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四殿下说要带我去的地方,就是这破烟墩子吗?”做就做吧,为何不能选个温暖舒适的地儿?又是马背又是四壁漏风的残亘瞭台。
宁天麟理好衣袍,虽然白裘下那件天青色的华服也被她弄湿弄皱了,可依旧压不住他浑然天成的天家贵气。
他在她唇瓣上轻轻按了按:“阿漓,看外面。”
言清漓狐疑地转过头,从墙壁上一块砖大小的孔洞向外看去。
她双目放大,仿佛置于画境。
近前,是雾气缭绕下漫山遍野的雪树银花,遠望,是苍莽波涛般的、嘉庆关外纯白无迹的塞北大地。
第三百九十四章
江山为聘
顿了顿,似怕她有别的误解,又轻声道:“只你,不会有旁人。”
本以为是带她来看山河壮丽,却不想还伴着这样一份郑重的承诺。
崖边雪松散下细薄的雪沙,言清漓不由有些怔怔。
许你皇后之位,为你舍佳丽三千。
她是将他从泥潭里拽出来的人,是他的第一个女人,她知道自己对他很重要,他喜欢她、想占有她……这些她都清楚,可她从未想过自己居然重要到能做他的皇后。
过去有人许她做世子之妻,如今有人许她做一国之母,真是越活越出息了。
可世子夫人她都没做成,皇后就能做成吗?
“如若四殿下当初没有遇见我,得到天下后,又要与谁同享呢?”许久后,她忽然问。
她的反应不在他诸多预料当中,他定定瞧着他,似是在思索,随后望向无垠雪原,语气淡淡。
“若没有遇见你,那我如今仍是个废人,待过十年八年将筋脉养好,我也年过而立了,那时朝局会更加平稳,宁天文应也得了言琛之势,想要搅局怕是难了,我兴许会假意迎合一方,待成为麟王后,择一位不过分显眼的王妃,也许是姓苏的、姓夏的、姓朱的、姓言的,又或许是两方都不沾的地方诸侯之女,容貌才情是嫡是庶皆无谓,唯家世需得有益于我。”
顶着那么温雅的一张脸,说出来的话却冷漠无情:“待称帝后,‘仁’字当前,无论王妃母族是否落罪,我都不会将其牵连,依旧赐封为皇后,同时亦会在后宫提携新人,若有一日皇后薨逝了,那我便再挑一位于前朝有利的宫妃晋位。”
沉默半晌后,他低头看她:“如若没有遇见你,皇后于我来说就是一个位置,即便有人坐,也非我心之所爱,自然也不是我愿与之同享天下之人。”
周身一暖,她被那人圈进了怀里。
“但我已经遇见你了,阿漓,没有那么多如若。”
言清漓偎在宁天麟怀里良久未语。
她问的是“若没有相遇”,而不是“我若死了”。
人活着时什麽都好说,但若她死在了同陆眉逃亡的路上,那么宁天麟是不是也会同裴澈当初那样,另择新人。
她没有问,也不太敢问。
这样的承诺听过就算了,随风去吧。
宁天麟见她不吭声,将手臂又紧了紧.
