘,看向窗外的风景,唇瓣微启道:“其实我也有点……”
陆无忧猛然抬头道:“嗯?”
第99章
青州番外(三)
番外(三);
陆无忧顿时公文也不想管了,只一下合上,搁笔看着她,喉结滚了滚道:“有点什么?”
贺兰瓷被他盯着,视线飘了飘,又慢慢凝起,回望过去。
她模样美得不似真人,平日看总有些距离,这会眼风下透着欲说还休,竟也像在勾引人。
贺兰瓷慢吞吞道:“你干嘛明知故问。”
陆无忧眸色沉下来,指节轻点着奏章,也慢吞吞道:“想听你亲口说。”
贺兰瓷把他的奏章重新摊开道:“你先处理完再说。”
陆无忧道:“你这样我哪来的心思看?”
贺兰瓷耳尖发烫,她抬手用一缕发遮住耳朵道:“现在又不急,反正路途长得很……”一点唇瓣轻咬,“马车上也不是没有过……”
“瓷瓷。”陆无忧突然出声打断她,“你有心思的话,那不如你来帮我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