“阿漓,我知道你在想什么,可是不信我能说到做到?”他轻轻一叹:”也不怪你会如此想,如今大业还未成,我说再多也是空,你且看我到时如何做便是。”
言清漓慢慢从他怀里脱出,摇头浅笑:“阿漓没有忘记答应过四殿下的,四殿下也不必对我许这么重的承诺。”
做不做皇后,有没有名分,何去何从,她根本就不在意。
她与宁天麟不同,她不看过去与未来,过去的已经过去,未来也不可预料,她只要眼下。
只要眼下她能完成最重要的事,其他的就都不重要了,总归她都答应将人给了他,又何必再接住这样沉的心意,怀有期待呢。
她微微打了个冷颤,“山顶太冷了,我们还是早些回去吧,再晚吉福公公怕是就要遣人来寻了。”
她径自朝马走去,目光遥看到那山巅白雪,心口有些疼。
可是,选择了四殿下后,哥哥一定会很伤心吧。
还有青时,要怎么办呢?她答应过琅姨的。
“阿漓。”宁天麟无奈地唤她的名字。
他清楚地知道她因何逃避,却又无法说出来,所以才更加痛恨裴澈,恨到想立刻将此人千刀万剐了。
若非因为他,她又怎会在情之一字上如此凉薄,再无法相信他人的真心。
-
宁天麟等人落脚的镇子当地人叫龙泉镇,镇子上大都是往来南北走货的行商。
像这样的镇子在北地也很多见,初时大都是小村落,只因冬日寒冷,商客们无法露宿,行一段路就得找地方暖和歇脚,因此才逐渐兴旺起来,一眼望过去,镇子上除了食肆就是脚店。
宁天麟伪作商人,包下一间脚店。
吉福原是给陆眉与星连安排了客舍的,但那陆公子非要在客堂里坐等,星连少侠见状,便也跟着一道坐下来,这一坐,就是一个时辰。
虽说镇里镇外都安置了人手,出不了什麽大事,但吉福也觉着有些久了,正想着差人出去找时,那叫星连的少年忽然站了起来。
下一瞬,店外有马蹄声传来,很快,一对男女共乘一骑停在了外头。
裙子下是破烂的绸裤,抬腿就露馅,言清漓不敢翻身下马,是宁天麟先下去后再将她给抱下来的,陆眉等人出来时瞧见的就是这么一幕。
“清儿,你怎么了?受伤了?”陆眉关切之色溢于言表,见她连马都下不来,第一时间也没往歪了想。
“没没……”言清漓忙按住裙子后退半步,“我不小心刮破了裙子,这便要去换一身了。”
说完就急忙向屋里走。
宁天麟朝她落荒而逃的背影笑,正要将马鞭交给来牵马的侍卫,目光一顿,转头又扔给了吉福:“刷马,你亲自去。”
吉福起先还很诧异,按说刷马这等粗使差事哪轮得到他去做,可仔细看那匹马时,他又淡定了。
那马光亮的皮毛好端端就湿了大片,已经冻成了一缕缕,就连马鬃也是乱糟糟的,似是被人揪拽过。
吉福虽是无根人,但宫中出来的老人了,又跟了宁天麟这么久,什麽大风大浪没见过,陆眉也是“情场老手”,一打眼就知道怎么回事。
这么明显的“证据”,在场也就星连没看出所以然来。
吉福应是,亲自将马牵了下去。
陆眉目光冷冷地跟随着那匹马走,宁天麟见状,唇角的笑意好似又深了些,直到吉福和马都转去了后院,他才上前道:“本王方才处理了些私事,叫陆公子久等了,请。”
第三百九十五章
未过门的妻子(49500珠)
言清漓愣住,那人已过来牵住她的手,拉着她进去了。
进去后一屋子的人目光瞬间就投到她身上,其中还有人看向他们交握的手。
长案上铺着一张舆图,言清漓认得左边那个堂堂一表的中年男子,名盛兴,乃宁天麟的三舅父,当初在越州时她遠遠见过,旁边年轻些的大抵是盛兴的儿子吧,父子俩有些像。
陆眉在右,不见星连,身边是宁天麟的两位谋士,后面的几人她就不认得了,想必也不是太重要的,因为宁天麟只为她引见了盛兴父子与两位先生。
言清漓一一见礼后,盛兴将军的目光在她身上定了定后才道:“早闻言姑娘大名了,姑娘当日冒死送诏书之事,已经快传遍军中了。”
宁天麟的一位谋士也立即颔首附言:“言姑娘居功之事又何止这一桩,当初王爷的筋脉群医无策,也是多亏了言姑娘,随殿下一路走至今日,属实不易。”
“不错,老夫还听王爷说过,陇江矿山一事,其实也是言姑娘最先察觉。对了,还有西川,若非有言姑娘这层关系,西川又哪里肯借兵我等?”
……
起先宁天麟对她说这些时她还不觉着有什麽,此刻听别人一叠声的夸赞她,她才觉得自己真是功劳大大的,好像挺配那皇后之位。
言清漓向众人道谢,面上大方得体,不卑不亢,可心里却生出焦灼,总感觉陆眉的目光一直是盯在她身上的。
这时宁天麟又将她拉到自己身边,指着舆图上的某一处道:“阿漓,这里是嘉庆关,这里是阴山关,还有这里,我过来前方将此地攻下,你当初去盛京时应途经过,可还有印象?”
那道目光如有实质,言清漓感觉脸皮烫了起来,敷衍应了几句。
盛兴倒没像旁人那般热络,反倒对她有些疏离,他沉吟着问宁天麟:“父亲那边同意了?”
宁天麟眼皮都没抬,淡道:“外祖已知。”
盛兴朝他又握住那女子的手看了一眼,半晌后叹道:“罢了,既是镇西将军的亲妹妹,舅父认了。”
言清漓中途才来,不知这对舅甥在打什麽哑谜,但她大抵看出来了,宁天麟在人前如此抬举她,是在为日后立后做准备了。
他真的要说到做到。
见他们又商议起军情,言清漓安静坐在宁天麟身边,目光悄悄朝陆眉瞥了一眼,他垂着眼眸,好似在看那舆图,又好似没看。
“若觉此处无趣,便回去歇吧,我晚些过去寻你。”
宁天麟一开口,言清漓顿时感觉众人的目光又都落在了她身上。
终于能离开是非之地,她就等这句呢,忙回:“那阿漓便先回了。”
结果转身才邁出一步,那个从她进来后就始终没说过话的男子开口了。
“清儿。”
言清漓的心猛地一跳,面上还得做出平静之色,转过头。
陆眉神色温柔,语气更加温柔,如在床笫间与情人低语:“我带了你常看的医书,若无趣,去我那拿便是。”
满室寂寂。
也不知是不是炭炉烧得太旺,言清漓感觉自己肋下出汗了。
其他人觉出些不对味儿来,都眼观鼻比关心地装起聋,盛家两人则蹙起眉,目光在她和宁天麟与陆眉之间转了两转。
而那坐在上首的温润男子,低眸噙着笑,手背上起了青筋。
-
她后来自然没有去取书,吉福差人送药材过来,她心不在焉地摆弄着,直到晚膳时他们才结束议事,听到喧嚣声,她推门出去朝楼下偷偷探了两眼。
没见着陆眉,只见盛兴等人披袍上马,似是晚膳都不用了就得回去。
宁天麟似有所感,忽地朝上看了一眼。
言清漓被他逮个正着,急忙缩脑袋跑回屋去了。
片刻后,吉福亲自过来送了饭,宁天麟送走盛家人后,也来陪她了。
以往两人一块用饭时,他都要给她添汤布菜,这次虽也布了,但她就是能觉出他不大高兴。
吃了两口味同嚼蜡,她放下筷箸,犹豫着道:“四殿下白日不还说,过去与眼下都不重要,你我的将来才重要……青时应也只是见我无趣,才好心提——”
“他叫你清儿。”
言清漓被他打断。
“什麽?”
“他叫你清儿。”
宁天麟重复一遍后,亦放下筷箸:“阿漓,我记着早先你说自己已是言清漓,不允我再把你当做楚清,可你却允他叫你清儿。”
他轻笑,目光微凉:“你的事,都告诉他了?”
言清漓有些懵,她都快忘记这茬了。
早前她的心境自然不能与如今相比,当年她的心里满是仇恨,做梦都是疼的,听到楚清这个名字时她想起来的都是痛苦,故而听不得。
与陆眉交心那会儿都过去两年了,她早已平静许多,再提起楚清这个名字时,除了藏于内心的仇恨,她还会想起爹娘,想起爱她的人。
她的心忽地一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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竟也是才意识到自己在不知不觉中,起了这么大变化。
说曹操曹操就到,吉福在外通传:“殿下,陆公子有事来寻言姑娘了。”
言清漓看了身旁那人一眼,决定起身出去,宁天麟则一把攥住她手:“让他进来,有什么话不可当着我的面说?”
她为难道:“他明日便走了,就让我同他说两句。”
宁天麟抬眸瞅她,眼中掠过一丝疲惫:“阿漓,我明日也要走了。”
他肤色苍白,是卧在轮椅上那些年久不见光造就的,哪怕如今已经大好了,也依旧没有常人那种红润的血色。
看到他眼下有两道浅浅青影,言清漓想起吉福的话。
这人百事缠身,还要千里迢迢跑过来见她一面,隔日就又得千里迢迢地赶回去,她自然无法拒绝他:“我知道,我今夜都陪着你。”
即使她不说,宁天麟今夜也是要将她扣在身边的,但话从她嘴里主动说出来就不一样。
那人果然松了手劲儿,面色也没方才绷得那么紧了,甚至稍稍有了笑模样。
“好,莫走太遠。”
第三百九十六章
红妆
言清漓一出门,就将还没来得及说话的陆眉直接拉去了角落。
吉福见他二人并未走太远,便站在原地没动。
“你今日这是怎么了?你又不知他那性子,何苦频频在人前下他面子?”
宁天麟可不是裴凌,今日陆眉当着盛兴等人的面与她说那般暧昧的话,她真怕四殿下一发怒会容不下他。
陆眉倒是无所畏惧,麟王如今有求于他,心里对他再厌恶也断不可能现在就来取他性命。
他朝看过来的吉福瞅了一眼,压低声音道:“清儿,你可知他这是在逼你!”
他在越州军中大肆散播她的功劳,又亲呢万分地与她出现在人前,并当众宣称她是他的未婚妻,如此一来,等他真做了皇帝,那么无论她愿意与否,都只能乖乖去做他的皇后。
“我知道。”
陆眉没想到她居然这般平静,接下来的话都被堵了回去,并且心口还有一丝疼。
“你……真的想好了?”
言清漓沉默片刻,而后轻松地道:“做皇后受万人敬仰,总比无名无份伴着他强,这已经比我先前预想的好多了。”
“你在说谎。”追ベ新.更多好文+管理眉一错不错地看着她的眼睛,“清儿,这根本不是你真正的想法。”
“我不在乎我的想法。”
那女子想都不想就脱口而出,抬眸看着他:“青时,我最在乎的是什么,你应当知道的。”
洗清父亲的冤屈,为我楚家正名,没什么是比这更重要的了。
陆眉从那双眸子里看到了坚决。
其实他早该知道她会是这样的回答,只不过患难与共的那一路,令他变得有些贪心,从而生出了希冀。
但他现在更多的是心疼。
陆眉轻叹一声,不顾吉福还在不远处看着,陆眉直接将身前瘦弱的姑娘拥进怀里,吻落在她发顶。
“你不在乎你自己,可我在乎,清儿,你曾叫我不要独自一人扛着,我对你亦是同样,只要是你决定的事我都会支持你,但我希望那是出于你的本心,而非妥协。”
本心?
若出于本心,她会做什么样的决定?
言清漓脑中显过许多男子的脸,每一个都或多或少在她心中种下了情愫。
结果越想越乱,她干脆不想了。
既然不知作何决定,那么四殿下替她决定了也好。
回房后,宁天麟没有问她与陆眉都说了什么,许是今夜一别又不知何时能再相见,宁天麟没有彻夜与她沉湎于情事,二人仅缠绵一回,之后他便坐下来陪她整理药材直到深夜,后又相拥而眠至天明。
…
山雪未尽,距言清漓送走宁天麟和陆眉已过去两月,进入五月的嘉庆关依然冷风飘飘,唯晌午时分才有些热意。
今日言清漓又收到了言琛的信,这是她近两月来收到的第三封,因钦差始终逗留西川等着言琛“病愈”,故而他一直没能脱身。
言清漓将信反复看了两遍后,坐在窗前提笔回信。
“兄长勿念,妹近况佳吉……”
在嘉庆关这数月,言清漓养回来了几两肉,身形同在盛京时相差无几了,
只不过嘉庆关太过冷,她平日懒动,除了去看望慕老夫人外,其他时候大多窝在房里。
慕晚莹本就嫌她身子骨弱,见她这般不爱走动,非要让她强身健体,一有空闲就拉着她打拳扎马步,简直是要了她的命,无奈她只能求助于星连,奈何星连却在这一事上同慕晚莹站在了一个阵营里,她如今见到慕晚莹就像是耗子见了猫,能躲就躲。
这不,昨日又被逮到了,无情的表姐见她双腿发抖毫无进步,又给她增加了新的“课业”。
虽然每回来送信的都是言琛的亲信,但是仍有信笺旁落的风险,故言琛从不提她名讳,几乎都是问她近况,而她也不问与战事相关的,只回些闲话家常。
她将慕晚莹给她“上刑”之事写进信中,事无巨细地向言琛告了表姐的小状,末了又说起自己龙飞凤舞的字被外祖母瞧见了,外祖母让她平日多临些字帖,她便将之前练好的一幅得意之作塞进信笺中,说要让哥哥鉴赏鉴赏。
“小表妹!原来你躲来了这里!”
窗外突然蹦出个慕晚莹,言清漓吓了一大跳。
她今日都躲到外祖母这里来了,还是没能逃过一劫。
言情里连忙讨饶:“表姐,我这胳膊腿都还酸疼酸疼的,今日实在不行了,你就放了我吧,再说,我这字还没练完呢。”
“哎呀不是带你去扎马步。”
慕晚莹从大门绕进来,言清漓赶紧将信封好,结果慕晚莹只停在了内门边上,并扭扭捏捏道:“是上月做的衣裳送来了,你随我过去瞧瞧呗,看看哪件更适合我。”
快入夏了,慕老夫人给几个小辈都裁了新衣,往年慕晚莹都是要简洁利索的衣裳,今年却破天荒地要了几件裙裳。
言清漓随她过去,挑来挑去发现她还是穿红色最好看,便选了一件洋红色刺绣云烟裙,只可惜慕晚莹没多少首饰,没有能与之匹配的耳坠子与发钗,姐妹两人便知会了慕老夫人,又去了趟首饰铺子。
“表姐,你真的想好了?”
言清漓拿起一支珍珠流苏步摇插在慕晚莹头上,一旁的掌柜一叠声地夸赞。
言清漓上下瞧了瞧,好看是好看,但是有些俗艳,显着不大气,便赶紧取下来让掌柜再拿些别的式样。
慕晚莹被那些亮闪闪的首饰给晃花了眼,且她也没耐心仔细挑,索性将大权交给了她小表妹,自己则微红着脸低下头。
“我想来想去,觉得你说的对,若说了兴许还有机会,不说,那就真的无疾而终了……再说我慕家的女儿上阵杀敌都不怕,怎么能怕被拒绝。”
对于慕晚莹倾慕沈初这事,言清漓的看法是喜欢就大胆说出来,不过慕晚莹却怕说出来会吓走沈初,便一直在心里憋着。
大抵是被小表妹影响的,经过这两个月,慕晚莹渐渐地也转变了一些想法。
“谁说一定会被拒绝?近来沈大夫见到你时,不是也能与你说上两句吗?”
言清漓这次挑了一支大大方方的镶红宝石碧玺雕花簪,一上头便显得慕晚莹整个人气色发亮,当即就选定这支了。
慕晚莹有些气馁地想着,确实是两句,一句是慕姑娘,一句是沈某告辞。
言清漓安慰她这也是一大进步,起先沈大夫与你打照面时,不也就只是略一颔首嘛。
慕晚莹被她哄笑了,两迅速人选完了心仪的首饰,一路说着小话出门。
今日微风拂面,暖意融融,谁知就要上马车之际,撞见了一个毁心情的。
—【题外话】—
之前因为身体原因养病养了三个月,先对等更的宝子们说声抱歉!还有谢谢!现在虽然复更啦,但因为身体还没有完全恢复,所以更新频率可能会比较随缘,状态好时就写一些,攒够一章就发出来这样子,并且之前欠的珍珠加更我可能也无法兑现了,对此我真的很抱歉很抱歉
(╥﹏╥)总觉得辜负了大家的喜爱,只能拼命向大家保证我一定会写完这本书的,绝对不会弃坑!
谢谢大家等我,感动,爱泥萌~
第三百九十七章
“逃兵”
“噗。”
杜思思毫不掩饰地笑出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男人婆啊!”
说着上下打量起慕晚莹,“这眼看着要入夏了,你怎还思上春了?哪家的小郎君这般倒霉,居然被你给瞧上了。”
杜思思从未见过慕晚莹着裙裳,虽然不得不承认她这样打扮起来别有一番美丽,但二人可是死对头,哪怕对方是个天仙也必须得绞尽脑汁地嘲上几句。
慕晚莹才不在乎呢,就是“思春”二字令她有些心虚恼火,她不甘示弱地回:“知道的你是杜家小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哪个山坳跑出来的村姑,说起话来尖酸刻薄,少见多怪!”
“你这男人婆不也同我半斤对八两?贫嘴贱舌的,你才是村姑!”
清明时杜思思来慕家给几位将军上香,慕晚意趁机同她说清楚了,说只将她看做妹妹看,从未有过别的心思,且这辈子他都不可能纳妾。
那日杜思思走的时候眼里含泪,慕晚莹轻飘飘地说了句“痴心妄想”,谁知杜思思听到了,当场化悲愤为力量,撸胳膊挽袖子地与慕晚莹吵起了架。
这两人原本就不对付,这之后更是相见如仇了。
言清漓在心里直叹气。
这也就是在民风开放的嘉庆关,若在盛京,两个女儿家当街吵嘴,嘴里还净是什麽“思春”“村姑”,必要被人戳破脊梁骨了。
慕家毕竟是黑石城的主心骨,杜家也有头有脸的,言清漓怕她二人被看去了热闹,忙搬出慕老夫人。
“表姐,外祖母还在等着呢,莫要耽搁了。”
啊?等什么?
慕晚莹一头雾水。
言清漓在她发问之前忙笑盈盈地对杜思思说道:“祖母给我们这些小辈打了首饰,还特意叮嘱有杜小姐你一份,原想着改日再送过去呢,今日既碰见那便正好了。”
她从身后伙计抱着的一堆匣子中取出一只递过去,杜思思的婢女忙接下。
巧了,这两个无所畏惧的姑娘都怕慕老夫人,慕晚莹自不必多说,外祖去后只有外祖母能镇住她。而杜家遗孤都被托付给了慕家,慕家便有看顾之责,杜思思对慕老夫人也是又敬又畏,先前她与慕晚莹也当街吵过架,传到慕老夫人耳中后,便将两个小辈都教育了一通。
经言清漓这么一提醒,两人这才收敛了几分,何况伸手不打笑脸人,人家还送了东西。
杜思思说改日会亲自去向慕老夫人道谢,之后又斜了慕晚莹几眼才走。
“你怎么把你自己的给了那泼妇!”都坐上车了慕晚莹还在忿忿不平。
不然呢?给表嫂的?给外祖母的?
言清漓嗔怪地瞪过去:“表姐,杜家年年都向军中送冬衣,这关系还是不要闹得太僵为好,再说人家爹爹是为了大舅父死的,大表哥又食言不娶,怎么说都是我们的不对,你还同她这般不客气,传出去了人家要说咱们慕家不仁义的。”
“谁敢说呀……”
慕晚莹小声嘀咕着,但她心里也知道表妹说得在理。
言清漓瞧她蔫了,便又提起沈初,慕晚莹这才兴致昂扬地与她商商量量起来。
慕晚意的伤经沈初与言清漓共同医治了几个月后,已经好得七七八八了,今日慕晚意与沈初多谈了几句军中伤药之事,以至于沈初离开慕府时已日落西斜。
“只要将军不骑马不动武,再好好养上一月,这腿必能恢复如初。”
沈初提起药箱向慕晚意夫妇告辞,慕晚意则出声留他。
“今日已晚,若文你就宿在府中吧,我叫人送你去西北角的院子,那里清静。”
沈初看了看天色,还是拒绝了慕晚意的好意,“几步路而已,若文就不留在府中叨扰了。”
当初慕晚意经沈初所救,本是请他住在府中的,奈何沈初独来独往,待慕晚意脱离生命危险后他便去了外头,也婉拒了慕家送来照看他衣食起居的小厮,不过为了方便每日过来,他的住处离慕府倒也不遠。
慕晚意知他性子孤,便不多劝,命人将他送出了府。
微风徐徐,日头落山后还是有些寒凉的,慕晚莹踟蹰在巷子里,等了许久后终于看到一抹颀长的身影从巷子口走来,她急忙捋了捋头发,紧张地看向来人。
沈初先还以为是哪个住在附近的女子想要
问医,到近前了才微微一愣。
“慕姑娘?”
此时天尚未黑透,那女子一袭红色间白的衣裙,挽起了发,也簪了钗环,这与她平素不同的装扮令人眼前一亮,宛如一株大气婉约的木棉花,可她的神情中却染了三分羞涩,显得有些娇憨,这样的神情难能一见,又宛如暗夜里悄悄绽放的昙花。
“沈大夫,我……”慕晚莹手心里出了汗,来之前打好的腹稿忽然忘得一干二净,好不容易壮起的胆子也迅速萎靡。
“慕姑娘寻我有事?”
空气里弥漫着淡淡的酒香,这巷子深处只有他一户,沈初猜慕晚莹应是在等他。
“啊,对!我那个……我近来在学琴,技巧上有些弄不通,就想来请教你……”
慕晚莹在沈初平静的注视下总感觉自己的谎言被看穿了,见沈初不说话,还管什麽表不表白的,眼下只想落荒而逃。
她正想寻藉口撤退,沉默片刻的沈初却道:“既是来请教的,那慕姑娘进来吧。”
即便周围没人,沈初仍是将大门敞开,将琴搬来了院子里后,又给了慕晚莹一杯清茶。
“慕姑娘哪里不懂?”
那自然是哪哪都不懂。
慕晚莹还在魂身分离中,听到这话才合为一体,她有些难为情道:“我现下连一首完整的曲子都奏不出。”
何止奏不出,她连琴弦有几根都不知道。
沈初的神情没有丝毫变化,闻言低头拨动琴弦,两声悠长的琴音荡开后,一首曲子从他指尖缓缓流出。
慕晚莹虽然不会弹,但她会听啊,从前在盛京随祖母和嫂嫂赴宴时没少听,一些知名的曲子她都晓得,不太知名的也都听着耳熟,但沈初弹的这支她却完全没听过。
这曲子前头柔和,中间磅礴激昂,收尾时又有种莫名苍凉,且音调与她平时听到的也不大一样。
曲毕,沈初问:“慕姑娘可喜欢这首曲子?”
慕晚莹点点头:“这曲子叫什麽名字?是……你为你夫人做的吗?”
沈初微微一愣,定了片刻后摇头。
“此曲流传于西域,乃是出征前给将士们的送行曲,原曲由箜篌演奏,我也是偶然听得便记下了。”
难怪她没听过,原来是西域的。
沈初原想着以慕晚莹的性子想来是不会喜欢缠缠绵绵的曲子,便选了这样一首打算教给她,哪知慕晚莹却以为沈初是嫌她烦,便特意奏了首送行曲暗示她赶紧走。
先前喝酒壮胆的酒劲儿好像才上来,慕晚莹突然觉得脸发热,慌忙道:“罢了!我好像也不是学琴的料……今日多有冒昧,就先不打扰沈大夫了!”
刚才还要学,听了一曲又不学了,沈初被她没头没脑的举动弄得有些莫名。
慕晚莹起身猛了还将茶盏给带翻了,落地前又被她利落地攥住,将杯子往桌上一撂,也不等沈初回应,低着头就溜。
“且慢。”
前头那抹红影一滞。
沈初自己也一滞。
月色中,见那女子慢慢转身看过来了,沈初将目光落在了她紧攥着的手上,再抬眼时,他湖水般的眸子里有了轻轻的波动。
“……慕姑娘是不是有话要同沈某说?”
慕晚莹同他一对视上,立刻偃旗息鼓,将头摇得像个拨浪鼓:“没有没有!”
沈初默。
“既如此,天黑了,沈某送你回去。”
“不必不必!”那手摆得像是招展的旗子,“我身手好,恶人躲着我还来不及!”
第三百九十八章
条件
长夜星河,夜晚的杨古木城有一种危机四伏的静谧。
苏凝霜睁开眼,轻轻推了推身旁熟睡的异族男人,浓郁的酒气从男人粗重的呼吸中伴随而出,苏凝霜微微蹙起眉。
机括连弩的图纸乃是老乌蓬王从一处墓葬中偶然得到的,据说墓中陪葬了许多兵器图册,只不过大都腐毁严重,仅这弩箭保存完整。
凭借这一种兵器乌蓬国就征服了草原十八部,此等神兵利器的制造图只掌握在国主手中。
据称那连弩制造复杂,仅机括锁这一种部件就多达四十几道工序,每一道工序都由不同的匠人制作,匠人之间互不相识互不接触,想从工匠手中得到完整的图纸是根本不可能的。
苏凝霜等了片刻,见乌伦格桑呼吸平稳,这才将目光落在他拇指上的一枚宝石扳指上。
乌伦格桑有一间密室,那密室的启动机关上有一处凹槽,她观察了许久,猜测那凹槽对应的正是乌伦格桑这枚贴身的扳指。
乌伦格桑十分谨慎,从不夜宿在她这里,今日机会实在机会难得。
苏凝霜定了定心,缓慢地将扳指从乌伦格桑手上取下。
“夫人不是说不想要图纸?”
苏凝霜浑身一僵,随后被乌伦格桑拽进了怀里。
既被识破了,索性也就不装了,苏凝霜镇静如常,还顺势抚摸起男人胸前的毛发,“妾确实不关心那图纸,可是妾想要一样东西,只能用它来做筹码。”
纤纤玉指慢慢下滑,最后停在了男人的手指上。
“哦?夫人想要什么,难道本王给不了你?”
苏凝霜不经意地避过乌伦格桑想要摘下她面具的手,眸中一道恨光闪过:“妾想要的那样东西在宁朝皇帝的手里,王上自然是给不了的。”
乌伦格桑大笑,直接取下扳指给了她。
苏凝霜微愣,转瞬又觉得不可能这般轻易得手。
果然,乌伦格桑锐利的眸子一眯:“可惜,这里面并无夫人想要的东西,机括弩的图纸乃我国至宝,自然要藏在一个不会令人发现的地方。”
见美人笑容冷下来,乌伦格桑如逗弄宠物一般勾挑她的下巴,“不过,本王倒是可以助夫人拿到你想要的东西。”
乌伦格桑在苏凝霜耳边低语。
苏凝霜的瞳孔渐渐张大,旋即摇头道:“这是不可能的,他不会同意。”
“如今宁朝已是强弩之末,若没我乌蓬的支持,你们如何撑得下去?有一个词叫做弃卒保车,本王还是从你们汉人身上学到的。”
乌伦格桑势在必得。
“只管叫你们藏在城外的探子回去传话,宁皇是个聪明人,他一定会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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言清漓见慕晚莹垂头丧气地回来,便知她定是搞砸了,本想宽慰几句,谁知听完前因后果,自己险些没背过气去。
她算是深切体会到了恨铁不成钢的心情。
“表姐,你倒是将椅子坐热了再走啊!”
铁疙瘩愁眉苦脸地趴在桌上,对着火烛摆弄着一枚通透的玉佩,“哎……你是不知道,他一看我我就紧张得什么都忘了,他还弹曲子下逐客令,我哪好厚着脸皮继续坐着……”
言清漓扶额,“若真是逐客令,他又何必将你请进屋去?直接拒之门外不好吗?”
她看向那枚被慕晚莹转来转去的玉佩,在心里直叹气。
慕晚莹之前向她请教送什么东西给男子能表明自己的心意,她结合自己的经历想了想,觉得无外乎刺绣玉佩一类,慕晚莹的女红与她难分伯仲,便嚷着说玉佩好。
今日若她灵光些让沈初送她回来,这玉佩不就顺理成章地送出去了?
可见慕晚莹已经满脸写着“懊悔”了,言清漓也不忍再给她添堵,“好啦,今日没送成,那就明日再送,总有机会送出去的。”
慕晚莹摸着玉佩上的“莹”字,有气无力得跟要死了似的,“送不出去了……我今日这般蠢笨冒失,他定是要对我生嫌,想必今后都不会理我了……”
“我有个好法子!”
这话可不是言清漓说的。
姐妹两个同时看向一边安安静静剥花生的星连。
他面前堆了一小堆花生壳,他自己却没吃,而是将剥好的果仁去了皮放入了碟子里。
接着他端起碟子过来放在她二人中间,更确切地说,是靠近言清漓这边。
大抵是星连给人的感觉实在是纯洁无瑕,情感迟钝的慕晚莹对他们之间的猫腻毫无所觉,她像是突然被掐了人中,目光如电地盯着星连,“你有什么好法子?”
星连明亮的眼睛也是炯炯有神的,“我扮做歹徒去挟持沈大夫,你赶来‘英雄救美’,这样他便能倾心你了。”